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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百度終極一家吧,原作者為Tezuno。







《未來有多重要》

 

那段回憶,開始於一個安靜平淡的下午。
雖然因為雄哥做的菜引起了小小的波瀾,但是相對于夏公館裏這些不久前剛和火焰使者幹過架的年輕人來說,連雄哥的菜都已算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幸福了。
雖然大家午飯後的臉色都不太好……
夏宇好笑地掃眾人一眼,雙手環胸倚在廚房門口。
「我燉了雞湯…」
話音未落就覺身邊一陣狂風掃過,夏家的東城衛的和其他的人簇擁著端著鍋的夏天,轉眼就從廚房出來回到餐桌邊,葉思仁「啊太好了有小宇的雞湯」阿公「現在可以填肚子了我難受了一中午」夏美「大家不要搶給我留一點」盟主「還沒吃過夏宇的菜好想嘗嘗看」,夾雜著東城衛一行和蘭陵王大松一口氣的聲音,不絕於耳。
「喂——」雄哥叉著腰看著繞在湯鍋周圍的眾人,「你們剛才不是還覺得,吃我的菜很幸福嗎?」
「是啊是啊,」葉思仁忙不迭的幫大家盛湯,一邊好心解釋,「可是,吃小宇做的菜更幸福啊!」
眾人的一片附和聲中,葉思仁在夏雄一記死光射過去後閉了嘴,「雄~~別這樣嘛,一起來吃啊。」
「是啊雄哥,味道的確不錯哦。」灸舞吃得津津有味,因為食物在嘴裏,說話有些含混不清,「夏家人都好會做菜,夏宇的廚藝不輸給你嘛。」
雄哥由衷地合起雙手在胸前,「謝謝盟主誇獎…聽到沒有各位!這就是遺傳啊!」
夏美笑到噴,「勢利鬼聽見自己的廚藝被拿來和老母達令對比,還不氣死……」邊說邊掃視著屋子,想找到夏宇看他的反應,「…咦,他人呢?」
「剛剛好像有門鈴響,哥出去開門了。」夏天透過窗戶看門口,「…嗯?!是古墓的那兩個……」
「嗯?」好事的夏美循聲也湊過去看,「蛤…楊過和小龍女……他們兩個在門口和老哥在說什麼啊?」又見夏宇和那兩人都面容嚴肅,「到底在說什麼啊…立在那裏也不知道進房間。…小哥,我們也出去聽啦。」
「…哦。」夏天跟著夏美離開視窗,正要踏出門,就聽見背後咚咚兩聲有人著陸,二人驚得一個大轉身,「喂…你們每次都這樣出場是要嚇死人哪!」
古墓二位來客手挽著手,一臉處變不驚的從容模樣,「我們這次來,是應鐵時空盟主灸亣镸荖.舞之邀,為參加過與火焰使者一戰的各位做身體檢查。」楊過解釋道,「因為這次來訪比較正式,所以才先按了門鈴。」
你不如不按…結果在大家都看門口的時候,從天上掉下來嚇人一跳。眾人汗顏。
灸舞走上前迎那兩人進客廳入座,轉身對眾人解釋,「因為火焰使者的異能屬性不同于鐵時空,與他交戰,身體難免會因兩種不同來源的異能衝擊受些影響。所以,才請異能醫生來幫忙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雄哥點點頭,「是哦,還是盟主考慮的周全。」趕忙沖夏天招手,「那那夏天,趕快過來啊,讓他們給你檢查一下。」
夏天笑著擺擺手,「不…還是讓盟主先來吧。盟主是鐵時空至尊,身體比較重要。」
「我哦,我就免了。」灸舞淺笑,輕輕搖了搖頭,「我們灸亣镸荖家族異能發展快于常人,自知一輩子最多也就不到三十年,查不查都一樣啦。」
「盟主!」夏天著急的皺眉,「你怎麼能這樣講!」
察覺到自己失言讓氣氛凝重許多,灸舞收起方才的情緒,轉而笑著反問,「好啦,我重要,難道你這個終極鐵克人就不重要?」
「我都是終極鐵克人了,所以不會有事的啊。」夏天還很認真地反駁,「還是盟主你先來。」
「好了啦,不要再爭了啦。」小聾女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每個人都輪得到,先後順序有什麼要緊。」
「不然讓蘭陵王先查好了,」修提議道,「當時他和盟主、夏天三個人一起擋在最前面啊。」
「對啊對啊,」夏美一拍手,激動地附和,「小蘭蘭也很辛苦啊,既然盟主和小哥都讓來讓去,那就小蘭蘭先檢查好了,」她湊到小聾女身邊,「體檢需不需要脫衣服啊?我可以幫忙!」
「你哦!」夏雄用食指戳戳她的腦門,「你重點就只有最後一句話而已!花癡美——」
蘭陵王緊著自己的綬帶向後退了退說夏美不麻煩你了,一屋子的人又笑開。

總是這樣的情景。大家總是笑著,總是會因為一件件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開懷,忘記憂傷和不快樂。
就像剛才,大家因為夏美,而很快就忘記了灸舞所說自己年紀雖輕卻只再剩十幾年壽命的憂傷。
也沒有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夏宇,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距熱鬧人群一米遠的地方,有些出神地看著大家笑鬧,甚至都忘記在夏美覬覦蘭陵王的時候出言嘲笑她。

夏宇去開門的時候,站在門口的楊過和小聾女詫異地看了他片刻。
「你是老大夏蘭荇德.宇?」楊過問。
「是啊。」
「你不是麻瓜嗎?」
「嗯…現在應該不算了吧。」
「難怪剛才你開門的時候,我們有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楊過示意夏宇抬起手,為他把脈。
「這麼說,你的異能是不久前才出現的了。」
楊過抬眼看了看夏宇,後者點點頭,「是啊…大概,半個月前吧。」
「那,你可要小心了哦。」
「嗯?」夏宇看看二人的表情,並不像是在搞怪開玩笑,「什麼意思?」
「麻瓜的身體,是不能很快適應強大的異能的。」小聾女開口道,「你雖然是很純的魔性體質,但因為從小身體裏一直都沒有異能流動,所以和麻瓜差不多;這樣的體質,如果在對戰時突然承受了大量異能的衝擊,就有可能會引起變異。」
「變異?」這樣的詞語聽得夏宇心頭一驚,「會變怪物?」
他可不想因為變異就讓自己作為一個正常人的良好形象被毀啊啊!早知道不如安安分分做個麻瓜好了……
「不是啦。」楊過打斷對方的胡思亂想。
但接下來的話,更是引出夏宇錯愕的表情。
「是能量在體內衝擊引起的細胞變異,嗯…有點像麻瓜所說的,癌症吧。」

「…能夠治好嗎……」
「所以我說你要小心啊。啊~唉,」楊過誇張地歎口氣,「細胞變異已是不可逆的了。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小心的控制自己的異能,利用異能來維持機體的正常運轉。那樣的話或許還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然…」
「不然什麼……」
夏宇愣愣地問,壓低了嗓音,好保證不讓房間裏的人們聽到。
「不然就和麻瓜得癌症是一樣的結果。」小聾女看到夏宇的眼神穿透他們,跌進了虛空裏,同情地安慰道,「不過,還不至於會下病危通知單啦。你的異能還可以救你,幫你壓制住病變細胞。……這一切就看你自己了。唉~~」她與楊過對視一眼,兩人慢鏡頭一樣誇張的把頭左擺四十五度右擺四十五度。
病變…只有自己的異能可以救自己……
夏宇抿了抿唇。
他終於抬起頭,在慢慢抬起頭的瞬間飛快地做好了決定,「…不要說…」
「蛤——?」小聾女的特色拉長聲線和迷茫表情。
但這次不能怪她耳背,夏宇的聲音真的很模糊,像是從很遠很遠的霧氣裏傳出來。
「不要告訴其他人。」夏宇從空氣中收回目光,認真地看著他們的臉,「病人不是有隱私權的嗎。你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連笑帶鬧的體檢結束之後,窗外天色已晚。夏雄環顧著屋子,「還有誰沒被檢查過嗎?夏天盟主蘭陵王寒東城衛……」她將客廳裏的人點了一遍,「沒有漏掉的吧。」
「雄啊,還有不在客廳的啊……」葉思仁輕聲提醒,眼神瞥向廚房示意她:那個穿著淺色襯衣系著圍裙的忙碌身影,正在灶台和水池間來回走動著。這麼多人要在家吃晚飯,他一下午都在忙。
「嗯?誰?夏宇?」夏雄一怔,「夏宇!對吼……我忘了,那次、那次他也和你們一起去對抗火焰使者……」
氣氛冷下來。怎麼偏偏忘記他…因為他剛剛不在客廳?…還是因為他過去,都沒有異能……
「沒關係…」夏宇端著冒熱氣的菜肴路過客廳走向餐桌,「我沒事啦。」
「那個…哈哈…老哥啊,」夏美尷尬地笑,忙著打圓場,「老母達令會不記得你有異能,也很正常啊……你有異能的時候她、她都跌進時空夾縫裏了嘛!對不對啊…各位!」
一屋子的人都使勁點頭。
「你看,所以嘛…」夏美想看夏宇的反應,「喂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該不會一生氣又變成魔化異能行者吧?!」
「想什麼呢你!」夏宇抱著碗筷在眾人注視下又走向餐桌,順路用碗敲了敲夏美的頭,「我又沒怪雄哥。開飯了。」
「……」
「喂…」夏宇笑笑,轉過身看著以夏雄為首小心翼翼看著他的眾人,「你們到底要不要吃飯?不要都一動不動站在那邊啊。」
「小宇啊…」葉思仁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其實雄哥很關心你的。」
「我知道啊。」夏宇擺著餐具,漫不經心地點頭,語氣自然,「其實剛才在門口,他們已經幫我看過了…我現在很好啊。」
一面,卻特別傳音入密過去:幫我忙…說漏嘴的話,就把你們留下來嘗雄哥的菜。
——「是啊,幫他檢查過了。」楊過和小聾女點頭…沒想到夏宇對和自己不熟的人都會用這種損招……兩滴汗齊齊滑落。
「是嗎。」夏雄笑笑,也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們大家來吃飯!」
「但是,」眾人一片「我們趕快吃飯吧」的呼應聲中,楊過低調地走過去拍拍走出人群、準備再去端菜的夏宇的肩,「我們雖然要替病人保守隱私,卻不能幫病人說謊。」
「你沒說謊啊。你只有說幫我檢查過了不是嗎。」
「也不能放任病人說謊。」
「我也沒說謊。」夏宇偏過頭與他對視一眼,「我剛剛講的是:我.現在.很好。可以嗎。」

餐桌旁夏美熱心地幫蘭陵王盛飯;葉思仁在一邊佯裝受傷地說道「妹妹有了男朋友就不要爸爸了」,雄哥笑他吃小孩子的醋,接過碗也幫他盛;活躍分子a chord舉起裝橙汁的杯子祝酒;夏天笑著問修我哥的手藝很好吧,得到「沒錯,和雄哥的風格完全不同」的鄭重回答;阿公和灸舞一老一小湊在一起投入地吃著飯,間或交談幾句,還深有同感地一起點頭;寒在一邊幫著夏天夾菜,被大家看到後在起哄聲中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夏宇倚著廚房的門,半個側臉的笑容被淺褐色的光影柔和覆蓋。
他又不是一定會死,幹嘛要傷心。
現在很好就好。管什麼明天。

 

 

 

《家,有多重要》

 

小時候他想擁有異能。他一直都想。
他也一直知道,其實有沒有異能不重要,他想要的是關心和愛。
小時候看電視上的言情片古裝片,沒有武功的人,總顯得那麼需要人保護,也確實總是被很多人保護著。於是就想不通,為什麼現實生活中,沒有異能的自己,總是被忽視,而從小就擁有那麼強大力量的夏美和夏宇,卻總被爸媽至於關注的目光和保護之下。
所以,他據此認為電視劇裏那些都是騙人的,其影響就是之後他對一切虛構的電視劇都沒了興趣,轉而關注最具實際意義的經濟和社會新聞,而這也促成了修經濟法律雙學位時,得到好成績總比別人輕鬆的優勢。
所以第一次拿到獎學金,興奮地想著這筆錢該如何安排家用的時候,他方才明白,原來自己之所以不被置於「被保護者」的位子被爸媽關心,是因為,自己是一個會保護和照顧別人的人,是因為,自己其實有力量,可以通過努力撐起這個家。

夏宇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全是與自己想擁有異能的願望有關的夢。他輕笑,真沒想到,自己擁有異能之後的第一次戰鬥就是面對異能指數1後面30個0那種等級的火焰使者。
自己也算幫到了夏天,也算救到了鐵時空。有些小小的欣慰。
也沒想到,自己的異能現在會變為維生的唯一手段。小小的歎息。
哎……?等一下!
是知道異能可以救自己沒錯了……
……但是昨天楊過和小聾女並沒有告訴自己應該.怎、麼.用異能壓制細胞變異啊?!
三條黑線掛下。夏宇騰地坐起身。
「真是昏頭了你…」皺著眉狠揉腦袋,他自言自語道。
一聽到可能會沒命,就連完整思考問題的方式都忘掉。現在怎麼辦?去找楊過他們?…鬼才知道他們住哪個古墓裏……要不,先去醫院檢查好了…真是,那樣一來又要花錢……
正碎碎念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夏美衝開,「喂、喂,勢利鬼啊!快點下樓啦!」
「夏美?」望望床頭的鬧鐘,再回頭看看慌忙失措的夏美,夏宇調侃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居然驚動你起這麼早來找我?」
「哎呀不要再開玩笑了啦!」夏美又從門口沖到床前,扯住他的手腕就往樓下跑,「小哥受傷了!」
「什麼?!」夏宇一怔,未來及多問也跟著跑下去。

「夏美已經去上學了吧…夏宇,藥也該熬好了吧?你去廚房看看。」雄哥把弄濕的毛巾敷在夏天額頭。
「…是。」夏宇從夏天床邊起身,「雄哥,那你把他扶起來,準備吃藥。」
掀蓋子,關火。夏宇打開櫥櫃拿碗。
…怎麼會這樣,夏天不是已經成為終極鐵克人了嗎,怎麼還病的這麼嚴重?
濾湯汁,放冰糖。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夏宇端起碗走出去。…或許只是普通的發燒感冒而已?終級鐵克人也是會生病的吧。那夏美為什麼要說是「受傷」?…自己還沒來及問,就被雄哥支出來煮藥。
「夏宇。」
腳步頓住,轉頭。「盟主?你也來了。」
「嗯,」灸舞輕聲靠近,「夏天好些了嗎?我不想吵到他。」
「他現在還在休息…」夏宇也壓著嗓子回答,抬了抬手中騰著熱氣的碗示意,「正要吃藥…雄哥應該已經叫醒他了。」
灸舞點點頭,表示放心。
「對了,盟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天他…不是已經成為終極鐵克人了,怎麼還會病倒?」夏宇皺眉詢問,也忘了要請盟主坐下講話,就端著藥在那裏,和灸舞面對面站著。
「不是生病,是受傷…內傷。」灸舞歎口氣,「怪我當時一時心急,想要夏天早點成為終極鐵克人,才讓師父用神行九轉,把我的雨和鬼鳳的火的原位異能一次性灌注進了夏天體內。」
「雨和火…」夏宇迅速抓住了關鍵字,沉吟道,「水火是不容的……」
「沒錯…因為同時是外來異能,而且有互相排斥的屬性,本身就埋下了隱患。」灸舞抱起手臂看著夏宇,「加上之後與火焰使者一戰,加劇了異能衝擊……」
「——異能衝擊?!」夏宇想起楊過對自己的診斷——也是因為被異能衝擊……
『是能量在體內衝擊引起的細胞變異,嗯…有點像麻瓜所說的,癌症吧。』
「會引起變異是不是!」夏宇擔心到忘記控制音量,藥碗沒有端穩險些灑了出來,「夏天他會怎麼樣?還是說,他現在有出現類似癌症的症狀嗎?那昨天楊過和小聾女給夏天檢查的時候,為什麼只說‘注意調理身體’?!」
「不…」灸舞對夏宇的反應感到有些愕然,「造詣不深的異能行者是會出現細胞變異類似癌症的情況……但對於異能高度發展的夏天來講,並不會這麼嚴重,你不必太擔心。」他看看對面聽到自己解釋神情方定的人,「夏宇,你好像對這樣的病例很瞭解…」
「啊…那是……」夏宇別開目光拼湊說辭,「因為原來,楊過和小聾女也來過幾次夏家,從他們的診斷過程中,有聽到一些……」
不過,「造詣不深」……自己還真遜……
「哦…」灸舞有正事要說,也就不再過問,「對了夏宇,這次我來,一是問問夏天的情況,二是想要找你幫忙。」
「我?」夏宇挑了挑眉,轉而又調笑道,「是我,還是鬼鳳啊?」
灸舞低下頭無奈笑笑,「好吧…是鬼鳳。但是夏宇,我並沒有藐視你能力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夏宇友善地正色道,「有什麼能幫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只在這時,只要看到夏宇的眼神,就會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灸舞動容,正欲道謝,卻聽見雄哥打開了夏天的房門叫道:「夏宇,取藥怎麼那麼久,快一點啊!」
「啊…來了!」夏宇回頭應著,一面用手背靠近藥湯麵上,探了探溫度,「…還好藥沒有涼。盟主,那我先進去了。還是,你要一起來?」
灸舞搖搖頭,目送夏宇一個人轉身進了房間。
他見過夏宇照顧家人的樣子。或許會嘴硬地說著挖苦的話,轉到行動上,卻是舉手投足間一派溫柔。
萬般感慨突然一齊湧上來,然而終究只化作漫上嘴角的淺笑。灸舞有些發愣地,仍將目光落在夏宇身影消失的那個轉角。
我是該羡慕夏天有夏宇這樣的兄弟,還是該責備自己,沒能像夏宇這樣的照顧灸萊…
…咦?
灸舞拍拍腦袋,「我好像忘了什麼耶。」

雄哥將家中的大小事務一一拜託夏宇之後,就到東部出車了,留他在房裏照顧夏天。
「…慢一點咽。」夏宇一手幫夏天托著碗,一手幫他拉拉滑落的被子,「喝完以後漱下口,再睡一下。盟主說你需要多休息。」
夏天聞言,一仰臉咽下最後一口,急著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問道,「盟主來過了?他有說什麼嗎?」
「嗯,剛才他說有事找我……」夏宇仔細想了想,額角滑下一滴汗,「…呃,可是……」
「可是,我忘了告訴你是什麼事哎。」灸舞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出現在門口。
「是啊。」夏宇聞言回頭,僵硬地笑笑,「有勞盟主你還能想起來……」
「那,盟主啊,」夏天開口道,「到底什麼事啊?」
「嗯?」灸舞一愣,又開始不好意思地撓頭,「不好意思我再想一下。」……
……盟主你是不是跟阿公在一起待多了變健忘了啊……|||
「啊,」灸舞雙掌一拍,「想起來了。」他拖張凳子過來坐在床邊,「夏天,上次我們攔了火焰使者,沒有讓他清除鐵時空三分之二的極惡之人,你還記得吧。」
夏天點點頭。一旁的夏宇思索道,「那三分之二的極惡之人還在…也就是說,鐵時空的善惡還是不平衡的?」
洞察力這麼敏銳,到底是夏宇,「沒錯。」灸舞表示認可,「我曾派鐵克禁衛軍去探查,線報說那些人中有一大部分都曾為葉赫那拉家族效命。如今雖然葉赫那拉家垮了,但他們似乎又有自己結成組織的趨勢。」他嚴肅道,「我們和那些人之間,恐怕不久就又會有一場戰鬥。」
「盟主…」夏天聞言,幾欲起身,「我現在能做什麼!」
「夏天你先聽我說。」灸舞將夏天按回床上,「其實要破他們的力量也不難…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因為被打上了葉赫那拉家族的魔性印記,才會墮入魔道。只要破了魔咒,我想鐵時空很快就會恢復善惡平衡。」
「如果我還是終極鐵克人的話,一定可以破的…」夏天攥著拳頭狠捶了一下床沿,咬牙,恨自己不爭氣,「可是現在…」
「現在你也還是。」灸舞的語氣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是啊,別著急,」夏宇拍拍夏天的肩,「我們有這麼多人,連火焰使者都對付得了,還擔心一個魔咒嗎。」
「沒錯。這也是我找鬼鳳的原因。」灸舞道,「我知道以夏天你的性格,是非參加不可的,我們也不能缺少你的力量。但是在這之前,需要先把你體內火的原位異能能穩定下來。所以,必須要找火的原位異能行者鬼鳳來幫忙。」
「火的原位異能突然不穩定…」夏宇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難怪夏天的症狀是發燒。…這麼說我煮的藥沒什麼用呢……」
唯一能做的事情,現在卻一點作用都沒有。果然。有異能的「鬼鳳」,還是比沒有異能的「夏宇」更有用啊……
「老哥,別這麼說嘛…」夏天擔心會看到夏宇目光黯淡,連忙笨手笨腳地安慰,「其實,還蠻好喝的啊。哈、哈…」
夏宇斜瞟夏天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只是在想,這次白白花掉了買藥的錢。」
「哦…」夏天汗,「是這樣啊…哈哈…」
灸舞望著夏宇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在明天正午陽氣最重時集結,一起把結界布好之後,就幫夏天調理內息。」
宇、天二人點頭,「好。」
「那麼,我先告辭。你們今天都好好休息。」灸舞起身。
「夏天你睡覺吧,」夏宇也起身,「我去送盟主就好。」
「不必了,你照顧夏天吧。」灸舞笑笑,走出門去。
笑容在離開夏家之後漸漸消散。灸舞深呼吸一下,輕輕歎了口氣。
最近似乎變得多愁善感了,一放下時空事務,那種莫名的念頭就如潮水般湧來,阻擋不住。
從當盟主時起,自己這樣一個人,有多久了…
…自己放著弟弟灸萊在一邊不照顧,又是多久了…
…有時候,似乎某些人註定了是一個人生活。灸舞卻突然想起夏宇。他也不明白。
是因為從夏宇身上,最能看到一個「家」的感覺嗎。

 

 

 

異能有多重要(上)

 

夏天一覺睡過去,悠悠轉醒。
已經是黃昏了…陽光斜斜從窗戶灑進來,已不剩下什麼溫度,只有那光彩,還是如朝霞般的鮮亮璀璨,帶著殷殷紅色。
再垂下眼,便看見夏宇坐在床邊,背對自己,腿上攤著筆記本電腦在做功課。鍵盤敲擊的聲音傳進耳朵,輕輕的響動反而讓人更覺寧靜安心。
「醒了啊。」夏宇並沒回頭,只掃一眼電腦螢幕下方的時間,「啊…六點都過了。我去給你煮點粥喝。」
夏天坐起身,本想說句什麼,無奈嗓子幹得說不出話。夏宇見狀,便合了電腦放在一邊,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小心,有點燙。」
夏天輕抿一口潤了潤嗓子,「老哥,你不用急著管我的晚飯了啦…你也照顧了我一天了……」
「哦…難道你想吃雄哥煮的飯了?」
「不是!」夏天堅決否認,「是、是我想,老哥你也該去休息了嘛,我可以自己煮麵條吃。」
「你每次都把水放多、把麵條煮老,結果浪費水又浪費瓦斯。」夏宇拉開門準備出去,「還是我去……」
「啊…夏宇!」門外傳出女孩子的聲音。
「老哥!」
夏天正想對夏宇反駁幾句,卻見他身形一晃就朝門外倒去。門外的女孩大概是被這一突發狀況嚇到,叫出了聲,不過好在她反應快,扶住了夏宇。
「嗯…」夏宇過了幾秒鐘後緩過神來,看清眼前扶自己的人,「寒?」又想起這是在夏天房門口,而且目前兩人的姿勢有些不妥,急忙站直身子。「對不起…我剛才,怎麼了?」
「老哥!」夏天已下了床,並沒介意夏宇和寒的姿勢,只擔心地扶好他,「你剛剛…怎麼突然倒下去…」
「哦…」夏宇躲過夏天的眼神,「可能是太困了,今天沒有睡午覺。」
「夏宇,你回去休息吧。」寒也勸道,「我自己做了點吃的帶來給夏天…我來照顧他就好了。」「是啊。」夏天急於讓夏宇回去休息,忙跟著點頭。
「寒已經做好飯了啊。」夏宇望夏天一眼,又來了開玩笑的精神, 「夏天,難怪你剛才不要我去煮粥。」
「啊,不是,那個…」夏天看看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的寒,忙著辯解,「我那是真的不想麻煩你…」
「好啦,既然寒來了,那我就回去補覺。」夏宇拍拍夏天的肩膀,又調笑道,「你們兩個好好相處,嗯?」然後走回床邊取了筆記本電腦,又退出去,反身關上門。
夏天和寒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拘謹地笑笑。寒抬抬手中的保溫杯,「夏天,我煮了一點白粥給你。…可能…沒有夏宇做的好吃啦,你先嘗嘗看。」

夏宇走出房子來到院中,傍晚的風夾雜溫涼的空氣,讓他頭腦清醒許多。
…剛才是怎麼回事,就算是會有什麼症狀,也出現的太早了點啊?
「…而且我都還不知道利用異能調息的方法…真是…我怎麼能忘了問……」
夏宇皺眉。明天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可惡,又要花錢。正欲踱步到別處去走走,卻突然住了腳步。
……魔化異能的氣息?……在裏面!
「夏宇!」兩道金色光影閃現,灸舞和修也出現在院子裏,「夏天在哪,他可能出事了!」
「在臥室…而且寒也和夏天在一起…」夏宇甩甩頭想繼續保持清醒,「怎麼…」
「來不及解釋了!」灸舞邊跑進房間邊向後面喊著,「修你快一點…夏宇,你千萬不要上樓來!」

「雄哥,走了啊!」
「嗯,拜拜!」
和同事們打了招呼,夏雄開著車朝家的方向駛去,在放下了一天的忙碌之後,終於能想想家裏的事。她皺皺眉。
中午夏宇已經打過電話來,說夏天的燒退了一些,但據盟主說還是要動用大家的異能進行治療。那現在呢,不知道夏天現在還好著沒有。
…不過有夏宇在,應該沒什麼關係啦。

夏雄右手漫不經心地搭著方向盤,左手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雄哥。」有人傳音入密。
「嗯?盟主?」撥號的手停了下來,「怎麼,有什麼事嗎?」
「你快點回來,葉赫那拉家的魔化異能行者…全都來了…」灸舞的聲音已然有些吃力,之後便再沒了音訊。
「盟…盟主?盟主…」
怎麼會這樣……夏雄難以想像現在的狀況——夏天內傷未愈,夏宇還不太會使用異能,而連盟主,剛才都顯得那麼費力的樣子。如果是全部的魔化人……
「可惡…」夏雄奮力踩著油門,「再快一點啦!」握著手機的左手現在也死死扶住方向盤,以避免自己不小心一激動就讓車滑出道路。
而左手的拇指無意間按下了通話鍵,靜止在螢幕上的號碼被撥了出去。
只響了一聲,電話就被接起,那邊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讓她擔心。「喂,雄哥。」
「夏宇!」將手機貼住耳朵,「現在情況怎麼樣?夏天他怎麼樣了?!」
「他和盟主還有修、寒,現在都還在魔化人的結界裏死撐…鐵克禁衛軍也快到了…」夏宇說得焦急,但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著其他事情。
「我馬上趕回去…」雄哥著急道。「對了,夏宇你現在該不會在家裏吧?太危險了,快點離開…」
夏宇卻打斷了她,有所醒悟地問道:「雄哥,烏風…你還放在老地方嗎?」

沒有想到,敵人來得比他想的還要早。
灸舞不斷向面前的防護結界中灌注異能。本想趕在這些人來之前,療好夏天的傷的…
…可是,就算夏天身體有恙給了魔族可趁之機,現在不過是剛剛日落,還未到極陰之時,他們怎麼會選擇這樣的時候大批集結…如果選擇晚上,不是更容易得手嗎?
…那就一定是另有原因…可是,是什麼……
「盟主!」
被夏天的叫聲拉回了注意力,灸舞方才意識到自己的精神已開始渙散。他微笑道,「我還撐得住,你專心對敵就好。」
修皺眉,「可是他們似乎越聚越多…」
「那不是正好嗎,一次解決。」灸舞輕笑,「這樣就想毀了終極鐵克人和鐵時空白道盟主,也太小看我們的實力了。」
「盟主,我們差不多該沖出結界了…」寒提醒道,「可是夏天的身體狀況…」
「我沒事。」夏天搶白,「沖就沖好了!」
「不必,」灸舞制止,轉頭道,「寒,你的鼓棒…不是同樣可以作為釋放異能的媒介嗎…」
「盟主…」修會意,「我來幫寒。」
「我也是。」夏天也點頭,「我已經準備好了。」
寒將鼓棒抵上了防護結界。隨著四人一同發動咒語,異能帶著強大的光芒從他們的結界中順著鼓棒湧出,在周圍張牙舞爪的魔化人中一波波蕩開來。
我們,總要盡力保護這裏的。

 

 

 

異能有多重要(下)

 

我們,總要盡力保護這裏的。

夏宇手中攥著烏風,推開了夏天的房門。剛踏一步進去,房間中原有的場景就都不復存留在,取而代之以異能到處震盪的四維空間結界。
「老哥!」夏天第一個看到夏宇,害怕他受牽連,「…不要進來!」
夏宇在結界的邊緣上停住腳步。倒不是因為夏天的話,而是為了更好地審視結界裏的狀況:看來夏天他們已經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攻勢,魔化人倒了一地;但仍有一些人入魔道太深,雖然意識已經喪失,卻仍憑著身上魔性印記的力量,站起身來。
灸舞皺眉,魔印的力量,好像突然被激出來了。這樣下去,就算他們還剩下足夠的異能再發動一次進攻,也不可能將這樣的魔性力量完全淨化。
「盟主,」修與灸舞背對著背,擔心道,「再這樣子,我們幾個會撐不下去。」不是單純的顧慮,而是絕對的肯定。
「我也發現了…」灸舞重新計算著四人異能總和,也心下一緊,「可是,我怎麼可能會估錯…」
本來就算只有他們四人,對付這些人也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現在,似乎魔性異能的力量,在夏宇進門的瞬間增強了。
「有什麼突發因素…」灸舞自言自語道,「在這周圍,與葉赫那拉魔族有關係的…」

「盟主…」
灸舞抬起頭,夏宇仍舊站在結界邊緣,收起了平日裏所有表情,只是慢鏡頭一般,緩緩地,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烏風。
「夏宇…」
「盟主你該記得吧…淨化魔性印記的最好方法…」
夏宇的眼中,帶著同以往一樣的敏銳精明,和以往不曾見過的英武果斷。
灸舞卻從這樣的眼神裏看到了決絕。他下意識有了不好的預感。
「…淨化魔性印記?」夏天跟著喃喃重複,「好像,在哪里看到過這個說法…」

一切沒人知道。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正立在客廳,拼命回憶自己在異能史的書本上看到的一切。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努力冷靜下來分析這一切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被自己的推斷狠狠嚇到。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猶豫不決地想著自己到底能不能救大家,該怎麼救大家。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接到雄哥打來詢問夏天安危的電話。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從雄哥的電話裏,聽出了她誓死守護鐵時空、守護這個家的決心。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清晰地想起史書中記載的內容。第三百六十九頁,右下角。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到雄哥的房間去取烏風。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望著裝烏風的匣子,不短不長地沉默了一陣,握緊了拳。
他們忙於戰鬥的時候,夏宇已拿定主意,要賭上一切,試這一次。

不希望,在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站在一邊擔心。
記得當時自己得到異能,是以雄哥的消失為代價。
那麼現在,願意自己的所有為代價,留住大家,保護這裏。

灸舞看著舉槍的夏宇,電光石火間一切都聯繫在一起。
為什麼夏宇不是烏風的主人,卻拿得起它。
為什麼夏宇剛踏進這個結界,魔印的能量就立刻增強。
為什麼夏宇說他能用淨化魔性印記的方法……

「夏宇…」灸舞瞬間明白過來,驚聲喝止他,「…夏宇不要!快點把烏風放下!」
夏天意外於灸舞著急的反應,擔心地看看灸舞又看看夏宇,「這是…怎麼回事……」
「夏天,結界我撐著,你快去攔住他!」灸舞急道。
「好…」夏天雖未明所以,卻也隱隱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然而還未及他趕來,夏宇就已扣動了扳機。

「砰!」
雄哥剛到家門口就聽到撼人的槍聲,響度不是最大,但那音波卻似乎有振動人心的力量,至少現在,讓她不知為何失了最後一絲冷靜,幾乎是用撞的開門沖進了夏家。
是烏風。這樣的神器被使用了,應該足夠鎮住所有的魔。她應該安心才對。
但這種惶急的感覺,是什麼…
「夏天!」
咣地推開夏天的房門,看到五個人互相攙扶著站在房間裏。四維空間結界已經消失,房間又恢復到以往溫馨模樣。
「夏天…」她快步走去,扶著夏天的肩上下前後打量他,「你沒事吧?沒事吧…剛才發生什麼……」
「老媽,我沒事啦…」夏天笑笑,「沒事了…魔性印記好像也被破了…老哥沒事吧?」他轉頭看夏宇。
夏宇搖搖頭,想要站直身子,開口說話。肺腑中卻突然有沉重的血氣上湧,他難受地彎下腰,一手捂住了嘴。
「夏宇!」灸舞扶住他,轉頭皺眉道,「雄哥,必須馬上叫醫生來…剛才那一槍,是夏宇開的。」
「什麼…」本以為夏宇只是去取烏風,開槍的不是夏天就是盟主…夏雄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卻意識到情況不妙之處…
夏雄兩步沖到夏宇身邊,扶住他的肩膀,「夏宇?!怎麼可以…你是…最純的魔性體質啊!!」
「沒錯,」灸舞請修也幫忙摻扶夏宇,試著用異能幫他調息,說話很快很急,「…而且夏宇,有著葉赫那拉家的血統……」
「喂…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夏天惶急地來回看著身邊的人們,不知該做什麼只能幹著急,「哥到底怎麼了?誰能告訴我!」
「一會再解釋!」灸舞打斷他,「現在去找醫生,醫仙也好,楊過他們也好,馬上!」

看來,自己成功了…
夏宇腦中一片空白。
葉赫那拉家族的魔性印記,只有在家族完全失去控制力後才會徹底消失。
而控制力之所以沒有消失,就是因為,他,夏宇,在擁有異能之後,由於純正的魔性,和葉赫那拉家族的血統,被默許為了這一家族的正統繼承人。
所以在他頭暈之後,由眩暈引起的異能波動才召喚來了葉赫那拉家的魔,讓他們在還沒有天黑時,就開始集結在繼承人出現的地方。

而據異能史書記載,當年槍靈王讓魔族正統繼承人失去控制力的方法,就是,
讓烏風反噬掉那人的魔性異能。
而夏宇體內的異能,幾乎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純魔性。

扣動扳機的瞬間他看到金光從槍口中逸出,有力的異能波一圈圈蕩向周圍,向海浪刷洗沙灘一樣地,輕易就沖走了那些人身上烏黑猙獰的魔性印記。
扣動扳機的瞬間,自己身體裏的力量也像是被抽幹了一樣。他之前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戰鬥。沒有想到會這麼難受。
難受到,身體所有感官都幾近失靈,以致現在戰鬥已經結束了,他卻還是聽不清看不見的。
他有點慌亂,下意識的還是緊緊捂住嘴,卻感覺有腥熱的液體從指縫間溢出來。夏宇拼命睜大眼睛想看是怎麼回事,目光所及卻一片迷惘。他皺起了眉。
周圍怎麼那麼吵。算了,什麼都不想聽了,夏宇打消集中注意力的念頭。而偏偏這時,一道道帶著焦急的聲線穿透了他的意識。
夏宇……夏宇振作一下!
哥你醒一醒!我馬上去找醫生,哥!
還有一聲:「夏宇!」
這是最熟悉的聲音。最熟悉的聲調。唯一不同的是,這樣的語氣過去都是用在夏天、夏美身上的。
雄哥…
夏宇突然有點想笑。雄哥,原來你擔心我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啊。
周圍其他人都已經靜了下來,那個聲音卻還在不停說著,夏宇,夏宇你聽著我說話!…拜託你撐一下,你不是從小都一直最不讓我擔心了嗎……
於是就有那麼一點溫暖,緩緩地沖散了身上的疼痛。

夏宇緊皺的眉逐漸散開,露出熟睡般的放鬆表情,腦袋無力地垂落,抵在夏雄肩上。
「夏宇!」夏雄還是慌了,晃著懷裏的人,「醒一醒,夏天去找醫生了,夏宇!」
「雄哥,你冷靜一下…」灸舞伸手探了探夏宇的頸動脈,「…雖然傷得重,但是應該不會死的…」
「這孩子…」略微哽咽的聲音,夏雄把夏宇緊攬在懷裏,撫著他的臉頰幫他擦拭血跡。
「他一定是記起了小時候看過的異能史書…他從小都那麼機靈的…不管什麼事情,一下子就懂…」

連那麼複雜事情的前因後果你都弄得懂,那為什麼還要開槍?
你和那些魔化人誰重要,這麼簡單的事,難道你卻弄不明白了?

