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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百度終極一班吧,原作者為Tezuno。

 

0.

「跟著黑龍,應該就可以救出大家了。」
方才他們還緩緩踱著步,寬心談論道。而現在,當一行人跟著黑龍到達武裁所時,才發現事情或許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武裁所裏陰冷漆黑,大門在眾人身後緩緩闔上,封閉住外界每一絲光線,讓無盡的虛空包圍了所有。大家只得摸索著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跟著黑龍那跌跌撞撞的動靜一點點前進。
雷克斯皺眉,輕聲道,「大東,我們大家這樣都貿然跟來,會不會莽撞了些?」
「沒錯…」小雨接話道,「本該留人在外面接應的。」
再走下去仍是未知的黑暗。KO.榜上一到四名的人雖然都在這裏,但武功全失,能否自保仍成問題,更別說進去救人。…那現在怎麼辦?大東遲疑著,卻突然聽見旁邊有人沉重地喘息起來。
「雷克斯?」看不見是誰,大東試探道, 「你有怎樣嗎,是不是氣喘又犯了?」
成為KO.2之前那十幾年,這病總不是裝出來的;況且他現在,也失去武功了啊…
「沒有啊,我很好…」
雷克斯也聽到了氣喘聲,正納罕是誰,就感到身側有人站立不穩倒了過來。
「…喂!」趕忙出手扶住,他觸到了對方手臂上武屍裝扮的衣料質地,「…田弘光?」
眾人都停下了腳步。田弘光做武屍那麼久,難不成… 「你在武裁所裏身體又會受影響?」 亞瑟問。
「恐怕是…」田弘光不穩得厲害,雷克斯必須雙手使力才能勉強半抱著扶住他,「不用管我,你們走吧……」
「那怎麼行!」大東不假思索出言反對,「我們終極一班,從來不會丟下朋友不管!」
「大東,你小聲一點…」小雨有些不耐,「黑龍已經越走越遠,再這樣下去,就聽不到他的腳步聲了。」
「快點決定啊。」蔡雲寒在旁催促道,「留人在這裏照顧田弘光,剩下的進去救大家。」
大東一時不語,在這片黑暗中,前進或是留下都可能意味著危險。那麼他呢,他已武功全失,是該走進去幫忙,還是留在這裏,免得成為大家的累贅……
「大東,這樣好了。由我帶路,有戰力的人跟我繼續走,剩下的留下。」
小雨言畢,就徑直向前走去。——黑龍的腳步聲已經遠得幾不可聞,縱然是對聲音節奏極敏感的他,也捕捉得有些勉強。
「誒、小雨!」
「那我們也先走了。」技安和蔡雲寒跟了上去。
「五熊,可以,救人。」五熊輕輕晃了晃亞瑟的胳膊。
雖然黑暗中彼此看不見,亞瑟還是照顧地點了點頭,「…好,我們走,我陪你去。」
「喂,你們…」就這樣自作主張地扔我在這裏哦!
大東正無奈,卻聽見背後一個溫和沉靜的聲音響起:「…你也和他們一起去吧。大東。」
「雷克斯…」大東轉回身來,「可是,你和田弘光……」
雷克斯又穩了穩倒在自己身上的人,「沒關係的,咱們進來還沒走多遠,我想辦法帶他出去。…大東,我自己也做過武屍,其實我是擔心,再向裏走,萬一跟田弘光一樣身體出現問題的話…」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雷克斯是擔心自己也會倒下,「是啊…你從小就體質不好嘛。那你就帶田弘光先往回走,出去等著我們。」
「嗯,好。」
大東爽朗一笑,想拍拍雷克斯的肩膀,伸出手後才想起,自己看不到他。
於是收回手,「那我走了哦!」然後趕忙跑遠,追上前面的大家。


「還好嗎?…你再撐一下。」
大東走後,雷克斯扶著田弘光走回了入口處,幫他在牆邊坐下,靠在那裏休息。
剛剛進門時,記得大門是分上下兩扇,在中間闔上的…接合處又距地面很高,根本就夠不到。他又沒有戰力,不可能來硬的把門炸開。
「所以大東,別怪我自作主張啊……」
武裁所,他被帶到這裏來過。集中精力想想的話,一定會回憶起什麼。
「田弘光,你就等在這裏…」雷克斯轉身欲走,又想起了什麼,在口袋中摸索起來。
…手機!看著自己掏出的東西,雷克斯失笑,剛才竟沒有想起用它照明!不過恐怕也只能在這裏用了,再向裏走,會因為武裁所裏異能波的干擾而無法正常使用吧…
「…冷靜下來,再想一想……」黑龍一人要支配整個武裁所,他最關鍵的依靠力量,也就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
必須想起來…馬上想起來!作為終極一班的軍師,思考能力,是他最大的,現在也是唯一的優勢。
「我必須,幫大家…」
舉起手機,雷克斯借著螢暗的光芒將四周照了一圈。果然右手邊有另一條走廊,剛才進來時就感到有風從這個方向吹來了。
雷克斯按著手機上的鍵,調到了「搜索無線網路」的狀態。合上手機,他將它放進了田弘光的衣服口袋。
轉身走向側邊走廊,他的身影慢慢沒入黑暗中。


「啊……」(東爸)
「啊~~」(斷腸人)
「…啊。」(東媽)
「啊…啊啊啊你們啊什麼啊!」土龍幫幫主已經無耐到不行,「被關在這裏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
「我在感歎上帝對我們的眷顧啊。」(東爸)
「沒想到我弟弟還挺手下留情…人心啊。」(斷腸人)
「我打哈欠啊。呆在這裏好無聊。」(東媽)
「真是的,我本來在泰國!本來好好的,卻被拉來這裏,沒吃沒喝沒玩沒美女……」

「爸、媽、斷腸人,還有伯父…」
趕來的一行人,以汪大東為首狂汗,「你們,還真悠閒呐……」
「哦、兒子!」東爸東媽聞言轉過臉來,精神一振,「大家都來了啊!我就相信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定能做到!」
「兒子!」土龍幫幫主喜極而泣,「老爸好想你!」
斷腸人喜過則泣,「居然沒有人來問候我…!」
-_-||||亞瑟王忍住黑線,我應該要誇你們臨危不懼嗎,「可是,怎麼弄你們出來?」
隔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巨大的電網。
「…我們試一下吧,你們先讓開。」技安和蔡雲寒調動戰力擊向電網。一陣強光過後,戰力卻被原原本本彈了回來。
「技安、金剛姊!」大東和亞瑟趕忙跑去一人扶住一個,「你們有沒有怎樣?!」
「我們還好,只是……」那張網還是紋絲不動。

「要不我們再試一次。」蔡雲寒舉起了鞭子。五熊也上前來,「我,幫忙。」
「不行,」丁小雨阻攔道,「既然電網會反彈能量,任你試多少次也是枉然。」
技安皺眉,不甘願就此收手,「但再大的電網也會有它的承受極限。」
「我和大東、亞瑟已經沒有了戰力,只靠你、金剛姊還有五熊,是不可能衝破那道極限的。」小雨保持著冷靜,厲聲勸道。
是啊…總不能一是莽撞,突然消耗體力……眾人靜默下來。
大東憤然握拳,已經走到這裏了,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大家被囚禁而束手無策?!
…他才不甘心!
「…誒~~~?」斷腸人拖長的腔調引去了大家注意,「汪大東小朋友啊,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我們…跟著黑龍啊。」
「那黑龍呢?」
「…不知道誒,進來之後就只聽到他腳步聲。」
大東也才想起此事,轉過頭問,「小雨,你有注意我們來這裏後,他的腳步聲在哪里嗎?」
小雨搖頭,「…好像消失了。而且剛才既已找到了大家,我就沒再去管黑龍。」
「那麼…」斷腸人深沉地轉過身去面向牆壁,留給眾人一個自以為很拽的背影,「你們當中……」
「……啊?這怎麼回事!」
斷腸人黑線地轉回身來,「喂我好不容易正經一點你們不要破壞氣氛…咦,怎麼了?」
亞瑟抬眼示意,「電網,升起來了。」


主控機房裏雷克斯看著監控,寬慰一笑。大家都已經出來了。
借著螢屏的光線,他很快又找到了擴音設備的按鈕,試著將音量開到最大。
「喂,大東。大東。」雷克斯對著話筒說道,看見監控中眾人都猛地抬起頭來,看來是聽到了,「出了門右拐有一個緊急出口,趕快從那裏離開。咱們剛才進來的大門我也已經打開了,田弘光在那邊,你們去找他。我馬上出去與你們會合。」
事不宜遲。監控裏沒有看到黑龍,不知他會不會在別處給大家設限……
雷克斯轉身,準備跑去外面看看情況。然而一道寒光劃過眼前,出了鞘的石中劍已直指他的喉嚨。
「雷克斯…」
黑龍握著石中劍,幽幽地說,「你果然聰明啊,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來主控室,把武裁所的整個控制系統玩轉於鼓掌之間……」誇獎中,透著極為不滿的殺氣。
並不屑於這樣的讚揚抑或是威脅,雷克斯輕視地一笑。左手在背後暗暗摸索著,找到開關,關掉了話筒。
黑龍本只用劍尖指著雷克斯,現在乾脆又進一步,將劍刃壓上了他的頸動脈,「讓開。」
雷克斯沒有動。他知道黑龍是想從自己身後的監控,看大東他們走到了哪里。
似乎也看穿了他的目的,黑龍冷冷一笑。
「石中劍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就算沒有魔界的力量,也足以置你於死地。」
「好啊,等我確認大東他們出去了,就讓開。」雷克斯聲音轉沉,同樣冰冷的眼神幾乎是在挑釁黑龍的理智,「至於在那之前,要砍也隨便你。」
「你以為我不敢!」
黑龍又前一步,雷克斯頸上隱現一道淺淺的紅印。他踉蹌著倒退一步,手肘正好按下了控制臺上的幾個按鈕。
主控室內頓時警鈴大作,雷克斯抬頭看到某個機器螢屏上的各項指標和參數正急劇飆升。回過頭,他看到了黑龍吃驚怖懼的眼神,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你還在這裏!太好了……」
一行人繞回了正門,大東扶起正倚牆而坐,一臉不明所以的田弘光。「見到雷克斯了嗎?」
田弘光搖頭,「我剛清醒沒多久。」
「這樣啊…」大東仍不放心,「那你先跟他們走,我再進去找找雷克斯……」
眾人還未出言阻攔,大東還未踏入武裁所一步,灼人的熱浪就挾卷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那無邊的黑暗中沖了出來,懾人到絕望。

 

 

 


1.


「雷克斯——!!!」

「大東!」
小雨不得不慶倖自己雖然戰力沒了但臂力還在,否則萬一沒有拉住,大東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沖進方才那片火海。「你冷靜一點…」
小雨不再說話,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話沒有什麼震懾力。只好盡力拉住大東,以免他一時衝動而亂來。
「雷克斯還在裏面!」
「雷克斯不一定在裏面。」小雨勸道,「或許他已經從其他出口逃出來了,只是還沒趕到這裏。」
「自大狂,你不是有他手機號嗎?」亞瑟在旁提醒。
大東聞言,如夢初醒地笑起來,「對啊…可以打電話找他啊!…沒錯,打電話……」他急忙掏出手機,撥了號,將聽筒的位置緊貼在耳旁。
熟悉的鈴聲很快響起。
「雷克斯!」大東驚喜地轉身。眾人隨之看去,卻見田弘光一怔,從衣兜裏掏出正響鈴的手機。…那是,雷克斯的。
「怎麼…在你這裏?」
「…我不知道……」田弘光也有些莫名其妙,盡力回憶著,「好像是…」
『所以大東,別怪我自作主張啊……』
『田弘光,你就等在這裏…』
「好像是我意識不清的時候,他放進我口袋的。他好像還說…」
「說什麼!」
田弘光小心地看著大東,猶豫半天後還是如實相告,「說要你別怪他,自作主張…」
大東一愣。自作主張…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亞瑟和小雨也暗覺不妙,站在一旁沉默不語。斷腸人湊了上來,看到田弘光手中手機螢幕上,方才來電時的介面已經消失,留下的是顯示著「搜索無線網路」狀態的頁面。
「無線電波和異能波都是波啊……」斷腸人頭一次正經起來,眯著眼睛,「看來雷克斯‘好學生’的頭銜當真不是蓋的。」
大東聞言霍地抬起頭,「斷腸人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賣關子似的清了清嗓子,「雷克斯很聰明,懂得無線電波和異能波都是波的這個道理。」
「……」
於是在三位同學的低氣壓目光注視下,斷腸人第二次正經了起來。
「我都說過年輕人要有點幽默感………好啦,我的意思就是呢,雷克斯當時想到了利用手機搜所網路時的無線電波,與武裁所裏的異能波相干擾。這樣的話,手機放在田弘光身上,他就不會被異能波控制而變回武屍了。」
田弘光恍然,「難怪之後,我就漸漸清醒了…」
「雷克斯把自己身上可能導致干擾的手機放在了田弘光那裏,」小雨接斷腸人的話道,「也就是說,他自己可以清楚感知那些可能會控制武屍的異能波,並循著這樣的感知,找到主控室。」
「丁小雨小朋友也很聰明啊。」
「…也就是說,他早就打算要單獨行動去幫我們!」
大東想起當時自己居然信了雷克斯「怕身體出狀況」的藉口,把他單獨留在那裏,後悔不已。「…我當時就該奇怪的,以他的個性他一定會想要幫忙才對!我真是個笨蛋!」
「…大東啊,」東爸東媽也走上前來,安慰兒子,「你先別著急。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找雷克斯啊。」
「爸、媽,…你們有別的辦法?」

「…這,這是什麼…|||」
「媽剛剛在那邊武裁所的廢墟裏發現的。生命探測儀!」東媽拿著一個鍋鏟一樣的金屬製品向眾人介紹道,「想當年,這可是我兵器之母——刀鬼的最得意發明之一。」她轉而歎口氣,「只可惜,這東西後來被黑龍利用,找出了許多詐死之後退出江湖的武林高手……」
「兒子用鍋,媽媽用鍋鏟,你們家人還真是好玩誒哈哈哈…………好了我活躍一下氣氛嘛。」
「斷腸人你不插花會死是不是啊——」

 

房梁並沒有直直倒下,而是剛好架在主控室的大型電腦上,形成了三角形的穩定結構。兩人很幸運地處於其下,沒有被砸中。一束光線透過廢墟上一個極小的縫隙照進來,雷克斯坐起身,借著光線看到先於自己醒來的黑龍正冷冷望著自己。
「你剛才居然拉著我一起逃命。」
「沒什麼…」雷克斯掩住嘴輕咳了兩聲,淡淡道,「只是因為我從小身體不好,所以還蠻懂得生命無價的道理。」
「我可不是在感謝你救我!」
雷克斯不在意地笑笑,「隨便你。現在先想辦法出去。」
「哼,但是出去之前……」
黑龍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混沌起來,一字一字,「雷克斯,記得吧,你是武裁所的武屍,奪。」


雷克斯一怔,想要躲開黑龍那詭異的目光,卻躲不掉,只覺得意識在一點點模糊…
「你…在用攝心術……」
很聰明,答對了。黑龍邪魅一笑,繼續講下去,「就算你現在沒有了戰力,你也還是要受制於我。雷 克 斯。」
「不,不行…」
雷克斯使勁搖著頭,各種記憶在腦海裏翻滾湧現出來。
『你叫雷克斯哦。我叫汪大東。』

『…真有你的!雷克斯,果然還是你聰明!』

『謝謝你幫忙我的作業啊!』
『沒什麼啦,比不上你為我打架。』

『…要去美國?會很久嗎?』
『不知道…不過放心,我一定陪你念完高中。』

『雷克斯,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

『大東,你好像已經,不需要我了。』
『喂,你在說什麼,我可不能沒有你!』

『幹嗎不還手!』
『雷克斯,你忘了嗎,我不打自己人的…』

『留下來!』
『…回不去了。』

『雷克斯!你答應我,你會回來吧!』
『…再說吧……再說吧。』

『殺了汪大東,殺了他!』

『雷克斯,這筆帳我一定替你討回來!』

『雷克斯,別怕,有我在…有我在!』

雷克斯閉上了眼睛,仿佛整個人都浸在了回憶裏。
「大東一定還在外面…,而且,我答應他要回來,陪他念完高中。」
他睜開眼,淡笑著問黑龍,「你在怕什麼?」
「你閉嘴。」
「那麼想要控制我的思想?我已經沒有戰力了,你怕聽到我說什麼?」
「閉嘴!」
石中劍已經不知被埋到哪里去了,黑龍便伸手扼住雷克斯的脖子。但他抖得很厲害,雷克斯得以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阿瑞斯之手…應該也是你給我的吧。剛得到的時候,受它魔性的影響,我一想到大東,就開始痛恨這世界的不公平……為什麼他從小就可以在操場上痛快地打球…為什麼他可以成為KO.3,可以替我打架…可以得到安琪的喜歡……
「那時我一直非常不滿……但我本想與他平等,與他互不相欠…最後,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上……
「我打傷他的時候,真的,非常後悔……」
「閉嘴不要再說了!」
雷克斯垂著頭不再去看黑龍的表情,任額前碎發斜斜遮蔽視線。
「你不是一樣麼…你…犯下第一個錯誤的時候,為了證明你沒有錯…你只好…用更多的錯誤…企圖把所有真相遮蔽住……」
「停下!」
「你傷害那麼多人…甚至你哥哥…我不信你不後悔……」
趁黑龍失神的空當,雷克斯擋開了他的手。黑龍緩緩抬眼,直直望向他。
「你說的都沒錯…但你錯在太聰明……」

 

「沒找到?」
「應該不會吧…」東媽遲疑著,「難道剛才被爆炸炸失靈了?但它品質很好的啊……」
眾人擔心地望向大東。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旁抱著手臂,一言不發。
「…喂,自大狂,你倒是說句話啊。」亞瑟忍不住開口試探。
這樣子一直不講話,是過分冷靜還是已經垮掉,誰也不清楚。
「我差點忘了一件事…」大東輕聲說著。
「什麼?」
「我和雷克斯,總是很有默契的。」言畢便邁開步子走向那片廢墟,「技安,來幫個忙!」

 

 

 


2.

從小到大,除了雷克斯去美國之外,其他時候,大東總是可以找得到他。
隔著電話聽著語氣,大東就能夠知道他是在圖書館還是在看別人打球,是在家看著電視還是在醫院做著身體檢查。這既是因為雷克斯本無心掩飾隱瞞,也是因他們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默契。
他們做了十幾年好朋友好兄弟,對彼此的瞭解早已成為習慣。

大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想著當時在擴音器裏聽到的,雷克斯說話的語氣。
『喂,大東。大東。你們聽好:……』言語沉靜,一如平常。
「雷克斯並不知道會發生爆炸…他並不是想瞞著我去犧牲自己……
『……我馬上出去與你們會合。』
「雷克斯應該在主控室…如果是他,爆炸時,他會往哪里躲……」
環顧四周,各種形狀的建築物殘骸橫七豎八地倒著,然而東南角的一處卻有一根較完整的鋼筋謝斜伸出來。
『…馬上出去與你們會合。』
那他應該在…
「應該…就在這個位置。」大東走過去,指著那根鋼筋,「技安,幫個忙,把它掀掉。」


「喂,黑龍…」雷克斯心中暗道不妙。黑龍的眼神很不對勁,加上他先前的一句「你錯在太聰明」,會不會在這裏一時起意真的殺了自己,還是未知數。
他並不怕死,但是既然都已撐到現在,他不希望死得這麼沒價值。
黑龍突然有了動作。然而比這更快的是,覆壓在他們上方的厚重建材突然震動起來,被移開了頭頂。已近傍晚,夕陽的餘暉卻還是光彩奪目,雷克斯不適應地眯起眼睛。
「雷克斯,把手給我,快!」
「大東…」
還並不能完全睜開眼睛,雷克斯略微仰起頭,「你在哪,我看不清你的位置…」
「總之你先伸手就對了!」
雷克斯伸出手,感覺到立刻人溫暖有力地握住。眾人也趕來七手八腳地幫忙,將他拉出了廢墟。
被煙塵嗆得咳了幾聲,雷克斯喘口氣,揚起淺笑,「多謝大家了。」
「…你這次真是嚇死我們了!」大東想起方才看到武裁所爆炸時的惶恐,仍然心有餘悸,攬著雷克斯的肩膀晃他,「…答應我,以後別這樣自作主張,單獨行動。」
「…對不起,我本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
雷克斯真誠道歉,「是因為黑龍突然出現,才導致武裁所爆炸。」
「黑龍?」亞瑟聞言感到意外,「那他人呢?」
「剛才我和他被困在一起…」
雷克斯轉頭看了看那片又被技安填回去的廢墟,覺得有些無語。……黑龍現在,應該還在下面吧。
「…哎呀你們不用太擔心他啦。」斷腸人一本正經勸道,「以他的水準挖個地道鑽出來還是可以的。」
「哈,我們就是擔心他會爬出來好不好!」
大東大大咧咧地玩笑道,仍然一手搭著雷克斯肩膀,後者在旁邊安靜地笑。

「總之今天好高興~~!斷腸人你來請客好了!」
「喂——汪大東小朋友,你需不需要這麼不客氣啊。」
「當然要啊。」亞瑟也在一旁幫腔,「那就這麼定了。」
「喂…」斷腸人轉而求助小雨,「那這位小朋友……」
「我也會按時到的。」
「……」

戰鬥勝利第一天。
就這樣在眾人的盡情吃喝和斷腸人對「人心啊」的沉痛感歎下結束了。

 

 

——次日晨——

「……」
原本在熱烈討論昨天決鬥是孰勝孰負的眾人看見了走進教室的一行人後,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喂,」大東若無其事地笑笑,撂下書包,看著一臉驚異的眾人,「你們要不要這麼誇張。」
數秒靜默之後。
「哇塞…大東亞瑟小雨…你們活著回來了啊!!」
「大東你沒事太好了!人家好擔心你!」
「啊本來還以為我要熬出頭了的說……」
「——金寶三……」
「老大…我什麼都沒說!」
大東幾分自嘲地搖了搖頭。
「…算了。實話告訴大家,我,自戀狂,小雨,還有雷克斯…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武功了。」
或許這次,金寶三真的會熬出頭。
「什麼……」
大家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含義,技安走了進來。
「大東,雷克斯被南區幾所高校的學生堵在了校門口。」
大東聞言立即動身,「出去看看!」

 

「雷克斯…還記得我嗎?」
「……」
「我是KO.5,七海高校的泰山。」泰山冷冷一笑,「不記得了嗎,因為你廢掉過的人太多了吧!」
「…對不起。」
「對不起!」這句話無疑惹來包括泰山在內更多外校學生的憤怒。
「當時你害我們這麼多人武功被廢,從KO榜上除名!三個字就完了嗎?!」泰山上前扯住雷克斯的衣領。
出於歉疚,雷克斯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打算用計脫身。然而,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大東中氣十足的聲音。
「——放開他!」
「…終極一班啊。」
見了迎面走來的全班同學,泰山輕笑,反推雷克斯一把,鬆開了他。
「這就是你們終極一班的義氣?是非不分地來幫自己人。」
「我們沒有是非不分。」大東上前幾步,面對泰山和他身後其他學校的學生,大聲宣告,「請你們聽好,雷克斯當時會那樣做,都是因為受了魔性武器阿瑞斯之手的控制。那並不是他的本意。」
「大東…」雷克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我也有錯啊。」
「沒錯!所以就少在那邊裝,」泰山又進一步,「趁著有戰力的時候就欺負人,算什麼!」
「哦?那你們…不也應該是聽說昨天與黑龍一戰後,雷克斯已沒有武功,才敢來找他算賬。」
亞瑟聞言笑道,「趁著別人沒有戰力時就報仇,又算什麼?」
「對啊!!」終極一班的眾人附和,「你自己也很孬嘛!」
「你?!」
泰山怒視著亞瑟王,卻自知理虧,不好發作。
「總之,」大東決然道,「決不允許你們動雷克斯!」

 

 

 


3.


「總之,決不允許你們動雷克斯!」

「你自己好像也沒武功了吧。」泰山打量他,「還有必要這麼拽嗎?」
「比你拽啊!」煞姐才看不過有人這樣說大東,「我們終極一班會打架的多得是,有種就來啊你!」
「…先退後。」
相比方才,大東顯得更平靜了些,伸手擋下煞姐。
「喂,大東…」
本來想勸大東實在不行就開打好了,抬頭卻只見他不容動搖的表情,煞姐只好退回眾人間去。
大東轉回頭正視泰山,「那麼你想怎樣。」
「問也不是你來問吧,我們找的是雷克斯誒。」
泰山轉頭,看向一邊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的人,「你聽到沒有!有種就站出來,不要只讓你們老大替你擋事!」
「你…」大東聞言,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雷克斯——過去他雖然總需要自己幫忙打架,但其實總是很好強,聽見別人這樣說,恐怕會…
果然,雷克斯聞言抬起頭來。
「好,那你想怎樣,我奉陪。」
「…雷克斯!」大東使勁沖他搖頭,「你說什麼傻話…」
「好啊!」泰山聞言滿意地笑了,「我們的要求也不高,只不過是想把你對我們做過的事,奉 還 於 你。」
「…不行!」
那些人當時好歹還有戰力頂著,而現在的雷克斯什麼武功都沒有,如果答應了就無異於送死。全班同學立刻出言阻止,跑上前來,準備隨時出手擋招。
亞瑟、小雨不由皺眉,對視一眼。「在校門口同外校生尋釁滋事」,如果真的動起手來,校方無疑就有充分理由將終極一班趕出校園。
雷克斯似有所察覺,轉頭看了看亞瑟和小雨,仿佛明白了他們心之所想。
「大東,你們先回教室去吧。」雷克斯開口勸道,不理會大東想要阻止的目光,又轉而對泰山說,「我們去別處談可以嗎。」
「不行!」
「不行!」
大東和泰山處於不同目的出言反對。
「雷克斯,我們終極一班不是向來有難同當的嗎?!你昨天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自作主張!」
「想把我們支開,沒有那麼容易。……」
泰山正想再說什麼,手機卻突然響了。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又警告似地瞟了雷克斯一眼,他背過身去走遠幾步,接通電話。
「雷克斯…」大東見泰山去接電話,便轉回臉來,伸手搭住雷克斯的肩,柔聲勸著,「我知道你自責…但是,這不怪你啊…」
亞瑟和小雨看著遠處帶著有些擔憂的表情講電話的泰山。
「小雨,」亞瑟目光不移地問道,「你說他會在講什麼?」
「…父親病重。」小雨回答,「我聽到了。」
「…喔!」
亞瑟頭上冒出感嘆號,「你耳朵真這麼好。」

「…那爸現在怎麼樣?…我知道了。」 泰山的語氣不同於方才面對雷克斯時的強硬,「醫生,可不可以讓他繼續住院,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不好意思啊,拜託了。」
轉過身,泰山看到亞瑟和小雨也走到了大東和雷克斯身邊,正在說著什麼。便不客氣地問道,「喂,商量好了沒啊!」
「既然知道我們要商量,就不要脾氣太火爆。」
亞瑟從小在黑幫長大,再大的聲勢,無論虛實,他都早已不放在眼裏,「太著急,是談不成生意的。」
「你們要找我談生意?」泰山輕笑,「好啊,談什麼。」
「就算雷克斯傷過你,那麼他還你一命之後,就兩不相欠了吧。」小雨開口道,「如果他幫助你父親治好病的話。」
泰山聞言一驚。「你們怎麼知道……」
他們聽力就那麼好,知道自己講電話的內容?…還是,他們早就調查過自己……
若講求心理戰,現在的優勢已經轉到了終極一班這邊。不理會他的問題,小雨意料之中地揚了揚嘴角,繼續說道,「雷克斯是跨國集團總裁的兒子,解決醫療費應該沒有問題。」
「哦~」泰山挑眉,「利用老爸的錢來幫自己清帳?」
「…你講話給我注意一點!」大東怒道。
「聽到雷克斯的少爺頭銜,就想到他的家產…」亞瑟王反諷,「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嘲笑別人。」
雖然不見得是正面事例,但只要看看那時黑貓酒店的運作狀況,就可以見得雷克斯有著怎樣的經營才能。
小雨看泰山一眼,後者表情仍然強硬,卻明顯沒了方才怒髮衝冠的氣勢。
「你沒說不,就算默認。那麼現在,麻煩你先把這些鬧事的人帶回去。」
小雨警惕望著泰山。如果他不答應,就必須早些出手,在矛盾發展成校際群架之前儘快制止。
「…早聽說終極一班夠義氣,看來不假。」
泰山看著面前的眾人,算是贊許地笑笑,「好啊,不靠老爸,我等你拿出錢來。……我們走!」


煞姐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雷克斯,還是走上前去。
「喂,雷克斯…你現在真的,變回好人了嗎?」
「那是當然啦!」大東搶話道,「我們能救出大家,還多虧了雷克斯呢!」

為了不傷害他們,強壓自己的戰力;為了對抗黑龍,陪著他成魔……這樣的雷克斯,還有什麼值得懷疑。
「這樣啊…」
煞姐歪著頭思考了一下,爽朗笑開,「……那雷克斯,歡迎你回來!」
「是啊,歡迎你哦雷克斯!」
「歡迎!」

雷克斯看著真誠的大家,也終於微笑出來。
謝謝。我回來了。

 

 

 

 

4.