 

 

 

家務有多重要(上)

 

平靜的夏家的清晨。
夏宇起床,洗漱完畢,走進廚房準備早餐。今天好像有點冷…
…真的,怎麼這麼冷。一切都是冰涼的,照在臉上的陽光,水龍頭裏的水,甚至瓦斯灶上的火焰,他大膽伸手觸了一下,竟也沒有溫度。
…該不會又是哪個異能行者在家裏下了莫名其妙的咒語吧?
夏宇皺眉,叫道,「雄哥…」

「誒誒、老母達令…勢利鬼在叫你耶!」
「真的?」夏雄趕忙來到夏宇床邊,已經坐在那裏的夏美向一邊挪了挪讓出地方。「夏宇,夏宇!…你醒了嗎?」
「嗯…」夢裏的廚房景象全部不見,冰冷的陽光、水、火焰也都消失了。身上蓋著毛絨絨的毯子,很溫暖。
夏宇緩緩張開眼,一副大夢初醒的迷糊樣,「雄哥…夏美…」那兩人的喜悅表情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大早不去上班上學…怎麼,中彩券了啊?」
夏美高興之餘感到無奈,「…你…你還真是個勢利鬼耶!命都差點丟了還想什麼彩券…」
夏宇沒有消化她的話,自顧自想著事情,順勢坐起身來看窗外,「天都這麼亮了…我的天呐現在幾點?!早飯有人做嗎?」
「夏宇!」雄哥一副又寬慰又想哭的樣子,又把他按回床上,「你什麼都別想了,醒了就好…你再躺一下,我去熬藥給你…」
「嗯…」似是想起了些什麼,亦或是又累了,夏宇躺好,夏美伸手幫他把毯子再蓋嚴些。
雄哥才走兩步,又轉回身來。
「夏宇…」
「嗯?」
雄哥盡力讓聲音聽不出哽咽,話語間卻還是透出擔心和脆弱,「以後…別再這樣了。」
我們差一點,就失去你。
夏宇看著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別再這樣…我們會被嚇死…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樣擔心的感覺,再也不要有了…
夏宇聞言淺笑。
「我沒事了啊…不要再擔心了。」
「……」
「…真的沒事……不就是損耗些異能嗎,又不是活不下去……」
夏雄點點頭,牽動嘴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好好休息…」
夏宇看著夏雄轉身出去,又看看夏美,被她關切擔憂的眼神望得有點不自在。
「喂,今天不是星期三嗎,你不上學賴在這裏幹嘛?」
「喂什麼喂!我好心起個大早來照顧你耶!真是不領情。」見夏宇沒事,夏美也恢復了以往的隨意性格,「還有,今天不用上班上學,今天是星期六啦。」
「星期六?」夏宇使勁想了想,「可我昨天看日曆的時候…」
「不是昨天,是幾天前了啦。」夏美歎口氣,「上次那些魔化人來時你就暈倒,你已經睡了快四天啦!」
「快…四天?」
夏宇緩緩回憶起之前的一切。
他開了槍,然後就暈倒…
……可是已經四天,那麼一定已經有醫生來過了!夏宇心驚,又噌地坐起身,「誰來給我治的傷?!」
夏美被如此大的反應嚇了一跳,「喂…幹嘛這麼激動。」
「快點說是誰啊!」
「楊過和小龍女啦…怎樣,你那是什麼表情?」夏美莫名其妙地看著慌張起來的夏宇。
「你都聽他們說了什麼?」夏宇追問。
「當時我們大家都在外面,只有盟主和老母達令在房間裏聽他們說啊。我也是聽老母達令講的…」夏美正要講下去,卻突然變了臉色,「她說…呃…嗯……呵呵老哥你渴不渴啊我去倒水!」
「夏美!」夏宇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快點講,除了說我的魔性異能被烏風反噬之外,他們還有說什麼嗎?」
「嗯?原來你知道?!」
夏美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已經說漏了嘴,轉而又反應上來:若是夏宇不知道,又怎麼會扣動烏風的扳機呢。
於是便收了驚訝,半句半句地勸他,「你…其實你的異能也不是完全耗盡啦…盟主說可能還剩下一百多點非魔性的異能啊…哈…看開一點啦……」
「…你想瞞我的,只有這個?」夏宇問,「沒了?」
異能耗減已成定局,他現在擔心的是楊過把之前的病症透露給家裏人。
「真的沒了啦!」 夏美急於結束這樣的話題,「不要再想了…你還想讓自己有多慘!」
「哦…」
夏宇隨便應著,微微放下心來。
夏美只當夏宇是慶倖自己沒有異能全失,癟了癟嘴,「幹嘛那麼大反應…就算沒有異能,你也還是夏家的勢利鬼啊…」

夏雄端著熬好的藥,正要上樓,又想起忘了拿湯匙,只好折回廚房去。
有心事似的,腳步拖得很慢,在廚房門口停了下來。
夏雄感慨一般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冰箱水池瓦斯爐櫥櫃,在這裏待時間最長的,除了她就是夏宇了。
常常會是她躍躍欲試地卷起袖子進廚房時,夏宇笑得僵硬,阻攔她說雄哥不用你幫忙,一邊暗中遞眼色讓其他家庭成員把她勸出去。
也常常會是她在廚房手忙腳亂喊著夏宇快來幫我,夏宇嘴上說著真麻煩,一邊又合上筆記本電腦、放下在做的論文,丟掉手邊的一切事情,趕來收拾殘局。
葉思仁曾靠在廚房門口說,雄啊你這樣只鍛煉小宇做家務,會讓他顯得沒有男子漢氣概耶。聽得夏宇黑線,說老爸你這是在拐著彎諷刺我嗎?說著作勢要把快出鍋的菜交給雄哥來處理。
葉思仁忙說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夏雄反諷,你和夏天飯也不做衣服也不洗就算很Man了,嗯?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還好意思說。
葉思仁討好地笑。是啊是啊,都是因為雄和小宇,我們一家人才能衣食無憂嘛對不對…那個…可以開飯了嗎?
夏宇把盛好菜的盤子遞過去。小心燙哦。

——喂!那些小事有什麼好回憶的……
夏雄甩甩腦袋。不要這樣回憶,搞得好像夏宇已經不在了一樣…
不要這樣回憶…不要沉浸在這樣的回憶裏,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回憶被創造的。
夏宇…一定會一直活到很遠的未來。
然而就是有一滴眼淚,落進了手中的碗裏,漾起褐色的水波。

 

 

 

家務有多重要(下)

 

不要這樣回憶…不要沉浸在這樣的回憶裏,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回憶被創造的。
夏宇…一定會一直活到很遠的未來。
然而就是有一滴眼淚,落進了手中的碗裏,漾起褐色的水波。

「這藥怎麼又苦又澀的…」而且讓人想到淚水的味道。夏宇輕抿了一口,有些受不了的咳了幾聲。夏美在一旁聞到藥味也皺皺眉捏起鼻子,她寧可去喝雄哥的湯,也不要碰這東西。
「楊過說不能放冰糖紅糖那些,只能就著原味喝。」夏雄在夏宇床邊坐下,「就將就一下吧。」
夏宇其實不像夏天夏美一樣吃藥都得講究味道,沒再說什麼,幾口把湯汁咽了下去。
「夏宇,夏美。」待夏宇喝完了藥,夏雄垂眼道,「我得…離開一陣。」
「哦。」淡淡應了一聲,夏宇隨口問道,「去哪里啊?」
「還沒有定啦…是盟主給我的任務。」夏雄儘量顯得輕鬆些,隨便搪塞過去,「總之這段時間,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尤其是你,夏宇。」
「嗯?」有些意外第一個關照物件竟是自己,「哦,知道了。」
可能是因為自己重傷初愈的關係,雄哥比較擔心吧。
「還有夏美,你要乖乖聽話。最近夏天、阿公和盟主都在忙著復原鐵時空秩序,如果夏宇有什麼事,你要幫他。」
「我會有什麼事要她幫。」夏宇甩過去一個「就她?」的眼神。
「誰要幫你啊!你這個…」
夏美想到「死麻瓜」一詞用在現在太過傷人,便住了嘴。
「好了你們兩個。…夏美你也該學著做做家事,不能什麼事都要靠夏宇。」
「知道了啦。」夏美還在回瞪夏宇,咬牙應著。
「……」沒再理會夏美,夏宇只覺今天雄哥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是什麼。
「好了那就這樣…」注意到夏宇湊過來要看自己的表情,夏雄急忙起身,「我得儘快動身。你們一定要乖乖地等到我回來為止。」
她走出去關上門,反身靠上門板。
尤其是你,夏宇。一定要等到我回來。


夏天、灸舞二人在夏公館門口站定,對望一眼。
「怎麼…」灸舞笑笑,「…不是一直很擔心夏宇嗎,現在結束了工作,卻不敢回家了?」
夏天表情還是凝重著,輕輕搖了搖頭。
「盟主你知道嗎,老哥他從小,就一直想要擁有異能…」
『十三歲生日的願望…我希望我可以有異能,這樣老爸老媽就會關心我。』在爸媽與別人家小孩的父母爭吵時,小夏天在一片喧鬧聲中聽到這句話,軟軟的語氣,安靜到快被忽視。
那時的小夏宇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往蛋糕上插著蠟燭。
那時的小夏天還不懂,異能有什麼好,有異能只會讓爸媽操心,不像老哥,把什麼事都做那麼好。老媽每次最不用叮囑的就是他了。
老哥從上初中那年起,就慢慢開始承包家務活,夏天見了還以為這是每個小孩都必須要做的事,以為等自己像老哥一樣大了之後,也會每天忙成這樣。
可是後來發現,並不用。他和夏美從來,都是被置於夏宇的照顧之下的。
直到上一次,老哥險些成為魔化異能行者的那一次,大家才聽到他說:『你們眼裏一直都只有這兩個擁有異能的小孩!』
原來這才是真心話。原來他一直,都那麼羡慕自己的弟弟妹妹。
可是即便這樣,他也沒有奢求過雄哥的關心不是嗎,他也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了家人這麼多年不是嗎,他也從沒有,要求家人用同等的關心來回報自己對他們的照顧,不是嗎……
他好不容易有了異能,現在又幾乎全部失去了…
「其實夏宇想要的不是異能,是家人的關心吧…」灸舞道,「他現在有你們照顧,有沒有異能…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吧……」
「不…」夏天又搖搖頭,「老哥怕的,不是自己沒有人關心…」
『任重道遠的事情總是交給夏天…而我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保姆而已!』
他不甘願只做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夏天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看天。蔚藍色的天幕上有點點純白由遠及近地下落,緩慢而溫柔。
「老哥是怕他自己,不再被我們需要……啊啊這是怎麼回事?!!」
「啊?!」灸舞還沉在之前營造的氛圍中,被夏天急轉直上的語氣嚇了一跳,「…怎麼了?」
夏天呆呆地望著天,「盟主…這是…雪嗎?」
「嗯?」灸舞小時候隨神行者師父遊歷四方,花月風雪沒少見過,一時未感到奇怪之處;當他想起這裏是鐵時空時,才恍然歎道:「臺北…居然下雪了!」
從小在臺北長大的夏天還是第一次見,「現在是七月…七月也會下雪嗎?」雖是盛夏時節,但仿佛身體周圍的溫度突然都被抽走了一樣,冰冷的空氣讓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非自然現象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雖然無巧不成書,但一切巧合的發生都有其必然性的存在。師父告訴過他,作為時空盟主,唯有在一系列混亂事件中找到必然,才能真正掌控時空秩序的運行。
「必然…」灸舞自言自語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夏宇異能波動引起魔族入侵…夏宇為了鎮魔大損異能…這次該不會也是因為夏宇…」
「跟哥有關的話,也有可能是鬼鳳啊…」夏天思考道,「鬼鳳都有能力讓環境升溫…會不會也有使氣溫驟降的能力?」
「…鬼鳳!」灸舞聞言醒悟,得出的結論卻是連他自己都不想承認。
「…是鬼鳳……」但不是他的惡作劇,而是…「鬼鳳,消失了…」
「什麼…」夏天怔住,轉身就沖進夏家。

All they that take the sword shall perish with the sword.
凡持劍的,必在劍下犧牲。

夏宇不是烏風的主人。貿然開槍,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但是之前起碼知道夏宇體內有鬼鳳撐著,而現在……
…「哥!」
夏天撞開房門的時候,看到夏美坐在床邊。夏宇縮在被子裏。
「…老哥?」氣還沒喘勻就小心翼翼地問,「你有沒有怎樣……」
夏宇臉色還好,但聲音有一點發抖,「…突然好冷。」
「夏宇…」灸舞從後面跟來,但一時也沒有解釋下去。
「怎麼回事啊…」夏美還未看到窗外雪景,正慌忙地拿來旁邊的衣服蓋在夏宇的被子上,「喂…盟主,用不用送他去醫院啊!」
「不要…」夏宇出聲阻攔。
「…恐怕沒什麼用。」鬼鳳消失導致體溫下降,甚至室外氣溫驟降,也不是打針吃藥就能解決的。灸舞轉向夏美示意她冷靜,「夏美,你現在去灌一個熱水袋給夏宇,幫他維持體溫。…夏天,咱們用異能幫他穩定身體狀況。」
「……好。」

 

 

 

照顧有多重要(上)

 

「真是的,一碰到你就沒有好事情!」
夏流吸著鼻涕怒氣衝衝地走進夏家,身邊跟著一臉委屈的葉思仁:「我說岳父大人啊,…阿嚏!…雖然我知道天很冷還反常地下了雪…啊啊阿嚏!…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一定是你啦,」夏流不太正經地控訴著,一邊吸吸鼻涕,「本身哦我老人家今天,心情好,說出去溜個彎。結果,剛碰到你。就是你!」他用手戳戳葉思仁的腦袋,「天上就開始下雪!把我這把老骨頭凍感冒就罷了,如果再引起時空危機,盟主都饒不了你哦!」
「是是是…」葉思仁隨口蒙混過這個無厘頭的話題,「岳父大人你小聲一點啦…小宇現在應該還在家養傷啊。」
「啊…對了。」夏流拍拍腦袋,轉頭不怎麼讚賞地看了看葉思仁,「還算你有點腦子。」
「哦…呵呵,謝岳父大人誇獎!」葉思仁恭敬地掏鑰匙,「來來來我幫你開門。」

葉思仁和夏流一進客廳,就看到夏美、夏宇還有盟主,都換上了厚厚的毛衣,在沙發裏縮著。夏宇還抱了一個熱水袋,一手拿著遙控器漫不經心地調著台找財經新聞。
「老哥,我煮了牛奶…」夏天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杯子從廚房走出來,遞給夏宇,「小心燙。……咦,阿公,老爸,你們回來啦!」
沙發上的三個人聞言也轉頭向門口看去。只見站在那裏的兩位一動不動,吃驚的表情空前一致。
「今天真是怪異現象多啊岳父大人…」
「沒錯!」夏流頭一次對葉思仁說的話贊同地點頭,「居然是我孫子夏宇閑在沙發上看電視…」
「沒錯,而且妹妹居然沒有和他搶台…」
「而且我孫子夏天居然會主動進廚房做家務…」
「沒錯,今天居然換大家來照顧小宇…」
「哈哈…阿公啊,」夏宇乾笑兩聲,「我看今天你和老爸也很怪異欸…你們什麼時候,講話這麼有默契了?」
「啊?!」夏流突然醒悟,急忙跳開葉思仁身邊,「誰和這個死人默契啊!」
「不過,今天你們對哥哥真的好好啊。」葉思仁感歎道,言語裏也藏著幾分欣慰。
「拜託,還不是因為他是病號!」夏美撇撇嘴。
「總之是對他好啊。」葉思仁轉向夏宇,「小宇,那你現在身體沒事了嗎?不用回臥室休息了?」
「沒什麼事了。」夏宇點點頭,「只是還是覺得冷,不過盟主說過一會就會好了。」
「哦,那就好。」葉思仁松了口氣。夏流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阿公、死人團長。」剛才正忙著消滅零食順帶旁觀的灸舞放下薯片,沖二人笑了笑,起身道,「今天下雪的事情由我來向你們解釋。我們到別處談,不要打攪夏宇休息。」
「哦,好。」


見三人離開了客廳,夏天便也走過來坐下。夏宇又重新靠回沙發上,端起盛牛奶的杯子。

暖熱的霧氣讓醒來後一直不甚靈活的思維清醒了些。 杯子舉至唇邊,夏宇卻猛地停了手。
——他忘了一件事……
「…老哥?」夏天見夏宇突然停了動作出神,在旁問道,「怎麼了嗎?」
夏宇一時沒有理會。

…那天開槍時,他只想著能不能除魔,根本沒有考慮其他。
現在想來,體檢時,楊過說,平安無事的方法是——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小心的控制自己的異能,利用異能來維持機體的正常運轉。』
利用異能,來維持機體的正常運轉。
…可是自己的異能大部分是純魔性,所以在開槍的時候,就幾乎被烏風,全部反噬掉了。
…當時夏美怎麼說的?『還剩下一百多點非魔性的異能』…
一百多點…我的天哪,用這些異能,想讓身體恢復正常,還有用嗎……
「老哥!」
「…哇!」夏宇被夏天突然放大的音量拉回神來,「夏天你突然這麼大聲,是要嚇死人啊!」
「是你剛自己在發呆欸。」夏天觀察著夏宇的表情,目光不時偏向他一直舉在嘴邊沒有喝下的牛奶,顯得心虛,「…怎麼了…還是,我煮的牛奶…有什麼問題?」
「……」夏宇很快反應過來,低頭抿了一口。
「…怎麼樣?」在夏宇面前請教家務,夏天顯得小心翼翼。
「…糖放太多,還有一股焦味。」夏宇抬眼看看夏天,「鍋子在火上放太久了吧。」
「啊…這個……」夏天笑地更加心虛,「可能是吧…」
「真是…」夏宇嘴上挑著毛病,卻還是端著杯子一口口地喝,「…你煮面的時候也是這個毛病,水放多又煮過頭,浪費瓦斯。上次都跟你說了,卻還是記不住。」
「喂,勢利鬼,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雞婆啊!」夏美最受不了他這樣的口氣,總愛教訓人,「…小哥好心照顧你,還這麼不領情!」
「我初中期間你嫌我飯做得不好,挑刺挑了三年餒!」夏宇白她一眼,理所當然回道,「也是托你的福,有批評才會有進步!」
「喂,你這傢伙!」虧我還把電視讓給你看!夏美起身搶遙控器,「既然那麼不領情,就把電視節目還給我啦!」
「花癡美你幹什麼…」夏宇放下杯子和夏美打鬧起來。
「喂…你們……」夏天在一邊想要勸阻,卻倍覺無語。…至少,可以說老哥恢復能力也很強就是了…
「別鬧了啦,我這幾天錯過很多節課欸……」夏宇正要制住夏美的手腕,卻見她袖口下面掩著的素白痕跡露了出來。
一怔,夏宇轉而避開手腕的位置,按住了夏美的手臂。

「勢利鬼你幹嘛啊!」夏美還急著掙脫。
「這是什麼?」夏宇看夏美一眼,見她含糊其辭,按著她手臂的手更加重了力道,另一隻手則小心地將她的長袖捋起。
那抹白色是紗布…
「妹,你受傷了?!」夏天也很意外,忙湊上前來。
夏宇一語不發解著紗布,看到燙傷痕跡後皺緊了眉,「…花癡美,你怎麼回事啊!」
「還不是因為你啦!」夏美之後的話語底氣漸漸不足,「…還不是…幫你灌熱水袋的時候…不小心燙到。」
「…你啊——」作為兄長的心疼與焦急,都盡數寫在夏宇眼底,「——你還真是白癡!這種事情都不說一聲嗎,往常不是一點小磕小碰都會喊痛的嗎!」
「你凶什麼凶啊!…」相比夏宇對她的擔心,夏美更在意的是平時很少看見講話這麼大聲的勢利鬼。她目光變得有些躲閃,「…老母達令臨走前,叫我少給你添麻煩嘛!」
夏宇一愣。
是啊。
你們是該學會自己處理事情…
…將來,不一定有我來照顧了……
「…夏美。」夏宇深吸了一口氣。
「就算你好心,哪有燙傷後這樣處理的,沒點生活常識啊你!」抬頭瞪夏美一眼,夏宇將懷裏的熱水袋撇在沙發上,拉著夏美站了起來,「最後還是要給我添麻煩。」
「喂!人家現在受傷,你不能溫柔一點哦!」
剛剛見勢利鬼深吸口氣的鄭重表情,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感動的話。
夏美拿起沙發上的靠墊要砸夏宇的頭,被他揮手攔下,「不要亂動啦你!過來,用涼水把傷口沖一下。」
「誰要你幫忙……」
夏宇半牽半拽地把夏美拉到廚房的水池邊,打開了水龍頭,交代跟進來的夏天道:「幫忙去拿藥箱。」

 

 

 

照顧有多重要(中)

 

總有人把流水比作逝去的時間。
夏宇看著順夏美手腕滑落、流進出水口的水,又有些發呆。
「喂…喂,勢利鬼!」夏美被他看得不自在,「你在這邊站夠了沒啊,傷口我自己會沖啦!」
「……」夏宇剛回過神來,溫和的語氣也顯得愣愣的,「…沖到不痛為止,然後出來,我幫你上藥。」
「……」夏美撇過頭,很不服氣地表示聽到。
「以後再碰到燙傷,第一時間去用冷水沖,不要裹紗布這樣的亂來。」夏宇沒有似以往一樣直接走掉,而是耐心看著夏美等她應答,「喂,我剛說的記住了嗎?」
「…哎呀知道了啦!」夏美不耐。幹嘛用像對幼稚園小孩一樣的語氣啊……「你趕快出去啦。」
夏宇也不再說什麼,逕自走出廚房去。
夏美回過頭,望著他的背影。勢利鬼今天,怎麼有點失落的樣子……
「哦,對了。…夏美,」已經坐回沙發的夏宇邊開箱拿藥,邊對著廚房道,「水可以關小一點了,現在水費很貴的。」
|||…失落你的大頭鬼!我受傷都沒有水費重要!
「——勢利鬼!你這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傢伙!」
「多花的錢從你零用錢裏扣。」毫不理會夏美的怒不可遏,夏宇頭都不回,一臉悠閒地繼續看電視,「別耍花樣,雄哥出門期間,連老爸和阿公的零用錢都是歸我管。」

臨近開飯時間。葉思仁、夏流和盟主正談完了事情回到客廳,見屋裏情狀又已經變回像往常一樣:夏宇在廚房裏忙著,夏美和夏天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飯。
「…欸…沒想到哦,」葉思仁玩笑道,「小宇剛剛變成大家的重點保護對象,一會的功夫,就風水輪流轉、轉回弟弟妹妹這邊來了?」
「那是因為我現在是病號啦!」夏美抬了抬受傷的手。
「咦,妹妹怎麼了?來我看一看…」葉思仁上前關心。
「喂喂、老爸你動作太誇張了啦!」夏美趕忙將手抽回,「往旁邊一點,不要擋到電視…」
「夏天、夏美。」夏宇在廚房裏叫道,「過來一下。」
「幹嘛啦…」夏美的心思還在電視上,「我們又不會做飯。」
「所以叫你們來學啊!」夏宇放菜入鍋,「快一點。」
「妹啊…老哥也是好心嘛,」夏天好脾氣地晃了晃夏美的肩,催促她道,「…那我們趕快過去啊。」
「真是…」夏美看夏天一眼,不情願地起身蹭向廚房,「突然教起家務來,是怎樣啦!病一好就變這麼囉嗦哦…」

「……」灸舞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看。
「盟主…」他身邊的夏流客氣地笑了笑,「…那,小的就不遠送了哦。盟主好走。」
「…呃,阿公啊…」灸舞也客客氣氣笑回去,「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哦?盟主請說!」夏流誇張地鞠一躬,「雖然小的有點重聽,但小的一定洗耳恭聽。」
「……我可不可以在這裏吃飯?」
「啊?!」夏流差點又很誇張地摔一跤。
「…哦…那當然可以!…盟主你平時也常來的嘛,對不對。」
而且平時也很不客氣的嘛對不對。
「話是沒錯…」灸舞望向廚房,夏美還正在裏面和夏宇鬥嘴,「…不過今天夏宇剛恢復,我在想,他多做我一個人的飯要不要緊。」
「盟主,這你放心啦。」夏流拍胸脯保證道,「我這個孫子哦,能力很強、很能幹的咧!你不要說他多做你一個人的飯啦,就是多洗你一個人的碗,也沒問題了啦。」
「哦,那我就不客氣嘍!」灸舞一臉太好了的表情,三兩步跑回客廳坐下。


「…刀刃要向外偏一點,免得切到自己。」夏宇低頭切著菜,一邊提醒旁邊兩位被叫進來觀摩的同學。
「哦…」夏天望著夏宇乾淨俐落的動作,發出類似讚歎的聲音,引來夏美不服氣的眼神。
「然後…炒菜的時候,」夏宇把切好的菜葉放進鍋裏,用鍋鏟翻動幾下,「小心不要被濺出來的油星燙到。你們剛開始練的話,可以用鍋蓋在身前擋一擋。」
「……」夏美故意把頭偏向另一邊。
「喂,我講話你有聽嗎?」夏宇往鍋里加了鹽,轉過頭看夏美。
「知道了啦!做菜有什麼好教的,」夏美極其不耐,「…從我們進廚房到現在,你講了三十分鐘了,絮絮叨叨不嫌累啊!」
「那你倒是都記住啊!」夏宇關了瓦斯,斜瞟她一眼,「智商那麼低…將來哪天沒有我了你小心別把自己餓死。」
「呃,那個…」夏天本想開口說話,卻被夏美搶白道,「我不會叫外賣啊!」
「你當外賣是白送你啊!等你們自己管賬就知道錢有多難存了。」
「要你管…」夏美還準備繼續吵下去。
「…喂,停一下!」夏天終於耐不住,一步跨到兩人中間,「你們兩個先不要吵!」
不理會夏美的狂瞪,夏宇切了一聲,拿過一個盤子盛菜。
「那個…老哥啊,」夏天終於可以發表意見,他略顯不解地望著夏宇,「…剛剛,你為什麼要說…‘將來哪天沒有我了’啊?」
夏宇一怔,方覺自己失言。他一時沒有答話。
「對哦…搞得像交代後事一樣,」夏美湊近他,「勢利鬼你又怎麼了,啊?」
「…我哪有怎麼。」夏宇移步至旁邊的燉著湯的灶台,把火調小一些,「只不過,我馬上大四了欸,又要準備實習、又要趕論文,將來還要工作,哪有空老來給你們做這做那。」
「你才要大四哦?」夏美意外道,「…咦,我還以為你馬上就要畢業了。什麼嘛,原來你還要在家吃一年閑飯啊。」
「成天吃閒飯的人,還好意思講我!」夏宇毫不客氣地擰了擰她的臉,「…好了要開飯了,別在這裏擋路,趕快出去啦!」
「…哇!…討厭啦很痛誒!」夏美捂住臉,故意跺著腳離開。
「…原來是因為這樣,你才會那樣講啊…」夏天看看夏宇,寬心地笑了笑,「老哥你病了好幾天,我還在想,是不是你突然覺得、自己活不長了之類的……」
「…怎麼可能。」夏宇轉身,端了菜出去。

 

 

 

照顧有多重要(下)

 

「那麼我就不客氣嘍!~~」
灸舞望著一桌子色香俱全的菜,端好了碗迫不及待地要嘗味道。
「盟主請!」夏流恭敬道。
「好!」開心地點了點頭,灸舞心滿意足地大口吃起來。大家也跟著動了筷子。
不錯,味道很親切啊!灸舞在心裏評價著,很有家的感覺……
「那個,盟主啊…」夏天卻顯得不怎麼有胃口,筷子握在手裏沒怎麼動。
「嗯?」灸舞忙不迭地夾菜,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
「我想問一下啊…」夏天偷瞄一眼一直埋頭吃飯的夏宇,「…我老哥的異能,還有辦法恢復嗎?」
聽到這個問題,大家的動作都停了停,夏宇也抬起頭來。
「這個啊…」灸舞知道夏天一直在意這件事,便咽下了嘴裏的食物,謹慎答道,「其實,…可以說是,根本不可能了。」
「——啊,怎麼這樣啊…」夏美悄悄看了看夏宇,後者臉上並沒有什麼表示失落或沮喪的神情。
「…夏天,你不用問的。」夏宇聳聳肩,淡笑道,「其實我無所謂啊…反正我就算有異能,也只是鬼鳳能控制的力量,我又不會用。」
「…小宇,老爸支持你!」葉思仁欣慰笑笑,「知足的人,過得才最幸福啊。」
夏宇還以微笑,又提醒道:「喂…大家趕快吃啊!不然,菜都涼了。」
「是啊,趕快吃…」灸舞夾起一塊魚肉塞進嘴裏,半不嚴肅的話語似有所指,「不過,異能的用處不光在打架哦,還可以強身健體。」
他余光瞥見,夏宇的筷子停了下來。
「…強身健體?」夏宇留意問道。
「對啊。」灸舞點點頭,「學會控制能量流動就可以,就像麻瓜的那個…哦,太極嘛……咦,沒菜了?」
「呃?是哦…」葉思仁不忘先把筷子夾到的菜放進自己碗裏,「…我也沒吃夠欸。」
「唉…夏宇,你飯做少了嗎?」灸舞語帶遺憾地問。
「…沒有啊。」夏宇無辜答道。
「盟主啊…」葉思仁額角掛著一滴汗,解釋道,「我想,只是因為…雄哥做同樣多的飯的時候,沒有人跟你搶罷了…」
「哦~」夏美恍然大悟的樣子,「有道理!老母達令的飯是盟主一個人吃,勢利鬼的飯是大家一起吃嘛!」老母達令不在,說這些話還真的覺得很過癮!哈哈哈…
「……」夏宇站起身,「既然大家都把菜吃光了,那我就收拾碗筷嘍。」
並沒有太在意大家對雄哥廚藝的一番暗損,他只記住了灸舞方才提到的——
——『控制能量流動…太極』……