上課鈴響起,終極一班的一行人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對了,大東,這個給你。」
「…什麼啊?」
大東望著雷克斯手裏的銀行卡,沒有伸手去接。
「這裏是一百萬。我把黑貓酒店轉手給別人了…」
雷克斯略微低下頭,「上次騙了大家還有班導,害你們去打工,…對不起。」
「哎喲雷克斯同學,這我就要說你了啊……」
大東還沒開口,就被金寶三搶白道,「那是黑貓酒店啊,酒店誒!」 他痛心疾首地伸出手指比一個數字「1」,「一百萬,這樣你就把它賣掉了啊!!實在是太虧了,這要是我…」
「金寶三!」
「…各位同學我錯了。」班長同學低調閃人。
雷克斯淺笑著搖頭,「黑貓酒店本身就是灰色收入偏多,我不想在轉手的時候還借此斂財。」
金寶三假正經地點頭贊同:「也好也好。…反正我們當時一共才給你50萬而已,那另外50萬就算是你還的利息了……哇啊啊!」
煞姐收回拳頭;「金寶三,你是怕大東他們沒有戰力了,你內傷會好太快是不是啊!」
眾人哄笑。
「…你確定不用自己留點?」
亞瑟轉頭問雷克斯道,「剛剛才答應那個KO.5,說要幫他爸繼續治療。重症病人的開支可是無底洞啊。」
「沒關係啦,接下來再想辦法好了。」雷克斯笑笑,「而且就算拿了這五十萬,對醫療費來講也是杯水車薪。」
「是啊所以你就放心地把它留給我們———東哥東哥我閉嘴你不要生氣了…」


「喂,終極一班的同學們!上課了哦!」
「誒…是班導,班導回來了!」
隨著活力十足的女聲,田欣從走廊盡頭的教室門口走了出來。
「班導。」大東笑著打招呼。
「你們好…哎~雷克斯你也回來啦!」田欣驚喜地走近眾人,來到雷克斯面前。
「老師…」
「你好,雷克斯。歡迎回來。」
「…謝謝老師。」
沒有了KO.2的身份,雷克斯在所有人眼裏,真的…已經算是徹頭徹尾的好學生了。
「嗯,」田欣重重點了點頭,「最近我真是好高興啊!終於回來帶課了,而且你們知道嗎,昨天我弟弟居然也回來了!我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可是沒想到他昨天居然出現在我面前!哇你們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我當時就……」
……還真是,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嘮叨了啊。
大東與周圍的人對視一眼,笑著聽田欣碎碎念下去。
「哦!對了,」田欣又想起正事,「阿光跟我說,他能回來多虧了你們幫忙。」
「啊?…哈,班導,這沒什麼啦,舉手之勞而已…舉手之勞。」
「但是還是要謝謝你們啊!」
田欣感激地笑笑,又恢復了往日的精神振奮,「好了…大家都回來就好,我們,繼,續,上,課!」
「啊——老師你不要這麼煞風景啦——」畢竟還是覺得大家比較過癮,班上哀嚎一片。
「一定要的一定要的…你看你們不念書成績就上不去,成績上不去就考不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呢就又要留級,要留級的話呢我就會很煩,我一煩我晚上就睡不著覺,睡不著覺我就會起來狂吃狂吃狂吃,我一狂吃我就會變胖,我一變胖我就要減肥…」
「|||班…班導你還是上課吧……」

 

放學後。大東、小雨、雷克斯收拾好了書包,一同離開教室。

大東把手搭在雷克斯肩上,顯得無奈而喪氣:「雷克斯啊,我看,咱們正常上課第一天,我就要拜託你幫忙我的作業了啊!」
「那有什麼問題。」
「謝了,夠朋友…」大東還是有氣無力。
小雨走在雷克斯另一邊看著,笑道,「大東,作業而已,你就這麼害怕啊。」
「可是今天,…班導真的是興奮過度誒!」
大東抬起頭來感歎,「什麼要重整旗鼓,努力考大學,…是,那她講她的英語就好了嘛,怎麼連語文數學作業都一起佈置哦!…我看也只有亞瑟王那種戀愛中的人,才夠樂觀,一放學就陪金剛妹去逛街。」
「…大東。」
「…嗯?」
聽出小雨語氣中警覺的提醒意味,大東看了看四周,見泰山手裏拿著一張紙靠在校門口。轉頭見到他們三人走出來,他站直了身子。
「雷克斯,你的意見呢?」大東一邊回瞪著泰山,問道。
「過去看看吧。他一個人來,應該不會是為了鬧事。」

「找我,有什麼事嗎?」三人來到泰山面前,雷克斯問道。
「帶你去我爸的醫院,順便算算你這傢伙要出多少錢啊。」泰山沒好氣地說。
雷克斯沒怎麼猶豫,「…那好啊。」
大東和小雨在他身後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們也去。」大東說道,仍然是不怎麼友好的戒備語氣。
「隨便你。」
泰山轉身帶路,又想起了一件事,轉回身來將手中的紙張塞給雷克斯:「還有,這是你打傷過的其他人,向你要的帳。」
雷克斯展開那張紙,大東湊上來看,念出聲來。小雨在旁聽著。
「醫療費、精神損失費…」大東看著長長的單子,「喂,這是要帳還是借機敲詐啊。」
「他們自己寫的,你去問他們啊。」泰山把雙手插進衣兜,自顧自向前走去。
「大東,算了…」
泰山聽到身後雷克斯淡淡說著,「…讓他們解解氣也好。」
「雷克斯…」大東無奈笑笑,「你還真是和之前一樣的好人脾氣。」


「爸,我來看你了。」
大東三人等在門口,看著泰山進去和父親打招呼。
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尚有精神,笑得很慈祥。那樣的神情看得小雨心上一震,立刻就被吸引過去。
泰山同一旁的主治醫師交談了幾句,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向門口走來。「我爸知道了你要出錢的事,他要見你。…他不知道我在KO.榜上的事,你小心不要說漏嘴。」最後一句話講得很小聲。
「…哦。」雷克斯走了進去,大東和小雨站在他身後,「伯父你好。」
「嗯。」男人點點頭,表情和方才同樣溫和,「聽我兒子說,你要幫我墊付醫療費。…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啊?」雷克斯看到泰山遞眼色,「…呃,只是,原來…他也幫過我很多忙,所以…想找機會謝謝他而已。」
「真的嗎?」中年男人笑笑,「我是做老師的,你如果撒謊的話,可瞞不過我。」
「是…真的啦,伯父。」雷克斯不是KO.2的時候真的不擅長撒謊,只好找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我是覺得…對他有虧欠,才會聽說這件事之後,想要來幫忙。」
「…是嗎……」
男人感歎道,「但你這份人情實在太重了…無論如何,真的要謝謝你。」
「…您言重了。」
雷克斯講話還真是有技巧啊。大東在後面憋笑。
他身邊的小雨,看著這樣一位父親,有些出神,始終沒說一句話。

 

六點之後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有的人急趕著回家,也有的閒逛在大街上,享受忙碌一天之後的悠閒。
亞瑟和五熊無疑屬於後者。跑車停在街邊,兩人牽著手隨性地散步,路過街邊一個又一個櫥窗。亞瑟一個大男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五熊卻一家一家認真地看著,頗有興致。
「嗯…怎麼了?」察覺到五熊拉拉自己,亞瑟也停下腳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對工藝蠟燭,上面用燙金的字印著HAPPY BIRTHDAY。
「想要嗎?」
五熊搖頭;「什麼,意思?」
原來是看不懂這行字。亞瑟笑了:「這是英文,‘生日快樂’的意思。」
「生、日…」
「生日。…你懂嗎?」亞瑟看著五熊,慢慢解釋道,「就是人們出生的那一天。…每一年裏,都會有一天,日期剛好和出生那天相同(至於2月29號這種特殊日子,為了避免把五熊弄糊塗,他沒有放進說明範圍)。……到每年的那一天,人們就會長大一歲。」
「…每個人,都有,生日?」
「是啊。」亞瑟看著她笑,「五熊,你也有啊。」
五熊笑了。那麼,亞瑟,也有生日嘍。
「生日,重不重要?」
「啊…應該蠻重要的吧。」
五熊挽著亞瑟的手臂,繼續向前走去。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在不經意間變得越來越耐心和溫柔。

 

 

 


5.

斷腸人的攤子上。
「哈…雷克斯,真有你的!」大東還是禁不住笑,「一句‘有虧欠’就蒙混過去了。」
「大東…你就別再笑我了……」
雷克斯翻著手上的「帳單」,顯得無奈,「我現在又不是KO.2了,哪還有那麼會演。」
大東舉起杯子喝了口水,「不過還真看不出來……那個KO.5一副問題少年的樣子,對他老爸卻還蠻孝順嘛。」
「大東你自己不也是,」小雨笑道,「在外面,是終極一班的老大,在家,又是十點之前就上床睡覺的乖小孩。」
大東聳聳肩,不置可否。
「不過他是很特別…」小雨又說,「可以那樣照顧父母的感覺,我倒是很羡慕。」
空氣中,似乎突然蕩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寂寞。
雷克斯轉頭看了看小雨,沒有追問下去。
大東終於想起了正事:「不過話說回來,雷克斯,你有沒有算這裏一共多少錢啊?」
「嗯…」前後翻了翻幾張紙,「沒算錯的話,是三百八十四萬七千塊。」
靜默中……
大東和小雨不約而同對視一眼,然後轉頭看著雷克斯。後者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只是認真翻著帳單,把數目又核准了一遍。
「呃,那你打算怎麼辦?」
「…別急啊,年輕人。」
斷腸人從攤子中探出頭來,「機會總有的是。而且呢,總在你想不到的時候,以你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斷腸人,又跑來插花啊,那就拜託你講明白點。」
「我的意思呢,就是——你認為沒有機會的時候,其實你有機會。沒有機會,也是一種機會。有機會也可能等於沒有機會……喂我還沒說完!喂!這些年輕人……那起碼走之前你要給錢的啊!」

 

「那個斷腸人…每次都講些有的沒的,是怎樣!」大東歎道。三個人轉眼間已走到了要分別的路口。
「小雨,那我和雷克斯去我家k作業了哦。Bye!」
「嗯,拜。」
小雨轉身,把書包搭在肩上,朝家走去。
那哪里算是家啊…他苦笑。
最近似乎有些多愁善感。似乎在每年的這個時候,盛夏將至的時候,心中總會湧起莫名的感傷,然後在某天之後不知不覺消逝,只剩下空落落的惆悵。
仿佛,他在等待什麼重要時刻的到來。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那一刻在什麼時候會逝去。
還是…想家了呢……
「…算了。」
這樣對自己說道。甩甩頭,小雨定了神,繼續向前走去。

其實,在每年的盛夏中的某一天裏,都有一天,是他的生日啊。而他卻不記得了,真的在很久以前,都不記得了。

 

——次日晨——

「雷克斯,早啊。自戀狂早…咦,小雨?有點沒精神啊…」進了教室,大東將書包于桌邊掛好,「是不是昨天作業太多,連你也承受不起了?」
「自大狂,你以為小雨是你啊。」 亞瑟笑道,「我寧願信他是因為做噩夢。」
兩人轉向右邊看去,話題中心人物正盯著桌上的樂譜在發呆。
「喂,小雨!」
「…嗯?…哦,…是做夢了。」
「不會吧…」亞瑟感歎,「還真難想像,什麼樣的夢會嚇到你。」
「誰知道啊,…醒來後就忘了。」