隨著瓷器的輕微碰撞聲,夏宇把餐具放進了水槽,打開水龍頭。想起大家在餐桌邊狼吞虎嚥的樣子,他的唇角有輕微上揚。
不過…夏宇低頭看了看水槽,這麼多碗,今天不知道要洗多久…
讓夏美幫忙的話,那花癡肯定會學著自己的口氣要求付工資。還是算了。夏宇默歎口氣,伸手去拿洗潔精。
「啊…」並沒有像預想一樣夠到瓶子,而是撲了個空,夏宇的身子因慣性而歪了一下。他重新站好,莫名奇妙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
方向沒錯,但是離那個裝洗潔精的瓶子,還差幾公分。沒有夠到。
他剛才…看不清楚嗎?
「夏宇。」
「…啊,盟主。」夏宇見灸舞走進來,迅速地抓過要拿的瓶子,繼續剛才洗碗的動作。
「在這發什麼呆啊?」灸舞看到夏宇愣在這裏半天。
「哦…沒有…」夏宇搖搖頭,又補上一個笑容,「…沒什麼啦。」
「是嗎,」灸舞歪著腦袋看他,「沒有心事?」
「…沒有啦。」夏宇被看得有點心虛,「…哈…盟主你怎麼,突然這樣問…」
「其實,也沒什麼…關心一下朋友。」灸舞笑得過分燦爛,「你要是有什麼情感問題,需要找人傾訴,可以告訴我哦!」
「呃?…好…好啊。」夏宇暗地裏狂汗,拜託,幹嘛搞得好像自己是長輩,你年紀比我還小吧!
「你有不同意見啊?」
「…沒有!」夏宇笑得更加客氣,扶著灸舞雙肩把他從廚房從到客廳,「盟主…你飯也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好不好。拜拜。」
「…哦。」灸舞考慮了一下,笑了笑,「也對,那我回去睡覺了,謝謝你今天的招待!…明天還可以來嗎?」真的很好吃欸。
「…可以啊。」
「太好了~那麼明天見嘍各位!」灸舞沖客廳裏的人們揮揮手,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夏家,外面夜色已濃。喧囂和歡樂都隨著漸冷的空氣沉澱下來,灸舞走在街上,也逐漸斂了笑容。
他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雄哥啊。是我。怎麼樣,還順利嗎?」
電話那端傳來夏雄有點焦急慌張的聲音。
「雄哥…你不要著急。」灸舞聽了一陣,目光沉了沉,安慰道,「我想,應該還有的是時間。而且今天,我有給夏宇暗示過控制異能的方法。…他那麼聰明,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你問夏宇最近啊…他很好。」灸舞想到夏宇在廚房洗碗時,那個好像突然晃神的舉動,但還是決定先不要告訴雄哥,免得害她擔心。
「…嗯好,那先這樣。再見。」
今天其實是不錯的一天。…總之,就先這樣吧。
灸舞合上手機,繼續走在夜色裏。


「阿公…你醒一醒啦,廣告結束了。」沙發裏的夏美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推推身邊的夏流。
「啊?哦,好。」夏流止住了呼嚕聲,坐起身來,「來,我們繼續看。」
夏宇坐在收拾完畢的餐桌旁,背對著客廳,在用筆記本電腦寫論文,桌上攤著課本和各種參考資料。
「啊…好可憐……」
「——喂…阿公,還有花癡美!」 終於忍無可忍,夏宇頂著十字路口回過頭來,「你們講話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很吵欸!」
「你才煩咧!」夏美不耐煩地揮揮手,「嫌吵的話,回你房間去啊。」
「那不又要多開一盞燈!」夏宇轉回身來繼續打字,嘴上不停,「你知不知道現在咱們家電費有多貴啊。」
「錢錢錢!」夏美又想起今天夏宇在自己燙傷時還惦記水費的事,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天到晚就只會想些沒情調的事!」
「我這是講實際。」夏宇聽到電視裏男女主角的肉麻臺詞,不由皺眉,「…噁心死了啦,阿公,你怎麼會和這個花癡看同一個節目。」
「喂!這個電視劇評價很好的欸…啊不好了…」夏美扯來一張紙巾,「…嗚…男主角馬上就要和大家生離死別……嗚嗚,我好難過啊阿公…」
「……」…夏宇無語地撇撇嘴,加快了打字的速度。
「乖哦不哭…」阿公拍著夏美的腦袋,也舉起了紙巾撮鼻涕,「啊~我也好感動哦!想當年,你們阿公我上戰場前,也是這種依依不捨的場面…當時我哦,也和這個男主角差不多帥……」
「…總算做完了。」夏宇側頭瞪那兩個涕泗橫流的傢伙一眼,啪的一聲合上電腦,站起身收拾書本,路過客廳準備上樓去。
生離死別又怎樣,只忙著哭成一團麼?拍這種電視劇的人,才是不懂生活。理性又實際的評價,習慣性地在腦海中生成。
「對了…」在樓梯口處夏宇停了下來,伸手敲了敲夏美的腦袋。
「…喂!」夏美掩護住頭,不滿回瞪,「…非要破壞傷感氣氛,你是幹嗎啦!」
「本來好好的,傷感什麼啦!無聊。」夏宇不屑地瞟一眼電視螢幕,伸手又推推夏美,「…好了別看了啦!趕快去洗澡,小心手腕上的傷。洗完澡以後,我給你換藥。」

 

 

 

努力有多重要(上)

 

——次日——

「死人團長,你好,」臨近飯點,灸舞出現在夏家客廳,「我來嘍!」
「啊喲是盟主啊!」葉思仁趕忙從沙發上起身,「盟主來,坐坐坐!…盟主是來吃飯的吧?」
「沒錯!」灸舞一臉期待,「夏宇做好了沒啊?」
「哦,快了。」在廚房聽到動靜的夏宇應到,「盟主,茶几那裏有零食,可以先墊墊肚子。」
「好~謝啦。」灸舞拿起一包薯片熟練地拆封,「快餓死了…死人團長,你也坐嘛。」

「唉~~~~」
夏天和夏美歎著氣從門外進來,一臉喪氣地站在門口。
「你們回來啦。」夏宇端著菜路過客廳,掃兩人一眼,「手裏拿的什麼啊,分數過低的成績單?」
「…勢利鬼!你——」夏美一下子底氣不足,「…猜對了啦……」
「哦?」剛坐下看報紙的葉思仁聞言轉過頭來,「什麼狀況?來,讓爸爸看一看。」
天、美二人蹭過去坐下,遞上成績單。
「花癡美…」夏宇損道,「誰叫你一天到晚只會抱著電視看悲情劇。」
「…我有努力的好不好!」夏美不服氣地回嘴,「我上課都有認真聽講、而且都有認真復習!你都沒看到啦。」
「這麼認真啊,」夏宇聳聳肩,「那只能說明你智商低嘍。」
「閉嘴啦,你這個愛講風涼話的傢伙!」夏美最不平衡就是這點,老爸老媽怎麼遺傳的!夏宇似乎生下來就最聰明,背書考試統統難不倒他。哪像她和夏天,聽老師講課都總是慢半拍。
「好啦好啦,先不要吵嘛。」葉思仁揮揮手打斷兩人,「…這個成績,也不能怪你們啊是不是!前一陣子咱們不都忙著想什麼…那個,終極鐵克人嘛!」
「…可是終極鐵克人也要考大學的啊。」夏天無奈道。在異能界他是可以很威風了,但是跟麻瓜社會比起來就……
「嗯,沒錯。」一直專心嚼薯片的灸舞贊同開口道,「夏天,你最好是能在麻瓜界也混得好一點。就算你將來當上鐵時空盟主,也是沒工資的哦。」
「…什麼,沒工資?!」夏美吃驚問道。
「嗯,對啊。」灸舞幹掉一包又打開一包,「異能行者都不開工資的,不然雄哥幹嘛要顧車行,修他們還組了樂隊去演出。」
「欸——」夏美鬱悶地歎口氣。她轉而又問,「那盟主啊,你連鐵時空的事都忙不過來,怎麼搞副業啊?」
「所以我沒有副業啊,我還蠻窮的。」灸舞順理成章道,「不然幹嘛老來你們家吃飯。」
眾人狂倒!…夏宇,找到比你還會省錢的人了……
「嗯…」灸舞轉身趴在沙發背上,看夏宇來回路過著把菜送去餐桌,「真的好香啊…當然,來你們這裏也是因為,伙食實在很好。」
「哈、哈…」夏宇乾笑兩聲,「我應該說謝謝誇獎嗎……」
「不,」夏美回損道,「你應該問盟主,他什麼時候交伙食費。」
「我怎麼能和盟主計較這種事呢?」夏宇故意傾身湊近夏美,神情裏調侃十足,「我知道大家都很歡迎盟主來的,所以他的伙食費就——分攤到每個人的零用錢上好了!」
「喂!你很過分欸!」夏美回身想要打人,被夏宇閃過,她咬牙氣道,「你、你…你這個勢利鬼啊!」
「謝謝誇獎。」夏宇不動聲色擺著碗筷,「各位,開飯了哦。」


「唔…」
用餐結束,夏天、夏美一人一摞課本,在沙發上k書。
灸舞湊過來,隨便拿起一本翻了翻:「嗯…麻瓜的理論雖然繁瑣,但還算是準確有用。」他拍拍夏天的肩,「好好學,對修煉異能也是有好處的哦。」
「哇…盟主,」夏天佩服地望著灸舞,「這些你都能看懂哦!」
「還好啦。」灸舞笑笑。
「咦,可是盟主,你不是一直雲遊沒有上學了嗎?」夏美從書中抬頭道,「是不是你師父教你的啊……」
「…夏美!」夏天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使眼色道:你說錯話了啦!
「啊…」神行者已經……夏美自覺失言,趕忙捂住嘴,含糊道:「盟主你當我沒說。」
「也罷…那都是往事了…」灸舞輕淺笑過,搖了搖頭,「…師父沒教過我這些,我也只是在當盟主前,偶爾混進學校聽過幾堂課而已。」
一時沒有人再說話。灸舞自己陷入了回憶。
師父是惟一一個,在他登上盟主之位後,還依舊叫他「灸舞」的人。
那時的他總是很自在的。他曾以為自己可以,就那樣跟著師父,一直自由自在地行走一輩子。
可是師父最終告訴他,對他的培養,完全是為了保證,能夠有人繼任鐵時空盟主之位。
於是從當上盟主時起,他就不再能隨著性子,閑晃到想去的任何地方。盟主意味著對世界裏所有人的保護,意味著對整個時空的責任,甚至是犧牲。
師父繼續去雲遊了,他卻必須一直留在這裏守護。師父為了鐵時空而舉槍自裁,他卻必須繼續活下去,無可逃避地擔下所有一切。
而他,也只好甘願了。
灸舞暗自淺笑,畢竟這裏,有他最好的朋友,他最想保護的人們。
「…盟主?」夏宇端著一個杯子從廚房出來,見大家都小心地看著灸舞不說話,「…怎麼了,精神不好嗎?」
「…哦,沒有…」灸舞回過神來,笑笑,「…沒事,只是剛剛在和夏天聊他們復習的事。」
「…要喝嗎?」還是覺得灸舞有點像在強撐,夏宇把手中的杯子遞到他面前。是剛泡好的薄荷茶,淡淡的清香隨著熱霧飄散而出。
「好香哦…」灸舞吸了吸鼻子,伸手接過,一碰到和吃喝有關的東西,就立刻來了精神,「這裏面都放了什麼啊?」
「薄荷,綠茶,還有砂糖。」夏宇答道,「可以提神醒腦的。」
「嗯…」灸舞喝下一口,「…很不錯哦!夏宇,你果然是有雄哥遺傳誒,做菜什麼的都很拿手嗎。」
「噗嗤…」夏美忍不住笑噴,這次終於看到了夏宇聞言後狂汗的表情,「聽到沒有勢利鬼,…哈哈,遺傳…」
「…看你的書啦!」夏宇瞪她一眼,又轉身回廚房。
「…喂……」剛在追蹤夏宇表情的夏美見狀,奇怪問道,「…勢利鬼你今天怎麼在廚房待那麼久,碗還沒洗完啊?」
「在泡茶啦!你們不是下決心要熬夜k書麼。」夏宇這次拿著茶壺出來,給夏天夏美的杯子裏都倒上,「…我看能撐過十二點都是奇跡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選了可以提神醒腦的。灸舞看著自己杯中茶水清亮淺淡的綠色,不由笑了笑。
「謝了…」夏天幫忙接過夏宇手裏的茶壺,在滿是書本的桌上找了塊空地放下,「老哥啊,你身體剛好嘛,不用太顧我們了啦。」
「說起這個,盟主啊…」夏宇也在沙發上坐下,問灸舞道,「…你還記得,上次你說要找鬼鳳幫忙,穩定夏天體內火的原位異能吧?」
「嗯。」灸舞點點頭,已經明白夏宇要說什麼。
「可是現在,鬼鳳已經消失,」夏宇不由露出擔心的表情,「…那夏天怎麼辦?」
「…我沒事的!我還可以自己修煉啊。」夏天急忙勸道,「老哥,你就別再擔心了。」
「是啊,會有別的辦法。」灸舞對夏宇笑笑,「夏宇,你要相信夏天。…而且,也不要只顧著關心別人。」

 

 

 

努力有多重要(中)

 

臨近午夜了,客廳的燈仍然亮著。夏天正冥思苦想地做著數學,夏美在背書。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呃…溯洄從之…」
夏美費力地想著,一邊抬眼偷瞄正拿著她課本的夏宇。他把目光投在書裏,眉宇間透著溫雅沉靜。
都是老爸的主意…叫夏宇來幫他們補習功課。雖然氣氛都還好啦,但是…和勢利鬼待在一起,卻不吵架,總覺得怪怪的啊。
「嗯,繼續啊。」夏宇繼續看著課本,並沒有損她記性不好,「前面都背對了。」
「哦…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夏美一邊背書,一邊卻若有所思地望著這樣的夏宇。

……這樣,是不是…比較像個哥哥啊。
她記得夏宇小時候,是不太愛說話的,哪像現在,以和自己鬥嘴為樂。
小時候,她、還有夏天,也不太和夏宇說話。他總是很安靜,最多只是在必須開口的時候開口,比如叫他們起床、下樓吃飯;或者是在很「有資格」(這是她自己認為合適的詞)開口的時候開口,比如跟在老爸老媽身邊,對他們說「這是我第一名的獎狀」。
不管是以上哪種狀況的開口,通常都得不到認真的回應。
哪怕是以,連她這種神經粗條的人都能注意到的,拼了命的努力所得到的成績,也不過是得到忙裏抽空的一句「夏宇好棒哦,你等一下再過來我現在很忙。」
這樣的情況多了,讓她差點以為,努力的結果,都是得到極其微小的回報而已。這也一定程度上成為了她讀書不太用功的原因。
夏美想起今天開飯前她因夏宇智商高而抱怨的不公平。……但仔細想想,夏宇的好成績,也是從小一直努力,才換來的啊。
夏宇話變多的時候,大概是從上初中後起。老母達令突然變得很忙,家務和財務也逐漸轉手交給逐漸懂事的他。夏宇於是漸漸會念著這個月水費漲了,電用多了,菜沒吃完會浪費掉,她和夏天再亂鬧的話會惹麻煩。「勢利鬼」的綽號就是那時她想來的,她和夏宇的鬥嘴吵架也是那時開始的。
第一次吵架是因為她嫌夏宇做的菜不好吃。夏宇便說那你去吃雄哥煮的菜啊,吵到最後由於牽涉到老母達令的廚藝,被她聽見後,兩個人一起挨了一頓蠻誇張的罵。
但那次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更習慣這種吵來吵去的交流模式。因為…似乎吵架鬥嘴時的夏宇才是真實的,才有喜怒哀樂,而不再是那個只通過「我這次考試成績是…」之類的句子來和父母溝通的孩子。
結果吵了這麼久,只有夏宇的口才越來越好,自己卻成了陪練,還常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真是便宜了他…
但她還是會忍不住要和他吵,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她下意識地,不願意看到太過安靜的夏宇吧……
……所以前幾天夏宇受傷的時候,她簡直都要鬱悶死了。只能坐在床邊,看著他一動不動的,眼睛一直閉著,一直在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雖然溫柔安靜很不錯,但是還是會吵架的夏宇更像夏家的勢利鬼嘛。

「…喂,喂——」夏宇作勢要用書背去敲夏美的頭,「怎麼了你,背完那麼久還發呆!」
「啊…沒有啦,」夏美回過神來,下意識護住頭,「…我、我困了嘛!」
「困了就困了,你緊張什麼。」夏宇一臉懷疑地看看夏美,收回目光又轉向夏天,「怎麼樣,做完沒有?」
「…哦。」夏天把剛做的習題遞過去,小心看著夏宇的臉色,「…怎樣…有做對嗎?」
「還好,只錯兩道。」夏宇抬眼看到夏天大鬆口氣的表情,笑道,「就跟你說要有自信啊。照這樣準備,今年考大學沒問題的啦。」
「誒…那我呢那我呢,」夏美問夏宇道,「我的期末考有沒有希望?」
「你哦…」夏宇又拿起剛剛的國文課本,「根據我的經驗,第三單元能復習好的話,差不多能過關。」
「第三單元…」夏美翻過去看,近乎抓狂,「…喂,這全是文言文欸!」
「…所以祝你好運嘍。」夏宇笑得一臉親切,拍拍夏美的肩,起身道,「你慢慢看,我去睡覺了。」
「喂…你就這樣子扔我們在這裏哦!」夏美轉頭看著上樓的夏宇,抗議道。
「我又不能代替你記東西…而且明天一早我還有課。」夏宇打著哈欠道,「要喝茶的話,壺裏還有。記得熬夜最好不要晚於十二點半。」
「…真是…」夏美不滿地撇撇嘴,看回課本上來,「好難背哦……」
「妹,你別洩氣嘛。」夏宇走在樓梯間,隱約聽見夏天笑著鼓勵夏美道,「老哥不是說了,只要有自信,肯努力,就會有收穫啊!」


夏宇回到臥室,打開燈,拿過書桌上一疊與太極有關的資料,來回翻了翻。
通過這個…真的可以實現控制異能的目的麼?
他在窗邊坐下,一頁頁細看起來。
「太極之理,縱橫觀之…須得「心靜意定」…「中正安舒,心靜體松」……」夏宇突然覺得,自己比起剛剛辛苦背古文的夏美也好不到哪里去,「這算什麼…講得也太抽象了吧!」
但是,也不能放棄啊。
…自己不是才對他們說過,要有自信,要努力嗎……
夏宇將那疊資料攤開在一邊,自己閉上眼睛,試著感知體內細微的異能流動,運氣調息。
夏天和夏美那兩個傢伙,應該也還在樓下奮鬥吧。
…既然不想離開他們,那麼自己,也需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啊。

 

 

 

努力有多重要(下)

 

「喂,雄哥…」走在街上的灸舞接起電話。
「盟主…」雄哥的聲音依然提不起精神,「這邊還是沒有什麼消息。你說的那些異能隱者,真的在這裏嗎?」
「嗯…不過要說他們行蹤不定,也沒錯。」灸舞答道,「既然做了隱者,自然是不願意讓人找到的。」
「那要找到什麼時候啊!……」夏雄顯得焦急,「…盟主,夏宇現在還好嗎?」
「目前還沒什麼問題。」灸舞笑了笑,「把家人照顧得也很好。而且,夏天體內火的原位異能,經過修煉,也穩定一些了。」
「是嗎,那就好…」夏雄略顯寬慰,「…夏天、夏美他們有好好讀書麼?」
「夏宇最近一直在幫他們補課…」灸舞答道這裏,笑道,「…雄哥…想知道的話,直接打給夏宇,問他不就好了嗎。」
「我…」夏雄沒有回應。
…就是因為最擔心他,才不敢打給他啊…
她害怕自己會從夏宇的聲音中聽出任何一點異狀。
她又怕自己聽不到任何一點異狀,被他若無其事的語氣迷惑,以為他什麼事都沒有。
…那次夏宇在開烏風之前,問她『烏風…你還放在老地方嗎』的時候,那語氣簡直比他問『你要不要喝水』時還平常。
夏雄能感覺到,自從那次夏宇成為魔化異能行者,被洗去魔性後,就變得越發「聽話」起來。——他更加無條件地服從家裏的一切安排,為她所有提出的事情幫忙,越來越多地安靜做自己的事,越來越少想要引起家人的注意了。
用葉思仁的話說,這是知足。但是經過夏宇這次受傷,夏雄開始擔心夏宇是不是…其實早已放棄得到家人的愛了……
……不然,他那麼豁出去地,是要做什麼!
聽到楊過和小聾女對夏宇做出診斷的時候,她真的很想立刻把還躺在床上沒醒的他叫起來,訓他說,夏宇你這個笨蛋,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得癌症,可能會死啊!異能界的事交給夏天就好,你管什麼閒事!……
…我是有說,要你幫我照顧大家……
…但是,你不要用這樣的代價,來保護大家啊……
所以,自己才選擇出來替盟主執行任務。一方面是有公幹,另一方面是想試試,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醫治夏宇的方法。
…還有一點是,她有點害怕見到那樣的夏宇。
怕見到那樣,一如既往和夏美鬥嘴的,在家裏忙家務的,跟她念叨這個月財務狀況的,不時在一旁安靜笑著的夏宇。
她怕見到他的一如既往,怕一想到他可能沒有辦法再那樣一如既往下去,自己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喂,雄哥,還在聽嗎?」
「啊…盟主我在!」 夏雄慌忙回道,「對不起我剛跑神了…」
「沒事…」灸舞剛剛也沒在說話,因為——「雄哥,我剛剛看到夏宇了。」就隔著一條馬路。
「是嗎?他有怎麼樣嗎?」
「雄哥。其實我猜,雖然我們沒告訴夏宇他的病情,但他自己已有所察覺了。」灸舞並沒有直接回答,轉而說道。
他剛才看到,夏宇行走時突然差點摔倒。灸舞伸出手隔空探去,能感覺到夏宇體內所剩不多的異能有些異常波動。
但是夏宇站穩身子,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後,異能流動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灸舞知道,那就是太極拳的調息法。確實沒想到,夏宇這麼快就能夠掌握了。
「什麼…他感到不對勁了?」夏雄有些意料之外,卻也知這在情理之中。以夏宇的聰明,怎麼可能毫不知情。
「不過,」灸舞笑笑,語帶欣慰,「他可並沒有像你擔心的那樣表現出傷心,反而是很努力地,在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呢。」


夏宇過了馬路,來到街的這邊,看見剛掛掉電話的灸舞。
「盟主…」夏宇笑笑,「你散步啊。」
「哦,夏宇。你好啊。」灸舞一副才剛見到夏宇的無辜樣。「…心情好像不錯?」
「…嗯,夏天和夏美的月考成績都有進步。」夏宇和灸舞並肩走著,「這兩個傢伙,沒想到他們會有一天良心發現,開始用功讀書。」
這樣下去,最後的升學考和期末考應該都不成問題了吧。
「嗯,所以努力總是有收穫的嘛。」灸舞笑著看看夏宇,意有所指。
「…是啊,」夏宇並不知道灸舞隔著馬路看到自己成功控制異能的事,只當他在說夏天和夏美,「他們總算有一點要自立自強的跡象了。…盟主?你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灸舞把目光從夏宇提著的購物袋上收回,「夏宇,你今天買了很多菜嘛。」
「…盟主,你又要來吃飯嗎|||」夏宇有點汗。如果灸舞來,要多做的就遠不止一個人的量了……
「不了,我還有事。」灸舞走出幾步,揮了揮手,「你就好好做飯,慰勞一下你的弟弟妹妹吧。我先走了!」
夏宇望著灸舞的背影。
弟弟妹妹嗎……
「盟主。」
灸舞走出沒多遠,就聽到夏宇在身後叫他。
灸舞回過頭來。夏宇還站在原地,抬手指了指身後的車站。「一起回夏家吧。」
「…嗯?我可沒錢付你哦。」
「沒關係啦。」夏宇淺淺笑道,「把灸萊也叫過來吧。」
「……」灸舞聞言一怔。
最後他終於走了過去,承認自己被看穿似的,安靜笑了。
「夏宇,你怎麼猜到的。」
灸舞的笑容中收斂了樂天派一樣的誇張氣氛,帶上幾分久曆世事的感慨,卻依然溫暖。
「你最近一直很忙,沒有時間陪他吧。」夏宇正忙著從兜裏翻找坐車要用的零錢,抬頭沖灸舞笑了笑,
「…而且,我和你一樣,也是做哥哥的啊。」

之後很久,灸舞都記得,那次在夏家的聚餐,是做盟主以來,灸萊在他身邊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也是師父離開之後,感到的最充實的一次溫暖。
謝了,夏宇。

 

 

 

生日有多重要(上)

 

「…歡迎下次光臨。」
夏宇提著袋子出了商店。最近是怎樣,波霸奶茶又漲價哦…可是阿公愛喝,又不能不買。
「欸,夏宇!」
同學阿介從背後追上來,「幹嘛總是一下課就走啊!」
「不然,等你啊?」夏宇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今天教授拖堂,再不回家做飯又要晚了。
「別急啊…」阿介緊走幾步跟上夏宇,遞了一張印滿字的紙給他,「…有通知,一周後是論文報告會,教授要你做準備。」
「哦,」夏宇伸手接過,「謝了。」
「嗯…還真是羡慕你有機會參加……」阿介雙手抱在腦後歎道,「你的成績每次都穩在第二名。」
「你還是去羡慕第一名吧,」夏宇道,「獎學金每次都比我多三千塊。」
「實用主義…」阿介小聲評了一句,「大家都和你同齡,別人這時候可都在想花前月下的事。」
「想說我沒情調,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夏宇笑了笑。這種話聽慣了,他也沒有很在意。
「你就打算這樣,大學四年都忙著你的經濟法律雙主修?」阿介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沒想過戀愛?」
「沒有。」夏宇答得乾脆。
……雖然他曾經,也是喜歡過一個女孩子的。
「…欸,算了。」阿介一副「你總是這麼難勸導」的表情,「明天下午有和中文系的聯誼,至少也來看看吧?」
「…抱歉,明天不行,」夏宇聳聳肩,「我有別的事。……啊,車來了,那我走了,拜!」
「喂…」阿介看著夏宇幾步跑去車站,上了捷運,歎口氣,「…不識好歹哦。」
那些女生大部分都是因為想見夏宇,才參加聯誼的誒!他居然就這樣拒絕掉。
其實,很多女生都沒見過夏宇,想見他也純粹是因為好奇,好奇這個修著勞神費力的雙學位,卻仍然每門課成績都名列前茅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而之所以很多沒見過他,阿介知道,就是因為他的生活幾乎是兩點一線:學校,到家裏,再學校,再家裏。一下課就聽到他說要趕回家做飯,或者替頭疼腦熱的某位家庭成員買藥,諸如此類。非上課時間,他不然就在自習室,不然就是幾乎都見不到他的蹤影。
……或許就是因為總要這樣忙著,他才總是停在第二名的位置,沒有精力去沖第一吧。


「所以,夏美,明天是你生日嘍!」
午休時間,同學小潔和夏美面對面地趴在課桌上聊天。小潔笑得開心,很替夏美高興,「那,你想要什麼禮物啊?」
「…嗯,沒想好誒……」夏美一臉花癡的表情,她比較喜歡別人給她驚喜——尤其是,如果小蘭蘭有準備的話…
「…啊!這位同學,你好!」
某個女生突然放大的音量,很不適時地打斷了夏美的遐想。她有些窩火地轉過頭去看。發出聲音的女生正站在教室門口,雖然在夏美的角度有些看不見,但似乎是在和一個男生講話。
而且,聽這種故作姿態的語氣,對方應該還是個比較帥的男生。
「請問你找誰?」那女生還在獻著殷勤,「要不要我幫忙啊?」
「不了,謝謝。」男生禮貌而直接地拒絕,熟悉的聲線在教室的一片喧囂中飄進夏美耳朵,「請問夏美在嗎?我是她哥哥。」
什麼?居然是勢利鬼!…夏美想起自己方才對他「比較帥」的判斷,忙甩甩頭,後悔自己得出這樣的結論。
「夏美的哥哥!」女生繼續擋著路搭著訕,「哇~我從來沒聽夏美提過,她有你這樣一個哥哥!」
「他這樣」算是什麼樣?夏宇在心裏暗想,夏美八成在同學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見錢眼開的俗仔。
「他就是我哥啦!」夏美已經走出教室,來到他們面前,把那個女生推走道,「而且就是我說的那個勢利鬼,你別在這邊湊熱鬧啦!」
果然……。夏宇瞪夏美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會說我什麼好話。」
「我有說錯嗎!」夏美習慣于不和夏宇好好說話,「…喂,你來幹嘛啊。」
「給你送飯啊。」夏宇舉起手中的袋子, 「不是你自己說,中午要在學校復習嗎。」
「啊?你怎麼知道……」夏美伸手接過,隔著袋子還能感到飯盒的熱氣,「…我不是……」
「你不是只跟蘭陵王說過嗎?」夏宇以一種你想什麼我還不知道的語氣接話道,「…是他告訴我的啦。他說,他們最近要幫忙異能界的事務,沒時間來幫你送飯。花癡美。」
「…什麼嗎……」夏美只得認命,「…真是的,結果換你來攪局。」
「喂!你還真是花癡誒!」自己好心送飯,還落得個「攪局」的下場。夏宇氣結,使勁戳戳她的腦袋,「不要一天到晚就想著戀愛,見色忘義啊你!」
「啊呦…好了啦!」夏美伸手揉著腦袋,「飯送完了,你趕緊回學校啦!」
「…真是的,我走了。」夏宇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哎,等一下!」夏美突然叫住夏宇,「…明天……」
「…明天什麼?」夏宇轉回身來,「哦…明天中午我不能來送飯,蘭陵王也不能來。午飯你上學前自己帶好啊。」
我是想問你,記不記得明天什麼日子!一天到晚只會想些無聊的事情的傢伙!
「…算了啦!」我想你這種只關心錢的人也不會記得!夏美生氣道,「趕快走啦你!」
「…哦。」夏宇隨便應了一聲。看著夏美怒氣衝衝地走進教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就像是,看到小孩子拙劣的把戲露出了馬腳一樣。
這白癡真好騙…以為我真的忘了啊。

「哇…夏美,」夏美一走進教室,女生們就湊上來,「你哥對你真好啊!」
「好什麼啦,」夏美回到座位,打開飯盒的蓋子,「你們是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哇~~!」飯盒打開以後,引來更大聲的驚歎,「好香!夏美,你哥好會做菜哦!」
由於夏美在班上也沒少抱怨雄哥的廚藝,所以沒人將此誤會為是媽媽做的。
「是啊,我看,是你把你哥講得太誇張了啦。」小潔也在一邊說道,「他如果像你說的那麼小氣,怎麼會捨得做這麼好吃的東西給你啊。」
「對啊對啊,」大家在旁邊點頭,「他長那麼帥,又懂得心疼妹妹。…我們羡慕死了啦!」
「呵呵…是嗎……」夏美忙著吃飯,乾笑了兩聲。
因為蘭陵王沒有來而變差的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一些。
他們所說的這個人,讓他們因此而羡慕自己的人,是勢利鬼啊。
…是我哥啊。

「欸……對了,」小潔好奇問道,「那你哥哥,會怎麼幫你過生日啊?」
「他啊…」夏美想起這個就來氣,「…哼,他才不會幫我過呢!那麼小氣…」
可惡,他剛剛聽到自己問明天的時候,居然那麼一臉無辜的樣子!連妹妹的生日都不記得,算什麼哥哥嘛!虧自己剛剛在聽到同學們羡慕的話語時,還稍微感動了那麼一下。
夏美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
…可是我好像…也沒記住過他的生日啊。

家裏有很多人啊,阿公、老爸、老母達令、夏宇、夏天、她自己,還有上寒和蘭陵王。大家的生日都不一樣,每年要慶祝好多次生日,過到最後,也忘了有慶祝誰的、沒慶祝誰的。
…算了啦,記不住也不能怪她啊。勢利鬼總嫌過生日會浪費錢,而且也從沒提過自己的生日。又不是她要忘,她根本就不知道嘛。
…好啦,小時候,的確是有幫勢利鬼過過一次生日。但是那天,她和夏天因為亂撕封龍貼,結果被老母達令狠狠訓了一頓。那麼糟糕的回憶,她怎麼會記得那天的日期。
…好了好了,不想了。
夏美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呼出來。繼續吃飯。
…怎麼覺得,越想越對不起他似的。


「夏宇,這邊。」
這節是微觀經濟學的課。阿介已經在教室占好了座位,向剛進教室的夏宇招手道。
「…哦,謝了。」夏宇走過去坐下,從包裏翻出課本。
「你今天來這麼晚?」阿介看看表,「差兩分鐘就上課了。」
「…去給我妹送飯啦。」夏宇掩住嘴打了個哈欠,「阿介,我今天沒睡午覺…待會要是見我犯困,就幫忙叫我一下。」
「啊?我怕我比你還早睡著誒……」阿介裝出一副困得快要倒下的樣子,「來來扶我一下…」
「切…少來啦你!」夏宇笑著推開他,「…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可是坐在後面哦。」

這是夏宇的生活。學業、朋友、家人,就那麼自然地被他一個人聯繫在一起。
是他一個人的生活。

 

 

 

生日有多重要(中)

 

——次日——

「呼……」忙了一上午,蘭陵王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夏家。他現在明白什麼叫「打天下易,守天下難」——當初為了保護鐵時空,和火焰使者對戰,也只是打打鬧鬧幾個小時就過去了;…而現在,為了整頓鐵時空,要做的…卻是像人口普查一樣的繁複工作。
核准每個異能行者的身份和相關資料;將因為被魔化而失去一段記憶的人護送回原籍;和相關家族的負責人修訂和完善異能史的記錄……難怪幾天下來,夏天也從一提到給盟主幫忙就義不容辭,變為一提到要給盟主幫忙就好像要吃雄哥的菜一樣臉色很差。…其實大家都差不多了,盟主本人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咣當!」
靜悄悄的夏家突然傳出瓷器的碎裂聲。蘭陵王一驚,喝問道:「誰在那裏!」
「…啊, 蘭陵王?」夏宇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他趁著這幾節沒課,趕回家來處理家務,「是我啦…剛剛不小心,打碎了盤子。」
「…哦,夏宇。」蘭陵王走進廚房,見他正蹲在地上收拾著碎片,便也蹲下身去想要幫忙。
「我來就好,」夏宇抬了抬頭道,「你抓緊時間去休息吧。」最近夏天、阿公還有蘭陵王,都常常在盟主那邊忙得七葷八素。
「沒關係啦。」其實剛才有些意外,夏宇居然也會犯打碎餐具這樣的錯誤。蘭陵王抬頭說道,卻注意到夏宇額上滲著細汗,已有幾縷劉海因為潮濕而貼在了臉頰上。
「…咦,夏宇……」待夏宇抬起頭後,蘭陵王開口道,「…你怎麼出這麼多汗,不舒服嗎?」
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失手把盤子掉在地上的?
「…啊?」夏宇有些意外,伸手揩了揩眉邊鬢角細密的水珠,「…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
「…很熱嗎?」蘭陵王幫忙撿著碎片,無意間碰到了夏宇的手。那明顯偏低的溫度讓他有些吃驚。
「夏宇,我看不是天氣熱…」蘭陵王伸出手碰了碰夏宇的手臂和額頭,都是一樣涼,「…是你自己體溫偏低誒!」
「嗯?」夏宇一時錯愕,他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原本他還在奇怪,今年怎麼比往常都熱一些……
「夏宇,」蘭陵王有些擔心,「該不會…在鬼鳳消失後,你身體一直都是這樣吧?」
「啊…沒有啦。」夏宇幾下收拾好碎片,起身笑道,「…這可能是感冒的前兆吧,我最近…不太注意加衣服。」
「感冒?」蘭陵王跟著起身,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這很奇怪嗎?」夏宇轉向水槽,開始洗其他碗筷,「…我做了十幾年的麻瓜,有什麼和你們異能行者不一樣的症狀,也很正常吧。」
「……」
蘭陵王沒再問下去。他的確不瞭解麻瓜的醫學,而且,夏宇怎麼看,都像是比他懂得多的人——就算是被問到異能界理論。
「…先不談我了。」夏宇打開水龍頭沖走碗盤上的洗潔精,轉頭微笑道,「蘭陵王,今天是夏美生日哦。」
「…我知道…」蘭陵王語氣遲疑,「夏天還有少爺,也都跟我說過了。」
「…這樣啊。」不過,從蘭陵王的表情來看,夏天和老爸絕不只是提醒一句生日而已,「那他們,還提到你和夏美的事了?」
「……」蘭陵王不語,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那麼,」夏宇擦著盤子,側過臉看了看他,「你還不願意考慮嗎?」
「夏宇,我知道夏美很好…」蘭陵王避開夏宇的目光,「可我放不下冰心。」
「就算放不下,至少,你可以先給夏美一個答案吧。」夏宇語氣認真,「…這是她遇到你後,第一次過生日…她一直,很期待啊。」
「…不行,」蘭陵王堅決地搖頭,「我…忘不了冰心。」
那個女孩子…她對他的信任,對他的溫柔。
還有他和她一起度過的,那最後幾天……
「夏美是個好女孩…」蘭陵王沉吟道,「…但她和冰心,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所以,」夏宇結束了手裏的活,轉過身直面蘭陵王,「你才有可能放下過去,和夏美重新…」
「…夏宇!」蘭陵王打斷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怎麼連你也這樣講!」
夏宇看著這樣的蘭陵王,一時沒有說話。
「…抱歉,你是夏美的哥哥。出於對妹妹的關心,當然會這麼說…」蘭陵王冷靜了些,再望向夏宇的目光卻多了一絲掙扎,「…但恕我直言,夏宇,你也有過愛火蟻女的經歷,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
把那個名字說出口的時候,蘭陵王明顯看到夏宇的身子顫了顫。他知道這樣的說服很傷人,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夏宇理解自己的苦衷。
但蘭陵王的提起,實在太過突兀。那個名字,讓很多記憶都在一瞬間湧入了夏宇腦海。
她對他的依賴,對他的信任。只有他們兩人才能進行的交談。他覺得可以和她一輩子走下去時的欣喜。找不到她時的惶恐。保護不了她的自責。
是啊,他也愛過一個人的,也經歷過,失去所愛的人的痛苦……
……是啊,他明白。雖然難過,但還是只願想念她的心情。他明白。
「…沒錯,我是夏美的哥哥,才會那樣說……」
夏宇抬起頭笑了笑,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
「…但是,如果我是冰心的哥哥,我也會對你說同樣的話。
「因為我不願意看見,我妹妹所愛的男孩,一直一個人沉在回憶裏。」

那樣溫和的語氣,讓蘭陵王不禁怔住。
並不是什麼有力的論據。也並不是很咄咄逼人的語言。
…但是,卻顯得很有說服力,讓人不得不聽下去。
夏宇明白,蘭陵王剛才之所以對自己感到訝異,是因為他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這麼認真地和他談夏美的事。
過了這個生日,夏美也才十七歲,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爭取她想要的愛。換做往常,夏宇也不會對這件事如此認真,只會是在損她的時候提一句「你就死心吧,沒見人家對你不感興趣麼」。
…只是現在,不同往常。
做哥哥的,也多少會是想看妹妹長大的吧。
夏美還有很多時間。…但他自己,就不一定了。
「…你不接受夏美,也沒有人會怪你。」夏宇拍拍蘭陵王的肩,「大家只是…想看到身邊的人,都能有好的結局。」
「夏宇…」蘭陵王很少見到夏宇在談論股票、物價、家庭開銷之外,這麼認真講話的樣子。他笑了笑,「…謝謝你。」
「這有什麼要謝的。」夏宇回以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下午還有一節課,得走了。」
「嗯,再見。」
蘭陵王目送著夏宇走出廚房,從沙發上拿起背包,出了門。
夏家重歸於寂。整理著自己的心情,蘭陵王認輸似地笑笑。
…或許夏宇說的沒錯。其實他自己,也不願讓自己一直沉在回憶裏了吧。
否則,怎麼會聽了盟主和夏天的勸,把工作扔給他們,而自己卻早早的回來,等著幫夏美過生日呢。

從下午快放學時,就一直開始下雨。於是,天就黑得比以往早了一些。於是,這一切都讓夏美的心情無比鬱悶。
……沒有帶傘。真是的,勢利鬼昨天看天氣預報的時候,都沒有提醒她嘛!
…算了,反正沒有人關心我的啦!老母達令出差還沒回來,小哥、阿公、小蘭蘭他們忙著在盟主那裏工作,剩下一個夏宇…算了,那個只會數錢的勢利鬼,就只會在一邊講風涼話而已!
老母達令取名真是取對了,下雨、夏宇,不管哪一個,都很煩誒!
「可惡,剛剛忘記叫住小潔,讓她幫我一起打傘了…」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夏美感到無奈,只好用書包擋在頭上沖進雨裏。
「…夏美!」
剛跑出幾十米遠,衣服正要被雨水浸透,夏美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叫自己。她四處張望了一下,隔著傾盆而下的雨簾卻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
是自己聽錯了吧?
「夏美!」
隨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夏美的手臂被人抓住,叫著她名字的聲音也清晰起來。
夏美從遮著腦袋的書包下抬眼,看到了舉著傘的夏宇。風雨太大,他肩上已有了深色的水跡。
「你白癡啊你!」夏宇果然是一見她就沒有好話,「不是給你傳簡訊說,留在學校等我來送傘的嗎!」
「我手機沒電了啦!」夏美收起方才的失落,毫不客氣地和他吵起來,「而且,我淋雨,要你管啊!」
「過生日這天淋什麼雨,神經病!」夏宇把手中另一把折疊傘遞給她,「趕快把傘打好啦!」
…什麼?
望著自然而然說出今天是她生日的夏宇,夏美一時忘了要和他對著幹。呆呆伸手接過傘,夏美小聲問道:「…你,記得啊?」
「每年生日之前,你都使勁暗示我們。誰會不記得啊。」夏宇轉過身,邁開步子往車站走去,「…趕緊回家啦。」

 

 

 

生日有多重要(下)

 

浴室的水聲響著。夏美回想著自己乖乖打好傘,乖乖跟著夏宇坐車、回家,乖乖接過他扔來的換洗衣物進來洗澡,暗想,這絕對是自己這輩子,最聽夏宇的話的一次。
…都是因為她實在太吃驚了啦。大家都在忙的情況下,夏宇居然還幫她記得生日?
…沒錯,是吃驚。…她才不是感動咧。
換好了衣服,夏美用毛巾擦著頭髮,懶散地蹭進客廳。肚子好餓哦,不知道有沒有蛋糕可以吃……
「…夏美。」餐桌那邊傳來了略顯遲疑的聲音,叫住了她。夏美驚喜地轉過頭。這是她,最想聽到的聲音了。
「哇…小蘭蘭!」夏美幾步跑到餐桌那裏,「…你是專門在這裏,等著幫我過生日的嗎?…我好感動哦!」
其實她知道,自己的這種反應多半只是一廂情願。而且出於劇情的喜劇效果,蘭陵王八成會在自己感動過後,來上反差很大的一句「不是的,你誤會了」之類的話。
可是這次,蘭陵王居然沒有反駁。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微笑道:「夏美,生日快樂。」
這次,夏美的感動不再那麼誇張了。
她認真看著蘭陵王,那個她一直追在他後面跑,卻未曾給她什麼回應的男生,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喂!…夏美…」蘭陵王從來不懂如何應對這種場面,「…你,你別哭了啊……是不是因為,別人都還沒回來,所以你不高興……」
「…不是啦……」夏美使勁搖搖頭,邊哭邊說道,「是我太感動了啦!小蘭蘭,謝謝你…我真的好高興哦!」
「那,你就別哭了啊…」蘭陵王笑笑,柔聲勸道,「過生日,就應該高高興興的嘛。」
「嗯!好…」夏美點點頭,用手大大咧咧地抹了一把眼淚。
「那…夏美,」蘭陵王把桌上的一碗面推向她的位置,「我也不知道該買什麼禮物,所以,就煮了一碗長壽麵給你。…要不要吃吃看?」
「…這是…」今天的一切幸福,簡直都來得太突然了。夏美怔怔地看看那碗面,又看看蘭陵王,「…你自己親手做的嗎?」
「嗯…夏宇也有幫我啦。」蘭陵王顯得緊張,「…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蘭蘭你放心!」夏美拉開身邊的椅子坐下,孩子似地保證道,「我一定會把它都吃光的!」
說完她就開始大口吃起來。…雖然還比不上夏宇,一嘗就知道是初學者的手藝,但是湯裏卻另有一股樸素的香味,讓人回味無窮。
再加上,她也確實餓了,一碗面很快就見了底。
蘭陵王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吃完,問道,「…怎麼樣?」
「嗯,真的很好吃哦!」夏美滿足地點頭,「比我吃過的任何一次生日蛋糕都要好吃!」
「哦…你喜歡就好。」蘭陵王大鬆口氣似的,放心笑了笑。
「…對了,」夏美想起從浴室出來之後就一直沒見到夏宇,「…勢利鬼呢?」
「他回房間了…」蘭陵王有些遲疑地說了實話,「…說是,不想做…電燈泡。」

站在樓梯轉角的夏宇,輕手輕腳地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剛才把浴室讓給夏美了,他還沒有洗澡。身上穿著的,還是去給夏美送傘時的衣服,被外面的風雨吹打得有些冰涼。
但他並沒有覺得不舒服。衣料的溫度,並沒有比自己皮膚的溫度低多少。
他知道夏美受委屈的時候會很愛哭。如果今天回到家,發現沒有一個人在,夏美一定會哭著轉身喊自己「勢利鬼」,然後要自己抱她。
這是在他們吵的十幾年架之中培養成的默契。不管平時多麼針鋒相對,只要下一秒夏美需要安慰,就會放下一切固執,毫不猶豫地依賴他;而他也會停下各種損她的手段,張開雙臂讓她依靠。
夏宇回到房間,左手在背後關上門。
他靠上門板,想著中午時蘭陵王說過的話。
『夏宇,我看不是天氣熱…是你自己體溫偏低誒!』
『該不會…在鬼鳳消失後,你身體一直都是這樣吧?』
夏宇下意識地抬起一隻手,望著自己的掌心。
現在,這樣的他,還怎麼在擁抱時給她溫暖。

「Surprise!」
客廳裏突然熱鬧起來。夏流、葉思仁、夏天、寒,還有灸舞和修,都一下子從門外擁了進來。葉思仁手上提著蛋糕和蠟燭,「妹妹,祝你——」
「——生日快樂!」大家齊刷刷地喊道。
「妹啊,抱歉,我們最近都忙著鐵時空的事務了。」夏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轉而笑道,「…但是,我們可沒有忘你的生日哦!」
「是啊是啊,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寶貝孫女嘞!」夏流把一杯飲料塞給夏美,「來來來,波霸奶茶送你。」
「夏美,生日快樂哦!」扔下了一天的工作和盟主的身份,灸舞笑得燦爛,從背在身前的包裏不停掏薯片、巧克力出來,「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啦,只好還帶零食給你。」
「夏美,生日快樂。」修仍是不多話地笑笑,遞上禮物,「這是我和夏天,還有寒一起送的。」 最近事情太多,沒時間挑禮物,所以就三個人一起湊錢準備了一份。
「夏美,祝你生日快樂。」寒也走上前來,真誠道。
「哇…謝謝大家!」夏美一受感動,又快要哭了,「我真的好開心誒!」
「好了妹妹,別光忙著感動啊……來來,大家都快坐!」葉思仁招呼著,一邊已經把蛋糕在茶几上擺好,「…寒你來幫我插蠟燭…對了,小宇呢,回來了嗎?」
「夏宇在他房間。」蘭陵王答道,自動省略了他回房間的原因。
剛在沙發上坐下的夏天又站起身來,「我去叫好了。」
「那什麼…快一點哦夏天!」葉思仁喊完話,又轉回身來,「寒,蠟燭插好就行了……等小宇下來以後再點吧。」

夏天來到夏宇門外。隔著門上的磨砂玻璃,隱約只見一片黑暗——裏面沒有開燈。
「…老哥?」夏天敲了兩下門,見沒人回應,便輕聲推開門,「大家在幫夏美過生日呢。…你睡了嗎?」
借著月光,夏天走到床前,見夏宇已經躺在那裏睡著了,呼吸很深很長,微皺著眉,顯得有點嚴肅。
「老哥…」看到夏宇穿的還是襯衣、牛仔褲,夏天出聲叫他,「你不換睡衣嗎?……要不要起來洗個澡啊?」
夏宇應該是比較容易叫醒的,但今天好像睡得很沉,只是做夢似地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回應。
「被子也不蓋…」夏天看看夏宇,應該是太累了吧。老哥每天都很忙的啊。
算了…還是別吵他了吧。
夏天拉過旁邊的毯子,幫夏宇蓋好,悄聲拉上門退了出去。


——次日晨——

「啊~~」今天天氣真好啊,夏美坐在餐桌前伸了個懶腰。昨天生日過得很好~今天心情也不錯~
…然而,就總是有人要破壞這種和諧氣氛!
聽到自樓上走下的急促腳步聲,夏美內心暗自抱怨道。
那個沒情調的勢利鬼,難道就不能讓她安安靜靜過一個悠閒的早上嗎!
「…喂!」夏宇拎著包從樓梯上跑下,「你們都沒人叫我起床的哦!」
「啊,老哥…」夏天顯得意外,「…平時你都起得最早,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拜託,我怎麼可能沒做早餐就出門…」夏宇忙來忙去的動作停了下來,「…等一下!今天早餐哪來的?」
「我們不會自己出去買啊!」夏美白他一眼,答道,「趕快過來吃啦。」
「呦…你今天還真好心。」夏宇在桌邊坐下,拿起一片麵包。
「…還有這個啊。」夏美把一塊蛋糕推給夏宇,那是大家昨晚特意幫他留的。「你昨天很不夠意思誒,我們開派對,你竟然一個人在樓上睡覺!」
「派對很有趣嗎?」夏宇不以為然,「那麼多人,吵都吵死了。」
「昨天是我生日誒!參加一下會怎樣啊,」夏美氣道,「…而且,你都沒有送我禮物!」
「難道你忘了,是誰教蘭陵王做麵條給你吃的。」夏宇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不識好歹。」
「你…你就總是挑最省錢的辦法!」夏美找不到其他反駁的話,指著夏宇「控訴」道。
「哦…可是某人應該吃得很開心吧。」夏宇挑挑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起身,「…快來不及了,我要走了。」
「喂,等一下!」夏美拉住他,「你還沒有吃蛋糕呢!」
「那麼膩的東西,一大早誰吃得下啊。」夏宇撥開夏美的手,拿起書包,「我得走了啦。」
「啊…再等一下!」夏美再次拉住夏宇。
「…是怎樣!」夏宇無奈轉身,「今天那個教授很難搞的,我遲到的話會被當掉欸!」
「等一下啦,就一小下下…」夏美從一邊的書包裏拿出一張同學錄,「…幫忙把它填完。」

 

 

 

愛情有多重要(上)

 

「等一下啦,就一小下下…」夏美從一邊的書包裏拿出一張同學錄,「…幫忙把它填完。」
「……」夏宇看著那張印著花草裝飾的淺色紙張,倍覺無語,「…你…就非要為這些事,讓我今天不能準時上學,是吧!」
「哎呦你趕緊填一填就好了嘛!再不然,我掏錢幫你叫計程車總可以了吧!」夏美把一支筆塞到夏宇手裏,纏著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是小潔讓我幫她給你的。具體原因呢就是她剛好想上和你一樣的大學,然後呢想提前瞭解一下你這位學長,所以你不寫的話我沒辦法交差哦…喂,認真點哦。」
本來小潔昨天就有把這個給她,但她昨天只忙著過生日了,忘了叫夏宇來寫。
「…好了,給你。」夏宇唰唰幾筆填完上面所有的空,把筆和紙塞回給夏美,「真是,你的同學八成是受你影響,才這麼亂來。」
「什麼叫亂來,這可是我幫她出的主意!」夏美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往陷阱裏跳。
「所以我說,八成是受你影響嘛。」夏宇一臉計謀得逞的笑,拿起書包跑出了客廳,「我走了!」他才不信夏美所謂的幫他掏錢叫計程車。一般這些話都只是權宜之計,夏美講的時候都未必打算記得。
「…喂,你這傢伙!!」意識到夏宇又抓住自己話裏的把柄損自己,夏美惱羞成怒,對著關上的門大喊,「…討厭死了啦你!」
可惡,她怎麼每次都吵不過他!
「妹啊…你也快點吃吧。」夏天好脾氣地笑笑,出言勸道,「不然,咱們也該遲到了哦。」
「什麼嘛…」夏美仍耿耿於懷,看到桌上夏宇的蛋糕一點都沒動,又抱怨道,「…特意幫他留的,又不吃。真是不領情。」


「呐,給你。」
夏美來到教室,拿出那張同學錄遞給小潔。
「哇…謝謝!」小潔有點不敢相信,驚喜地接過,「他真的填了啊。」
「他本來不願意嘞。」夏美撇撇嘴,又顯得有點得意,「不過呢,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還是乖乖寫了。」
「謝謝你,夏美!」小潔對夏美真誠謝道,轉而將目光認真放在那張紙上。
應該是在匆忙中寫完的,字跡有些潦草,連筆很多。…不過,確實是很漂亮的字啊。
那天夏宇雖然有來找夏美,但坐在教室裏的自己沒能看到他。只有一個很模糊的印象,就是那句聽得不甚清晰的:『請問夏美在嗎?我是她哥哥。』
聲音中帶著韌性,溫和而有力。
於是便在想,那個人,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呢。
夏美的「威逼利誘」看來很有效,夏宇在每一項後面都寫了字。(…)小潔順著那些條目,一項項看去。
姓名、性別、年齡、血型……
「……咦,夏美…」小潔晃晃手中的同學錄,「這個,你有看過嗎?」
「嗯?沒有啊,」夏美搖頭,她把那張紙塞進書包後,就忙趕來學校了,「怎麼了嗎?」
而且,她和夏宇從小都一直呆在一起欸,能知道的都知道了。她才沒興趣看他寫什麼呢。
「…不,沒什麼……」小潔笑笑,又低下頭去,若有所思地看著「生日」那一欄。
那一欄的字跡,和其他地方的一樣匆忙。應該都是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和猶豫,就自然而然填上去的。
夏宇寫的是:
『生日:秋天』

…生日對他來講,可以這樣寬泛到一個季節嗎。還是說,他只記得生日所在的季節呢。
小潔一手支住下巴,望著窗外高遠的天與雲。
這樣的他,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從上次阿介給他通知,到今天,已經一個禮拜了。
今天就是舉行論文報告會的日子。離開始還有十幾分鐘,教授和同學們正在下面一一入座;夏宇站在講臺上的電腦前,為幻燈片做最後一遍檢查。
「夏宇,」阿介走上台來,把一個U盤交給他,「這是備份的資料。」
「嗯…」夏宇伸手接過,輕輕笑了笑,「…謝了。」
「…喂,你今天看起來好像比以往緊張……」阿介看看夏宇的神情,玩笑道,「小心不要被待會嚴肅的氣氛嚇到暈倒啊。」
「是啦,趕快下去啦你。」夏宇笑著推走他。
待阿介走下了講臺,在下麵找座位,夏宇轉過身去面向著牆壁,做了幾次深呼吸。
他是不會因為緊張而暈倒的,他現在是因為怕自己會暈倒,所以才緊張。
雖然已經初步學會了控制異能,但是萬一待會做報告時,對異能的控制有所鬆懈,結果在講臺上出什麼狀況……那不就糗大了。
他可不想被別人說成隻會死讀書,沒見過世面,一到關鍵時刻就只會把事情搞砸之類的。


「同學…」阿介四處轉著,隨便來到一個身邊空出座位的女生面前,「…你旁邊有人嗎?」
這樣子問是有故意搭訕之嫌的,但會場裏的人越來越多,再不找座位就只能站著聽了。
「…啊?沒、沒有……」
小潔剛剛一直在四處張望著,聽到有人叫自己時,嚇了一跳。
「那我可以坐這裏嗎?」阿介接著問道。
「啊…可以啊。」
「…哦,謝謝…」
身邊的女生似乎很緊張,這樣的反應引得阿介注意起她來。……看起來,年紀還很小嘛…而且這個樣子,也不像是為了學術研討而來的啊。
「…喂,」阿介湊近她,「你其實是,從外校偷偷混進來的吧?」
「呃…」小潔有點心虛地點了點頭,「……會被趕出去嗎?」
「哈…放心啦。」阿介被她的單純逗笑,「在大學,翹課都沒人管,主動來上課,當然更不會有人管。」
「…這樣啊。」小潔見阿介很平易近人,也放下心笑笑,「…學長,其實我才在讀高二啦。但是,我一直很想考上這間學校。」
「…原來如此,」阿介表示理解,「所以才溜進來,想要先聽聽這裏的課。是嗎?」
「嗯,」小潔點點頭,「而且聽說,今天有校內很多高材生來作報告,…所以,想先看看學長們的表現啊。」
「那你自己也要爭取像他們一樣哦,要加油。」阿介鼓勵道,又有些感慨時光飛逝似的,「唉…不過等你入學時,我都已經畢業了。」
「但是,還是很高興認識學長啊。」小潔真誠說著,自我介紹道,「我的名字叫永潔。」
「姓永?這個姓還蠻少見的…」阿介笑笑,「你叫我阿介就好。」
談話間,會場燈光暗了一些,投在螢幕上的幻燈片清晰起來。周圍的學生也隨之安靜了,小潔便不再說話,做好了專心聽講的準備。
可是,剛靜下心看清大螢幕上標題的時候,——準確地說,是剛看清作者姓名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
「…夏宇?!」
阿介聞聲轉過頭來,「…你認識他?」
「嗯…」小潔愣愣地點頭,目光還直直盯在那個名字上,「…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哥哥。」
「哦…」報告會就要開始,周圍鴉雀無聲,阿介只得壓低了嗓子,湊到小潔耳邊問,「…那你這麼反應過度,是喜歡他嗎?」
「…沒、沒有啦!」小潔微紅著臉,「…其實我現在,只是想要瞭解他而已……」

「各位到場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
夏宇的聲音從音箱傳出,回蕩在坐滿了人的會場裏。阿介也沒有再追問小潔什麼,兩人開始認真聽著夏宇講話。
「…今天我想與各位探討的,是臺灣現行經濟法對處理企業糾紛的影響……」

小潔安靜坐在那裏,注視著夏宇的一舉一動。她看著他來回走動著講解論文內容,看著他傾身操作電腦,看著他不時將話筒換手,不時抬手拭去額上的細汗。
這個站在那裏,被那麼多人關注著的人,就是夏宇…
就是那個,在「生日」一欄,飛快潦草地填上「秋天」的人啊……

 

 

 

愛情有多重要(中上)

 

寂靜的午後,陽光與樹葉擦肩而過,灑在行人的頭髮上和肩上。
「你還好吧…」夏天陪著寒回到夏家,關切問道,「…用不用請醫生來啊?」
「沒事啦…」寒抬頭對夏天笑笑,「應該只是餓了吧,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了。」
「都怪我…」夏天自責道,「只顧著給盟主幫忙,沒有注意到你不舒服。」
「…夏天,我都說了沒事了。」寒握了握夏天的手,微笑道,「…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關心我啊。」
夏天望著寒,安心地笑了笑。
沒事就好,…他們將來,還要一起走很遠呢。

「那你先在這裏休息一陣…」夏天對寒說著,一邊推開客廳的門。
「…呃!」房間裏似乎有人也正好走到門口,被夏天推開的門撞到,一時沒有站穩,弄出很大動靜。
「怎麼了…」夏天察覺到不對,忙探頭向門後看去,「…老哥?!…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門後面……」
「…那至少,你開門不要這麼用力吧!」夏宇有點眩暈,皺著眉,扶好牆站穩,「…這麼急著要進來,是怎樣啦!」
「…抱歉抱歉……」夏天賠著笑,一邊拉著寒進門來,「…是因為寒身體不太舒服。我送她過來後,還得回盟主那裏幫忙。」
「…這樣啊,」視野逐漸恢復了清晰,夏宇抬起頭來,見寒的臉色的確不太好,「怎麼了嗎?」
「應該只是餓了,有點低血糖吧。」寒笑著搖搖頭,「沒什麼要緊。」
「…那我給你煮點粥好了。」夏宇從門口轉身,又走回客廳,「夏天,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我不用了啦。」夏天擺擺手,又想到夏宇剛剛也是來到門口的,便問道,「…不過,老哥啊,你本來…應該是打算出門的吧?」
「是啊…要去醫院幫你們領體檢報告嘛。」夏宇已經進了廚房,「但是晚點去也沒什麼關係。」體檢是夏天和夏美的學校組織的,夏天因為太忙沒空去拿報告,夏美則多半是會忘掉有取報告這回事。
「…那,夏天,你趕快回去幫忙吧。」寒勸道,「我自己休息就可以了。」
「哦…好…」…反正夏宇在嘛,不會有問題了啦。夏天笑笑,「那我走了…老哥,寒今天就拜託你,謝咯!」

「…來。」夏宇端著粥走到餐桌邊,放在寒面前,「如果覺得困的話,飯後三十分鐘再睡覺,不然會消化不了。」
「謝謝…」寒舀起一勺,抿了一口,羡慕道,「夏宇,你的廚藝真的很好。」
「可以教你啊。」夏宇淺笑道,一邊在沙發上坐下,拿過課本翻看起來,「你應該也會想要…做給夏天吃吧。」
「……」寒一時紅了臉,只埋頭吃飯,沒有再說話。

夏宇最近,好像不太一樣了。
他越來越安靜,說話也越來越少帶著隨性或是嘲諷的口氣。除了有時跟夏美吵架,還是一副不損到她死不休的架勢之外,平日裏,他都會越來越認真地回應所有人說的話。
而且,越來越多地向身邊的人交代事情——如果他不在,用微波爐和烤箱的時候要注意什麼;如果他不在,碰到家裏有人受傷或是生病要怎麼處理;如果他不在,就得自己多留心天氣預報,免得又忘記帶傘、被雨淋……
如果他不在……
夏宇講話的重點總是放在後面,那些生活中要注意的具體內容上。可不知為什麼,寒聽到他講話時,總會下意識地,先注意到那些包含著「如果我不在」意味的句子。
夏宇快要升上大四,快要去走向社會面對自己的生活了。或許,他是意識到,自己不可能這樣照顧家人一輩子吧。
不過,說到「自己的生活」……

「夏宇…」寒想到這裏,順口問坐在沙發上的夏宇道,「…你沒想過找女朋友嗎?」
「…嗯?!」夏宇還正看著書,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莫名其妙,——寒又不是夏美,怎麼會一下提起戀愛的事來。
「…寒,」夏宇書中抬頭,「你想要說什麼啊?」
「啊…不是啦……」剛才只是想想就問出口而已,寒方才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突兀,忙解釋道,「…我只是想到,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那…也不必非談戀愛不可吧。」這一大家子人,難道還不夠他熱鬧的。
「但是,你總是在照顧別人…」寒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這碗粥,這也是來自夏宇的照顧。「你也需要別人來關心啊。」
「我有能力照顧自己,」夏宇聳聳肩,笑容中透著不在意,「不用靠別人呐。」
「…那你,也不需要有人坐在身邊,安安靜靜陪著你嗎?」寒放下湯匙,忍不住說道。
換做原來,對那個每天在家人耳邊念著財務狀況的夏宇,她是不會說這些的。因為那時,能夠感覺到,夏宇的心思全部都用在了怎麼理財上,沒有什麼除理性思考之外的其他想法。
她現在會說,是因為她真的覺得,夏宇變得不再只是夏美口中的「勢利鬼」,而是開始看到更多東西……怎麼說呢,是更會去體會某些情感,更溫柔了吧。
…那麼,如果他現在心裏已經有了各種感觸,卻沒有人聽他說話,……那樣不是,會很寂寞的嗎……
「…寒,你平時也很安靜的。」夏宇似乎還是會習慣性地抓住對方話中的漏洞,再舉出反例來辯駁對方的觀點,「照你這麼說……如果我現在坐在你旁邊的話,你就是做我女朋友的合適人選之一了?」
「…夏宇…」認真對待自己與夏天感情的寒,從來不接受這類假設,即使是說笑而已。
「好啦,我開玩笑的。」夏宇合上書本,站起身來看向餐桌,「吃完了啊……那你去休息吧,我來收拾就好。」

 

「你好…」已經臨近傍晚,夏宇來到醫院,「…我來領夏天和夏美的體檢報告。」
「啊…那麼你是?」護士小姐問道。
「我是他們的哥哥。」
「這樣啊…」那位元護士從一摞資料袋中找出對應名字的報告,交給夏宇,「…還有,麻煩在這裏簽下字。」
「…哦,好。」夏宇接過兩份報告。

「…喂,江護士!」
夏宇剛走沒多久,一個醫師匆匆忙忙跑到了領體檢報告的台前。
「…江護士,有一個叫夏天的學生,他的報告還在嗎?」
「啊?夏天…」剛接待過夏宇的護士想了想,「幾分鐘前,已經被領走了。…出了什麼事嗎?」
「出錯了啦!」那位醫師傷腦筋地撓撓頭,「剛才我想起,有一項的數據給他填錯了啊。……領報告的人有留聯繫方式嗎?」
「沒有誒…」
「呃…真是讓人頭大……」醫師無奈地搖搖頭,「…算了,如果他們發現有問題,一定會來復查的…那時候再解釋吧。」
夏宇出了醫院,走在路上,一邊翻著領來的報告。
由於老爸和老媽在他小時候就分居了,所以夏家只有他一個人,是生病時需要去麻瓜的醫院的。因此懂事時起,碰上感冒發燒之類的病,都是他自己去醫院打針吃藥。
也因此,只有他一個人會認真看,會能看懂,麻瓜醫院的體檢報告。這些東西對夏天和夏美來講,說成是天書也不過分。
大部分指標都還很正常嘛…這樣等雄哥回來,也好向她交代了。夏宇將夏天的報告翻過一頁,卻突然愣住。
這項化驗的結果……
「怎麼搞的…」夏宇的視線驚訝地定格在異常的數字上,即刻站住腳步,「…這個…夏天他……」
情緒的瞬間失衡,也導致了體內異能的不穩定。夏宇踉蹌幾步,扶住街邊的路燈,好讓自己站穩。

「嗯?老大…」
幾個市井流民樣子的人,正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裏。其中一人看見了夏宇,半不正經地說道,「那邊好像有人頭暈誒。」
「哦,是嗎。」被稱作老大的人笑了笑,「那麼,我們過去…趁火打劫一下好了。」