其實他沒有忘。那個夢也並不是噩夢,夢中充斥的並不是恐懼而是美好。
他夢到,自己那個愛彈鋼琴但脾氣不好的父親,對他慈祥地笑。
夢見他住進小小的公寓,雖然不大,但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夢見不大的房間裏,有他自己的鋼琴。
但夢醒時他真的被嚇到了,被夢境和現實的殘酷反差。當時只有帳篷外的風輕輕刮著,閉上眼睛去聽,隱有憂傷的旋律。
一旁一直沒有講話的雷克斯看了看小雨。同樣是好靜的人,他對小雨身上的某種情緒較為敏感。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一個校服穿得規規矩矩的女生小心翼翼從後門探進頭來。她最先注意到雷克斯,而後臉頰就微微紅了起來。
雖然這是雷克斯本身的斯文氣質使然,但女生注意他還存在環境條件下的必然性——教室最後一排的四個人,離她最近,最靠門的男生頭也沒回地留給她一個背影,剩下的兩個,一個用蠟筆小新蓋著臉神遊(…),另一個拿著本泰戈爾詩集,懶得理她那蚊子一樣的打招呼聲(在終極一班哪個外人敢亮嗓門啊)……只有中間那個把校服穿得和她同樣規矩的男生,和善地轉過身來示意詢問。
「…同學?你有什麼事嗎?」
趁著女生盯著自己失神的空,雷克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像是要轉學來的,應該只是同校的普通班學生。
「…同學?」
見她還沒反應,雷克斯好心提醒。
「…啊!…是這樣,我在走廊,撿到了這個樂譜…上面寫著你們班丁小雨的名字……」
聽到了和自己好友相關的字眼,大東和亞瑟才將自己的視線從「面前」(…)的書中移開。
「丁小雨就是你旁邊的那個同學。」雷克斯告訴她。
「…哦,這是我的……」
小雨回過神來,轉身看了看,接過,「謝謝。」
「不…不用…那我走了!」
女生還紅著臉,轉身就跑開了。
「小雨,你是真做惡夢啊…」
亞瑟半開玩笑,又認真問道,「連樂譜都會丟,魂不守舍到這地步,究竟怎麼了?」
「沒事。」
……那你倒是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給我看!
亞瑟欲追問,卻又聽見後門處傳來與方才同樣的開場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是個男人的聲音,淡靜低沉,卻很有穿透力。
全班都聽到了這一聲,向後門看去。站在那裏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該不會是新的代課老師?站在終極一班門口還臨危不懼,算他有種。
正當大家將這個人暗自定位為新老師,準備給他一個下馬威的時候,雷克斯站了起來。
「…沈伯伯,你怎麼來了。」
「啊…什麼?!」
全班譁然,「雷克斯,你認識他啊?」
雷克斯點點頭。
「他是我們家的管家,也是我爸的助手,沈濤。」
沈濤走進了教室,來到雷克斯身邊,
「少爺,總裁請你回美國去。」
在一片更大的譁然聲中,雷克斯淡淡答道:「我有給我爸打過電話,說要留在臺灣。」
「但總裁和夫人都很擔心您的身體。」
沈濤如同記事本一樣周密詳盡地敍述著,「在臺灣這段期間,您已經連續八個月零兩周沒有在Swifter醫師陪同下做身體檢查,九個月沒有進行過哮喘的輔助治療了。」
「我現在身體很好。」
「少爺,請和我回美國去,在那裏更能讓總裁和夫人放心。」
沈濤頓了頓,略帶輕蔑之意地掃視過教室中橫七豎八的桌椅和牆上的塗鴉,「美國的教學條件,也遠比這樣的班級更對少爺有利。」
「喂,什麼意思啊你!」眾人起身怒道。大東走過來,站在了雷克斯身邊。
「沈伯伯,我向你保證,」大東直視著沈濤,後者也毫無退讓之意,「雷克斯在這裏不會想你想的那樣,被不好的風氣影響,被壞學生欺負。」
「你拿什麼保證…」
「我可以保證。」雷克斯也抬起頭,原本溫和的聲線中多了一絲堅韌,「來終極一班,是我自己選的。」
「同學們,我們現在上課…」田欣走進教室,「…咦,這位先生是?」
「老師,這傢伙很過分餒!」大家紛紛告狀,急於說明情況,「他罵我門終極一班不好,還要帶雷克斯走啦!」
「…什麼?」田欣走下講臺,禮貌性地對沈濤笑笑,「這位先生…請問,你來是為了要幹什麼呢?」
「…下午我會在校門口等您。少爺。」沈濤看田欣一眼,表示自己不會影響她正常上課。一邊刻意加重最後兩字,「別忘記,您的身份。」
最後看他一眼,沈濤轉身出了教室。

 

 

 

 

6.

「各位同學,你們誰知道這道題應該選什麼?」田欣保持一副期待的表情看向大家,「…雷克斯你就不用舉手了,我知道你一定會。」
「不是啦老師,」雷克斯笑笑,「我只是想說,這道題技安應該可以做得對。」
「哈?」技安回頭,「雷克斯,你沒開玩笑吧…」
「你在作業上不是做對過這道題嗎。試試看啊。」
「呃…」技安偷瞄一眼田欣的臉色,「選C?」
「答對了!」
在田欣的肯定之下,大家狂鼓掌。
「唉,不過…」
田欣高興之餘又歎道,「雷克斯啊,你看有你幫忙,同學們都顯得有信心多了…你要是回美國,我還真是會覺得,很遺憾。」
「老師,我會盡力留下來的。」雷克斯淺淺笑起,鄭重答道。
「是啊班導,」大東幫腔道,「我們也不會輕易讓沈伯伯帶雷克斯回去的!」
「沒錯!」大家應和著。


同一時刻,臺灣某處。安琪靠坐在沙發裏,膝上攤著筆記本電腦。
「氡是無色、無味氣體。天然放射性元素。熔點-71°C,沸點-61.8°C。」
「……氡的化學性質極不活潑,沒有穩定的核素…」
「…氡較容易壓縮成無色發磷光的液體,固體氡有天藍色的鑽石光澤…」
「氡在作用於人體的同時,會很快衰變成人體能吸收的核素(阿爾法粒子),進入人體的呼吸系統造成輻射損傷,誘發……」
頁面下拉到了最後一行。舉杯抿一口咖啡,安琪的眼中透著不同以往的憂鬱和冷酷。
「終極一班…我,要回來了。」


——次日晨——

「雷克斯。」
「亞瑟…早。」
亞瑟把車速放慢,靠著人行道,與正走在路上的雷克斯並肩而行:「怎麼,你們家不是有人來了,你還自己走路上學?」
「沒有啦,我其實也剛剛下車…」
雷克斯揚起目光示意亞瑟看看前面那輛正加速啟動的保時捷,意指是沈濤開車送他,「我是怕萬一沈伯伯把車開到校門口,被同學遇見,又會鬧得不愉快。」
「也對。…不過,今天怎麼換你無精打采,和小雨一樣做噩夢啊?」
「不是,昨天下午回家後被,拖到醫院做身體檢查,折騰了很久。」談起這個雷克斯倒是顯得愉快,「不過醫生說並沒檢查出哮喘,沈伯伯還吃了一驚呢。」
「做做KO.2還是有好處啊,」亞瑟開玩笑道,「看來戰力指數還可以治病哦。」
「我想,這樣爸媽就能放心一些,應該也不會催我回美國了。」
「嗯……」
這樣的話,那個自大狂也不會成天在他和小雨耳邊念「雷克斯可是我的大腦誒他好不容易回來他怎麼這樣就要走」之類的話,「雷克斯,那我要去那邊停車,先走了。」
「好,待會學校見。」

亞瑟正要換檔加速,就聽到身後引擎突然啟動的聲音。
下意識看了看後視鏡,他吃了一驚:原本停在路邊的一輛車,正加速從雷克斯背後撞來。
「小心!」亞瑟把頭探出車窗,喊道。
雷克斯也有所察覺,趕忙躲開。只是右臂還是被那輛車的後視鏡碰到,整個人被高速前進的車帶倒在地。
車子很快轉了向,從亞瑟的車右邊飛馳而過。亞瑟轉頭去看,只捕捉到一個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而且,那輛車也沒上牌照!可惡,這是故意的?!
亞瑟急忙開門下車。待他趕去,雷克斯已經自己站了起來。
「喂,你有怎樣嗎?」亞瑟跑過去問。
「沒事,只有右手臂被撞到。」雷克斯小心地環顧四周,「沈伯伯應該已經開車走了吧?」
「以保時捷的車速,早都開到幾公里外了啦!」
亞瑟把手插進褲兜,「不用擔心被他看到以後,以臺灣交通管制差為由硬要你回去。」
雷克斯輕聲一笑算是回應他的調侃。片刻後斂了笑容,
「亞瑟,你覺不覺得……」
「…是計畫好的。」
「……」雷克斯點點頭,沒再說話。

「雷克斯…」
二人聞聲,轉頭看去,大東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正推著他的重型機車一步步走來。
「大東…」雷克斯輕易發現了大東臉上,並不常出現的嚴肅和凝重。
…看樣子,他剛才也看見了……
看自大狂這個樣子,是要開始一段正式談話啊。「那我先走了,你們慢聊。」亞瑟聳聳肩,回身走向自己的車。


「大東,你是想讓我回美國去,對不對?」
還沒等對方開口,雷克斯就先問道。
「…你怎麼知道?!」大東顯得很吃驚。
雷克斯低了低頭,笑笑。我是你的大腦啊,你忘了嗎。
「……我是很不想讓你走啊…可是我後來想了很久…」
大東皺眉,「而且你看剛才那樣…在臺灣,你還可能出現這樣的危險,但我現在已經沒有武功,不能幫你打架了。」
所以這就是你想很久的結果啊?雷克斯失笑。那要怎麼讓你明白呢……
「我是不會走的,」他突然說得很快很生硬,「我欠你們太多了,還沒有還完。」
「雷克斯?!」
大東看著面前仿佛一下子變陌生的人,「你在說什麼,因為‘欠我們太多’?!」
「不是嗎。」
「就為這個啊!」大東生氣了,「那你現在就回去好了啊!我們終極一班會因為覺得你欠人情而把你留下嗎?!」
「不會啊…」
雷克斯看著大東生氣著急的樣子,禁不住笑出來,「所以,大東,你難道是因為能夠保護我,才和我做朋友的嗎?」
「…蛤?」
這個彎轉得有點大…
…但是當大東看到那樣笑著的雷克斯時,不知不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他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我懂了!」大東笑著攬上雷克斯的肩,一起向學校走去。「雷克斯,那我們說好,你還是要陪我念完高中!」
「好啊。」

大東明白的是,雷克斯不是因為「欠人情」而留下的;而且,自己也並不是只有能保護他的時候,才能站在他的身邊。
雷克斯會留下,是因為,他們是彼此需要的好朋友啊。

「對了大東…」
走進教室的時候,雷克斯想起一件事,「你還記不記得斷腸人說過,‘你認為沒有機會的時候,其實你有機會。沒有機會,也是一種機會’?」
「那句話啊…」大東儘量耐心地回想著,「…好像是吧。不過他說得那麼繞,我也沒記清楚。」
「我現在覺得,他說得有點道理……」雷克斯道,「你看現在,本來我可能要回美國,算是‘沒有機會’了;但是現在,似乎又會有機會,讓我可以付清那三百八十多萬的費用。」
「是嗎是嗎?!」金寶三聞之激動萬分,「也就是說,我們不用像上次一樣徹夜打工湊錢了!哦也!!」
「是啊——」
大東皮笑肉不笑,「你也不用因為像上次那樣,用大家辛苦賺來的錢去買刮刮樂,結果被我扁。」
「……啊哈哈哈!!金寶三,我們記憶猶新啊…哈……」全班起哄中。
「東哥啊,」金寶三撅起嘴,小聲嘟囔,「你現在沒武功了就不要太拽了嘛……」
「我聽到了——」
咚!
全班同學肅然起敬。被一拳揍暈過去的金寶三在睡夢中哀嚎,東哥你都沒戰力了怎麼還這麼有勁!
「…我最近可是有練功。」
耳朵終於清靜了,大東繼續剛才被無厘頭地打斷的話題,「雷克斯,那你的機會是指?」
「…我現在身體已經好很多,這方面爸媽不會那麼擔心了。所以沈伯伯說,我現在必須向他們證明,在終極一班不會耽誤我的學業。」
「這怎麼證明?」煞姐插話問道,「要考試嗎?那又難不倒你。」
「…智商低的人,果然只會把考試當作重大考驗。」亞瑟逮到時機諷刺,不理會煞姐的回瞪,「既然雷克斯說是機會,那無疑是可以撈到錢的實踐工作。」
「是啊…」雷克斯正要說下去,手機響了。
「沈伯伯…」
聽到這樣的稱呼,全班都靜了下來。
「替我爸在臺灣這邊出面交涉?…好……那如果我成功,就可以留下來了嗎?」
雷克斯怎麼樣啊怎麼樣啊?大家用期待的眼神不停問道。
片刻後,電話那邊有了答復。雷克斯聽後,笑著沖大家點了點頭示意。
好耶!!
眾人欣喜至極又暫時不好出聲,只得將其轉化為動作,狂比「Yes!」的手勢。
「那…沈伯伯,我還有一個條件……」
頓了頓,雷克斯繼續說到,「如果合同簽成,我想拿其中5%作為報酬。四百萬,可以嗎?」
全班驚愕地停下動作。
「…好,那麻煩你轉告我爸。…再見。」
「他說我爸應該會同意,」雷克斯按掉電話,抬起頭對大家說,「這樣的話就可以……怎麼了?」
亞瑟也有錢慣了,看了動作凝固的眾人一眼,在心裏默歎一聲「沒見過世面」後又低頭去念他的莎士比亞。
小雨繼續改著樂譜。
大東笑著搭上他的肩膀:「沒事啦雷克斯…他們只是沒想到你家這麼有錢而已。」
「百分之五,四百萬……」金寶三喃喃重複著蘇醒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那百分之百就是…五千萬!我打工要打一百年!!」
「……金寶三,你數學不好也要有個限度!」
亞瑟終於忍不住開口,「百分之百應該是八千萬。你打工,要打一百六十年。」
於是金寶三同學在身體受創後又因精神受到刺激,很不爭氣地再次暈過去了。

同一時刻。臺灣某處。方才那輛沒有牌照的車上。
「本想讓你受點傷然後回美國去住院…竟然躲過去…算你走運。
「你不肯走。但我,也等不及要回來了。」

 

 

 

 


7.