「…喂,別動啊。」
那幾個人輕聲從背後包抄,待出聲時,匕首已經壓上了他們搶劫對象的頸動脈。
「…這條街上人並不多,路燈呢,又還沒亮。」握匕首的人壞笑著打量這個背對著自己,氣息還不穩定的年輕人,「所以,勸你不要求救,乖乖把錢交出來啊。」
按照正常程式,他們只需要看到那個人下跪求饒,然後拿錢走人就好了。可是,幾個人卻突然聽到意料之外的一聲冷笑。聲音不大,卻透著很強的嘲諷意味,和極重的壓迫感。
面前這個幾秒之前,在他們看來還在頭暈的人,緩緩直起了身子。方才被額前的碎發遮擋著的目光,此時顯露出來——帶著藐視一切的高傲,鋒芒畢露的淩厲。
「你們…」銳氣的視線不屑地掃過圍在自己身邊的人,他伸出手攥住那個持匕首者的手腕,「誰准你們來打擾本大爺,嗯?」
「你…」被制住的人嚇了一跳,頓時感到被握住的手腕處一陣滾燙,「啊——!…你快、快放開我……」
「…你們,還有誰想惹事嗎?」幾個市井之徒驚異地看到,面前的人周身泛起紅光,「本大爺雖然向來懶得收拾麻瓜,但也不介意…稍微活動一下。」
「妖、妖怪…」他們現在哪里還顧得上搶錢的事,「…快跑啊!!」
「真是找死…」
若無其事地鬆開手,看著那個從被自己抓住手腕時起,就一直慘叫不停的人也消失在視野裏,聲線懶散道,「若不是本大爺還沒休息夠…你們,都別想活著離開。」
七點整,路燈準時亮起。圍繞周身的紅色光芒霎時消退,夏宇漸漸恢復了意識。
「…咦……」伸手揉著鬢角,夏宇看看路燈四周,「…我好像記得,剛才有人用刀抵著我啊……」
…是他頭暈時的錯覺?
仍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夏宇定了定神,想起夏天的體檢報告,心情又沉重起來。
…還是,先趕回家去吧……

 

 

 

愛情有多重要(中中)

 

夏宇一進門,就看見夏天、夏美,還有灸舞,都坐在沙發上啃著薯片。客廳中間的燈開著,在他們身上灑下柔和光暈。
「老哥,你回來啦!」夏天見到他,起身打招呼,「…怎麼這麼晚,出了什麼事嗎?」
「…真是的,大家都在等你做飯誒!都餓扁了…」夏美抱怨著,抬眼卻見夏宇一副愣愣的樣子,沉默不語,「…喂,勢利鬼?你…臉色怎麼那麼差啊。」
「…都有誰在家?」夏宇仍是表情沉重,按捺著真實心情,問道。
「啊?」夏天不知夏宇想幹什麼,還是老實答道,「就我、夏美、還有盟主啊。」
「…其他人會回來嗎?」
「嗯?…應該不會吧…寒說她已經好多了,現在和蘭陵王還有老爸都在老屁股;…阿公和灸萊還有斬魔獵士去吃火鍋了。」夏天一一說著,試探地瞟一眼夏宇,「…老哥,你這是要統計…在家吃晚飯的人數嗎?」
「……」夏宇望著總是善良笑著,總是傻傻與他們交談的夏天,不知該怎麼向他說明真相,「…只是覺得,有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那,是什麼啊?」夏天仍然呆呆問道。
「……這是什麼?」灸舞隱隱覺得事情不會簡單,又注意到夏宇把手中的紙張攥得緊了些,便指著那幾張紙問。
「…夏天的體檢報告。」夏宇走過去翻開遞給灸舞,「血液化驗那部分的結果…」
灸舞本學識廣泛,對麻瓜的醫學也瞭解一二。他接過看了看,面容嚴肅起來。他抬起頭,望向同樣感覺到氣氛不對勁的夏天和夏美。
「可能是…再生障礙性貧血。」
「那是…什麼啊?」夏美仍不明所以,只從灸舞和夏宇的表情看出不妙,「…很嚴重嗎?」
「…雖然有病癒的先例,但總的來說,較難治療,」夏宇挑了最現實也最易被理解的內容來講,「…而且,可能會死…」
「什麼?!…怎麼會……」夏美不敢相信,「…小哥他,不是終極鐵克人嗎!」
小哥這麼厲害的…怎麼會,得上那種麻瓜的病啊!
「終極鐵克人也是異能行者,異能行者也是人類…」灸舞握著那份體檢報告,「…這也,並不是不可能…」
「可是…我沒有覺得不對勁啊!」夏天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笑著想要安慰大家,「…你們也知道的啊…我最近,都吃得飽,睡得好嘛!」
「…早期症狀未必明顯。」灸舞微皺著眉,和夏宇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冷靜分析道,「…但是,也很有可能,只是報告上的資料出了錯啊。」
「是啊,」夏宇點點頭。擔心歸擔心,但他絕不能丟掉理智,「…所以夏天,你明天向學校請假吧,我陪你去醫院復查。…還有,」夏宇轉向夏美,「你可不要一激動就到處亂說…聽到沒?」
夏美仍顯得不知所措,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夏宇歎了口氣。
「…那就這樣吧,夏天,明天去一下醫院。」他把包在沙發上放下,向廚房走去,「…現在,就先別想太多,…我去給你們做飯。」
「不用了啦…」夏美悶悶道,「我不想吃了。」
「…別添亂了你……」夏宇頭也不回,自顧自地開始洗菜,「…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每個人都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出什麼狀況了。」
「是啊…」灸舞放輕鬆地一笑,「…大家現在都要吃好睡好,才有力量迎接新的一天嘛!對不對?」


晚飯的氣氛很安靜。灸舞吃完飯就趕回去了,因為明天夏天不能來幫忙,所以他得多幹一點工作。
灸舞走後,家裏就只剩他們三兄妹。夏天終於難得清閒,坐在玄關那邊,一個人看院子裏的夜色;夏宇洗完了碗,也回到自己的房間看書。
…明天下午還有考試,現在卻什麼都看不進去。夏宇的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課本上,一邊暗自出神。…他不明白,夏天好好的,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病症。…但願,只是誤診了吧……
「勢利鬼…」門外傳來夏美小聲的講話。她接著又敲了敲門。
夏宇打開門,見夏美臉上掛著淚珠,站在門外。
「喂,你要不要這麼誇張……」
夏宇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夏美伸手抱住。
「…喂!」夏宇想起自己體溫偏低的事,下意識想要掙開。可是,夏美好像並沒有覺得他身上很涼。
夏宇愣了一下。…還是說,自己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了嗎……
「勢利鬼…」夏美像以往的許多次一樣,靠在夏宇胸口哭起來,「…我覺得好害怕哦!」
夏宇因自己有所恢復而稍稍寬慰的心情,很快又受夏美抽噎的語調影響而再次變得悵然。他定了定心神,輕輕回抱住她。
「傻瓜…」安慰地笑了笑,夏宇拍拍夏美的肩,「…夏天明天才要去醫院復查呢。…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哭什麼啊。」
「可是,我有見過小哥他…有一次頭暈啊!」夏美嗚咽得更厲害,「…當時…他說沒關係,我就沒在意了……我怎麼這麼笨啊……」
夏宇聞言一愣,還是很快勸道,「…頭暈,也不一定是貧血導致啊…你不要亂自責啦。」
「勢利鬼……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花癡啊!…」夏美從夏宇懷裏抬起頭,「…我最近都老是和蘭陵王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我都忙著談戀愛,沒有關心小哥,他才會這樣的啊!」
「都說了叫你不要亂自責…」夏宇抬起手背,輕柔地幫夏美拭去淚水,「…沒關係啦,你要相信夏天啊…他那麼厲害,不會有事的……」
「…真…真的嗎……」夏美吸吸鼻子。
夏宇溫柔的時候,說出的話總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好像,只要相信他,一切就真的會沒事了一樣。
「是啊,所以放心去談你的戀愛吧,」夏宇戳了戳夏美的腦袋,故作輕鬆道,「花癡美。」
你好不容易得到想要的愛情,終於得到了。努力地保住這份幸福,有什麼錯。
要說對夏天照顧不周,…這也該是,我的責任才對吧……


夏天一直坐在走廊的屋簷下,看著簷外夜景,很久都沒有說話。
夜晚的風帶著些微寒意,在院中的草葉樹葉裏翻起暗綠色的浪。淡淡的草木香也隨之飄散出來,和夜風一起包圍了他。
對於那個叫做溶血性貧血的病,夏宇並沒有多和他說什麼。但是,目前知道的內容,也已足夠讓他心神不寧了。
「…只是…」夏天動作緩慢地掏出手機,「…突然有點想她……」
所以…打個電話也是可以的吧。
「喂…」電話響了幾聲後接通,寒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仍然是那麼沉靜柔和,夏天不禁微笑起來。
「寒,是我。」
「夏天…」電話的那端,寒也在微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啦……」夏天倚上門邊,歪著腦袋繼續欣賞月色,「寒,你在哪里啊?」
「在老爸的pub啊。」寒答道,「…怎麼了?」
「…寒…」夏天顯得吞吞吐吐,卻終究沒能把心事壓在心底,「…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比我更好的男生?」
「…夏天?」聽到那樣猶疑的語氣,寒感到意外,「…你怎麼…突然這樣講?」
「…沒有啦……只是在想,今天我都忙到…沒注意你不舒服……」夏天下意識扯著自己衣角,「我今後,會越來越忙…就更沒時間照顧你了啊……」
「夏天…」寒輕聲問道,「我在你心裏,是這麼脆弱、這麼需要別人保護的嗎?」
「當、當然不是!」夏天急忙否認,「只是…我覺得,我沒辦法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啊……」
「…夏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寒聞言愣住,她對感情的事一向敏感,「…你是想…和我分手嗎?」
「…寒,我…」
夏天一時不知該做何解釋。
不是的。他只喜歡過寒一個人,到現在,他喜歡的都只有寒一個人!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才終於能擁有自己的愛情。
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她…
可是,如果他,沒有時間陪她一輩子了呢……
「夏天,…我,相信我們的感情。」
寒的語氣溫和而堅定,將夏天從失神的掙扎中拉了回來。
「…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怎麼了……」寒柔聲安慰夏天道,「…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照顧我……只要,你可以讓我陪著你,…這樣就好了。」
是啊,寒…我也很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夏天終於還是笑了笑,「…謝謝你,寒。」

掛掉電話,夏天站起,轉身,卻意外地看到,不知從何時起站在自己身後的夏宇。
「…老哥?!」夏天措手不及,「…你…怎麼在這裏……」
那剛剛的電話,老哥都聽到了嗎……
「夏天,你這是在做什麼?」夏宇語帶慍怒,甚至有幾分責問的意思,「…為什麼要對寒講那些話!」
「我…只是擔心…」夏天別過頭,避開夏宇的目光,「…萬一我真的…得了那種病……」
「一份報告又能怎樣,」夏宇又走進一步,直直望著他,似乎想要確認面前這個表現出擔憂的人,到底是不是那個總是樂觀笑著的夏天,「那個不知真假的檢查結果,你就那麼相信嗎?」
「…我只是不逃避而已!」夏天終於忍不住反駁,轉而與夏宇對視,「為什麼不信呢,我自己也……」
他突然發現自己失言,趕忙收了聲,不再說話。
「…也什麼?」這樣的破綻自然瞞不過夏宇,「…你自己,也曾經感覺到過不對勁,是不是?」
「…我……」夏天想要否認,在夏宇的注視下,卻最終沒能夠說謊,「…我只是覺得,那應該都是…最近太忙太累的關係……」
「…那你也該告訴我啊!」夏宇皺眉,「…本來就不會照顧自己,幹嘛要硬撐!」
「老哥…」夏天毫不費力地從夏宇話中聽到了擔憂,語氣再次軟了下去,「……對不起啦…」
那一句對不起,讓夏宇身形一震。他一時沉默下來,沒有說話。
「…老哥?」
夏天抬眼偷瞄夏宇,卻只見到他嘴角噙著的一抹苦笑。
「夏天…」夏宇講話也不再那麼淩厲,反而透出歉疚,「…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
仔細想來,自從知道自己有換上癌症的可能後,他確實有更多地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那麼,相應的,他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忽視了家人吧……
…他怎麼能,這麼自私……
「老哥…你在講什麼啊!」
夏天不知夏宇為何突然有此一說,慌忙安慰道,「…你每天忙來忙去,都是為了我們啊…要道歉,也是我該道歉,給你添麻煩了才對吧!」
「…雄哥不在…我本來就該代替她,好好照顧你們的……」夏宇輕輕搖了搖頭,自責意味明顯。
…我怎麼能,讓你出這樣的事……
「…老哥!」
夏天扶著夏宇的肩膀,使勁晃了晃他,想把他搖醒似的, 「…你剛剛不是自己還說,那個檢查結果不知真假嗎!」
現在,反而是夏天在勸自己不要輕信那份報告了。夏宇看著面前生怕自己失落的夏天,漸漸恢復了冷靜。
「…是啊,我差點忘了…明天我們還要去復查的,對吧…」
「是啊!」夏天用力點點頭,用力地笑笑,「好了…我們,誰都不要再說喪氣話了!」
「…好。」夏宇也緩緩展出笑容,「明天,檢查完再說好了。」

 

 

 

愛情有多重要(中下)

 

夏天不太習慣醫院。這裏到底是一個完全屬於麻瓜的地方,被楊過和小聾女那種怪異的方法治多了,反而見怪不怪,卻對這裏不適應了。
夏天微皺著眉忍耐走廊上的消毒水味,跟在夏宇後面掛號、排隊。夏宇只顧著自己忙,沒有和夏天說話。
「…哇,老哥…」兩人坐在長凳上等待,夏天不習慣這樣沉默的氣氛,只好沒話找話,「…你對醫院的手續好熟悉啊…」
「廢話,因為過去只有我會來啊。」夏宇見前一個病人已經從醫生那裏走出來,便站起身道,「…走吧,輪到你了。」

「…醫師你好,夏天是在這裏參加的體檢,但他的血常規檢測中,紅細胞計數較正常值有明顯下降……」夏宇把夏天的體檢報告翻開遞去,「…所以我們想要再查一下骨髓象,還有其他相關的特殊試驗。」
「老哥…」夏天一臉迷茫,「…我怎麼都沒聽懂…你說什麼試驗?」
「包括紅細胞脆性試驗、酸化血清溶血試驗…」夏宇邊解釋邊從醫師那邊轉過臉來,望見夏天越聽越鬱悶的表情,「…算了,就知道你聽不懂啦。」
「老哥…」夏天覺得自己愈加搞不懂夏宇腦子裏一天到晚都裝什麼,「…你連醫學都研究啊?」
「…就算不研究,不能提前查資料啊?」夏宇白他一眼,「好歹你要學會替自己操操心吧。」
「…呃,夏天同學,其實呢…你應該沒什麼病的。」仔細地來回翻看完體檢報告後,醫師開口道。
「呃?」夏天意外道,「…為什麼啊?」
「是我們的錯啦…」醫師抱歉說道,「…電腦資料打錯了…昨天本來想要糾正的,結果發現報告已經被領走了…」
「啊…那太好了啊!…沒關係沒關係!」
夏天已經喜出望外,「反正現在知道我不會死了嘛!你說是吧老哥!」
「…等一下,」夏宇抱起手臂,謹慎地審視那位醫師,「…你們會把這一項打錯,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別的地方出現失誤。」
醫師額角劃過一滴汗,這種論證課題一樣的講話方式…
…還有那種處變不驚的態度,方才清晰闡釋事物的能力……
「…那這樣吧,」那位醫師趕忙起身,恭敬說道,「…為了表示我們道歉的誠意,我們願意為夏天同學再重新檢查一遍。費用由我們承擔,…可以了嗎?」
「啊?…不用了啦……」夏天顯得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反正都沒事了……」
「…那怎麼行。」夏宇出言打斷夏天,「既然來了,就要徹底確認你沒事。而且他都說了是免費的,幹嗎不接受。」
「是是是…請你們稍等,我馬上去安排……」
醫師逃難似的出了辦公室,鬆口氣。
還好,他有及時想起來…門診部的同事有一次對他說,一個大三的學生出面,幫患者打贏對醫院的官司的事情。
…那個學生,好像也姓夏來著……
…啊幸虧他當時沒有出言不遜或者態度不好,否則…萬一把事情鬧大就真的死定了……

「老哥…」醫師的辦公室裏,夏天掛著黑線望望夏宇,「…你要不要一聽到‘免費’,就這麼來勁……」
「那有什麼,」夏宇聳聳肩,「有一次我幫人家打官司,向醫院要求除免費治療外的經濟賠償,都打贏了欸。」
由於那位醫師認出了夏宇,所以夏天的體檢安排得很順利。(…)
夏宇靠著檢查室外的牆壁,幹站在那裏等著夏天出來。今天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心情在夏天體檢時看書,所以課本什麼的都沒有帶來。
…真是的,白白浪費了這些時間。他下午還要考試誒。
夏宇微皺起眉,漫無目的地看著醫護人員和患者在他面前來來往往。
「…年輕人。」
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傳進夏宇的耳朵,接著,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
夏宇轉頭看去,一個看來年近花甲的老人站在他身邊,對他慈祥地笑笑。老人身上穿著本院醫師的白大褂,聞起來有淡淡的中草藥味。
那位老人開口問道,「你身體是不是有不舒服?」
夏宇意識到,老人握著他的手腕是在把脈,天生對利己主義的敏感讓他略顯警覺地抽回了手,「…你該不會是什麼江湖遊醫,扮成本院醫師來騙錢的吧。」
「可是,我並沒說錯吧。」老人笑得依然溫和,「你沒有生病嗎?」
「…醫院這麼多病人,你幹嗎偏要跑來關心我。」夏宇仍是一副懷疑的樣子,上下打量著對方。
「…你難道不相信,金錢利益之外也會有關懷嗎?」老人說話慢條斯理,很有耐心,「那麼,你為什麼願意免費陪你的家人來看病呢?」
「你自己都說了啊。」夏宇輕笑,「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也是因為家人,才來關心你的。」
老人意料之中地看到夏宇的眼神轉為疑惑,他退後一些,對著夏宇深深鞠了一躬,「你開烏風破了葉赫那啦家的魔印,讓我的小兒子擺脫了他們的控制。…謝謝你,夏蘭荇德.宇。」

「……」
正在裏面做檢查的夏天,突然感到附近有異常的異能出現。他看向門口,可是門正關著,望不到外面。
「…你準備好了嗎?」護士小姐提醒他道,「要抽血了哦。」
「啊?…哦,好。」

「…那沒什麼。」
夏宇過了好一陣,才明白過來老人究竟所指何事。他沒有扶老人起身,只是輕輕將頭別向一邊,不願再提這件事,「我也只是,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情。」
幫別人的同時卻不能自保,也算不上什麼值得稱道的成就。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
老人和藹的聲音似乎在傳播中漸漸四散,蕩著回音,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瓦解了他所有堅強和防備。
夏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過去,從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老人輕歎了一聲,將手按上夏宇的肩膀。
「我也是做父親的,但我不能理解你父親的做法。」
明顯感到手掌下的肩膀顫了顫,老人望著夏宇的眼睛,繼續說下去。那聲線愈加飄渺起來,卻無比清晰地傳進夏宇耳中:
『你本來擁有最純的魔性異能,本來自出生起就可以成為葉赫那啦家的正統繼承人。』
『如果不是兩次被洗魂曲抹去異能,你的體質就不會這麼差。』
『可是,你父親卻為了維護自己的婚姻,為自己的愛情,洗去你的魔性。』
『他自作主張奪走本屬於你的東西…』
『你不恨他嗎…』
『不想,把本屬於自己的,拿回來嗎…』
「不…」
夏宇無力地順著牆壁滑落。他伸出手,想扶住什麼,可眼前只剩一片茫然的白色,看不到任何依靠。
老人放在他肩上的手仿佛有千鈞之力,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站不起身來。
不對…
…這是…攝心術!
「你…鬆手……」
可在他出言抵抗的那一瞬間,還是有從小到大的回憶從腦海中湧起——
——葉思仁教夏天唱歌、彈吉他的時候…
——葉思仁對著自己第一名的獎狀,隨意誇獎幾句的時候…
——葉思仁陪著夏天跪在門外,幫他向雄哥求情的時候…
——葉思仁用小提琴拉奏著洗魂曲,而自己被繩子捆住,不停掙扎的時候…
『你本該擁有和夏天一樣的地位…』老人的聲音繼續說著,『…為什麼,現在只在夏家,做一個不被注意的麻瓜……』
「你閉嘴!」
老爸明明是…關心他的……
那為什麼…這些回憶…突然這麼痛苦……
夏宇伸手探著,想要擺脫那人壓在自己肩上的手。
不行,得快點清醒過來…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振葉赫那啦家…』

「誰!」
身邊的門突然被打開,夏天沖了出來。
「咦…」
開門的瞬間,方才還感覺強烈的魔化異能突然消失了。
夏天定睛細看,門外只有偶爾路過、小聲交談著的護士。他低下頭,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夏宇。
「…老哥!」夏天一驚,連忙蹲下身去,扶著夏宇勉強站起來,「…剛才是不是有魔化人來了!…你有沒有受傷?」
「……」攝心術的效力似乎超出了預料,夏宇甩甩頭,盡力想要清醒,卻仍無法擺脫方才的…傷感與脆弱……
…夏宇…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不是和G教授一樣,想要借挑撥家人關係…來騙取你信任的伎倆嗎……
…所以,你不要在意就好了啊!
「…老哥!」見夏宇半天不答話,夏天更是著急,「你怎麼了,他把你怎麼樣了!」
「…沒事…」
夏宇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耐力賽,虛弱地搖頭笑了笑,「…只是,想要拉攏我,去復興葉赫那啦家……」
「那你…沒有答應吧?」夏天傻傻地小心問道。
「…廢話,答應了我還會在這裏啊…」夏宇靠著夏天,閉上了眼睛,「夏天,能不能等一下再走,現在…我很累。」
「…好…」看到夏宇這樣,夏天也不忍再問下去,「…老哥…那你撐一下,我們先找地方坐下啊…」
「半小時後叫我吧…」夏宇任夏天扶著自己向前走,不忘交代道,「…中午之前得回到家裏。」
夏美中午應該也會從學校急趕回家,詢問夏天的消息吧。
昨晚大家都沒心情好好吃飯,今天不早點做飯的話,她肯定要挨餓了。
「哦,好…」
夏天應下,一邊側過頭看了看夏宇。他正半垂著頭,劉海遮擋下來,模糊了他的表情。
…看起來,老哥並沒有受傷啊…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他覺得這麼疲憊……

夏天並不知道,夏宇剛才第一次碰到一個,親切問他「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人。
而那個人,也只不過是為了利用他,才這樣說的。

 

 

 

愛情有多重要(下上)

 

「唔…」
夏宇揉著腦袋,從夏天肩上直起身子來。視野裏白色的牆壁和明顯的消毒水味,讓他意識到自己還在醫院裏。
對啊…剛才自己睡著了……
「…現在幾點了啊…咦?」
夏宇轉頭問夏天,卻見他正將臉轉向另一側,在與別人輕聲交談。而那個別人是…
「盟主?…還有修…」
夏宇見灸舞坐在夏天身旁,修站在一邊,二人似乎已來了一陣的樣子,詫異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路過而已…在這附近時,剛好感應到這裏的魔化異能。」灸舞見夏宇醒了,便直接問他道,「夏宇…聽夏天說那人似乎是來找你,可以說說具體情況嗎?」
「哦,好…」
夏宇耐著性子,把那段不甚愉快的經歷又回憶了一遍。只是在講的時候,跳過了在攝心術裏看到聽到的內容。
「修…」灸舞聽後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葉赫那拉家雖然解散,但這麼龐大的家族裏,有人企圖依靠夏宇這個默許的繼承人,想東山再起,也不是沒可能。」修沉吟道,「不過,剛才來找夏宇的人,既然需要通過把手放在對方肩上這類的接觸,才能施展攝心術…那麼可見,他也並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
夏宇理解地點點頭。他在戴上G教授魔借的時候,就曾有能力只在心裏默念咒語,便成功使用攝心術了。
「是啊…所以,那種人構不成威脅。」灸舞表示贊同。畢竟一個時空需要的是善惡平衡,即使是魔化的異能行者,他們也不可能一一消滅,「…但平日裏,還需多加小心就是了。」
「哦…」夏天點點頭,放心下來,「鐵時空不會再陷入危機,就好了…」
「…那現在……」夏宇終於有空掏出手機看時間,看到的時鐘顯示嚇了他一跳,「…已經這麼晚了!夏天,我不是說三十分鐘後叫我的嗎!」
「呃…可是,我看你實在很累……」夏天支吾道,「而且…後來盟主和修來了…和他們一說話就忘了時間……」
「來不及了…我下午還有考試…」夏宇站起身敲著腦袋,好讓自己早點清醒,「…夏天,中午你們叫外賣吃吧,我得先去學校了!」
「…老哥……喂……」
夏宇沒來得及再和夏天他們打招呼,就趕著快步跑出了醫院。
「…那個,修啊……」望著夏宇的身影消失在醫院門外,夏天又問修道,「既然你們剛剛說,那個攝心術效力不強…那老哥怎麼還會抵抗得那麼累?」
「攝心術是比較特殊的咒語…」呼延覺羅家歷代都擅長此術,成員之一的修自然也感觸良多,「…由於它是以擾亂人心為目的,所以有時候,使用它並不需要有多強大的異能…只要抓住對方的弱點就可以。」
「這樣啊…是因為抓到了老哥的弱點……」夏天點點頭,琢磨著,「…該不會,是用錢威脅他吧?」
灸舞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回來了…」
夏宇無精打采地開門走進客廳。今天過得真是鬱悶,先被攝心術搞得滿腦子混亂,然後還要帶著滿腦子的混亂跑去參加那個題出得莫名其妙的考試……
…不過也不是完全鬱悶,起碼知道夏天沒事了啊。
「哦,小宇!」葉思仁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了夏宇,一副終於得救的表情,「…啊你終於回來了…中午我們都吃盒飯,和你做的比差遠了!」
「是是是。」夏宇笑道,「你餓了可以直說,不必這麼誇我,老爸。」
「…我回來了。」
身後的門又被人打開,夏天走了進來。
「咦,夏天…又去給盟主幫忙了?」夏宇回頭看到他,皺眉道,「不是說讓你今天一天都休息的嗎。」
「哎呀…沒事啦。」夏天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讓他放心,「…今天體檢的時候,醫生說我身體很好啊。」
「不過,還是要注意。」夏宇知夏天好強,也不再勸說,只提醒道,「醫生也有說,頭暈是勞累過度導致的啊。」
「是啊是啊夏天…」葉思仁走過來,把手搭上夏天的肩膀,「…你也不要因為自己是什麼終極鐵克人,就沒命工作啊!健康是第一位的嘛是不是!」

夏宇安靜站在一邊,望著慈愛揉著夏天的頭髮的葉思仁。

『可是,你父親卻為了維護自己的婚姻,為自己的愛情,洗去你的魔性。』
『他自作主張奪走本屬於你的東西…』

『你本該擁有和夏天一樣的地位…』

「…小宇?」葉思仁見夏宇一直在旁邊看著自己和夏天出神,停下揉夏天的動作,問道,「…你怎麼了嗎?」
「…哦,沒事。」夏宇趕忙低下頭換鞋,「我去給大家做飯。」


「我回來了~~」夏美隆重地打開門喊著,「喂大家都趕快出來啊!」
「什麼事啊…」
夏天和葉思仁從電視前抬頭,看到夏美身邊站著一個內斂笑著的女孩。二人趕忙起身,對她禮貌地笑了笑,「你是…」
「咦…就你們兩個人在家啊……」和自己方才隆重開場的落差也太大了吧。夏美歎口氣,問道,「勢利鬼嘞?」
「在廚房啊。」
「真是…勢利鬼!」夏美嚷著進了廚房,把還系著圍裙的夏宇從裏面拖到客廳,「我不是叫你出來看一下的嘛!」
「…好了你不要拽了啦!」夏宇掙開夏美的手,將衣袖的褶皺扯平,「…這麼大動靜,是怎樣啊!」
「當然有很重要的事!」夏美拉著女孩的手來到大家面前,「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呢,就是我的同學,叫做永潔!」
「大家好,」小潔望著大家,視線最後轉向夏宇,靦腆地小聲道,「…你們可以叫我小潔。」
「…你好。」夏宇笑著打了招呼,一邊把夏美拉到自己身後,翻臉道,「喂,你幹嘛把麻瓜同學帶到家裏來!…萬一家裏突然有人用了異能,要怎麼跟人家解釋啊!」
「喂,誰說她是麻瓜了!」夏美把小潔推到夏宇面前,「她的全名,叫做永智南望.潔,也是異能行者哦。」
「哦,這樣啊…」夏天和葉思仁在一邊暖場,「…那歡迎歡迎!」
「…永智南望…」夏宇沉吟著這個姓氏,「永志難忘嗎…」
「是的…」見夏宇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姓氏的諧音,小潔自己介紹道,「正如姓氏所指,永智南望家族,一直負責掌管鐵時空史書的續寫和編修工作。」
「哦…原來如此…」夏天恍然道。這幾天在盟主那裏幫忙的時候,好像也有碰到一些姓永的人在整理資料。
「那…」夏宇再次將夏美拉到一邊,「你帶她回來幹什麼,和夏天一起去給盟主加班嗎?」
「加什麼班啦!」夏美一臉你真不識好歹的表情拍了拍夏宇,「人家特意來見你的誒。」
「…見我?」夏宇回頭示意詢問。
「嗯…」永潔點點頭,目光剛與夏宇撞上,又不好意思地避開,「其實是…我也想要考台大的…」
「嗯,然後呢你也算是她的學長,所以呢她想來見見你。」夏美幫著解釋道,轉頭又嗔怪小潔,「幹嗎這麼害羞啦…勢利鬼可一直都不是女生見了會臉紅的人。」
「…講什麼啊你!」夏宇抬手拍向夏美的腦袋,瞪她一眼,「…我要去做飯了,別來煩我。」
「…喂,多做一個人的飯哦!」夏美沖走開的夏宇喊道,「小潔今天要和咱們一起吃啊。」
「…夏美…」
小潔看著夏宇頭也不回就進廚房,有點不安地拉拉夏美的手,「…他會不會…很討厭我啊?」
「不會啦。」夏美寬慰道,「你放心……他只是和我說話的時候,顯得比較彆扭而已。」


夏美和夏天、葉思仁窩回沙發上,看著電視等開飯。
小潔陪他們聊了一會,大家就都專心看節目,沒人說話了。她便起身來到廚房門外,悄悄打量著在裏面忙碌的人。
夏宇嗎…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叫做「夏雨」。可是當看到同學錄上他隨性又不失章法的字跡時,才知道他名字的真正寫法。
而變了這一個字,整個名字就立刻完全不一樣起來。
宇,是一切空間的總和,是上下四方。
這樣的名字,首先會讓人想到一種浩大的氣勢。但看到本人後,她會更覺得,這名字代表的是一種更寬廣的包容。
那天在論文報告會上,她看到的是一個與現在完全不同的夏宇。那時的夏宇目光敏銳,言辭準確從容,言語舉止間鋒芒盡顯…是一個標準的高材生,可以有資格站上那個講臺,可以理所當然地,受到所有人欽佩和關注的那種。
可是現在,在家見到的夏宇,身上那種受人矚目的光芒仿佛一下子都消散了,只有身上風格不變的短袖襯衫仍透著休閒自適。而且,雖然是長子,夏宇卻沒有她想像中那種在家裏舉足輕重的架勢,反而一下子…成了一個安安靜靜做著家事、照顧著別人的人。
…仿佛,他雖然在學校是理所當然的主角,在家,卻甘願當了家人的陪襯。
小潔想起那次論文報告會後,她私下與阿介的交談。…本來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共同話題的,但是報告會的結果是,夏宇只得了第二,讓她不禁有些驚訝與不平。
阿介便向她解釋道,夏宇的選題和內容敍述都不錯,是因為在細節上不夠周密,才會輸給了第一名。
不夠周密?她意外道,夏宇這樣的人,也會考慮不全嗎?
是沒有精力吧。阿介略帶感慨地一笑。夏宇要顧太多事了,論文對他來說,只是太多事中的一件。如果每天他能多出一個小時,去做自己的事情的話,他一定會做得更好。
…所以,阿介學長說的「太多事」,也包括現在這樣,為家人的忙碌吧…

 

 

 

愛情有多重要(下下)

 

夏宇轉過身,打開冰箱拿東西,無意間瞥到了站在那裏看他的小潔。
「…有什麼事嗎?」夏宇對她笑了笑。
「…啊,沒有……」
小潔笑著擺擺手,暗想,夏美說的沒錯…夏宇在不和她鬥嘴的時候,還是很溫和的啊。
「…哦。」夏宇看看她,點了點頭,「那你稍等,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小潔看著夏宇,做飯時那麼像一個大男孩的專注神情,突然覺得,他雖然優秀到自己無法與之比肩,但是…
…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難接近啊。
「夏宇學長…」小潔走到夏宇身邊去,「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啊。」夏宇正把菜盛進盤子裏,抽空答道,「…我記得我見過你…在論文報告會那天,觀眾席上。」
「…你記得?」典型的、帶著一絲驚喜的女孩語氣。
「是啊,」他記得小潔坐在阿介旁邊,直到講座結束都在盯著自己看。夏宇繼續說道,「…夏美讓我寫的同學錄,也是給你的吧。」
「嗯…」小潔點點頭。片刻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望著夏宇道,「…夏宇學長,那張同學錄上,你有一項沒填…我現在可以問你嗎?」
「…哦,好啊…」夏宇仔細想了想,但是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也難怪,他那天趕著上學嘛,同學錄都是隨便幾筆寫完的。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話出口的時候,小潔仔細看著夏宇的表情,想要看看,他被問到時,臉上會不會有一絲愕然,或是傷感。
可是都沒有。
「在秋天啊。」夏宇只是很自然地回答道,面色如常。
「…就這樣?」
…還是這個答案?
小潔仍有些不敢相信,「你不記得…具體的日子了嗎?」
夏宇搖搖頭。「…大概,是因為那個日期,太普通了吧。」
他也只記得…自己唯一那次過生日時,穿著長袖襯衫和毛線背心,才推斷應該是在秋天的。
小潔一時沒有再說話。
…什麼叫因為日期普通,所以不記得?
…大部分人生日的日期都很普通啊。…但就因為是生日,那一天才會特別起來的啊!
他們初中畢業時,也有很多人為她填過同學錄。
一張張翻看的時候,她看到,有的人把地址填成「地球」,有的人把電話填成「119」。
但是,沒有一個人,是不認真具體地填上自己的生日的。
後來她明白了,不認真填地址的,是因為不想被輕易找到;不認真填電話的,是因為不想被隨便打擾。
但每個人都認真填生日,是因為,每個人都想要被別人記住。
…那,夏宇呢……
小潔看著夏宇從自己身邊經過,把菜端出去。看著他像往常一樣,招呼家人吃飯。
…算了。
類似於「沒有人幫你過生日嗎」這類的問題,還是不要問了。
…夏宇他自己,好像,都沒有真正在乎過吧……
或許,也正因如此,「宇」字才會讓自己從他身上,聯想到包容。

那天,小潔在夏家,感受到許多快樂和溫暖。
葉思仁是個很可愛的老爸,而且對兒女都很親切。吃飯的時候一直關照著夏天,幫他夾菜,說他最近太忙太累、要多吃一點;
夏天很單純,是個很讓著妹妹的哥哥。夏美喜歡吃的菜,他會多留給她一些;
夏宇總是不太搶眼,但她能看到他的細心。他專門端給夏天的那一杯豆漿,是有利於緩解過度疲勞的。
…雖然也會鬧一些彆扭,比如夏美問到夏宇,為什麼只有小哥有豆漿喝的時候,夏宇就白她一眼,然後說多買會浪費錢。
看到夏美氣得跳腳、叫夏宇勢利鬼時,小潔在心裏暗道,其實這才是他們作為家人的溝通方式吧。
雖然看上去未必溫馨和睦,…但是,也是不容外|人插|進來打擾的默契啊。


「謝謝你們,」小潔站在門口,傾身鞠了一躬表示感謝,「今天真的很開心!」
「沒事沒事…」大家回禮道。
「…那我走了。」小潔真誠地笑笑,「…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們。」
「…欸…等一下!」
夏美突然出聲叫住她。小潔還沒反應過來,夏美就已經把夏宇拱到了她身邊,「那個…小潔啊,你看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走多不安全…讓老哥送你去車站吧。」
「花癡美!…」夏宇已經被推到小潔身旁,也不好再走回門邊,只能拿眼睛瞪她,「…想什麼呢你!」
「…是啊……」思想單純的夏天,動機單純地插嘴道,「…老哥都那麼累了,而且又沒有異能……還是我去送吧。」
「…小哥!你幹嗎啦……」夏美暗地裏用手肘捅夏天,小聲提醒,「…你都有寒了,別再當燈泡了啦!」
「——哦!——我…知道了……」夏天恍然大悟地點頭,立刻配合地轉變態度,「…老哥啊我今天…突然好想睡覺,還是你去送吧。」
「…喂,夏天!」夏宇無奈至極,他們家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啊……
「…夏宇,你就放心去送她吧。」葉思仁用一種充分表示理解的目光望著他,「老爸知道,你也好久…都沒和女孩子散步了對吧!」
夏美和夏天在一邊使勁點頭。
對什麼對啊!
「…喂、你們……」
夏宇話還沒說完,那三位就已經溜回院內關上了門。
「…其實,夏宇學長……」方才一直沒能插上話的小潔終於有機會開口,「…你不願意送,我可以自己回去啊。」
「…沒關係。」夏宇對她笑笑,仍然是那種很溫和的笑容,「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些傢伙把某些事的動機搞得這麼複雜。我們走吧。」


其實,在夏家也只是吃了頓晚飯而已。所以出來的時候天還沒有全黑,呈現出一種摻進了牛奶的墨水藍色。
小潔和夏宇在夜風中並肩走著,她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夏宇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另一隻不時抬起,理好額前被夜風吹亂的細碎發絲。抬手的動作在她身邊帶起微弱的氣流,卻讓她很強烈地感覺到身邊這個人的存在。
……夏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出於對他的佩服,對他的好奇,是想要找到這個問題的解答,自己才會答應夏美來吃晚飯的。
…可是現在,越多地接近他後,卻越來越理不清答案了。
…她現在只知道,身邊帶著涼意的微風,皎潔如水的月色,隱現天際的星辰,調式和緩的樂曲,…甚至一杯溫暖的牛奶,一件乾淨素雅的襯衫…
…都可以讓她想到夏宇。
就是很常見的景色,在身邊的平凡事物。
…但是,似乎凡是可以讓她覺得愜意、溫和的東西,都會讓她覺得,和夏宇很像呢。
「…到了。」夏宇轉過臉來的詢問打斷了小潔的出神,「就是這個車站吧?」
「…啊,是。」
小潔還在想他們已經安靜了一路,等車的時候要不要說點什麼,卻剛好有捷運開來了。她只得趕緊上車,隔著車窗向夏宇回了揮手,算作道別。
夏宇微笑著點點頭,算作回應。
待車駛遠,夏宇轉過身,沉聲道,「你們三個,現在可以出來了吧!」

「唉…」方才號稱已經進院關門、讓他一個人來送小潔的夏家三成員,一人額上掛著一滴汗,從樹叢後冒出頭來。
「勢利鬼,我以前一直說你沒情調…今天我才發現,你是真的很沒情調!」夏美講話通篇都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你你…你們散步散了十分鐘,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講!」
「講什麼,」夏宇一臉你還敢說我的表情,「給你們聽啊?」
「小宇…話不能這麼說啊哈哈……」葉思仁沒話找話地好言勸道,「…因為…連我都看出來,那女孩對你很感興趣嘛!…對吧!」
「呃,對啊。」夏天雖然沒看出什麼來,但還是認真點頭道。
「我不想談戀愛。夠了嗎。」
夏宇逕自邁開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夜幕將臨,路燈卻還沒亮。一眼看去,所有東西都是灰濛濛的,像罩上了一層霧氣。夏宇覺得眼前有點模糊,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唉…等一下嘛……」葉思仁和夏天、夏美一起追上他,「我們都是好心啊…你確實該找個女朋友了嘛,哪有上大學還不談戀愛的……」
…他們…在說什麼……
身邊聽到的聲音,似乎也隨著視野一起模糊起來。周圍亂糟糟的一片。
夏宇身形搖晃地停下腳步。
那個從攝心術裏傳來的聲音,卻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可是,你父親卻為了維護自己的婚姻,為自己的愛情……』
『他自作主張…』
「…你說是不是啊小宇……」葉思仁還在一邊半不正經地勸著…
「…都閉嘴!」
夏宇使勁甩了甩頭,厲聲打斷腦海裏和現實中的所有聲音。
「不要…為了愛情…就不顧家人……」他掙扎地搖著頭,似乎一時放棄了所有掩飾,只是自語似地喃喃說道,「…不要這樣……」
周圍一下子,安靜得有些可怕。夏宇使勁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看到大家都一動不動地望著他,臉上寫滿錯愕。
「勢利鬼…你這是幹嗎啊……」
連夏美都忘記要和他吵一吵,只是一臉意外地輕聲問著。
「…小宇…」葉思仁收起了方才的頑笑語氣,望著他的眼神鄭重而沉鬱,「…你是不是,在介意什麼?」
「不,沒有…」夏宇隱約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儘快讓自己平靜下來,沉聲道,「…可能是因為今天受攝心術影響,才會有點混亂…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老哥……」夏天早就對此感到奇怪,上前問道,「…盟主說,攝心術的效力並不強…那那個人,究竟抓住了你什麼弱點?」
什麼用錢威脅,只是他一時隨便猜猜的,要說這是真的原因,現在誰都不會信。
「沒什麼,不要問了啦。」夏宇平息了情緒,無所謂道,「…趕快回去吧,我今天想早點休息。」、
葉思仁望著夏宇,想要說什麼問什麼。
卻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隨大家一起朝家裏走去。
「對了…」夏宇扯扯夏美的臉,邊走邊說道,「…以後沒事不要自作聰明,幫我找什麼女朋友。聽到沒?」
他現在,哪有什麼資格談愛情……他,哪里有時間啊。

 

 

 

回憶有多重要(上)

 

「…那我睡了哦。」夏宇從浴室裏走出來,停在樓梯口,打招呼道。
「哦…晚安。」
夏天和葉思仁坐在沙發上,各自從面前半天都沒翻一頁的課本裏和報紙裏抬起頭來。簡單的招呼過後,兩人都想到夏宇今晚在回家的路上,脫口而出的那句有些奇怪的話…但夏宇看起來確是疲憊,他們也就很識趣地沒再追問下去。
看夏宇轉身上了樓,二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
「夏天啊…」
葉思仁突然開口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父親做得很不稱職?」
「…老爸你在講什麼啊。」夏天真誠而感謝地笑了笑,「…雖然,你不太會給我們洗衣服做飯,但是,從小你就陪我玩啊…還教我學音樂,支援我學吉他誒。…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好啊。」
「是嗎。」葉思仁顯出一絲寬慰,嘴角的苦澀卻依然沒有退去。
夏天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生怕他不相信,「當然啊。」
「哦…那就好…」葉思仁微笑著拍拍夏天的肩,「…好了,你也趕快洗洗睡吧,啊。」
「…那老爸,你也早點睡。」夏天聽話地放下課本,走開了。
客廳裏柔和的燈光下,只剩他一個人的身影。葉思仁放下了報紙,向後靠近沙發裏,陷入沉思。
是啊,他的確對夏天很好,從夏天小時候起就是這樣。
他覺得夏天和自己很像:喜歡搖滾樂,想要學吉他、組樂團,個性平凡到甚至有點笨笨的,,學習成績總不甚樂觀,剛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時,會有點不知所措……
和夏天在一起的時候,就像看到再次成長的自己。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和夏天最投緣了。
…所以,夏天當然會說他是個好父親了。
…可是,如果去問小宇呢,他會做出一樣的回答嗎。
小宇長大的時候,自己給過他什麼呢?
他承認,小宇是優秀的。他從不惹事,很會顧家。他很聰明,學習好。他總能冷靜面對一切,理智地分析各種各樣的問題。
…優秀到,讓他覺得,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與小宇溝通。…和他說什麼呢?提醒他天冷要加衣服嗎?他自己都知道啊。和他聊音樂嗎?萬一他不感興趣呢。陪他玩、像對夏天一樣的講冷笑話逗他嗎?他肯定會說「無聊死了」。
…他,即使作為父親,也只能是猜猜這個勝過自己很多的兒子的想法。他總是沒有邁出那一步,去直接問問小宇,你想的到底是什麼?
他沒想到過的是,其實,夏宇在一開始,只有四五歲的時候,在夏天出生前的時候,也是像他一樣笨笨的個性。
只是那時,他們不知在忙什麼,忙到讓夏宇覺得,如果自己一直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孩子,爸爸媽媽就不會注意到他。
所以,才會努力把自己變得出眾一些。夏宇卻沒想到,優秀到讓父母不用操心,和得不到父母關心,這兩種狀況下的感覺,一模一樣。
夏宇也沒想到,他學習方面的成績,不會是父母在乎的事情。他們是異能界裏的人,麻瓜們需要努力才能做到的很多事,對他們來講都是一個咒語就能搞定的。
……所以,他作為一個父親,到底,給過小宇什麼呢。
『不要…為了愛情…就不顧家人……』
『不要這樣…』
小宇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幾乎軟弱到令人同情。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小宇從小到大,他第一次見到他顯得這麼需要保護的樣子。
夏天說,可能是因為攝心術,抓到了小宇的弱點。

他不知道小宇的弱點究竟是怎樣,但是,當他聽到小宇把愛情和親情的衝突,作為拒絕談戀愛的理由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非常慚愧。

小宇是他和夏雄的第一個孩子。洗掉小宇的魔性時,他確實是,首先出於對愛情的考慮。他怕夏雄察覺到不對勁,會追問他的身世…那樣的話,他就不得不離開自己最愛的女人。
當然他還有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想和葉赫那拉家徹底斷絕關係。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繼承自己出身的那個魔化家族的異能。
…可是,當他發現有些怪異的異能並不會影響到他和夏雄的感情時,他就沒有再對夏天和夏美用洗魂曲了,不是嗎……
…或許,他真的是為了愛情就會自私的人吧……
他知道,在他心裏,對三個孩子的愛都是平等的。他也一直以為,孩子們會瞭解他的這種想法,不會覺得父母對誰有所偏頗。
可是他忽略了一點…如果只是在心裏愛著,卻從來沒有付諸行動…這樣的愛,會被感受到嗎?
他給孩子們的愛是平等的,但表現在行動上,卻是陪夏天和夏美多一些。因為夏天總是很崇拜他、很黏他,而夏美是女孩子,小時候總會撒撒嬌什麼的。
只有小宇…現在想來,…到現在為止,還總是一個人。


夏宇關了燈躺在床上,雖然覺得疲憊,卻仍然非常清醒。
窗簾半掩,隱約可見遠天的星光。夏宇望著深藍色的天幕,覺得一整天的情緒,都在這樣的深邃廣遠裏,慢慢沉澱了下來。
…他之前怎麼沒想到…
…其實他自己,未必有多重要的。
他的家人,都已經找到自己最愛的人了。老爸和雄哥,夏美和蘭陵王,夏天和寒。
所以,他並沒有占到誰心裏,最重要的位置。
…他並不是想要為這個而傷心失落。他早就不會這樣了。
他知道,他身邊的人也都愛他。他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很深的親情在。
他知道,他對家人而言,也很重要。
…只不過,既然不是最重要,那麼這是不是剛好…給了他一個可以放心離開的理由?
最後望了一眼夜空深深的藍色,夏宇闔上雙眼,漸漸睡著了。


山中雲霧繚繞,溪水淙淙,樹葉間不時有晨露低落,颯颯地像是在下著微雨。
森林裏的清晨,陽光按照丁達爾效應的原理,一束束地灑向大地。夏雄在人工鋪設的水泥道路上行走,也逐漸感覺到了一夜涼意過後的一絲溫暖。
她真的懷疑,盟主不是要自己來公幹,而是要支自己出來旅行。說是要向一些隱者前輩討教問題,但是…這樣下去,恐怕就算翻遍臺灣的森林,也找不出所謂歸隱「山林」的那些人。
…「歸隱山林」是慣用語欸,搞不好人家只是隨便講一講「山林」,而其實歸隱到海邊去了呢?
夏雄歎口氣,感歎自己命途多舛、事運不順,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你是夏蘭荇德.雄?」
夏雄飛快地轉過身,兩個歲數不小的人一人手裏一個花灑,園丁裝扮,正望著她。
「…你們就是盟主說的隱者?」
「…你就是跑了一堆森林要找我們的人?」
「——停!」夏雄快要抓狂地伸出手比了一個打住的姿勢,然後努力笑得和藹可親一些,「…我說,…前輩們,我們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用問句交談?」
一來一去都得不到準確回應,是要急死她啊!
「哦…好。」兩個老頭好脾氣地點頭,「我們是歸隱了的異能行者,你有什麼事?」
「…有些關於恢復時空秩序的事,盟主讓我問你們…還有,」夏雄顯出焦急,「…在那之前,我有一件私事,想要請教你們。」
「哦…好。」兩個老頭好脾氣地點頭,「你請講。」
「…是關於我兒子…」提起這件事,夏雄仍有些忍不住要著急,但她還是儘量穩著情緒敍述道,「他因為受異能衝擊,身體出了狀況…我想問一下,有沒有方法…可以逆轉由異能引起的病變?」
「哦…好。」兩個老頭好脾氣地點頭,「我們可以回答。」
「——那就麻煩你們快講——」夏雄一副隨時準備爆發的樣子,「——還有,不要只會用‘哦…好’和點頭來回應我!」
「哦…」兩個老頭正準備好脾氣地再次點頭,看見夏雄要殺人的目光,硬生生地把「好」字吞了回去,「…嗯哼,那個,只要用他自己的異能進行壓制,不就好了嗎。」
「可是他自己的異能不夠用啊!」雄哥著急道。
「…怎麼會?」老頭甲意外道,「夏天都是終極鐵克人了,幾萬點異能還不夠嗎?」
「…誰說是夏天了!我難道就只有那一個兒子嗎?!」夏雄終於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焦灼的情緒,「…我是說夏宇,我的大兒子夏宇!」
「這個…他沒有你那個成為了終極鐵克人的兒子出名嘛。」老頭乙問道,「…那他是怎麼搞的?」
「不必問了…」
老頭甲想起了夏宇是誰,「…葉思仁的大兒子,被默認為葉赫那拉家繼承人的人,對吧。我們不幫。」
「為什麼!」夏雄重重地踏著步子來到那兩人跟前,厲聲爭辯,「就算他是葉赫那拉家繼承人,他現在異能只剩一百多點,我問你這能有多大威脅?而且,他還不是親手開烏風,遣散了葉赫那拉家的餘黨!」
「我聽說了那件事,那才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老頭甲絲毫不為所動,「當時盟主、東城衛的團長,還有終極鐵克人都在場,難道他們是觀眾嗎?」
「你…」
「而且,我們也真的無能為力。」老頭乙態度溫和一些,好言勸道,「對異能行者來說,異能是用以完成任何事的工具。沒有足夠的異能,一切就都是零。」
一切,都是零…
說話的人語氣雖然溫和,所講的事實卻也是不可避免的殘酷。
「什麼…」夏雄仍然不願相信,「…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你是夏蘭荇德家的人,異能界如何維繫,你不會不知道。」
老頭甲仍然板著面孔,冷冷說道。
「異能界就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異能只剩一百多點的傢伙,讓他順其自然,從世界上消失了也好。」
本已溫暖的晨風,卻似突然帶上了一絲寒意,刀鋒一般從身旁劃過。有輕飄飄的落葉被攜卷而起,掉進了水中,隨溪流漂走。
三人站在風中,不約而同望著那些隨水而逝的落葉。
沒能力自己留下的人,是不是只能像這樣子的離開。

夏雄暗暗握緊了拳。
不會的…
…她必須相信夏宇。
那個,一向是最會照顧自己,最不用讓她擔心的人。

 

 

 

回憶有多重要(中)

 

是不是,人總在失去後,才會從回憶裏發現,曾經的自己有多麼不懂珍惜。
「媽媽,這是我心算第一名的獎狀。」
想起小時候的夏宇,他最常講的就是類似這樣的話。
夏雄從小就作為家族的繼承人,接受著異能行者的教育。她沒有去過麻瓜的學校,也不大瞭解兒子的學業。所以時間一長,她還以為能拿到第一名的獎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在這樣的習以為常裏,她是絕不會為夏宇有什麼擔心的。她身上的責任,總是迫使她必須沒日沒夜地關心異能界的大小事務。
那大概是這輩子最辛苦的日子了。等夏宇漸漸會自己去超市買東西,上了初中,會做不少家事之後,她才顯得輕鬆一些。只不過沒多久,又開始為夏天和夏美亂撕封龍貼操心。
夏天夏美的學習狀態,才讓她發現原來夏宇的獎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因為夏天夏美就一張都沒帶回家裏來過。
但她也只是認識到,夏宇比他的弟弟妹妹好一些。直到夏宇要考大學那一年,她不得不抽出空去參加了一次據老師說「很重要」的家長會,在老師的讚揚和眾多麻瓜家長羡慕的目光裏,她才知道,自己有一個多麼優秀的兒子。
那次家長會上,她第一次,因為夏宇在麻瓜當中取得的好成績,而欣慰地、認真地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而那時的夏宇,早已不是那個追著她說「媽媽,這是我第一名的獎狀」的孩子了。
夏宇開始變得忙碌,不再整天跟在她身邊想要引起她注意。與她之間的交談,大多限於家務的交代和近期的財務狀況。對她的稱呼,不知什麼時候改成了「雄哥」。也不知什麼時候起,不再總能拿到第一名。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些事情慢慢發生著改變時,她都沒有在意過。
直到,在夏家漸漸捲進鐵時空的危機中時,在她經常因為擔心夏天而慌張得像個迷了路的孩子時,在那樣惶急而又無所依靠的情況下,見到夏宇淺笑著寬慰她:『我們大家一定不會有事』的時候。
她才發現,夏宇長大了。
夏宇變得成熟,變得懂事,變得堅強,再不會總是希望能得到她的關心和注意。他已經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人。
而在她意識到夏宇可能會離開他們的時候,夏雄又突然覺得,自己或許,並不瞭解夏宇。
她不知道,如果夏宇知道自己的病情,會用什麼樣的心情生活下去。
她不知道,夏宇明知會有危險,卻又拿起烏風扣下扳機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要知道,那次為了對付Zack,她舉起烏風對準夏天的時候,手都一直在顫抖。
她不知道,如果夏宇真的撐不下去…又會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
…他們,好像一直都不太懂,夏宇的心情。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夏宇還正睡著,被吵醒以後不愉快地皺了皺眉。
今天是週六,家裏其他人也都會睡懶覺的。本以為今天不用早起做早餐…結果現在,唉。
起身夠到了響個不停的手機,夏宇又倒回床上,懶懶閉上眼睛,聽到阿介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喂…夏宇,你現在來學校一趟。」
「…幹嘛啦…」夏宇今天似乎很有賴床的意思,伸手遮住透過窗簾縫隙照在臉上的陽光,「…我還很困。」
「很重要的事啊,」阿介也聽出夏宇的疲倦,但又不得不繼續通知他,「…去華爾街實習哦。」
「…什麼,…出國?」
夏宇倏地睜開雙眼,坐起身來。他想起昨晚自己那種略帶惆悵的想法。
…放心離開的理由……
『家人,都已經找到自己最愛的人了。』
『…自己,未必有多重要的。』
「…啊…對啊…教授選了前三名。」阿介略顯詫異地回道。
怎麼聽起來,夏宇並不是因為要去華爾街而高興,而是…對要出國這件事很敏感?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很快地回應了阿介,夏宇掛掉電話,起身拉開窗簾,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明亮的天光。
陽光照進來,溫柔而和煦地勾勒出他臉頰的輪廓,也清晰映見他平靜中帶出一點釋然的表情。
剛有了離開的理由,現在,又有了離開的機會嗎。

 

夏宇去了一趟學校,走在回夏家的路上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勢利鬼啊…」
夏美的聲音,頭一次不含吵架意味地傳來,且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你…你一大早跑去哪里?」
「去學校。…怎麼了,」夏美才懶得管自己,沒事怎麼會這樣問他,「…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
夏美還在支支吾吾,沒有說出所以然,電話就被葉思仁搶了過去,一副我說完這些話就可以視死如歸的決絕語氣,「小宇啊其實是我們想幫你做早餐給你個驚喜但是又不好意思問你烤麵包的烤箱該怎麼用!」
葉思仁是又怕電話被搶走,才一氣不斷地說下了這麼長一串。但是關於驚喜的那部分內容,還是被夏宇清晰地捕捉到。腳步頓住,他一時怔在那裏。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夏宇本想這樣嘲諷回去的,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原來是這種感覺。在得到別人關心的時候。
原來,感到自己被人關心,就是能夠在沒回家的時候,就知道,家裏會有人幫你準備麵包和熱茶,等你歸來。
「…老、老爸!」電話那端雜音和說話聲攪成一片混亂,夏美在那邊慌張抗議道,「…哎呀你這樣講完哪還有驚喜!」
夏宇無語地將電話拿遠,免得耳朵被這些無意義的吵鬧內容震聾。但他還是站在那裏,安靜聽著聽筒中傳出家裏的聲音。
——讓哥哥早點知道咱們的心意也好啊!這是老爸。
——那他肯定會勸咱們不要進廚房,免得把廚房炸掉!夏美的語氣就像和他面對面吵架時一樣。
——你們小心啊…電話、電話!夏天在旁手忙腳亂,怕他們會把電話扔掉。
這就是他的家人們啊,夏宇終於忍不住微笑起來。

身後不遠處,傳來並不陌生的腳步聲。
夏宇的目光突然一滯,暫時失了神采;片刻後,那眼神又愈加淩厲起來。


「…老哥啊……」夏家的廚房裏,電話終於安穩地被夏天拿到,「…那…烤箱到底怎麼用?…喂,老哥?」
夏美還正對著烤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一面卻沒有從聽到夏天轉達夏宇的指導,便抬頭問道,「…怎麼,他不肯說啊?」
「斷線了…」夏天望著手機,一臉無奈,「…老哥一定是嫌我們太吵,才掛電話。」


「…呼延覺羅.修。」
修在去見盟主的途中,見到夏宇舉著手機站在路旁。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見他掛掉電話,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以一種傲慢輕蔑的姿態,道出了自己的全名。
修在幾步之外停下腳步,看清了對方目帶挑釁的神情,和身上浮現湧動著的紅光。
但那典型的紅衣裝扮並沒有出現,面前的人仍是夏宇的樣子,大概是魔化異能還不夠強大的緣故。
「鬼鳳,你果然還在。」修也並不意外,平靜道。
那日在醫院,夏宇被魔族的人找上後,他和盟主就覺得事情不太尋常。夏宇異能只剩一百多點,感應起來幾乎與麻瓜無異,那些人根本難以靠追蹤異能找到他。
…而那些人之所以能感應到夏宇的位置,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的異能增強;第二,他身上的魔性增強。
那麼現在看來,就是這第二種可能了。
鬼鳳望著修,不怎麼友善地一笑,伸手將夏宇的背包從肩上扯下,撇在一邊。
「修啊,我說…」鬼鳳上前幾步,停在修面前,語速不緊不慢,神情卻頗無耐心,「…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想出辦法,讓這個麻瓜恢復正常。」
「…你都能出來說話了,看來夏宇已經恢復得不錯。」看出鬼鳳其實正為此事傷腦筋,修在心裏暗笑,臉上卻仍一本正經。
「喂,你搞清楚,」鬼鳳皺眉,抱起手臂不悅道,「是托本大爺的福,夏宇才撐到今天!但是,再這樣下去,別怪本大爺懶得管他。」
上次夏宇那笨蛋居然敢去開烏風,害他異能大損;而現在,好不容易恢復回來的異能又全部被夏宇用以防止細胞癌變。…他幹嘛要這麼冤大頭,替那個麻瓜收拾爛攤子!
修知道鬼鳳是典型的自戀加嘴硬,講話時就算繞一百個彎,也不會服輸服軟。從剛才的話裏,他聽出了一絲力不從心。
「你的意思是…」修隱隱感到事態嚴重,抬眼細細端詳鬼鳳的神情,「…若夏宇再不恢復,連你也會被拖垮?」
修的話還沒有問完,就見環繞鬼鳳周身的紅光漸散,夏宇卻沒有恢復意識,而是軟軟倒了下去。
「……夏宇!」
修趕忙出手扶住,輕晃了夏宇幾下,卻只見他微皺著眉,雙目緊閉,遲遲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這樣的狀況,也沒法送他回夏家。盟主和雄哥,是一起對大家瞞著夏宇的事的。
修在心裏默歎口氣。…反正他也正要去盟主那裏,帶夏宇一起過去好了。

 

 

 

回憶有多重要(下)

 

「…兩周後,」好吧,那麼就這樣了,夏宇做出最終決定,「我要去華爾街實習,為期一年半。」
什麼…要到那麼遠的地方?灸舞和修對這一消息都頗感意外,互相交換了眼神。
「夏宇,所以…」修插話道,語氣中沒有一點贊同,「你的意思是,就算要出事,也要出在大家看不見、管不著的地方。」
「我說了,我沒有放棄。」夏宇語速慢了些,似乎也是邊思考邊敍述著,「…在美國期間,我會繼續盡力調控自己的異能。如果一年半後,我還能做到讓自己平安無事,就會回來。如果,不能做到…」
他似乎還是想閃躲這個話題,把頭別過一邊,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不能做到,就是永遠都回不來。」灸舞眉頭緊鎖,聲色俱厲,「夏宇,你以為我們會任你一個人承擔所有風險?!」
「…不然呢,還能怎樣!」
生離死別,本不是像他們這樣年紀的人該嚴肅討論的話題。夏宇的情緒也被沉重的事實壓迫得有些失控,大聲頂撞道,「…不管結局如何,一年半,待在哪里又有什麼差別!」
一直站在一旁的修掃了灸舞和夏宇一眼,沒有像以往一樣出言息事寧人。他只是輕輕拉了拉小護士,示意她不要插手,隨自己一起退了出去。
「哦,沒有差別嗎。」
灸舞聽到了夏宇的破綻,深深呼吸幾下,穩了穩自己的情緒。
「如果沒有差別,你為什麼要走。」
夏宇目光顫了顫,沒有答話。方才那番近乎激烈爭吵的對話,已經耗去了他的大部分精力。理智也隨著情緒的平息,而逐漸回到了腦中。
「…那你呢,盟主。」
夏宇慢慢地重新抬起頭,平靜地直視著灸舞。
「我不信,如果是你,會做出和我不同的選擇。」
除此之外,夏宇還感到奇怪的是,灸舞竟然也會情緒激動地來和自己爭辯。
他雖然只有十七歲,但畢竟是盟主,經歷過的生生死死無疑多於自己。在對待這件事上,他本應比自己冷靜許多才對。
夏宇不明白,自己不是時空裏的重要人物,也不是灸舞的親人。縱然可說是出於關心朋友,但那麼怒氣衝衝地否絕他一個人離開的打算,也未免太不符合灸舞灑脫曠達的盟主作風。
「…但我和你不一樣。」灸舞笑得有些蒼白,目光中透出些寞落,「…畢竟,你有那麼多親人……夏宇,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所以,才在聽到夏宇要告別家人,獨自離開時,一下子那麼生氣。
夏宇身邊有那麼多人愛他重視他,那麼多人要他關心照顧。
他有那麼多親人。他怎麼能,不好好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反而說離開就離開!
「…如果我只有一年半,我一定會辭去盟主一職,然後把所有時間都用以陪灸萊,好好遊山玩水一場。」
灸舞說得很快很順,聽起來那是他很早就有,而且想過許多遍的念頭了。夏宇聽了,溫和而無奈地笑了笑,說了和剛才的灸舞一樣的話。
「…但我和你不一樣。」
灸亣長老一族異能發展過快,壽命先天短于常人。灸舞和灸萊都是一直都知道這一點,就算有一天突然面對生死,就算會有不舍,也終究能坦然面之。
但夏家的人呢,…老爸還常對雄哥念叨「等咱們都老了…」,夏天還夢想著大學畢業後可以好好地搞樂團做音樂,夏美還想著要和蘭陵王一輩子都在一起,…包括自己,也會想到等自己一大把年紀了,會不會變得更從容豁達,過上一種不再那麼擔憂全家財務、計較金錢的生活。
他和他的家人,都為自己設想著很遠的未來。有誰會想到,在已沒有戰鬥、沒有那麼多生生死死的和平年代,身邊的人會突然離開啊。
「大家…如果突然知道這個消息,要怎麼接受。」
「夏宇,他們都比你想得堅強…」灸舞恢復了理性的盟主口吻,「那時,夏天總出危險,一次次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們也都不曾逃避過。你忘了嗎?」
夏宇淡淡一笑,「但那是夏天啊。」
灸舞聞言愣住,似乎意識到,關於夏宇的某種心情和想法,正在這樣的對話中浮出水面。
他靜靜望著夏宇,等他說下去。
夏宇卻沒有再出聲,只是一臉糾結地想著什麼,手中暗暗握緊了拳。
「夏宇…」灸舞注意到了他的舉動,開口斷言,「…其實,你在害怕吧。」
像是迷茫沉睡中的人突然被驚醒了一般,夏宇驚詫地抬眼,對上一臉篤定講出這句話的灸舞。
他不知道,他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是在害怕。而灸舞的話語如投進了心裏那口從無漣漪的深井,猛然間就在平靜中激起層層震盪。

灸舞是想起了下雪那天,他們以為鬼鳳已經消失的那天,夏天說過的話。
『老哥怕的,不是自己沒有人關心…』
『老哥是怕他自己,不再被我們需要……』

「你怕自己…會不被他們需要。」灸舞回憶著,輕輕念出了這句話,「你怕他們,會因此而忽略你。……夏宇,你明明很在乎他們會不會關心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
「…或許……」夏宇微仰起頭,閉目歎息了一聲,「…我真正怕的,就是自己太在乎這些。」
上次因為太在乎,而嫉妒被家人關心著的夏天,結果被幻眼利用,成了魔化異能行者。
這次呢,又有人用攝心術告訴他,他可以通過幫助葉赫那拉家,來獲得和夏天一樣的地位…
…如果他因為在乎這些,而再對夏天有所不滿……以他目前葉赫那拉家繼承人的身份,帶來的麻煩,就不只是成為魔化異能行者那麼簡單了。
在夏家,親情自然是有的,但同時人人都需要各司其職。夏天是終極鐵克人,而且也確實很努力,理應得到最多的關注,自己沒有資格要求更多。
「夏宇…」灸舞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正欲說話,卻有一道聲音破空而來。
「什麼叫不敢在乎!」
如此熟悉的聲音讓夏宇一驚。他剛轉過臉,目光就撞在了踏進門口的夏天身上。