「老師…」
下課後雷克斯走上講臺,來到田欣身邊,「下週一、二我想請假,可以嗎?」
「兩天呐…可以告訴我原因嗎?」田欣問道。
「是我爸在臺灣有一個項目。他說要我出面去談,成功的話,就可以留下來。」
「真的嗎?」
田欣也很驚喜,「那真的是太好了!請假的事沒問題。那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哦,老師也很希望你留下呢!」
「嗯,謝謝老師…」
雷克斯話音未落,手機又響了,是沈濤打來。他便出去接電話。
「老師!」見雷克斯走出了教室,底下有人問道,「那是不是這兩天就沒人查我們讀書計畫的執行情況了啊!」
「哦~你問這個啊~」田欣保持著微笑。
然後……決然地搖了搖頭。
「你們想得美哦!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想要用心念書嗎,啊?你看你們不念書成績就上不去,成績上不去就考不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呢就又要留級,要留級的話呢我就會很煩,我一煩我晚上就睡不著覺,睡不著覺我就會起來狂吃狂吃狂吃,我一狂吃我就會變胖,我一變胖我就要…」
「減肥!」全班一起幫她打住。
「…啊?…嗯,對……」
「哎呀老師,雷克斯都走了,還有誰來查嘛!」
「呵呵…這你們絕對沒有想到。」
田欣似乎又想起了一個好消息(大東還在後面糾正:喂你搞清楚,只是請假,不是要走啦!),「有一位和雷克斯同樣細心、做事同樣認真負責的同學,即將回來我們班哦。…我現在正式通知大家:安琪要回來了!」
「啊…誰要她回來啊!」煞姐不滿。
剛接完電話的雷克斯聞及此,不由一愣。
大東和小雨不約而同地對視,目光複雜。
亞瑟不語,只是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天那輛撞到雷克斯的車中,一個女生的影子。


「啊…終於弄完了。」
田欣長舒一口氣,對正在起身整理資料的男生笑了笑,「雷克斯啊,真是多謝你,不然要從那一大堆檔裏面找齊全班的體檢表格,我一個人不知要弄到什麼時候呢。」
「沒什麼啦。」
雷克斯笑了笑,把理好的資料遞了過去,和田欣一同走回班上。
已經有個女生站在了門口。
雷克斯本來隨意的眼神一下子定格,那身影,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畢竟…喜歡了她八年。
雷克斯在幾步之遙的地方,頓住腳步,輕聲道出了她的名字,「安琪。」

教室裏也是差不多安靜。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
煞姐不樂意地把頭別向一邊。
小雨的目光定格在安琪身上。
安琪笑著看大東。
大東有些尷尬地看小雨。又看看安琪,乾笑了兩聲,問候道:「安琪你回來啦…,你好。」
「大東,你是怎麼啦……」
安琪小心問道。
現在的你,看到我,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害羞逃跑了嗎……
「看到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沒,沒有啊…」大東笑笑,急於轉移話題,正逢雷克斯隨田欣走到了班門口,趕忙招呼:「啊,雷克斯你來了!你看,安琪回來了哦。」
「嗯,」雷克斯對轉過身來的安琪點了點頭。「…安琪,你好。」
「雷克斯…」
安琪臉色微變,向旁邊閃了閃,似有畏懼之意。
大東見狀,暗想安琪可能對上次的事仍有顧及,趕忙走去打圓場:「安琪你不要怕啊。雷克斯上次會那樣,是因為受了阿瑞斯之手影響,現在已經沒事啦。」
「這…這樣啊。」安琪笑了笑,「…那就好……」
「…好了好了,」田欣見到大家「問候」的氣氛有些詭異,意識到自己應該救場,「那,大家趕快坐好,我們開始上課了哦。」
「好——」大家懶懶應著。
「哦,對了…」
正要在黑板上寫字的田欣又轉過身,「忘了通知大家一件事:最近學校要組織學生體檢哦,每人要交200元。」
「啊——」
哀嚎一片,「咱們學校不是很有錢,還要交哦!」
「好啦,你們大家就配合一下嘛。」田欣好言勸著,「那…金寶三,你是班長,你來幫忙收一下錢好了。」
還未及金寶三拍胸脯保證,亞瑟王笑道:「老師,我勸你不要讓金寶三一個人收錢。就在幾天前,他還把四百萬除以百分之五算錯。」
「哈哈…是哦老師……」眾人的大笑淹沒了金寶三的抗議,「他不可靠啦!」
「這個嘛…」
田欣環顧教室找著人選,目光落在被她誇為「和雷克斯同樣細心、做事同樣認真負責」的同學身上,「哦,那安琪來幫忙吧。可以嗎?」
「…好的。」安琪點了點頭。
「喂…老師,幹嘛不讓雷克斯來幫忙啊……」煞姐彆扭抗議道。
雷克斯嗎。
安琪斜了斜目光,沒有說話。
「雷克斯不是要忙他爸的企業合同嗎,而且我剛才已經麻煩他整理大家的體檢表了…」
田欣看出煞姐不樂意,勸道,「…大家都是同學,誰收錢不是一樣……安琪也很細心嘛對不對!」
「沒錯…」
大東為了支援班導工作,又擺出終極一班老大的樣子,「明天大家,都乖乖把體檢費交給安琪!」
「大東,謝謝…」安琪回頭報以微笑。
大東揚了揚嘴角,也沒再說什麼。

 

快要放學時,大東接到了東爸的電話。
「喂,爸……嗯,亞瑟小雨雷克斯都在啊……」
被提及的幾人原本已在收拾東西了,聞言都停下了動作。前排的安琪也放慢了速度,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邊的筆記本。
「是啊,安琪也回來了啊…是啦,什麼都瞞不過你。」
至此,安琪便光明正大地回過頭來。
「…吃飯?」
大東有些意外,「…這,突然要一起吃飯,是做什麼啊。」
「同學團聚一下交流交流感情嘛。」東爸在那邊說著,「你媽都準備好大顯身手了哦!不信我到廚房,讓你聽聽她磨刀的聲音……」
「爸,很冷,好嗎。」
大東又想起媽的真實身份就是刀鬼,不由真的冷汗。
「…好,那我跟他們說。好,拜。」
大東掛了電話,看到要邀請的四人都已在看他了。便也不再多做解釋,「我爸媽請你們來我家吃飯。」

 

「來,多吃點。」
大家圍坐在桌前,東媽熱情地幫大家夾著菜,「尤其是小雨哦,聽大東說你平時都只在學校吃盒飯。這怎麼行呢,男孩子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吃好才會健康嘛!爸爸你說對吧!」
「是啊是啊,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媽媽做一桌菜,我一個人就可以吃四分之三餒!」東媽在一旁甜蜜地笑了,東爸也夾菜給小雨,「喏,菠菜,大力水手就吃這個哦!你多吃點,你的拳頭沒准又可以變回很大力。」
別人只當玩笑,笑過便罷。唯獨小雨唇角的弧度,最是溫柔。
「謝謝伯父伯母。」
原來也來過大東家,只是那幾次不是東爸東媽不在,就是有什麼嚴重事件發生。他還從未感受過如今天這般溫馨平和的氣氛。大東父母的一言一語,眼角眉梢的微笑,都讓他覺得,非常溫暖。
小小的家,有了家人的存在,一下子就能變得熱鬧歡樂起來。
「對了,爸、媽,你們把大家都請來,到底有什麼事啊?」
「沒什麼啦,一起聊聊閑天而已。」東爸笑道。
「沒什麼?你們倆,一個刀瘋,一個刀鬼…又在盤算什麼?快說。」大東逼問道。
…安琪聽得懂這種對話嗎?雷克斯略微抬起頭,余光瞥見安琪只是安安靜靜吃著飯,似乎並沒有理會方才的談話。
「真的沒什麼…」東媽擺擺手,「哎呦,你追著我們問什麼啊…好不容易幫你請女朋友到家來,你多和人家交流交流情感嘛。」
亞瑟失笑:「伯母,那你也不用多叫幾個電燈泡來啊…」
「亞瑟、你說什麼啊!…」
大東微紅著臉,一邊卻忙解釋著,「爸、媽,安琪不是我女朋友啦。」
這次安琪抬起了頭。她看了大東兩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笑了笑。

「對了伯父,我有件事情想問…」
雷克斯想起前幾天的一戰,放下筷子,「黑龍失去魔性後,阿瑞斯之手還會不會像上次影響我一樣,附著在別人身上啊?」
「這個啊,就要問你伯母。她比較在行。」刀鬼是兵器之母嘛。東爸把問題甩過去,自己繼續津津有味地吃飯。
「要說到這裏啊,阿瑞斯之手的魔性很純的…」東媽接話,「雖然黑龍能夠把它送給你,讓你成為它的主人,但是,黑龍也沒有辦法真正掌控它。」
雷克斯點點頭,「所以,只要有魔存在,阿瑞斯之手的魔性就不會消失。」
「是啊。而且這個世界總是善惡平衡的啊,所以魔也會存在下去。」
東媽無奈地客觀答道,又看了看雷克斯,「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沒什麼啦,只是不希望…」
雷克斯低下頭,略帶感慨地笑笑,「…有人再像我一樣,那樣被它控制。」
安琪眸色沉了沉,「你們說的,是上次打傷大東的那個嗎…」
她似乎又突然想起雷克斯在場,歉意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
「安琪,不必道歉啦,…是我有錯在先。」
「…伯母…那,不可以把它毀掉嗎?」安琪接著又問。
「這個啊…恐怕很難。」
亞瑟的筷子在碗邊頓了頓。
「安琪,你也對這個感興趣哦。」
「沒…沒有啦,」安琪單純地眨了眨眼,「只是聽到雷克斯在講,一時好奇。」
……哦,這樣而已啊。
亞瑟揚了揚唇角。

 

 

 

 


8.


在談話內容海闊天空——或者也可以說是亂七八糟——的情況下,大家在還算輕鬆愉快的氛圍下結束了晚飯。
「天已經黑了啊…」
安琪看著窗外,似乎有些不安就這樣一個人回家。
亞瑟突然很想像調侃煞姐那樣,來一句「放心你走在街上怎樣都安全」破了這層表像。卻聽見身旁小雨和雷克斯不約而同地提議道:「大東,你來送安琪回家好了。」
此言一出,發言撞車的兩人也頗感意外,對視了一眼。
大東無奈笑笑:「喂,你們有人順路的,送送安琪就好了啊。」
「還是你來吧。」又是同時的兩個聲音。
再次視線相對的時候,雷克斯笑了,「大東,安琪就交給你吧…而且我看,現在我和小雨,也有些共同感想需要溝通了。」
「…我看也是。」
小雨亦笑道,「那我們先走了。」
向屋子裏的人一一道別,二人出了房門。
「喂…」大東攔人不住,轉過頭看看還沒走的亞瑟。
「看我幹嗎,護花使者的任務又沒扔給我。」
亞瑟走上前去拍拍大東的肩,「他們兩個都決定把機會讓給你了,就別浪費啊。」說罷也沒再看安琪,逕自離開了。
「…喂,亞瑟!這些人……」大東只好將視線移到安琪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琪笑容甜美地點了點頭。


雷克斯和小雨走在入夜的街道上。兩人平日裏都不是活躍分子,現在又沒有活躍分子大東在旁,因此一時無話。
「我…」
「我…」
而一旦開口,卻又撞在同一時刻。結果誰也說不得。
「這樣吧…」雷克斯提議,「我們在心裏默念三聲,然後一起說出自己的決定,好嗎?」
小雨點了點頭。
一。二。三。
「不再愛她了。」
「不再愛她了。」
果然是一樣的,難怪今天那麼多次要開口都是同樣內容。看了對方一眼,他們各自釋然地笑了。

或許不是不愛,是不想再愛。
對他們來說,是出生入死的友情最為珍貴,是不願見自己最好的朋友為難。
既然安琪也喜歡你。大東,我們只是讓你得到,本屬於你的幸福。

「我在這個路口左轉。」小雨說著轉身,「明天見。」
「小雨。」雷克斯在背後叫住他。
「但是…是你的話,不會孤獨嗎?」
提及家人父母時,眼底的寂寥和羡慕;剛才在大東家的時候,對簡單溫暖的感念。
…身邊沒有愛的時候,不會孤獨嗎。
小雨停住了腳步。
雷克斯的問題省略了許多內容。
是我的話……
「是我的話,不該習慣嗎…」
答話的聲音低低的,不知雷克斯聽清沒有。

是啊,這麼多年,是早該習慣孤獨。
但若不想習慣,不甘寂寞,…也不是你的錯啊……


——次日——


五熊跑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送資料的男生。有幾頁紙散落出來,掉在了地上。
「啊…」
五熊慌張地抬起頭,才發現是雷克斯,「對不起…」
「沒關係啦。」雷克斯笑著,蹲下身收拾散落在地的紙張,「這邊我來顧就好了。看你跑那麼快,是有急事吧。」
其實只是趕著上體育課而已。五熊有些不好意思,「…我,幫忙。」
撿了幾張拿在手上看著,五熊認出這是體檢表格。有一欄引起了她的注意。
「生,日…」
「…嗯?」雷克斯聞言抬頭,「…是啊,每個人的生日,上面都有寫。」見五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怎麼,你想看誰的生日嗎?」
「……」
「…亞瑟的?」
五熊驚奇地張大眼睛。怎麼,雷克斯也像自己一樣,會讀心術嗎?
不對不對,女生們一般都把這叫做體貼吧。
在她發愣的時候,雷克斯已經找出了那張她想看的表格,遞給她。
不過,還真是特別的日子啊。雷克斯也看到了亞瑟的生日,在心裏輕笑出聲。
「謝,謝謝。」 五熊看完以後遞還給雷克斯,把那個日期牢牢記在了心裏。
「不客氣啦,那我走了。」
對五熊笑笑,雷克斯向教務處走去。
然而腳步聲漸緩,他走出一段路後,又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停了下來。
『是我的話,不該習慣嗎…』
「生日嗎……」
望著自己手中的一疊資料,雷克斯又翻動幾頁,找到了「丁小雨」的名字。


終極一班的體育課,就像除英語課之外的其他課一樣,除了班導田欣和他們自己,是沒有別人敢管的。
大東擦著汗,向場邊的亞瑟和小雨走去。「怎麼不見雷克斯?他不是不氣喘了,怎麼還不上體育課。」
「班導讓他去教務處送資料。」小雨答道。
「哦…那安琪嘞,也不來。」
大東擰開瓶子喝了口水,一邊漫不經心地環顧操場,「其他女生都在啊。」
今天更早時,雷克斯和小雨已向大東坦承了他們昨晚的決定。因而再提安琪時,氣氛也不再尷尬。
「拜託,你認為安琪和班上其他女生是一型的嗎…」亞瑟看著遠處將追著金寶三狂扁作為運動的煞姐。
「我知道不是啊。」
大東用手背蹭開額前被汗濕的劉海,又灌下幾口水,「但是往常起碼也會下樓轉轉的嘛,我記得她總看我打籃球。」
「原來如此,」亞瑟抓住了把柄,「你是嫌她沒看到你在體育場上的颯爽英姿……」
這次連小雨都被都笑。大東百口莫辯,半天隻甩出一句「亂講什麼啊你!」