夏天顯得很是生氣,生氣中摻雜著濃重的哀傷與不可置信。他氣息不穩,想必是一路上跑著來到了這裏。
「…夏天……」夏宇也有點不敢相信現在的狀況,對夏天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底氣不足,「…你怎麼……」
夏天面色凝重,聞言扯出一絲極淺的笑,他舉起手,讓夏宇看到自己手中通話狀態的手機。
「……」夏宇和灸舞見狀,不約而同地望向修放零食的矮桌。果然,那上面放著修的手機,蓋子翻開著,同樣在通話中。
「所以夏天……」夏宇默默將目光從矮桌上收回,「你…」
「…我,都聽到了。」
夏天望著夏宇,這個從小和他還有夏美一起長大的哥哥,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好陌生。
他不是向來最精明,最會替自己打算了嗎!
…他不是最懂怎麼照顧人,最不會出事的嗎!
…他不是,還想要得到家人的重視嗎!
他不是…在自己被誤診那次,還教訓過自己不要逞強,有事就要說出來的嗎!
而現在的夏宇,他在做什麼?…他背棄了自己所有原則,來隱瞞大家一件這麼嚴重的事情!
「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不讓大家擔心。」夏天盯著夏宇,用灼爍慍怒的目光阻止了他說話的意圖,「我不接受!」
「…怎麼想隨便你,」夏宇索性放棄一切解釋,冷冷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現在的他,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該聽到了,兩周後我會去美國。」
夏宇滿不在乎似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夏天,視線卻茫然投在不遠處的牆壁上。
「…為期一年半,或許還會在那裏安家立業。」夏宇空洞地望著牆壁,不痛不癢地開口道,「所以,今後你們自己學著做家事吧……」
「好啊,等我們不用你照顧了,不需要你了,你就有理由永遠不出現了是不是!」
夏天對著夏宇單薄的背影吼著,從房間四壁震盪而回的聲波更加重了話語的分量。他還沒有喊夠,他還有很多生氣的話想要說…然而,凝視著面前背對自己的夏宇,夏天言語間卻突現一絲失落。
「…難道,…你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嗎……」
難道你一直都覺得,自己只是負責大家飲食起居的保姆角色而已?
難道你就認為,我們之間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牽絆了嗎……
夏宇掙扎地皺緊了眉,仍然不敢回頭。他怕看到夏天哀傷的眼神,也怕讓夏天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當然不是…他當然知道不是這樣了……
他們,是一家人啊。
他那麼想照顧他們,盡己所能保護他們,那都是因為親情不是嗎。一直以來,大家都這樣過得很幸福,不是嗎。
…可是現在,他寧可自己只是一個領工資幹活的傭人……
…這樣的話,只要勞資關係結束,他就可以名正言順離開,而不必有任何人傷心了……

「怎麼不回答。」灸舞突然發言,打斷夏宇腦中的混亂思緒,「內心獨白太多會得內傷的哦,…現在這個時候,你心裏有話,都還是不敢講出來嗎?」
話音未落,灸舞和夏天就聽到空曠的異能轉換所中,回蕩出淚水滴落的聲音。

 

 

 

我,有多重要(上)

 

「怎麼不回答。」灸舞突然發言,打斷夏宇腦中的混亂思緒,「內心獨白太多會得內傷的哦,…現在這個時候,你心裏有話,都還是不敢講出來嗎?」
話音未落,灸舞和夏天就聽到空曠的異能轉換所中,回蕩出淚水滴落的聲音。

「…老哥……」
掉淚的聲響輕不可聞,即使是對夏天這樣長習音樂、對聲音很敏感的人來說。
可是,這樣小的響動,還是有足夠的力量讓他狠很愣住。讓方才一切暴躁激動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消散無影。
因為這房間裏只有他們三個人,而他沒有哭,灸舞也沒有。
只有面向著牆壁、看不到他表情的夏宇,站在那裏,肩膀微顫,卻還是隱忍著不肯發出聲音。
其實夏宇看上去,並不是會讓人覺得他很堅強的人。
但是夏天真的,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見他哭過。
包括十三歲生日被他和夏美攪得一團糟的時候,包括得不到雄哥關心、反而被訓斥的時候,包括那場與火焰使者的對戰前,與他臨別之際不知未來是生是死的時候。
…夏宇從來都是能穩立一邊、不會暴露出軟弱的那個。

…可是現在,真的…撐不下去了啊……
夏宇低著頭,掙扎地閉上雙眼,但怎麼都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現在這個時候,你心裏有話,都還是不敢講出來嗎?』
他其實很想說,他不想走,他一點都不想!
他很想說,他知道大家是愛他的,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敢留下來。現在狀況已經糟糕得很明顯,不在他能控制的範圍了。
他很想說,他很捨不得,捨不得現在的一切。否則他就不會撐那麼久,盡力地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盡力地留在他們身邊。
他夏宇從小到大,還沒碰到過解決不了的難題。
他自己面對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憑藉自己的能力獨立完成的。
他還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他都理所當然能夠應付得了。
他以為不論走到哪里,他都絕對不會是迷路彷徨的那一個。
他還以為他永遠不會像夏天一樣,因為什麼大起大落而讓家人歡喜或是難過。
他以為即使只有自己也無所謂,再不必誰來照顧。
在這次昏倒之前,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有可能這樣繼續瞞下去,若無其事地陪家人一輩子的。
他還以為就算大家知道了真相,他也仍然可以一如既往地冷靜下去。
他以為自己不會把親情再看得那麼重,不會因為離開他們而變得不再堅強。
只是,在真正面對生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無力。
……他才發現,…那一切,都只不過是,他以為。
…事實上,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辦法不害怕。
他害怕真的會離開。他真的不想走,一點都不想。
「老哥…」
夏天再次出聲叫他的時候,夏宇才察覺到他已經來到了自己身後。
夏天扶住夏宇的肩膀,把他扳過來面對自己。夏宇的頭垂得很低,劉海遮擋下來,看不到表情。
「…老哥,我知道你累了。」
夏天輕聲說著,伸出手臂安慰似地擁抱了他。
夏宇的半個臉恰好埋進他的肩膀,夏天很快感覺到肩上滲過衣料的潮濕冰涼。
一定是很久都很累了…不然怎麼會忍不住哭出來。
從小都是只有你,能乖乖記得老媽叮囑的話,來照顧我們不出事。
你也總是對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樣子,除了錢和我們之外。
也總是用一種不冷不熱的語氣,說著「我沒事」「無所謂」一類的句子。
甚至現在生病,卻也還什麼都不說,一副你自己很好,只用操心我們就可以的樣子。
你幹嗎總要這樣,讓我們除了你淡定從容的樣子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我們過去,都還以為你不需要依靠呢……
「…你…不要走嘛。」
夏天的手在夏宇背後扣著他的肩膀,現在又緊了緊,想要夏宇知道,他們大家,沒有人希望他離開。
「我們今天,剛學會做早餐…」雖然夏宇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夏天還是儘量爽朗地笑了笑,「…會用烤箱了,牛奶也沒有煮過頭…糖也沒有放多…」
夏天的擁抱很溫暖,確實讓他安心了一些。夏宇靠在夏天肩上安靜聽著,眼中泛起一絲溫和的笑意。
「我們、剛剛學會一點怎麼照顧別人…」夏天輕聲繼續說著,儘量讓語調平穩,不要顯出失落,「…所以你不要走,讓我們也有機會陪你,照顧你…好不好?」
就算不知時間長短,難料未來生死……
…至少,你不要…一個人走完一生……
…你看現在,我的肩膀也是可以讓你靠的啊。

「那麼,這個東西也就不需要了吧。」
灸舞嘴角掛著淺笑,看了夏宇一眼,晃晃手中從他包裏翻出的出國申請表格。
然後,還未及夏宇表態,就哧地一聲撕成了兩半,丟在身旁桌上。
幹得好盟主!夏天內心感激地笑了笑。
夏宇示意夏天鬆開自己,站直身子,看了看那份已經身首異處的申請表格。他釋然地歎了口氣,眉宇間的惆悵有所舒解。
「喂,那可是難得的機會…」夏宇抬起手背拭去淚痕,淡淡笑道,「…我先說好,不去的話,將來我可能會後悔哦。」
「你是可能後悔,」夏天知道夏宇在開玩笑,但仍認真答道,「但如果就這樣讓你走,我們是一定會後悔。」

「…雄哥的任務已經完成,正在往回趕。」
灸舞望著夏天和夏宇這對兄弟,在旁笑了笑,「…我這邊的公事也快忙完了。等雄哥回來,大家好好聚一聚吧。」


從異能轉換所回來後,已將近中午。大家忙了半天搞好的早餐,都還沒有人動,被擺在餐桌上冷落著。
門外天高雲淡風清氣爽,與夏家的氣氛形成了極大反差。除了還沒回來的雄哥,其他家庭成員全數到齊。夏流後背挺得直直的,端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不說。
葉思仁坐在夏美身邊——他今天難得地好好坐在這裏,而沒有被夏流擠去站樓梯。當然現在的他沒有心情想這些事,眼中儘是揮之不去的,作為父親的心疼。
夏美來回地看著大家,想要從誰身上得到一點回應,希望有人告訴她,剛才夏天和夏宇說的事情是在開玩笑。她的目光惶急地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停在了坐在對面沙發的兩人身上。
「…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夏天躲開夏美追問的凝視,「就是…最字面的意思啊。」
「什麼字面意思啊!什麼‘不知道能活多久’…」夏美坐不住地起身,幾乎是哭著,向夏宇喊出這句話,「…又不是先知,我們大家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你有什麼特殊啊!」
「夏美……你明知道。這不一樣。」夏宇平和地看看她,示意她冷靜一點。
是啊…她明知道,「不知道能活多久」,就是她最先想到的、最怕聽到的、最不願意相信的那個意思。
「妹妹,先坐下吧…」葉思仁伸手將夏美拉回沙發上,轉而抬眼問道,「小宇…生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火焰使者離開後起。」夏宇有些遲疑,但還是誠實回答。
「那麼久!」要不是葉思仁還沒鬆手,夏美肯定要起身跑去夏宇面前吼他,「…那你都不講!…也不去醫院…什麼都不做,…你…在等死啊你!」
「……其實有用過一些方法,想要控制病情。只是…現在不頂用了。」
夏宇知道夏美是太過著急,沒有和她爭辯下去,只是垂目,安靜說道。
「不頂用?!」許久沒發話的夏流開口,語氣生硬,「到瞞不住了,才想起來告訴我哦。我們老人家啊,現在在家裏,還真是越來越沒地位。」
「…對不起嘛,阿公…」夏宇像是偷藏零分考卷被發現的小孩子,低聲下氣跟家長著做檢討,「…我…本來……」
「本來什麼啊,本來以為靠你那一百多點異能,就能撐一輩子啊!」夏流瞟夏宇一眼,怒其不爭似地道,「…在麻瓜界混好了,就覺得異能界也一樣好混,嗯?你還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夏宇聽出阿公在生氣,也不敢再解釋,只得乖乖低下頭等著他訓話。
「阿公啊,你先不要怪老哥了…」最後倒是夏天出言勸說,接著小心問道,「…阿公…你在異能界,就混得很好嘛…那你有沒有辦法?」
「還說什麼辦法!」夏流想到這裏就更加生氣,卻不再是氣夏宇。
「…我要是有辦法,還坐在這裏著什麼急……」
……是啊,這樣的狀況,任誰都無能為力……
他們不知情的時候,事情是夏宇一個人擔著。
現在他們知道了,卻依然,什麼都幫不了他。
所以大家才生氣,才著急。…才會覺得,後悔。
夏流想著,如果當初夏天去找火焰使者時,他能攔下趕去幫忙的夏宇,就根本不會有生病這種事發生。
夏美想著,如果當初楊過和小聾女來時,她像纏蘭陵王一樣地拉著夏宇當眾接受檢查,就不會這麼久都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件事了。
夏天想著,如果在得到夏宇「我沒事」的回答之後,再多追問一步,多注意一些,是不是就不會遲鈍到在接起修電話的一刻,才猛然覺醒。
葉思仁想著,如果當出不要為了一時安寧而對夏宇用洗魂曲,讓他從小就學會適應異能,那麼夏宇的體質,也不會導致這麼災難性的後果。
…可是沒有人會知道未來的路啊。
「…沒關係的啦……」夏宇笑著,想要安慰大家,「反正……」
「你才沒資格說沒關係!」夏美伸手抹一把眼淚,毫不客氣地打斷他道。
…要是真想安慰我們,你…就不要有事啊……

 

 

 

我,有多重要(中)

 

——金時空——

(金時空這一段裏提到的一些內容,具體背景見終班《今仍在》。但是不看《今仍在》,也不會影響到對這篇文的理解)

金時空天氣轉涼,走在路上都可感到身邊帶起氣流的微微寒意。陽光已經溫和得有些退讓,觸及皮膚時的熱度微弱到可以忽略。
跟著異能的感應,修在一家醫院外找到了大東。站在他身邊的是雷克斯,亞瑟和小雨並沒有來。
因為是週末的關係,兩人都沒有穿學校制服,顯得隨意自適,正聊著什麼。大東的手臂在雷克斯身側輕輕張著,隨時準備扶他一把。那麼,今天大東應該是來接雷克斯出院的了。
「…大東。」
修走上前去打招呼,順便打量著雷克斯。大概是怕受涼的緣故,他在襯衫外還加了一件深色外套,襯得臉色有些蒼白。
「…修!」
大東見了他,露出驚喜的神色,「好久不見。」
「…你好。」相比大東的激動反應,雷克斯只是微笑著向修點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修也點頭回應,偶然瞥見雷克斯領口下的紗布痕跡,「…重傷初愈?」
大東聽到修提起這件事,表情一時又凝重起來,似乎有很多感想想要抒發。而雷克斯只是輕描淡寫道,「…沒事了,今天剛剛出院。」
『沒事了。』這樣毫不在意自己狀況的神情,為免別人擔心有意掩飾的語氣,讓修不由想起夏宇。
…雖然是不同時空的人,但分身還是會有相似性啊,他暗想。
「…但還是要小心啊。」話題被雷克斯四兩撥千斤地岔開,大東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關切提醒道。
雷克斯淺笑頷首,示意他放心,「…大東,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說話吧。修看起來有心事哦。」
的確,夏宇的事到現在都沒有對策。修勉強笑了笑,算是默認。
……而雷克斯的感覺敏銳這一點,也和夏宇很像啊。


「那麼,你是聽說了雷克斯他們的事,所以就來找我了?」
古色古香的宅院中,修與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子在亭下桌旁相對而坐。女子神色從容平和,舉止優雅,與這古樸庭院相得益彰。
她是玉于瑾,金時空古老異能家族——玉家的繼承者。
「是的…」修沉聲答道,「…大東說,就是因為那對可以傳遞異能的玉佩,才讓雷克斯雖然重傷,卻得以免於一死。」
「所以你來,也是為了這樣一對玉佩嗎。」
「是。」
修抬眼,鄭重望著玉於瑾,語氣堅決,「我在鐵時空有一個朋友,也面臨性命之憂…如果你真的能幫忙,我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玉家自古尚義,你既然是為了朋友,何談報償。」玉於瑾爽朗一笑,「我可以幫你。」
「真的?」修聞言欣慰笑了,起身鞠躬道,「呼延覺羅.修感激不盡。」
玉於瑾忙上前扶他起身。東城衛的大名在她在金時空也有耳聞,修這個團長更是讓她欣賞,「那麼事不宜遲,現在就同我走一趟吧。」

「對了…」
修隨玉於瑾穿過曲折回廊時,聽到她問道,「你的那位朋友,是怎樣的人?」
「…他啊…是雷克斯的分身。性格也和雷克斯有點像…」修琢磨著,答道,「…都很理智,很敏銳…而且有點好強,有時會刻意掩蓋自己的弱點。」
玉于瑾聞及此,腳步放慢了些。
「那麼…他也是不願讓別人為自己犧牲的人嗎?」
「嗯…算是吧。」總覺得夏宇的獨善其身,不是表現在他只顧自己,而是他很少麻煩別人。
修點了點頭,略顯不解,「…怎麼,這個很重要嗎?」
「也不是…只是,世事難料。」
玉於瑾停下腳步,回頭對修說道。
「玉的功用雖然毋庸置疑,但如果他是那樣的人…這玉,也未必救得了他。」
修有點明白了玉於瑾的意思,戴上玉佩,就等於接受別人的異能援助。而夏宇好像只能接受別人欠他人請,自己卻是絕對不願對別人有虧欠的。
「你是怕他不肯用嗎?…」修看了看玉於瑾,又兀自琢磨道,「…但是…夏宇也是辨得清孰輕孰重的人,應該不會拒絕吧。」
別人傳異能給他後,不會有什麼事;但他若不接受,就會危及生命。夏宇還不至於弄不清這一點狀況吧。
「…但願吧。」玉於瑾淡笑了一下,不再說什麼。
方才她聽修說了鐵時空異能行者的情況。按照修所說的,這對玉佩只能是夏宇和夏天分別佩戴。
這樣的話,夏天才可以通過玉佩將異能傳給夏宇,幫他維持生命。
夏天異能點數很高,又不像灸舞那樣,為支撐時空防護磁場而體質虛弱。更重要的是,他和夏宇有著血緣關係,又共有火的原位異能,是傳遞異能給夏宇的最佳人選。
如果夏宇有了足夠的異能,再加以合理調控,至少就能避免他在短時間內撐不下去。或許,就這樣平安無事過上幾十年,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如果夏宇像修說的那樣,總能認清『孰輕孰重』的話…
那麼,他會認為,夏天是作為終極鐵克人保護鐵時空重要,還是作為弟弟保護自己重要?


——鐵時空——


月色透過窗格半明半昧地灑進夏家。再過一陣,天就該放亮了,月光在此時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冰涼如水。
大家應該都還睡著吧。
怕驚擾到了誰,夏宇輕手輕腳走下樓梯,到餐桌旁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起這麼早幹什麼。」
安靜的客廳突然傳來夏流的聲音。夏宇被驚了一下,杯子在手中顫了顫。
「…阿公……」夏宇忙轉過頭去看,見夏流一個人坐在廊下,背對著客廳,面對著院裏,在月光下輪廓不甚清晰的草木。
「阿公…你該不會,坐在這裏一晚上吧?」
夏宇放下了自己的杯子,從桌上拿過茶壺,幫夏流倒了一杯茶。
夏流安靜聽著身後不遠傳來的水聲,望著院景的眼神不覺增添一絲感傷。
夏宇輕聲的腳步漸近,從夏流背後遞去沖好的茶,淡淡清香隨著飄散出來,融進淩晨微寒的空氣裏。
「喝一點吧…阿公,你這樣子熬夜會傷身體。」
「你,好意思教我這個嗎?」
夏流頓了片刻,還是接下茶杯,轉過臉來,「你…起這麼早幹什麼?」
「我…有點口渴,」夏宇答道,「…起來喝水。」
「口渴,」夏流借著愈加透明的月色看了看夏宇,「…口渴你需要臉色這麼差嗎?要說謊也裝像一點。」
是了,或許對夏宇來講這已成為習慣。用一些沒多重要的平常理由,搪塞過家人的各種問題。
「阿公…」夏宇苦笑了一下,勸道,「你何必這麼敏感…我過去這樣回答,你也不會懷疑什麼啊。」
「是啊,你過去這樣回答的時候,我為什麼就沒懷疑!」
夏流憾恨歎了口氣,似是想到過去無數次這樣被夏宇輕描淡寫一帶而過的場景,「…我怎麼沒發現,你就是遺傳到了你那個隱瞞家族身份的死人老爸,…不但都有那麼純的魔性,而且都那麼會演戲!」
他的三個孫子裏,夏宇一直屬於不難被注意到,但是也不難被放在一邊的類型。
不像夏天和夏美,總是會鬧出很大動靜來。雄哥比較會常訓他們兩個,所以他也就有意無意間多注意到他們兩個一些。
他也是屬於比較愛隔岸觀火的類型,尤其在雄哥訓小孩或者和葉思仁吵架的時候。往往在夏天夏美挨駡挨得滿頭黑線時,如果夏宇有作業需要家長簽字,就會跑來找坐在一旁看熱鬧的他。
你的作業我看不懂誒…夏流還裝成一副很認真負責的爺爺的樣子,其實是想躲麻煩,…叫你媽媽去簽啊。
她也看不懂,沒差啦。夏宇把筆遞過去。
站在他身邊等他簽完字的那幾秒,夏宇偶爾會轉過頭看看雄哥,然後就拿著作業回房。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從小他就是這樣,沒有在別人面前多餘的表現,沒有在別人生活中多餘的分量。不需要別人特意為他操心。
他只有在小時候,會想要用獎狀引起大家的注意。長大一些以後,只要沒有問他事情,他什麼都不會說。
大家一直覺得他不過是話少。只是沒想到,這樣的話少,會演變成一種刻意的掩飾和隱瞞。
從剛開始,不問他就不說,到現在,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
是啊,那是因為他已經完全不會讓大家擔心了,已經長大了。
但是,代價就必須這麼大嗎……
「還好,這次是被夏天發現了…」夏流自語般道,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不然,恐怕真的會讓你這樣去美國…
然後,繼續以為…你一個人在那邊過得很好。
「阿公…」
夏宇在他身後輕輕勾起嘴角,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
「你…幹嘛這麼悲觀啊,至少…還有夏天和夏美啊。」
「…你講這話就不悲觀嗎?!」
夏宇那句話惹得夏流喝茶差點嗆到,「是怎樣,現在就默認自己死定了啊!」
「阿公你小聲一點,大家還在睡…」夏宇沒有料到,忙幫夏流拍著後背順氣。
待夏流的咳嗽止住,夏宇停了手,回到方才的話題,「…我只是,想要你們接受現實。」
…怎麼搞的,眼睛被茶的熱氣熏到了嗎,這麼不舒服。夏流把臉別向夏宇看不到的一側,不願他望見自己的表情。
接受現實。夏宇總愛這麼現實。
「…阿公啊,以後你得自己學著泡茶了。」
夏宇望著外面漸亮的天光,語氣柔和,帶著一點迫不得已的無奈。
「不要教我。我有健忘症,才學不會照顧自己。」夏流彆扭說道。
所以,你最好能夠一直留下來。


「…夏家有人醒著麼?」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灸舞和修匆忙走了進來。
「盟主?還有修…」
夏宇和夏流回頭,從廊下站起身來,「…天都還沒亮,你們……」
「你們不也沒睡…」灸舞心情不錯打招呼道。
他看看夏宇,略顯欣慰地一笑。
「夏宇,我們…有辦法了。」

 

 

 

我,有多重要(下)

 

今天天氣很好。夏雄在下午四點左右回到了臺北,抬頭只覺風高天藍,偶見白雲掠過。在外多日的心情,也隨之安定了下來。
「喂…老媽!」
夏天看到了她,遠遠地就招起手來。夏雄開心笑開,等著夏天從人群中擠到她面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天…我好想你們……」
夏雄摟緊了他,惦念之情溢於言表。
夏天拍拍她的後背,「…我們也是。」
「那…」夏雄動容地笑笑,鬆開了夏天,向他身後張望,「…夏宇和夏美呢?」
「哦…老哥最近好像一直比較累,在家睡覺,我就沒叫醒他……」因為現在夏宇得以免了性命之憂,所以大家也就沒以前那麼擔心,「…夏美在家做大掃除,說要迎接你。」
「…大掃除?!」夏雄誇張叫道,「…還真沒想到……」夏美真的學會幫夏宇的忙了啊。
「哎喲老媽…」夏天孩子氣地做出不樂意她不信任他們能力的表情。
「我們…也長大了嘛。」
長大,長大的定義是什麼…
…是學會關心,學會珍惜了吧。
「…是啊…」
笑著,認可地點點頭,夏雄欣慰地伸手拍了拍夏天的雙肩。
「是啊…你們,長大了。」
其實,這樣講來…我也才剛長大,不是麼。
在此之前,我也曾把夏宇的照顧,當作…他作為夏家一份子的理所當然。
「夏宇…他還好嗎?」
「好多了啦。」夏天叫她放心似地,指指自己胸前掛著的玉佩,「現在有我的異能幫他頂著,就沒問題了啊。」
「是嗎…」夏雄放鬆地笑了笑。…這樣就好……
「那…走吧,回家去。」
在天空溫和的藍色下,夏天接過夏雄的行李,與她說笑著向公車站走去。

 

「…我們回來了!」
夏天跟著夏雄進了門,幫她把行李放在地上。
「你們…」
夏雄望著房間內的景象,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葉思仁上前抱住,「啊雄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來親一個……」
「你等一下啦!」毫不客氣地將葉思仁推開,也沒管他在自己身後到底是撞到門框還是窗框,夏雄指著滿地堆放的東西,「…夏美,這是你說的收拾房子?!」
「老母達令!我好想你哦…」夏美也撲上來抱她,過了許久才想起鬆開手,回應她剛才的話,「…哎呀,我是要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才能統一分類放好嘛!」
「是嗎……」夏雄掛下黑線,開始佩服夏天方才竟能在地板上找到空間放自己的行李。
「…雄哥。」
清亮的少年聲音自門外傳來,灸舞和修走了進來,「…你回來了,這陣子辛苦你。」
「…盟主!還有修……」
夏雄已經聽說玉佩的事情,對修真誠道,「修…這次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
她沒有再說下去。要知道她出門在外一直擔心的,都是在回來之後,還能不能看到夏宇好好地……
「不用謝了,雄哥。」修輕輕擺了擺手,「夏宇是我們的朋友嘛。」
「不過話說回來…」
有誘人的香氣自廚房飄來。灸舞吸了吸鼻子,他對飯菜香味一向是很敏感的,「…今天是夏宇做飯的吧?」
「夏宇?」夏雄終於得以從圍在自己面前的一圈人中走出去,由於夏美攤了一地東西的緣故,她最近也只能站在離廚房門兩米遠的地方向內張望著喊道,「…夏宇你病才剛好,忙著做什麼飯啊,交給我就好了啊!」
「拜託,就是因為病剛好,才不讓你做飯啊!」夏美忙著把地上的書本雜物一一歸類,好為客廳騰出地方,「…不然我們大家都會往生啦。」
「亂講什麼啊你!」拍了拍夏美的頭,夏雄踩著夏美剛剛騰出的地方往廚房走去,「夏宇,我來幫你啊…」
「不、不用了!!」
除了一臉期待的灸舞之外,客廳裏,包括兩秒前才回到家的夏流在內的所有人,都慌忙攔住她,有的擋在她面前,有的跑去擋在廚房門口,「…那…那個,你剛回來也累了就好好休息!」
「好啦…」
夏雄無奈望著面前如臨大敵的眾人,「不做不做…」
「呼……」眾人大出一口氣。
「那我…」夏雄再次邁步往廚房走去。
「啊不要!」二次警戒立刻布好。
「我不做飯啦…」夏雄無奈抱起手臂,望著眾人,只差說一句我才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我只是要進廚房,看看夏宇。…這總可以吧。」

「啊…哦可以可以……那我們先收拾客廳準備吃飯了!」
眾人大放下心,開始忙活起來。夏雄來到廚房門口,望著同以往一樣,系著圍裙在裏面熟練做菜的夏宇。
什麼都和從前一樣。平靜中透著認真的神情,嫺熟俐落的身手,站在那裏安然無恙的樣子。
都和從前那一樣,仿佛那個生病的不是他,盟主電話裏那個暈倒過的人不是他一樣。
「…和他們鬧完了啊。」夏宇仍自顧自做著菜,向身後的她說道。
熟悉的聲線輕輕觸及耳膜,方才因歸來而喜悅歡朗的心情,在這裏逐漸沉靜了下來。
夏宇正忙著炒菜,待關掉了火,用盤子盛了出來,才轉過來面對一直站在他身後,望著他一舉一動的夏雄。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都只好笑著。夏雄笑得有些喜極而泣,夏宇則是一如已往的輕揚唇角。
「…夏宇。」
夏雄走上前去,擁抱住。動作很慢,但是力道漸強,將他擁緊。
「夏宇…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經歷過的事,夏雄近乎哽咽,只是臉上仍然笑著——畢竟他還在,真的,太好了……
「好了啦…」夏宇安靜笑著,拍拍她的後背,「…反正,都沒事了啊。」
「今後有事就要講,再也不要瞞著大家…知道嗎?」夏雄把頭靠上夏宇胸前,耳畔傳來他穩定有力的心跳聲。
她知道他已經是可以讓人放心依靠的男生了,但她也希望,他有的時候不要太過堅強。
「…好啦,知道了。」夏宇輕聲答道。


『乾杯!』
螢幕上出現夏家的景象,大家圍坐在餐桌前,開心地舉杯。
「看到這裏,還算大團圓吧。」
編劇站在一旁,湊到女孩的耳邊輕聲問道。
「夏…宇……」
女孩有些生疏地念著這個名字,望著螢幕上那個男孩,淺笑著幫大家倒飲料的樣子,安心笑了出來。
「哦,你會叫他的名字啦?」編劇有些吃驚地笑著看她,「…不錯嘛,果然愛情的力量很偉大啊。」
女孩聽到這裏,目光有些黯淡下去。
她也忘了自己在這裏有多久。從碰上Zack時起,到現在。
來到這裏的她,就像迷了路,怎麼都找不到回鐵時空的出口。她只能在這個小螢幕裏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看到他找不見自己時的不安;看到他得知自己是被鬼靈焰火球擊中後,深深的失落和自責;看到他拼掉自己的異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地幫夏天保護這個時空;看到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後,一次次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他雖然碰到傾慕他的女孩,卻依然拒絕掉愛情;看到他終於有了活下去的方法,與家人在一起的那份安然……
她在這裏,雖然束手無策,什麼忙都幫不上,卻看到了更多屬於他的故事。
此前,她在他身邊,只有短短的兩三天。那兩三天裏,他是第一個聽懂她說話的人,第一個急匆匆向她跑來,安慰似地微笑著遞糖給她的人,第一個輕輕擁住她、護著她、說著不想讓她走的人。
他第一次,讓她察覺到自己作為葉赫那拉家工具之外的身份。她也可以有人關心,也可以有一個笑得溫柔的男孩子,坐在她身邊陪她說話,或是說給她聽。
第一次碰到他的時候,她雙手被捆住,肚子又很餓,一定哭得很狼狽吧。
『…來,給你。』
夏宇把糖遞到她手邊,這樣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他講話的聲音。
那是不同於一切命令或斥責的,帶著關心的聲音。
她抬起頭看到他的時候,他想讓她不要擔心,就柔和地微笑了一下。
她那時就察覺到,他身上有著最純的葉赫那拉家族血統,如果異能得到開發,他就會是家族未來的繼承人。
可是,葉赫那拉家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不沾半點血腥,沒有半點冷酷,普通素淨的襯衫上,還滲著暖暖的陽光味道。
「啊…」編劇翻著臺本,輕輕喊了一聲,「接下來…鐵時空這陣子,有狀況哦。」
注意到女孩立刻投來不安的詢問眼神,編劇賣關子似地望著她,安慰道,「…放心啦,夏宇不會有事的。……至於剩下的事,過一陣你就知道了。」
女孩不再追問,目光重新投回螢幕上,注視著嘴角一抹溫和,安靜在旁聽家人笑鬧的夏宇。
…雄哥都可以從時空夾縫回去,那麼自己呢…
…還有可能回鐵時空,重新見到他嗎……

她所在的地方,也是時空夾縫。不同的是,這裏離鐵時空距離很近,磁場相似,廣義來講,也可算作鐵時空的附屬部分。
所以,因為意外誤入這裏的人,並不會被認為是非自然消失,而是會被默認為,依然活在鐵時空的範圍內。
她就是這樣,在這個時空夾縫裏,與鐵時空一道防護磁場之隔的地方,既回不去,也不會被遺忘。
…如果,她像當時的雄哥一樣,是被很強勁的力量擊中,捲進滅裏,可能現在會身處裏鐵時空更遠的地方,會被時空的糾錯能力抹去人們對她的記憶。
有時她會想,如果是那樣,夏宇是不是就會漸漸忘了她,就不會再傷心難過?
…可是,每當她發現夏宇有一點點記著她的表現時,心裏還是會很高興……
…因為,他是世界上惟一一個,以「喜歡」為理由,記住她的人啊……

 

 

 

結局,有多重要(上)

 

「啊~吃得好飽~」
灸舞一臉滿足地用紙巾擦了擦嘴,又疑惑道,「…不過夏宇,怎麼覺得,有的菜沒有原來入味啊。」
「盟主,你還真是敏銳。」
夏宇笑得面不改色,「…那是因為,今天有人給我幫忙。」
「…喂!我說…」作為夏宇口中未提名字的「有人」,出言抗議的葉思仁不打自招,但由於沒有合盟主的口味,當著灸舞的面也不敢太囂張,「…呃…小宇,你不要這樣講嘛,一回生二回熟嘛對不對…」
「你哦,就是拖別人後腿。」夏流不失時機嘲笑,轉臉又向灸舞一本正經道,「…盟主你不要生氣哦,我幫你罵他。」
「…好了好了……」夏雄攔住大家的笑鬧,「…對了盟主,這次出去的任務,我還要向你報告完成情況。」
「哦…好啊,」灸舞點點頭,自己先走去沙發那邊坐下,「…那我們就在這裏說吧。夏天,你也和修一起留下來聽。」