「那你臉紅什麼啊?!」
化學實驗室裏很靜,可以聽到操場上男生們的笑鬧聲。
安琪置之若罔聞,將手中半透明的小瓶子舉至與視線相平。仔細端詳了一陣後,她滿意地笑了。
瓶子本身就很精緻。她將它穿在一條銀鏈上,當作掛墜一樣地戴在了脖子上。
瓶中的固體,帶著淺淺的天藍色。
陽光透過窗子照進實驗室。安琪雖站在陰影裏,瓶中物在光的映照下,還是泛出鑽石般的光澤,顯得神秘而詭異。

 

「啊…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大東推著機車走在路上,一邊感歎,「這話如果讓班導聽見,又會嫌我們無所事事,虛度光陰……」
雷克斯在一旁安靜聽著,嘴角帶笑。
「對了,雷克斯…」
感慨完了一天的生活狀態,大東轉過臉問道,「下週一就要到了誒,那個談合同的事你有沒有準備好?」
「…差不多了吧,我想,事先的資料,該看的都看完了。」
雷克斯說得平靜,但也顯得不是很有把握,「不過,這是我第一次代表雷氏企業出面,而且數額蠻大的……老實說,真的有些緊張。」
「安啦,你從小就那麼聰明。這種事一定難不倒你的啦!」談話間兩人已走到了雷克斯的家門口。大東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哦,我挺你!」
「…嗯,謝了。」
雷克斯望著總是一臉自信篤定的大東,真誠笑了笑。
「那我走嘍。」大東跨上機車,晃了晃握起的拳頭,笑著為雷克斯打氣,「挺你哦…拜!」

目送著大東的身影遠些了,雷克斯轉身準備開門進屋。手機在此時響起。
…安琪?
「喂…」
雷克斯剛一接通電話,就聽見那邊傳來安琪的呼救聲。聽起來聲音離話筒有一定距離,似乎是手機掉落在地時,無意間碰到按鍵,打來了他這裏。
「喂,安琪?!安琪…」
不行,這樣喊也沒用。安琪不可能回應的……
雷克斯冷靜下來,專心聽著電話那邊的一切動靜。
環境音裏,有浪濤的聲音……在江邊!
那邊傳出碰撞的聲音,然後電話掛斷了。雷克斯欲報警,卻發現手機突然沒電。
可惡…
伸手攔下一輛出租,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到江邊那條公路。」

 

 

 

 


9.


「安琪!聽得到嗎!」
下了車,雷克斯沿江邊公路跑著,一邊焦急尋找。公路的一側是江,另一側不時會出現尚未完工的建築工地。擄人搶劫之類的案子,多半就在那裏了。
「…安琪!」
運氣還不錯,只跑了四處工地,就在第四處的角落裏發現了安琪。
借著夕陽的微光,雷克斯走進晦暗的牆壁間,輕輕扶起她——還好,衣服什麼的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也沒受什麼傷。看來只是被打暈而已。
雷克斯正要抱起安琪,卻突然聽到她夢囈似的低語:
「項鏈…」
…項鏈?
環顧四周,不遠處一個綴著水晶瓶一般掛墜的項鏈,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是這個項鏈嗎?看起來很精緻…或許,對安琪來講,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雷克斯暫時放下了安琪,轉身去撿。
……身後有人!
剛拿起那串項鏈,雷克斯就意識到不對勁。然而未及轉身,腦後就挨了重重一擊。他頓時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
手中剛撿起的項鏈又掉落在地,瓶子碎掉了。瓶中那抹藍色頓時化作一縷煙,散入了他周圍的空氣裏。
有人站在他身旁說:「你曾那樣傷害我和大東。」
你差點害得我們不能在一起。
「這樣的你,我無法原諒!」


——次日晨——


今天第一節是語文課啊。
對從來不記課表的學生來說,倒沒有什麼;但對於代課老師來說,就是災難一場。
「各、各位同學……」
四眼妹古老師戰戰兢兢地將擋臉都不夠的課本護在身前,「…我們今天…來上語文課……」
「老師,難不成你還來上數學哦!」
不只是誰囂張了這麼一句,引來全班狂笑。
「啊…哈…這位同學說的是…哈哈……」
古老師冷汗一陣接一陣,心虛地找話題,「咦,今天…怎麼這麼多…空座位……」
真的耶,最後一排全部空著,倒數第二排安琪的座位也沒人。
「老師,你來早了啦。」
大東和亞瑟、小雨出現在班門口,理直氣壯,「現在,離上課還有一分鐘哦。」
「哦,是嗎哈哈哈…看來我看錯表了哈……」古老師後退幾步閃到講桌另一側,目送大東三人走回座位。
大東將書包掛在桌旁,看到身邊的座位還沒有人。他皺了皺眉。
其實今天到校時間,確實比以往晚些。因為剛剛修突然來找他們,說想要試試能不能幫他們恢復戰力。於是三個人就趕去赴約,耽誤了點時間。
本來也想要通知雷克斯的,可是他手機一直關機…算了,反正這次「電療」也沒有成功……
不過,雷克斯怎麼現在都還沒來?
上課鈴聲響起。古老師哆嗦著翻開課本,手跟聲音保持同頻率的振幅:「同…同學們,那我們…現在開始……」

「大東!」
才忙於從書包裏找課本的同學們抬起頭。
安琪急促喘息著,出現在班門口。她的襯衣和書包上都沾滿了灰塵,顯得有些狼狽。
「…安琪…」大東對她臉上的驚慌感到詫異,「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大東…對不起……」
安琪低下頭,歉意十足,
「同學們的體檢費…被人搶走了……」
「……什麼?!」
講臺上的老師被徹底無視,大家驚訝地轉過頭來。安琪頓時成了全班焦點。
「怎麼回事!」大東站了起來,見安琪著急脆弱的模樣,又耐著性子安慰道,「…安琪,你先別著急。慢慢告訴我,是誰,做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是誰……」
安琪搖搖頭,眼淚都快要掉下來,「昨天放學後,正走在路上,就突然有人從後面勒住我的脖子……後來我就暈倒了……醒來時已經是晚上,我很害怕,就跑回家去了…結果……」
「結果今天早上,就發現錢不見了?!」
金寶三接話,見安琪點了點頭後,不禁捶胸頓足,「蒼天哪我剛交完錢,錢就被搶!那我不是又要交一次…那我又要省吃儉用……」
「金寶三——」
事情看來很嚴重,連小雨也沒耐心地一眼瞪去。
金寶三乖乖閉嘴。
「同…同學們……看來你們有事啊……」古老師見氣氛不妙,偷偷溜向門口,「那你們慢聊我先走……哇啊啊!!」
快要成功溜出教室時,她撞到了急急忙忙跑進來的雷克斯。後者也沒站穩,身側撞在了門框上。
「大東!安琪她…」
顧不得其他,雷克斯沖進教室,卻看見自己正擔心的人,就好好地站在大東身邊。
「…安琪?!…你,沒事…」雷克斯略為寬心地笑了笑,又有些不明所以,「…你是怎麼回來的?」
「怎麼回事…」
大東見雷克斯和安琪一樣,一身塵土,才是不明所以,「…雷克斯,你昨天見到安琪了嗎?」
「嗯,是啊…」
雷克斯將昨天意外接到電話的事簡要相告,「結果…也蠻丟人的,我自己反而被打昏,到今天早上才醒來…安琪,你醒來時,沒有看見我嗎?」
安琪搖搖頭,小聲道,「…我醒的時候,天都黑了…我又很害怕,所以沒有仔細看四周,就趕緊跑了出去……」
「所以,你是剛剛才直接從事發地點跑來的……」
亞瑟看了看雷克斯,突然注意到他衣兜裏露出了一個信封的一角,「…這是什麼……」
「…什麼?」
雷克斯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信封?這不是他的東西啊……
「啊,那是…」
安琪似乎認了出來,卻欲言又止,只是看著亞瑟從雷克斯衣兜裏抽出那個厚厚的信封。
「是體檢費。」亞瑟打開看了看,說道。
體檢費?安琪說被人搶走的體檢費?!
全班頓時炸開了鍋。
「這…這又是搞什麼啊?!」
「不會吧…」
「難道雷克斯又開始…」
「——通通都給我閉嘴!」
大東忍無可忍吼道。原本熱烈討論著的大家立刻安靜下來。
「…雷克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東將語氣壓到最冷靜,一字一頓地問道。
雷克斯好不容易回來,大家好不容易願意重新接納他!
可惡,現在又是怎樣啊!!
以平日對大東的瞭解,雷克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憤怒和焦急。他知道大東還是相信自己的,只是現在,他也拿不出任何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一個人去救安琪?」亞瑟問道,「不打電話報警,或者通知我們?」
「我本想報警,可是安琪的電話斷掉後,手機就突然沒電了……」
突然,衣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雷克斯愣住,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大家錯愕的表情。……昨天,手機不是自動關機了嗎?!
安琪低下頭,唇角揚了揚。
小雨看了一眼大東,示意他先不要太快下結論,向雷克斯問道:「誰的電話?」
「…沈伯伯的。」
……自己昨天徹夜未歸…雷克斯覺得越來越頭大了。
「可以開揚聲器來接嗎。」小雨建議道。
雷克斯點點頭,接通了電話。
「…喂,沈伯伯。」
「…少爺。您昨天晚上在哪里?」
沈濤的問話清晰大聲地傳出,帶著慍怒和威嚴,全班同學聽了都在心底寒了一陣:還好這種人不來管我們……
「…在外面。」還是說實話比較好。「在同學家」「幫學弟補習」一類的答案,沈濤肯定都已一一核查過了,編這樣的理由無疑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外面?」並非真的問句,責備意味強烈。
「是啊。我一個人。本來想要打電話給你,但手機沒電了。很抱歉。」
「那現在就有電了嗎。」
「我也覺得奇怪。但我真的沒有騙你…」
雷克斯在心裏歎了口氣,「是真的,沈伯伯。」
「……」
電話那端的沈濤也在心底默歎。他知道少爺沒有說謊,如果想要說謊,他可以編出很完美的理由。
少爺是有所隱瞞。可是少爺從小個性好強,想保守的秘密,想一個人扛的事情,誰也沒辦法逼他說。
「…少爺沒事就好。」沈濤的語氣放軟了些,最終還是他妥協了——少爺也有長大、自己處理事情的一天啊——「希望您多注意些,畢竟下週一、二就要與合作企業正式會面了。」
合作企業會面。安琪聞及此,抬眼看了看雷克斯。
「…是,我知道。…那就這樣。」
雷克斯掛了電話,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大家。

「大東,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雷克斯自己也覺得無力,「…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我沒有說謊。」
「就客觀事實來看,」亞瑟開口道,「昨晚,你一夜沒有回家;安琪所說的被搶走的體檢費,在你那裏;而且,你說是已經沒電的手機,現在開著。」
「亞瑟,我今天早上打給雷克斯的時候,他也是關機啊,你忘了嗎?」大東說道。
「關機,不一定是沒電啊。」
「你什麼意思啊!」
大東著急起來,與亞瑟對峙道,「難不成,你又在找雷克斯的證據了?」
「我是在找證據,但是汪大東我拜託你冷靜一點。」
亞瑟本沒有要和他吵的意思,心中感慨這傢伙果真是頭腦簡單,「你難道不覺得,類似的證據越多,越說明這件事不是雷克斯做的嗎。」
「啊…為什麼?」大東果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看著全班同學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滿臉問號地等他解釋,亞瑟重重歎了口氣。
「如果真是雷克斯,你們覺得,以他的智商,會把錢放在衣兜這麼明顯的地方等我們發現嗎?」
大家搖頭。
「…那你們覺得,以他的智商,搶完錢後會徹夜不歸,搞得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嗎?」
大家搖頭。
「…那你們覺得,以他的智商,會在想騙大家手機沒電的同時,又忘了關手機,結果像剛才一樣穿幫嗎?」
大家搖頭。
「最重要的是,你們覺得,在雷克斯馬上就要簽到八千萬的合同的情況下,他用得著費盡周折搶這筆五千塊都不到的體檢費嗎?」
「…我明白了!」
大東釋然笑了,「所以這件事,就不是雷克斯做的嘛!」
你終於明白了啊|||亞瑟無奈。
「就是說啊!」大家也跟著放心下來。
「那麼,也就是說…」
小雨保持著冷靜,看了看大東,「有人想要陷害雷克斯。」
好不容易輕鬆了的氣氛,又有些緊張起來。
大東嚴肅道:「既然,體檢費沒丟,那麼這件事就先告一段落……但是,如果有人再想對雷克斯不利,讓我逮到——我饒不了他!」
「我也是!」
「我們也是!……」


安琪不語。一個聲音在她心裏冷笑。
這麼拙劣的栽贓手段,只是順便的功課而已。
重要的是,那串項鏈,碎在了雷克斯身邊。她真正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10.