「喂…勢利鬼,」夏美蹭進廚房,「…你來一下。」
「我還要洗碗誒。」夏宇把盤子放進水槽,「…就在這裏說啊。」
「…哎呀我們會幫你洗啦!」夏美挽住夏宇的胳膊拽他,「…先來一下啊。」
「我還沒問…你們到今天為止,打了幾個碗?」夏宇掙開夏美,站回原地。
「一個而已啦…」勢利鬼的本性又顯露出來!夏美無奈,想先把夏宇弄出廚房制止他的碎碎念。
「一個而已?講得這麼無所謂,買東西要花錢的誒!你知不知道現在超市…」
「…喂——小心啊!」
見夏宇講到一半卻聲音漸弱,夏美注意到他又有點站不穩,忙伸手扶住,「…好了你別再念了啦,先跟我上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哦。」
「…我沒事啦。」夏宇慢慢挪著腳步,示意夏美鬆開他,「…只是剛才,好像突然覺得很困。」
「我才不信你說的‘沒事’…」
夏美反而把他攙得更緊,「你可不要再騙我們哦。」
「拜託…」夏宇用看白癡的眼神瞟她一眼,「…我要騙你,還會用你這笨蛋都看得穿的伎倆啊。」
「…喂!」夏美極不平衡地甩開他的手,「我好心要跟你講事情!…」…還沒好報!
「是是是。」夏宇伸手堵住耳朵,不想再聽她一連串抱怨,「…那就趕快上樓講,我困了要睡覺。」


「……」
坐在沙發上的夏天看著一路鬧著走上樓的夏宇和夏美,有些不放心地回頭問道,「…盟主啊,你說老哥這樣…算是沒事了嗎?」
「嗯?」灸舞不知什麼時候又開了一包薯片,含糊問道。
「我是說…」夏天有點汗顏地看著吃個不停的灸舞,儘量保持正式的語氣講話,「…老哥最近,好像很容易犯困啊。」
今天早上九點才起床;吃完午飯以後又開始睡覺,自己去接老媽的時候他都還沒醒;還有現在,又顯得很累了……
「哦…」灸舞咽下了嘴裏的食物,望了夏天和夏雄一眼,「其實我們今天來,也是要跟你們講這件事。」
「…怎麼了?!」
夏雄現在一聽到和夏宇有關的事,就變得極為敏感,「…還是說,那個玉佩不管用了嗎?」
「你先別急,雄哥。」修在旁冷靜說明道,「…其實,玉佩還是可以順利把異能從夏天這裏傳給夏宇。只是,現在的問題,出在夏宇身上……」
「…出在夏宇身上?!」這樣的話不是更嚴重!
「…雄哥,你先聽完嘛。」灸舞示意夏雄稍安勿躁,「…其實,夏宇會累是正常現象,因為,要想控制異能,是需要很強的精神力的。」
「精神力…」夏天想起夏宇的病理,「…那就是說,老哥要想不生病,就得隨時隨地對異能進行控制?」
「是啊,」修點點頭,「…所以,就算夏宇在睡著的時候,潛意識裏也必須保持對異能的控制。他先前都一個人撐了那麼久,現在會疲倦,也在情理之中。」
「那…萬一夏宇哪天…累到醒不過來呢?!」雄哥仍是止不住地擔心,她已經經歷了那麼一次,如果這次還是救不了夏宇…
「…我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用玉佩不是長久之計。不過…」灸舞成竹在胸地笑笑,「事情應該會有轉機的。因為鬼鳳他,也不會願意…一輩子受制于一個玉佩過活。」
「可是…」夏雄依然放心不下。夏天見了,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慌。
「夏宇現在只是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就好。」灸舞也沖夏雄點點頭,以示擔保,「…還有一件事。…最近鐵時空可能會出些狀況,希望你們夏蘭荇德家,多多注意一下。」
「…出狀況?」夏天成為終極鐵克人之後,就以維護鐵時空安全為己任了,聞及此急忙問道,「怎麼會突然出狀況?」
「也不是偶然…」
修出言解釋,「…具體的原理太過複雜,我就先不說。總之,是那天為了夏宇的事情去金時空,打開時空之門的時候,有宇宙射線性質的外界異能,干擾到了鐵時空的磁場。」
「會有什麼後果?」夏天努力聽懂了修的講話內容後,更顯緊張。
「其實,過去也有開啟時空之門時,導致外界異能干擾的先例。」灸舞道,「這只是異常現象,至於它的結果,有好也有壞。」
夏天和夏雄緩慢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磁場擾動,無非就是影響邊界地帶。」灸舞淡定地笑了笑,「多注意一下滅的入口…就好了。」
「…哦,好的…」夏雄應下。
修在一邊,注意到了灸舞不同於平常的語氣。待他轉過頭再看他的表情,灸舞卻又是一臉無辜地往嘴裏塞零食。


「到底是什麼事啊…」
夏宇的房間裏,夏宇無奈坐在床邊,看著一臉神秘又鄭重的夏美,「…怎麼…編了什麼正當理由找我借錢?」
「不要這麼俗啦。」夏美的反映倒沒有夏宇想像中的大,只是從背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他。
「…這是…我今天整理房間的時候找到的。」
夏宇瞟了一眼夏美怪怪的表情,伸手接過。
看清照片的第一眼,他就愣在了那裏。
「…是有一次,在試一個一次性相機,就偷偷給你們照了……」夏美支支吾吾解釋著,「…後來洗了照片,我也沒再仔細看,就把它忘在那裏……」
然而,夏宇已經絲毫聽不進夏美的解釋了。
「…所以我想,可以給你做個紀念……」夏美偷瞄夏宇一眼,看到他震驚到呆住的表情,「…喂……」
夏宇的目光牢牢鎖住那張照片。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的樣子……

照片裏的場景,是午後的練團室。
他還記得,那是阿公和雄哥答應火蟻女留下的第二天。在那天下午,他幫她打掃練團室,好讓她能在那裏待得舒適一些。
那一個下午,她一直在他身邊,安靜乖巧,眼帶笑意地看他的每個動作。
那時的他挽起了襯衣的袖子,正單膝跪在地上,擦著書櫃底沿的灰塵。
照片上的她在他身旁蹲下身,抬手的動作引起了他注意。他轉過頭想要看她,卻發現她的手背正輕柔地撫上他的額頭,幫他拭去碎發下的細汗。
照片是從他的斜後方拍的,角度很偏,大概因為夏美偷照的時候怕被他看見。
不過,這樣卻正好清楚照到了她的神情。她幫他擦汗時顯得很認真,眼睛睜得大大的,甚至帶著一絲純淨無瑕的稚氣。
他記得,她手的溫度很溫和,卻讓他整張臉都燙了起來。
他記得,那時的他愣了不短的時間,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才剛學會怎麼去愛啊。

…他本以為,自己會像蘭陵王一樣,終有一天,能將這份感情當作一份單純的回憶,再重新去面對未來。
可是現在,這張照片讓他所有的回憶都生動了起來……仿佛她,不久前,還留在自己身邊一樣。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足夠專心地念書,做家務,寫論文,過上清心寡欲的忙碌生活。
可是現在,那一切的忙碌,都終究掩蓋不了深埋心底的思念。
或許,夏家的人面對愛情,都是單純地像個孩子。認定了一個人,就傻傻地願意把自己擁有的都給對方,不會輕易忘記,不會輕易放棄。
夏天是,夏美也是。
他本以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以為自己足夠理智,不會被輕易衝昏頭腦。
可是現在,他發現,…原來他也是。


「喂…喂!」
是要愣多久啊,這傢伙。夏美小心翼翼出聲打斷夏宇游離的思緒。
夏宇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捏著照片的那只手,手心裏已滲滿了汗。他看了看夏美,大腦還沒有恢復正常運轉,只木訥說了一句,「……謝謝。」
「喂…前一陣子,小潔來我們家的時候,你說你不想談戀愛……」
夏美望著夏宇,想起了先前的事——但那時,是因為生病的原因,他才那麼乾脆地拒絕的吧。
「…那現在你都沒事了,…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
夏美在心裏歎口氣。說她八卦也好,她只是覺得,一個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個是自己的哥哥…身邊的人都幸福,會比較好過嘛。
夏宇仍是一副心神未定的樣子,卻再次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我忘不了她。」


「那我們走咯,拜!」
灸舞和修一起走出夏家。呼吸著被清新的夜風吹得微涼的空氣,灸舞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派輕鬆悠閒。
「盟主…」盡職分地跟在灸舞身後的修突然開口。
「嗯?」灸舞伸著懶腰,放慢了步子。
「你剛才,在說磁場擾動會影響邊界地帶的時候,語氣…有點怪。」
「哦?」灸舞回頭,無辜地笑笑,「有嗎?」
「……」修無語地點點頭。而且,現在也很怪啊……
「哦…沒有啦,」習慣性抱起手臂,灸舞望著遠空夜景,「…只是覺得,這對夏宇來講,或許是件好事啊。」
「…好事?」
修想起過去讀過的異能理論書。時空夾縫的不確定磁場,有時可以幫助異能行者進行修煉。但是,那並不是百分之百能做到的事啊。
「…好了,先不要想了啦。」灸舞拍拍修的肩膀,笑著示意他不必擔心,「…我又不能預測未來,咱們只靜觀其變就好。」
他知道修是在考慮夏宇的事。不過,一定還會有修猜不到的驚喜。
那個夏宇喜歡的女孩,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是有所耳聞。如果沒記錯的話,女孩遇害是在靠近廚房門口的地方。
而廚房裏面就有冰箱,就是滅的入口啊。
如果她是被鬼靈焰火球撞進了時空夾縫,那麼邊界磁場一旦模糊,滅的通道也就更容易打開…
…她,就可以回來了。

所以,看似巧合的事情,都有其必然性。
灸舞挑了挑眉。…夏宇啊……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並不是你運氣好而已哦。

如果,沒有你一直以來的堅持……
……那也不會有,之後的故事了。

 

 

 

結局,有多重要(中)

 

「夏天、夏美,你們吃快一點……不要一大早就吃那麼多!真是,浪費時間……」
次日清晨,夏雄無奈地催促著,從廚房端牛奶出來,恰巧碰到正背著包走下樓來的夏宇。他正揉著鬢角,腳步拖得很慢。
「哦…起來了啊。」夏雄打量了夏宇一眼,注意到他困乏的神色,「…怎麼,沒睡夠啊?」
「嗯…」打不起精神地蹭向餐桌,夏宇含糊應道。
「不會吧,」夏美不可思議地看著夏宇的神情,「…你不是九點鐘就睡了嗎…還是說,你昨天因為那張照片,結果想起火蟻女,覺得生活沒有希望了?!」
「…亂講什麼啦你!」夏宇毫不客氣地抬起手削她的腦袋。
「盟主說,是因為要調控異能,所乙太累。」夏雄和夏天對視了一眼,雖然灸舞那樣說了,但還是不免有點擔心,便勸道,「夏宇,現在你應該多休息的…不然今天,向學校請假吧?」
「不行啦,今天是期末考。」夏宇拿過一片麵包咬了幾口,「…咖啡有嗎?」
「…你別動!」夏美應激反應似地站起身,搶在夏宇面前夠到了咖啡壺,「我來倒…不然你肯定會拿不穩,潑得滿桌都是。」
「你以為我是你啊…」夏宇把自己的杯子遞過去,接咖啡。雖然沒什麼精神,但鬥嘴的習慣還是讓他條件反射地回損。
「…嗯…不過,真的可以嗎?」夏天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追隨著夏宇的動作,仿佛自己一個不留神,他就會把盤子當成麵包吃下去一樣,「老哥,要不要我們送你去學校啊。」
「不…」
「不用了」三個字還沒說完,夏宇就敏感地察覺到夏天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他抬眼看過去,那不是單純的傻傻的目光,而是帶有鄭重的告誡意味。
哥,你說過要讓我們陪的。
「那…隨便你。」
夏宇認輸似地淺淺一笑,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我要出門了。」
「…啊?!」剛剛還一臉的兄弟情誼,表情很man的夏天立刻手忙腳亂起來,「那個…等一下老哥!我還沒吃完……」
「我看你算了吧。」夏宇已經開門走了出去,夏天如果還要送自己,鐵定會遲到的,「…非要陪的話,下午放學再來。」
現在他畢竟是剛剛睡醒,還不會怎樣;但是考一天試下來之後…以現在的精神狀況,也不排除會在車上睡著、坐過站的可能。

 

「夏美。」
小潔進了教室,將書包掛在桌邊,向夏美打招呼道。
「小潔啊……」夏美轉過臉去打招呼,「…咦,你今天,好像也很困的樣子?」
「是啊…」小潔壓低了嗓音,湊近夏美,「…是盟主給的任務啦。他說,讓我們家族最近多關注一下史書的動向。」
「…史書的動向?」夏美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異能史書,還會自己動哦?」
「差不多啦…如果有些事件的發生引起了異能磁場的波動,被史書感應到後,就會自動記錄在冊。」她昨晚一直負責注意記錄情況,所以都沒怎麼睡覺。
「這樣啊…」夏美點了點頭,看看小潔,又想起昨晚夏宇看到照片時的反應。
『……我忘不了她。』
「唉~~小潔~~!」夏美大大地歎了口氣,「其實,我昨晚有問勢利鬼,想不想和你談戀愛……結果被他拒絕了啦。」
「…什麼?!」小潔的臉刷地紅了,她倒不意外夏宇會拒絕,而是驚訝于,夏美那種直白的問法……「你幹嗎突然…問夏宇學長這個啊!」
「…哎呀…就是想起來了嗎……」夏美癟癟嘴,這才想起小心地勸勸小潔,「…你…不會太傷心吧。」
「其實…我也沒想過,要和學長…交往……」說到那個關鍵字的時候,小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本來我就覺得,他一定有過喜歡的人啊。」
「啊?不會吧……」夏美一臉這你都看得出來的表情。勢利鬼平時那麼正經、那麼理性欸,有時候和他吵架吵得厲害,她自己都會忘了他還有談過戀愛這一回事。
小潔沒有再答話,只是回想起她所見過的,各種場合、各種樣子的夏宇。
正因為夏宇是理性的,所以才看得出來…
…曾經有一個人,在不經意間發掘出了他的溫柔。

 

轉眼間,一天又過去了。夏宇揉著肩膀走出教學樓,轉了轉發酸的脖子。
日將西沉,空氣涼了些,冷風也隨之增強了力度,三兩下就將落下的花葉卷得漫天飛舞,飄得好遠,才肯罷手。夏宇走進風裏,深呼吸了幾下,因為久坐而倦怠的神經稍稍清明了些。
「…我說…夏宇!」
阿介從隨著考試結束湧出校門的人流中擠過去,趕上夏宇,「…今天考試你怎麼搞的?」
「啊…沒有啊……」夏宇半眯著眼,隨便看了看樓外深綠淺綠的樹木枝葉,好讓眼睛放鬆些,「…就是很困而已。」
「…你…過去考試,是怎麼安排時間的?」阿介瞪大眼睛,像審視非人類一樣地看著夏宇。
「…就…把今天睡覺的時間,用來檢查題目啊。」夏宇打了個哈欠,一臉正常地回答。
「……」阿介覺得徹底無語了,夏宇居然用這麼正常的語氣來講一件這麼不正常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考試的時候睡了多久?每門課一個半小時!」
「…反正成績出來以後,應該還是第二名吧。」
「對啊,睡這麼久你居然還敢講第二名!」
今天考試的時候,夏宇已經被無數學生默默行注目禮了…包括那個自以為很拽的第一名同學。不過這樣也剛好可以殺殺他的威風啊…讓他知道夏宇這樣就可以緊跟在他後面之後。
「對了,這次謝謝你的筆記。」夏宇從書包裏掏出阿介的筆記本,遞給他。阿介雖然別的科目都一般,這一門卻一直學得很突出,一直穩坐冠軍的位子。前幾天自己請病假的時候錯過了復習課,如果沒有阿介的筆記,恐怕還真的很難過關。
「…好說啦。」阿介拿過本子,一張照片從裏面滑落出來,隨著風飄到了幾米之外。
「啊…」夏宇隱約看見了上面的圖像,輕聲驚呼出來。那是昨天夏美給他的那張……昨天晚上他是有多困啊,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隨便夾進本子裏?!
「…嗯?」阿介看到夏宇明顯是追隨著什麼東西的目光,還未及詢問,卻見夏宇已經逕自走開,去追一張飄走的照片。
「喂…小心看路啊。」阿介向著夏宇的背影提醒道。現在風這麼大,萬一照片被卷到街上往來的車流裏,不是很危險。
夏宇要走的方向很不湊巧地紅燈。阿介看著夏宇在路口收了腳步,停下來,微微松了口氣。
…看來那張照片蠻重要的,他剛才還怕夏宇會不顧一切地沖到路中間去……還好,還好,夏宇畢竟足夠理智。
夏宇在街口安靜站著,眼睛死死盯著那張已經落下,躺在馬路中間的照片……目光中透著不甘,和與失去她的時候相似的,挫敗感。
…為什麼,有關她的東西,他都總是這麼不小心地…留不住呢……

夏宇還在原地,規規矩矩地等著綠燈。他知道現在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讓自己出事,家裏的人已經再經不起心情上的大起大落了。
然而,他只顧著看那張照片在車流中的位置,卻忽視了,正有一輛失控的機車,正沖上人行道來。
「……小心!」
身邊傳來路人的驚叫,騎機車的大叔似乎剛才正在走神,此刻才猛地清醒過來。
他頓時大驚失色,想要重新控制方向,然而下一秒,機車就已經駛到了一個站在路口的年輕人身前。
慘了慘了……捏緊刹車的時候他嚇得閉上了眼睛,心知現在刹車的作用,也只不過是保證不要把對方撞出太遠而已。
……咚!
…呃,沒有慘叫聲……?
小心翼翼地睜開眼,那位大叔發現路人望著自己這裏的表情一臉驚愕。再看車前的年輕人,正一隻手抵在他的車子前部,一臉鄙視,目帶倨傲地看著他。
「煩人,每次都是本大爺收拾爛攤子……」夏天不是要來接夏宇嗎,接到哪里去了!任他在這邊犯困發呆被車撞?!
鬼鳳若無其事收回手,聽到周圍的人對於他竟然一隻手就擋下一輛失控機車的討論,略顯得意地笑了笑。麻瓜就是麻瓜,只見到他能力的冰山一角,就驚訝成這個樣子。
「算了…」伸手拍拍沾在身上的揚塵,鬼鳳一低頭,正好看見掛在胸前的玉佩,不屑地切了一聲。灸舞這傢伙夠精明的,料定了他不會甘於受制於這東西,趁著現在時空夾縫磁場異動,把夏宇的問題統統撇給他處理。
望著一干目瞪口呆的凡夫俗子,鬼鳳冷笑一聲,抬手在身邊帶起一道紅光,霎時消失了身影。

「……咦?!」
正在愣著的人們如夢初醒,仿佛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只茫然看著那輛沖上人行道來的機車。
…剛才…不是撞到人了嗎?……他們看錯了?
騎機車的大叔也一臉迷惘。難道…什麼都沒發生過?
…算了,走吧。他啟動機車準備離去,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啊如果什麼都沒發生,我車頭怎麼被烤焦了!!!」


「…我回來了。」夏天背著書包,開門走進客廳。
「你回來啦…」雄哥邊擺碗筷邊招呼著,「…今天這麼晚?」
「呃…」夏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好像…搭錯車了……」
「…蛤?」夏雄看著一臉傻乎乎模樣的夏天,「…不會吧同學,你都快成年了耶!走十幾年的路還走錯?」
「我也不知道欸…」夏天努力回想著什麼,卻還是沒有結果。他坐車坐到一半時,突然發現自己現在正往台大的方向走。
但是…他怎麼會想要去那裏啊……
「好了,來…先吃飯。」雄哥擺好了碗筷數著人數,夏天夏美老爸死人還有自己,一共需要五副…咦,多擺了一副。
「呃……等一下!」夏天突然反應過來,「今天誰做飯?」
「問的好!」夏雄將雙手合起在胸前,一臉自豪狀,「當然是你們許久沒有大顯身手的老媽我!」
「啊啊?!」不要吧!
夏天狂黑線,他們家,就沒有別人可以做飯了嗎?!


小潔坐在永智南望家族的事務廳,接著柔和的燭光,查看異能史的動向。
「……什麼?!這……」
翻到時空夾縫那一頁的時候,她意外叫了出來。
非自然從消失的人,一切記錄都要從史書上抹去。但為了使史書銜接毫無破綻,他們家族會保留一份這些消失者的名單,以便有所針對地對歷史記載做一修改。
現在,出現在時空夾縫的人的名單中,新增了一個名字——
——夏蘭荇德.宇。


「呃……」
一家人吃完了飯,都極其糾結地想去外面加餐。
夏雄今天做的是麵條。當然裏面放的菜料都是大家絕對不敢碰的,只好挑了幾根還沒有太「入味」的麵條,勉強應付一下。
雄哥很不過癮地看著一桌子的剩菜,正要批他們浪費,卻聽到門外傳來她廚藝的忠實擁護者的聲音。
「雄哥。」灸舞聲音沉靜,與修一同走了進來。
「啊…盟主!」雄哥和眾人處於不同的心態,都大大松了口氣。夏雄熱情地迎他們進門,「…我們剛剛正在吃晚飯哦…來來來,還有很多菜!」
「不必了。」灸舞頭一次不急於對飯菜表現出興趣,環視屋子一周,試探性問道,「…夏家的人都在嗎?」
「…都在啊。」夏雄順著灸舞的目光,把屋子裏的人都點了一遍,「…怎麼了嗎?」
灸舞聞言,臉色沉了沉。身邊的修嚴肅道,「…看來,自從時空秩序恢復,時空的糾錯能力就增強許多。」
「…修?」夏天疑問地叫了他一聲,還不明白灸舞和修的來意。盟主今天來突然不急著吃飯…是有很嚴重的事嗎?
「…難道你們沒發現,」灸舞抱起手臂,「夏宇不見了啊。」
永智南望家族方才有人來報,在時空夾縫的名單裏,出現了夏宇的名字。
看來,是夏宇的意識已經支持不住,鬼鳳才得以出來行動。
……只是,鬼鳳這麼獨斷專行的舉動,對夏家來講,還是令人擔心啊。


時空夾縫裏,顯示幕還真是多……
鬼鳳抱著手臂,望著其中一個螢幕,不緊不慢看著那裏,夏家人猛然記起夏宇後的惶然和自責。
活該啊,他邪邪勾了勾唇角。灸亣長老.舞,既然你想借我的力量救夏宇,那我當然…也不會讓你們閑著,坐享其成啊。
作為吸收過四大魔君能量的異能行者,加上夏宇本身的魔性體質,鬼鳳得以在時空夾縫這樣不確定的環境中,足夠自如地調控異能。在過去記載的、異能行者來這裏修煉的事例中,有八九成都是帶有魔性異能的人。
最後瞟了一眼螢幕上情緒複雜的眾人,鬼鳳傲然一笑,轉身從容離開。
這段期間,他可以借助修煉讓夏宇徹底恢復。
而至於…這段期間,如何拼了命地記住夏宇,不忘掉他,…就交給鐵時空那些人去傷腦筋吧。

 

 

 

結局,有多重要(下)

 

火蟻女靜靜望著螢幕。這陣子以來,一直都沒有看到夏宇。
她看到的,是滿屋子貼照片的雄哥和葉思仁,是拿著小本子認真記下各種回憶,專心「復習」的夏天,是在每個開飯時間、每次做家務時、每天上學前,都會不厭其煩重複這時勢利鬼會幹嗎幹嗎的夏美,是端著茶杯回憶夏宇泡茶味道的阿公。


灸舞知道鬼鳳不會來真的,不會一直待在時空夾縫裏,害得夏宇最終被遺忘。
但是,大家還是會不住擔心,還是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回憶。
其實記住夏宇,並不是件很難的事情。
…沒有他,就沒有了口味正常的飯菜,沒有了安排周密的家庭預算,沒有了每到下午六點就準時打開看財經報導的電視……
…夏天身邊就沒有了幫他在大事小事上出主意的人,夏美身邊就沒有了隨時和她鬥嘴或是給她擁抱的人,雄哥身邊就沒有了幫她照顧接任料理家務的人,阿公身邊就沒有了,要他注意身體,專門幫他煮湯泡茶的人……
…原來,夏宇一直都是這樣,
很容易被注意,很容易被放在一邊,卻也很容易被再次想起。


夏宇…也進了時空夾縫?
這樣的推斷,讓她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那,自己…可以見到他了嗎?
或許這樣的想法是自私的,她本不應希望夏宇來,因為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會擔心他……
……但是,她也很想見他啊。
到現在為止,已經幾天沒有看到夏宇在螢幕裏出現了。她還是聽不太懂人類的語言,一直半懵半懂地看到現在,才確認了他來時空夾縫的事情。
…可是…時空夾縫那麼大,夏宇他,會在哪里呢……
還未及她茫然歎息,火蟻女就突然感到身後有熟悉的氣息出現。
那很微弱,幾乎難以捉摸…很久沒有感受到了,顯得有些疏遠。
但,也確實是,毋庸置疑的熟悉…
…熟悉到不管相隔多遠,分離多久,她還是能夠,清清楚楚地記得。
「……你就是火蟻女?」
有人在她身後說話,用那個,過去她一直很愛聽的聲音。
轉過身,她看到了夏宇的身影,就出現在自己面前。淺藍條紋的襯衫,配著休閒的牛仔褲,劉海斜斜掠過額前。
可是…
面前的人抓起她的手腕,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爭辯的霸道氣息,「…跟我走。」
…等一下!
穩了穩因方才的突遇而激動的心情,她跟在他後面掙了幾下,他停了下來。
「你不是夏宇…」她試著用螞蟻語說道。
…夏宇的眼神,不會是那樣的高傲疏離。
夏宇的語氣不會那麼不可一世,對她不會那麼不溫柔。
「沒錯,」面前的人也毫不費力聽懂了她的話,昂首囂張道,「本大爺,就是鐵時空最帥,最強的魔化異能行者,鬼鳳。」
…而且,夏宇不會這麼自戀。她抬眼望著鬼鳳,暗暗想道。
「夏宇在哪里?」她急切問道。
「想見他,就跟我走。」鬼鳳似乎也懶得多加解釋,只獨裁地說道。
「…去哪?」手又被鬼鳳拉起,被帶著轉身,走向前方的光芒變幻。她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追著問道。
「帶你回家。」鬼鳳頭也不回,簡潔說道。

…回家。
雖然語氣不同,態度也不同,還顯得有點彆扭。
但是,這句話,卻讓她覺得,鬼鳳和夏宇…有點像呢。

「…謝謝。」
鬼鳳頓住腳步,回頭,看到了女孩真誠感激的笑臉。
「…本大爺做事,不是要人謝的。」
鬼鳳轉回頭來,繼續向前走去,輕描淡寫說道。

他只是看不慣,夏宇那傢伙作為自己的宿體,居然笨蛋到…連自己想得到的東西,都學不會出手留住。

 

……就快要…
…結局。
…故事到哪里,才算是結局……
「火蟻女在時空夾縫裏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啊。」
顯示幕前再沒有女孩孤單纖弱的身影。編劇拿著劇本,喃喃自語道。
時間會被分成很多段,每一段都會有一個結束。
…但,如果是結局……
編劇抬起頭,透過顯示幕望著此刻正安靜的夏家,自笑。
…如果要有結局,那還是讓故事…
…停在最美好的時刻吧。

 

「……已經一個星期了啊。」
夏雄在衛生間的水池邊弄濕了毛巾,自語感歎道。
由於那個想幫忙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好心的鬼鳳的任性,他們夏家的人先是拼命記住夏宇記了七天,然後又這樣照顧夏宇照顧了七天。
其實,這次還是很感謝鬼鳳的…如果不是他在時空夾縫裏讓夏宇的身體狀況恢復正常,他們還真的不知道,夏宇要帶著那塊玉、依靠夏天的異能多久。
不過,鬼鳳的傲慢和彆扭,讓大家根本就沒有得到向他道謝的機會。

…夏宇,從回來以後,還一直都沒有醒。
他們知道這次無關逞強,無關掩飾,他只是累了。
只是,看著那樣安靜睡著的他,總是會在心底泛起淡淡的心疼。…偶爾會想,沒人知道他辛苦的時候,他會有多辛苦。
夏雄輕聲推開夏宇的房門,第一眼就看到,在床邊靜靜坐著的女孩的身影。潔白襯衫外套著黑色的針織背心,學生短裙,溫和的鄰家女孩模樣。
女孩見到夏雄進來,急忙起身,接過她手上的毛巾,表示自己想要幫忙。
「…好吧……」火蟻女也是這幾天,最常在這裏陪著夏宇的人。夏雄母親一樣微笑著,輕撫女孩的頭髮,「…那,你自己也別太累啊。」
女孩眼中儘是單純乾淨的笑意,認真點了點頭。
門被夏雄從外面輕輕帶上,女孩又坐回床邊,用手中的毛巾輕輕幫夏宇擦拭著臉頰。
她明明希望他快一點醒來,可是,手上的動作卻輕如浮羽,像是生怕驚擾了他一般。

原來,夏宇是鬼鳳的宿主,他們是同一個人…
她知道這件事,是在被鬼鳳帶回到夏家門口的時候。那天,回到鐵時空的她欣喜不已,伸手就要去敲夏家的門,卻被鬼鳳攔住。
『等一下…』鬼鳳一副進了夏家就會很麻煩的語氣,『…我才懶得理他們碎碎念。』
那麼一大家子人,肯定會纏著他問幹嘛一聲不響就跑去時空夾縫,夏宇有沒有救,會不會醒,會什麼時候醒……他可沒有夏宇那麼習慣那些傢伙,什麼雜七雜八的事,他才懶的理。
『所以,剩下的事就交給你。』
鬼鳳說完就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夏宇就倒進了她懷裏。
夏家的人見了她自然是很吃驚,但是由於語言障礙,問了幾句後就發現不會有什麼結果,只好把她安頓下來,抱著一大堆的問題去請教盟主了。
而這次回來後,她覺得夏家的人,包括阿公,都溫和了許多。再不是礙於她鬼靈人偶軍成員的身份,而如臨大敵的樣子。
夏美有一次拉著她,用手比劃著問她:那你沒死,是不是以後都會留下?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像是在做保證一樣。
…那就好那就好……夏美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跟你講,勢利鬼到現在都還喜歡你哦。


…我知道啊。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呢。
女孩輕輕握住夏宇的手,專注看著他的表情。他還睡得很沉,手心裏沒有力度,只有淡淡的溫暖。
『…到現在都還喜歡……』
我知道啊。而且,我也是啊…

 

……是在做夢嗎?
夏宇只覺視線所及,一片黑暗。
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被風吹走以後…到了哪里……
…是他的錯,是他太大意了。明明那麼重要的東西,他卻隨手把它放在書頁之間。
…總是這樣,上次,她的消失,也是因為他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他當時根本沒想過,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為什麼…
…大家都經歷過那麼多挫折,一起吃過那麼多的苦,見證那麼多次相聚和別離。
然而最終,雄哥可以把老爸留住,夏天可以把寒留住,夏美可以把蘭陵王留住……
…為什麼…偏偏是我,不能留你…在我身邊……


「…夏…宇……」
有人看到了他的皺眉,察覺到了他睡夢中的不安。那個人握著他的手又緊了緊,輕聲喚出了他的名字。
…這聲音好熟悉……
清亮而柔和,只不過,這個聲音過去說的,都是只有他才聽的懂的語言……
「誰…」
身邊的感覺漸漸明晰起來。他能感到身上蓋著厚實溫暖的被子,感到房間裏透過窗簾隱隱映出的微暗光線,臉上涼涼的,應該是剛用濕毛巾擦過。
有人握著他的手。
「…夏宇!」
急切的語氣,讓那個聲音變得更加清楚易辨。幾乎是下意識地,夏宇感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立刻急促起來。
「夏宇…你醒了嗎?」
後半句不再是國語,而是,只有他聽的懂的,那種話。
…他不會記錯的,這樣對他說話的人,只有一個……只有她一個!

一下從安逸的夢境中驚醒,夏宇急忙睜開雙眼,生怕方才聽到的話語、手心的溫度都是假的,會在他蘇醒的瞬間消散無蹤。
——他已經受夠了失望的滋味……
……可是這次,他真的看到,那個女孩,那個他安慰過照顧過,卻沒來得及說過喜歡她的女孩,就坐在他身邊,欣喜地望著他笑。
「你…」
夏宇像看到了奇幻景色的小孩子一樣,目瞪口呆地、笨拙地抬起手,小心撫上她的臉頰,想試探那是否真實。
女孩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
「…夏宇,我回來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宇以一個反差極大的擁抱,緊緊摟在了懷裏。
那不是如剛才一樣的小心,也不同于夏宇以往的溫柔。那樣的擁抱讓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他表情的空間,只能乖乖把頭枕在他胸前。
這樣的擁抱,…甚至帶上幾分類似鬼鳳的霸道。
可是這次,她清楚地知道,這樣把她護在懷裏的,是夏宇,是那個一直喜歡她的,關心她的,責怪自己保護不了她的男孩子。
女孩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回抱住他。
「…我真的……非常想你……」她聽到夏宇在她耳邊,帶著哽咽這樣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啊。
靠在他胸口,她點了點頭,略微仰起目光,依稀可以見到他唇邊的一絲溫和笑意,帶著失而復得的開心,讓人安然。


「啊……」
夏美放鬆地歎口氣,看著院子裏藍天與微風映襯下的草木,依稀聞得見一縷清香。
今天她的期末考結束了,過一陣子就要放假,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勢利鬼也放假了啊…正好,說不定等到他醒過來,大家就可以一起幫他過生日~~~
這次她不會忘了哦,在拼命不想忘記他的那七天裏。他那個在『秋天』的生日,她已經牢牢記住了。
而且最近家裏人都到齊了,連火蟻女都回來了耶。老爸前一陣子還提議,等勢利鬼醒了,就一起去照全家福……那一定是張很完美的照片。
一定會比她幫勢利鬼偷拍的那張好很多,更值得收藏啊。

和全家福的照片一樣,…所謂完美結局,
就是,你仍在…
…而且,所有人,都仍然在你身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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