夏天真的近了。放學已有一陣,陽光還是斜斜穿過樹葉,明亮地照射下來。樹影的斑點深深淺淺,映在少年們的白色制服襯衫上。
小雨搭亞瑟的車回去了,大東、雷克斯、安琪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
「對了,安琪…」
雷克斯想起昨晚的事,「你的項鏈,找到了嗎?」
他一早醒來時,手邊什麼都沒有。當時想或許是被誰撿走了,但也沒來及留意,只是一心急著趕往學校來。
「…啊,不知道誒…可能丟了吧…」安琪笑笑,「算了,其實那也不是很重要。」
「這樣啊…」
雷克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昨天沒能幫你什麼忙。」
「…你不要這樣講啦。」
安琪望雷克斯一眼,轉而問道,「對了,今天聽你們提到八千萬的合同,那是什麼啊?」
「哦,那是他老爸給他的考題啦。」大東說道。
「…考題?」
「嗯,以簽成合同為條件,允許我留在臺灣。」雷克斯解釋。
「哦。」安琪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啊。」

也就是說,如果不成,你就得離開這裏了。


——週二,斷腸人的攤子——

「這兩天,沒見到雷克斯小朋友來啊?」斷腸人一副不正經的樣子,給三人擺上餐具。
「他去談生意。」
大東把杯子往前挪了挪,讓斷腸人往裏倒水。
「談生意?從小就學這麼精明,可不好哦。」
「…亂講什麼啊你。」
大東舉杯喝了口水,「…喂,不過雷克斯穿西裝的樣子,真的也蠻贊的哦。」
「你有見他?」
小雨雙臂支在桌上等著上菜,隨口問道。
「昨天放學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他啊。」大東回想著,「當時他一個人在路上,說是和對方談了一整天,覺得累,就想自己走走。」
「怎樣,還順利嗎?」 亞瑟問。
「他說還好…」大東笑笑,「說如果沒問題,今天就可以簽成了。」
「看不出來…」
亞瑟聞言笑道,「雷克斯平時那麼斯文,一副只會讀書的樣子…沒想到談起生意,也是兩天就搞定了。」
「那當然,他可是我汪大東的大腦誒。」

「…不過,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斷腸人提著壺,慢慢往三人的杯子裏倒著水。水流很細,撞在杯底發出清脆悠長的聲響。
「斷腸人,你又什麼意思啊?」
「我的意思就是,做生意哪有這麼順利就成功的。肯定會一波三折,要經受重重考驗…」
「你以為這是闖關遊戲啊。」
大東撇嘴,拿起外套和書包,「亞瑟,小雨,走了。」
「切,年輕人真是沒耐心…」
斷腸人搖搖頭,而後突然醒悟:「喂,你們就這樣走了啊?!不給錢的啊!!」
「你不是說,做生意會一波三折嗎。」
大東回頭笑笑,「今天算你請客嘍,拜!」
…這幫臭小子,現學現賣也沒有這樣的啊|||……

 

——江寧集團,會議室——

「如果您還有什麼問題,我們還可以溝通。」
「不,沒有了。」董事長江甯微笑著搖搖頭,語帶讚賞,「這次合作非常完美。雷先生能有你這樣的兒子,我為他感到高興。」
「伯父您過獎了…」
雷克斯謙遜地笑笑,「那現在,我們可以簽字了嗎?」
「好啊。」江寧答得爽快。
站在雷克斯身旁的沈濤也欣慰一笑。的確,這次的談判很成功,少爺的表現在他看來,也著實是一個驚喜。
然而江寧已經準備落筆,方才去接電話的秘書開門走了進來。
「…董事長!請您等一下。」
秘書湊到江寧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雷克斯看著他的口型,粗略地讀出了唇語。
…看來,合同必須被擱置了……
果然,江寧面露凝重之色。
「…江伯伯,合同暫時不簽,我不在意。」
雷克斯在他開口之前搶先道,「但是,請讓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可以嗎?」
江寧猶豫片刻,看著這個溫和沉靜的年輕人,最終點了點頭。

 


「…大東,小雨,亞瑟。早。」
雷克斯從後門走進教室。大東看到他來,立刻站起身。
「雷克斯你來了!怎麼樣怎麼樣,有成功嗎?」
前排的安琪停了翻書的動作,等著聽她預料中的答復。
「…合同,沒有簽。」
雷克斯環視教室一周,對一臉期盼地望著他的大家,輕聲道。
「什什什麼?!!」全班譁然。
…等到了。安琪笑了笑。
「怎麼會…」
大東難以相信,「不行…雷克斯,你不可以…就這樣走的啊!」
又是雷克斯。安琪翻書的動作又停了一次。
「怎麼會…」
金寶三更是難以相信,有經濟頭腦的他最先想起賠款的事,「…那要給泰山他們的三百八十多萬怎麼辦!難不成我們又要打工天哪……」
「——金寶三我麻煩你想些重點。」
「這很重點啊東哥,將近四百萬餒!………我錯了…重點應該是不能讓雷克斯走嘛!!」
「那…」
大東轉回目光看向雷克斯,不安追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雖然做生意是有變數,但昨天還很順利,今天就出狀況?他就不信會這麼巧。
亞瑟瞟了安琪一眼,故意說道:「…沒簽成已經是事實了,你還問什麼問呐。」
注意到亞瑟的語氣,雷克斯看了看他。
亞瑟向他遞了個眼色。
「…是啊,大東,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
明白亞瑟是要自己不要多說,雷克斯結了話題,「反正…我爸又不會馬上要我回去。」
「可是…」
大東仍顯得悶悶不樂。但也沒再說下去。


——放學後,斷腸人的攤子——

「談生意的小朋友也來了啊。」
「而且托你的福,沒談順利。」大東抱起手臂支在桌上。
「那麼作為報酬,把昨天的賬清了吧。」斷腸人還在惦記這件事。
「說好你請客的啊。」
「好了啦…」
雷克斯今天沒什麼心情開玩笑,「我來付就好了。」
「喲~」
看著雷克斯遞給他的錢,斷腸人意味深長道,「你怎麼知道是這麼多。」
「大東他們會點的不就只有那麼幾樣。」
「哦~」斷腸人轉向其他三位,「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你們花樣太少啦!年輕人,生活的選擇有很多種……」
「我拜託你啊斷腸人,」大東皺眉道,「就是因為你的花樣太多,我們才不敢隨便點菜好不好!」
……就像那個什麼「珍珠奶茶」!他記憶猶新。
「這是我的特色啊…」
「好了,斷腸人,我們今天不是來閒扯的。」
講了半天都沒有扯到正題上,亞瑟不耐,「雷克斯應該有事情要講吧。」
「嗯,」雷克斯點點頭,「在班上,怕…提得突然,引起混亂,所以沒有說。」
其實他明白亞瑟當時向他使眼色的意思,但由於不想現在就引大東擔心,便另找了藉口。
「這樣啊…」大東問,「那,還是簽合約的事嗎?」
「是。……」


——畫面重播——
「江伯伯,合同暫時不簽,我不在意。」
雷克斯在他開口之前搶先道,「但是,請讓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可以嗎?」
江寧猶豫片刻,看著雷克斯,最終點了點頭。
「…這不是你的原因,是公司內部出了點狀況。」
「…僅此而已嗎?」雷克斯追問一句。
「這…」
「…少爺!」
沈濤在旁小聲提醒,「這樣追根究底,是很不禮貌的。」
雷克斯垂目,頓了頓,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江伯伯,我並不是有意要打探貴公司的事情。」
雷克斯誠懇道,「只是我覺得,在這時出現,導致合同擱置的突發事件,很可能是針對我,而不是你們公司。」
「是嗎…」
江寧遲疑著,「那你為什麼這樣判斷呢?」
「…我總覺得最近,自己和身邊的一些人起了利害衝突。…好像,有人希望我遭受損失,離開臺灣。」
「…少爺?!」沈濤聞言一驚,以為雷克斯有所針對,「您是不是…對董事長或是我催您回去不滿……」
「沈伯伯,你放心啦…」
雷克斯抬頭對沈濤笑了笑,「我指的,並不是我爸想讓我回美國的事。」
「……」江寧不語。
「…如果是因為我的話,再牽連到你們,不是太不應該了嗎。」
見對方有所動搖,雷克斯搬出了家族背景,再次勸道,「而且,雷氏集團一定也可以幫得上忙。」
「…那倒不必麻煩……」江寧起身,「現在散會。」
他又轉而對雷克斯道,「…那請你來私人會客室吧。」

「…謝謝您。」
雷克斯示意沈濤不要跟來,獨自隨江甯向會客室走去。
關門落座後,江寧歎了口氣。
「…有人綁架了我女兒。他們以此勒索,要求我們支付一億元贖金,以及停止一切商業活動。」
「…您的女兒……」
「…是啊。」
江寧憂慮地點點頭,「…說來,她也是芭樂高中的,你們算是校友吧。」
…什麼?!雷克斯聞言怔住。


——重播結束——


「那綁架犯想得真夠周到…」
亞瑟聽後感歎,「既要錢,又要公司停運,以此掩蓋阻止合約簽訂的真實目的。」
「而且,還讓終極一班不得不捲入這件事情中。」小雨道。
「…小雨,為什麼這麼說啊?」大東思路簡單,問題也問得直接。
「終極一班的軍師被擺了一道,可能要離開臺灣;那個出來擺道的綁架案,人質又是同校同學……」
小雨望著大東,解釋道,「大家那麼講義氣,又總想找架打…這種事,怎麼可能攔得住他們參加。」
雷克斯點點頭:「沒錯,而且對方要求不許將此事洩露給第三人,不許報警,否則就撕票……能出手幫忙的,也只有終極一班了。」
這場綁架,明白就是設計好了,想要讓終極一班出面解決。
亞瑟想起綁匪的條件,又問:「你說他們要求不洩露給第三人…可是他們已經告訴你了啊,怎麼辦?」
「所以,我就告訴江伯伯…」雷克斯道,「如果劫匪打來電話就此事責備,就請他告知對方,我與他的女兒即將定下婚約,不能算外人;交付贖金時,也由我來進行交涉。」
「婚約…」斷腸人插花提醒道,「不要假戲真做啊。」
…然後他發現根本沒人理他這句話……
「他答應了嗎?」
亞瑟垂首獨自考慮著,「…你是雷氏集團的少爺誒,他會同意讓你交涉,用你的身價去冒險?」
「我告訴江伯伯,劫匪可能會很贊同讓我出面。如果我猜中了,就請他把事情交給我來解決。」雷克斯道。
「可是…」大東看向雷克斯,「…你說有人總想你離開臺灣,又不是你爸,那到底是誰啊?」
雷克斯避開大東擔心的詢問眼神,搖了搖頭。
「其實…現在也還不清楚,只是一種直覺而已。」
「…對了!」斷腸人似乎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雷克斯啊,你有沒有問那位董事長要他女兒的照片?」
「…有啊。」
雷克斯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照片,「她叫江晨,是二班的學生。」
「…我好像見過她。」小雨看了看,說道。
「是,我也記得。」雷克斯說,「…那次你把樂譜掉在了走廊上,就是她撿到送來給你的。」
「可是我們怎麼不記得啊……」大東和亞瑟看了半天,仍是一臉不明所以。
……當時你們連理都沒理她啊。雷克斯失笑。
「啊!這個女生……」
斷腸人突然大叫。我就不信這次還沒人理我!
果然,四人聞之抬頭。
「怎麼了,斷腸人?」大東急忙問道,「你是不是有發現什麼?」
「這個女生她…」
斷腸人掙扎了半天,才終於冒出一整句話來,「……她長得很普通嘛!雷克斯你要謊稱跟她有婚約,你虧大了啊你!!」
「……我們走。」
「…喂我想調節一下氣氛嘛喂!……切,不聽算了……」
斷腸人收拾著餐具。
「這女生這麼普通,所以不會是故事的主角。
「真正的女主角,絕對是那個…能夠引起你們注意,讓你們能夠記得的同學,才對。」

 

 

 

 

11.


「那我走了。」
離開了斷腸人的攤子,大東跨上機車,「拜!」
「我回學校練琴。」
小雨道別後也轉身離開。
「那你呢…」
亞瑟坐在跑車的駕駛座上,問雷克斯道,「管家來接嗎?」
「不,今天自己回去。」
雷克斯苦笑了一下,「合同沒有簽成,很多計畫都要更改…沈伯伯現在也很忙了。」
「那我送你好了,」亞瑟意有所指,「有些話,剛才沒有說完,不是麼。」
「…好,那謝了。」
雷克斯明白他的意思,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在路上飛馳。亞瑟的車是敞篷的,風又很大,雷克斯忍不住咳了兩聲。
「感冒?」亞瑟忙著打方向,抽空問道。
「沒事。」雷克斯清了清嗓子,讓呼吸恢復平穩。
「亞瑟…」
兩人沉默了一陣,雷克斯轉頭看著亞瑟,語氣鄭重。
「其實…我希望這次,你不要像上一次對付我那樣,公然站出來揭露陰謀。」
「怎麼,你怕我又會被整?」
亞瑟輕笑,「還有人玩陰謀,比當時的KO.2更狡猾麼?」
「這是一方面…咳咳…」
雷克斯又咳嗽起來,不得不停下片刻,「…另一方面是,你一旦站在明處,想要出面搜集對方的證據,就更不容易了。」
「所以你是想把事自己扛著然後被整死。」亞瑟沒好氣地總結。
「當然不是…」
雷克斯被笑道,「我還沒那麼英雄主義好不好。我需要你們幫忙,只是不要讓對方察覺到我們是在針對他,就好了。」
亞瑟重新直視前方開車:「明白了。所以我們,就是要做好事不留名,讓他把你的脫險全部歸結為運氣好。」
「…好啦,隨你怎麼說。」
知道亞瑟是已經同意,雷克斯便不再勸,只淡淡道了一聲「謝謝」。
「那綁架的事情呢?」亞瑟轉頭看了看雷克斯,「你應該已經料定他們在放了江晨之後,會綁走你吧。」
什麼出面交涉,請君入甕的伎倆。
「是啊,但我也不想束手就擒。」
雷克斯笑笑,轉而問道,「…土龍幫會怎麼處理綁走人質的情況?」
「這…」
亞瑟聞言,猶豫試探道,「你沒想要我動用我爸的人吧?」
雖然此事重大,但他還是不想借用老爸的力量來處理自己攬下的事。
「放心,我也知道你的原則。咳咳…」
雷克斯向後靠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只是,想要學習一下土龍幫的手段。」
「那個啊。」亞瑟笑了,「…那沒問題。」
「謝了…」
「喂,不過…」
注意到雷克斯的不對勁,亞瑟看看正閉目養神的他,「你今天怎麼,一下咳嗽,一下又沒精神…氣喘復發了啊?」
「沒有吧…」
雷克斯並沒睜開眼,懶懶答道,「大概…這幾天忙合同的事,太累了……」

 


「沈伯伯。」
雷克斯端著晚餐的餐盤進了沈濤的書房。
「…少爺!」
沈濤見狀立刻起身,「怎麼能麻煩您親自送飯過來……」
「沒什麼啦…」
雷克斯將餐盤在茶几上放下,「合同是我搞砸的,結果還要你忙著收拾爛攤子。是我該道歉。」
「不是少爺的錯。」沈濤真誠地說,「那是突發事件,不在計畫之內。」
雷克斯笑笑,沒有說話。
「對了,少爺,江董事長有說怎樣處理這件事嗎?」
「我請他把事情交給我處理…」
雷克斯沒有給沈濤陳述顧慮的機會,「沈伯伯,你放心,我會接下,就是已經有了解決的計畫。」
「……」沈濤還是有些擔心,「…有沒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
「應該會有的,」
雷克斯用手背掩口輕咳兩聲,「等我和大東他們商量好了,就馬上告訴你。」
「…好。」
沈濤望著面前冷靜從容交代事務的少爺,隱隱從他身上看到了他父親的影子。


要說少爺回來終極一班後最大的變化,就是更會承擔和堅持。

雷克斯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大東…嗯,我吃過晚飯了……你在樓下?」
雷克斯看看沈濤,有些躲閃地收回目光,走到窗邊撥開了窗簾。
「…看到了啊…」
雷克斯一眼就看到大東在樓下路燈旁,而且還騎著機車,「…怎麼了?」
「當然是兜風了!」
大東活力十足地答道,「看你這幾天都忙著簽合同,臉色超差的。出來high一下啊。」
雷克斯很想讓大東講電話別太大聲。雖然沒有開揚聲器,…讓沈伯伯聽見,還是足夠了……
「呃…」
雷克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濤,擔心他會嫌大東亂來。
「少爺,你就去吧。」
沈濤卻只是笑了笑,「忙了幾天,放鬆一下也好。」
「誒…那謝了!」
雷克斯像是怕他改主意似的,趕緊開門出去。片刻又回來探頭補上一句:「我會儘早回來。」然後跑開了。
沒多久,沈濤聽見樓下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暗自好笑。
再怎麼會承擔,也不過是愛玩的孩子嘛……

 

「雷克斯!」
見了從房子裏走出的人,大東鬆口氣,「好險你出來了…我剛掛電話就想起,你那個管家也在!我還擔心會不會是他直接開門轟走我……」
「他今天網開一面。」
雷克斯淺淺笑著,「要去哪?」
「聽你的嘍。」
大東聳肩,「今天是陪你放鬆,我隨便啦。」
「那…」
雷克斯認真想了一會,「…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人隨便跑來跑去的?」
「‘隨便跑來跑去’?」
大東笑道,「這裏就可以啊,又沒人管你去哪。」
「…我說的是跑步啦。」
「跑步…那走啊,去體育場。」
大東明白了。
雷克斯從小就有氣喘,所謂的‘跑來跑去’,作為一項劇烈運動,是他從小就只能羡慕地看著別人做的。
大東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春遊,校車都開了,雷克斯還沒有來;於是那次的春遊他成了唯一缺席的人。
事後雷克斯說,他只晚了半分鐘。他趕到乘車點的時候,車子剛剛加速啟動,開出去十幾米遠。
——那你幹嗎不追啊!大東光是聽著都為他著急。
——我追不了啊。
所以總成為看著別人跑遠的人。多少次都是這樣了。
大東神遊完畢,一把攬住雷克斯的肩膀,「所以你現在氣喘已經好了!真是太好了!」
「…啊?嗯,是啊。」
反應過來的雷克斯也笑,「是啊,太好了。」

 

安琪從體育場外經過,聽到了男孩子們熟悉的聲音。
她臉色一沉,但還是很快閃開,下意識地躲在了角落處。
大東和雷克斯正從裏面走出來。兩人都身穿休閒T恤,沒了在校時規矩的校服,顯得更輕鬆隨性。
「哈…雷克斯你不賴嘛……」
見好友輕聲咳嗽著,大東笑著輕拍他的背,「…不過還真沒想到,單是跑步你都可以玩那麼久。」
「因為過去沒玩過啊…今天真的很過癮。」
兩個大男生在跑道上你追我趕,雖然旁人看來有些奇怪,不過他自己更在意的是今天終於high到了。
(至於旁人看他們是因為「他們在跑步」還是「帥哥在跑步」,這就不是雷克斯需要想的問題了)
「…給,帶上吧。」
兩人來到大東的機車旁,大東將安全帽遞給雷克斯,「跑那麼久了,回去的時候還是我來載你吧。」
「謝了,」雷克斯玩笑道,「不過這樣安琪不會吃醋麼?」
「那有什麼,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啊!」大東拍拍後座,「好友專用!」

安琪看著雷克斯帶好安全帽,跨上車。大東發動車子。兩人的身影遠去了。

『還從來沒有人做過我機車後座哦!』那時大東是這樣笑著對她說的。

「大東,你有沒有發現……」
安琪從陰影中走出,沉聲道,
「…不知不覺間,你已不再當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次日晨——

大東走上講臺,放下書包和頭盔。
「各位同學,我有一件事情要宣佈。」
全班乖乖靜下來。
「我們終極一班,一向是最團結,最有同學愛的對不對!」
「對!」
「同學有難,我們要不要幫!」
「要!」
「…等一下東哥!」
金寶三小心翼翼地舉手打斷,「…上次你也這樣問……該不會,大家又要幫雷克斯還錢了吧?」
「是要幫雷克斯還錢……」
「……啊——」哀歎聲一片
「不過這次不是打工。」
大東躊躇滿志地一笑,「是…救人!」
安琪聞言,霍地抬起了頭。
「誒,那是不是有架可以打了!」
大東一副就知道你們等這個的表情:「…沒錯!」
「哦也!!」眾人一片歡呼。
「那,什麼時候啊?」「要跟誰打啊!」……
一片熱鬧中,雷克斯的手機響了起來。大家提問過分踴躍,教室裏太吵,他只好到外面去接電話。
雷克斯看了看來電顯示;「喂,江伯伯。」
「…雷克斯啊,你果然猜對了……」
江寧在電話那邊,仍覺得不可置信,「我告訴他們你和小晨即將訂婚,對方立刻提出要你出面交涉。」
「這樣啊,」雷克斯朝教室裏望瞭望,
「那麼…請您遵守當初答應我的事情,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
「我是希望這樣,但…」
江寧仍有顧忌,雷克斯身後畢竟是那麼一個權錢兼備的跨國集團的少爺,而且這件事原本與他無關,他根本不必捲進來的,「萬一你出事了,我…」
「沒關係的江伯伯,」雷克斯讓人放心地笑了笑,「終極一班的同學們也會來幫我。
「他們,都是即使身處險境,也一定會保住自己朋友的人。」

 

 

 

 

12.


雷克斯剛掛電話,走進教室,江寧又立刻打來了第二通。
全班都盯著他接起電話。
「喂,江伯伯……」談話內容似乎令雷克斯有些意外,「…今天嗎?…好我知道了,我會馬上過去。」
「各位同學對不起了…事出突然,恐怕你們來不及幫忙。」雷克斯掛了電話就向外走去。
「等一下。」靠門坐的小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雷克斯,先把話說清楚。」
「…小雨……」雷克斯皺眉,「我趕時間。」
「終極一班的人都把你當朋友,別忘了。」小雨看了看拼命點頭的大家,又瞟他一眼,「你不說,就別走。」
「…」敗給你們。雷克斯如實相告,「江伯伯說,對方打來電話,一小時後在約定地點交涉。要我一個人去。」
「啊?!動作這麼快!」「我們還沒準備好…」
亞瑟意料之中地笑了笑。不給大家做準備的時間嗎。算那傢伙夠狠。
「那我先過去了。」雷克斯語畢跑了出去。
「喂,雷克斯!」大東也追過去。亞瑟、小雨對視一眼,急忙跟上。
教室裏,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同學們。
安琪故作惋惜地為他們歎了口氣。

 

漆黑的廢棄廠房,只有打開一線的鐵門透出一道光線。
江晨被綁在椅子上,三個男人站在一邊聊著風涼話。
「…這個廠房…好偏僻……」A有點寒,「為什麼專程跑來這裏啊……」
「…電視裏的綁架案,都在廢棄廠房啊。」B認真道,「這樣顯得專業一些。」
「專業的綁架犯,怎麼會就這樣把人質帶來現場。」門外有人嘲諷道。他隨之推開門,綁匪們便看見了那個,把手揣在制服口袋裏,目光淡靜的少年。
「雷克斯…」C輕笑,「沒想到我們昔日的大哥,成了現在認真念書、繼承家業的乖乖牌。」
雷克斯並不意外。隔著門聽他們談話時,他就意識到了——這三個人正是自己開黑貓酒店時的手下。
「看來,你們現在,是服從於那個買下酒店的新主人。」
「沒錯。」C很不甩他,「一百萬,酒店說賣就賣啊!你為了學校那群沒大腦的傢伙講義氣,就不管我們的生路了,嗯?」
「不過,換換老闆也好。」B張狂笑著,「雷克斯啊,你看看當時的你,折騰一個禮拜,才給我們賺到五十萬。而現在呢,兩天,就有一億的贖金可以拿!哈哈…」
A聽到B提贖金的事,才注意到雷克斯是獨自前來,兩手空空。
「喂,錢呢?!」A舉起槍,抵上江晨的太陽穴,「沒有錢,小心我們撕票哦!」
「虧你們還在我手下做過事。」雷克斯輕笑,「你們的老闆讓——我——來交涉,難道是為了要一億現金?」
「你什麼意思…」B是頭腦簡單型。
「意思就是,」C冷冷盯著雷克斯,「老大不是為了要錢,…是為了,要雷克斯的命。」
果然,一億元和暫停商業活動的條件,都是障眼法。所以才能這麼好談條件。雷克斯暗想。
「原來是這樣。」A笑道,將手中的槍指向了雷克斯,「難怪老大會那樣吩咐……」
「怎樣?」雷克斯問道。
「你手上沒有可以威脅我們的籌碼,沒資格問問題。」C冷冷命令道,「過來。」
雷克斯淡淡笑了:「看來,不聽你的命令,就是威脅你們的籌碼。」
「你少耍心機!」
C怒氣衝衝地走向雷克斯。認出A手中是真槍,雷克斯也不敢妄動,被A按住後頸,一拳砸在胸口。肺裏的氣流沖出,讓他覺得呼吸困難,頓時劇烈咳嗽起來。
「…再耍酷啊你!」鬆開手任雷克斯跪倒在地,C居高臨下地輕蔑說道。
A又笑了:「你倒是還手啊,不是KO.2嗎!…哦,我忘記你沒有武功了。」
「咳、咳…」雷克斯喘息著抬起頭,與江晨擔憂的目光偶然間碰上。他向著她輕輕揚了揚嘴角,示意她安心。
「你們,怎樣……才放人……」掙扎著站了起來,雷克斯暗覺氣息不穩。C的一拳決不可能有這麼強的效果…難道,是哮喘又犯了嗎……
C扯住雷克斯的領子,拉近自己,在他耳邊說道:「很簡單。沒錢就算了,只要你死在這裏就行。」
「……那,先放了她。」
「隨便你,反正,那支槍的射程是二百米。你最好別耍花招!」
C鬆開了雷克斯的衣領,反推一把,雷克斯踉蹌著倒退了幾步。他穩了穩身形,一步步向前走去,A的槍口也隨之移動,跟著他走到了江晨面前,停下。
「別怕…」雷克斯背對槍口,儘量完全用身體護住江晨,幫她解著繩子,柔聲安慰。
「…雷克斯…同學……」江晨顫抖著聲音,仍顯得很害怕。
「不要這麼客氣…在他們眼裏,我是…你的未婚夫哦。」悄聲說著,雷克斯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儘量平息著氣息,淺淺笑了笑。
「待會…他們讓你走了…你就走……」雷克斯繼續輕聲道,「儘量跑遠…不用管我…知道了嗎?」
「可是…」
「…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嗎……」
江晨看著雷克斯的眼睛,終於點了點頭。
「那麼,要加油哦……我也相信你。」

繩子解開了,雷克斯冷冷地轉身:「我要看著她離開這裏。」
C冷哼一聲。反正A的槍一直都在瞄準他。
見對方默許,雷克斯扶著江晨的肩膀,送她出了門。
江晨擔心地回頭——雷克斯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直在顫,他的呼吸頻率也顯得紊亂起來。
「快走…我沒事…別讓我,白跑一趟……」
雷克斯伸手扶住門邊,一直看著江晨跑遠。
自己有哮喘病史,呼吸紊亂很可能是神經高度緊張所致。他再冷靜也不過是高中生,這樣手無寸鐵地闖來,救人時還要隨時擔心對方會不會在自己背後開槍。腦子裏的弦一直緊繃著——自己可能,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他聽到身後手槍上膛的聲音。

——但是……

「差不多該解決你的問題了。」C已從A手中接過槍,冷笑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會沒事的。

「…誰?!」C持槍的手突然被抓住。丁小雨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側。他想掙脫,誰知小雨的力氣大得驚人。緊握著槍的手鬆開了,手槍落地,被小雨踢到了遠處。

——會沒事。因為……

「想動終極一班的人,你們是頭殼壞掉了啊!」大東、亞瑟分別出現在剩下兩名綁匪面前。
側面的牆壁轟的一聲被炸開。終極一班的同學們出現在門口。「我KO.榜第一百三十五名的終極一班班長金寶三,也要帶領同學們見義勇為!!」

——……因為,他一直都相信大家。

「大東,你們三個…」
症狀緩解了些,雷克斯儘量直起身來。
「戰力恢復一些了!」大東向著雷克斯笑笑,「上次修的‘電療’似乎產生效果了哦。」
雖然目前只有到五、六千點,但對付這些人還是足夠了。
大東一記勾拳將那人打翻在地。上一次在黑貓酒店見到他們,就覺得這幫人很欠扁,卻一直沒能動手解氣;……至於現在,他們有報baidu警啊,誰讓警baidu察還沒來。那麼動用戰力正當防衛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金寶三,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
大東三人放了手,向雷克斯走去。「剛剛辛苦你了,雷克斯。還好嗎?」
「沒事。」雷克斯故作輕鬆地笑道。
「亞瑟…看來土龍幫的設備很好用。」
亞瑟不無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雷克斯的身上裝了追蹤用的定位器和竊聽器,就是為了應付這樣的突發事件。因此雖然對方突兀地提出要他一小時內獨自前去,大家還是能夠及時趕去幫忙。
可是,耳機中傳出了不一樣的動靜。小雨伸手扶了扶耳機,問道:「竊聽器和追蹤器現在,在誰身上?」
「…江晨…」江晨畢竟是一個人離開,不能保證她的安全。因此替她鬆綁時,雷克斯偷偷放在了她那裏。
小雨突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側耳細聽起來。
『江小姐啊,沒想到你跑得倒是很快……』
『你…別過來!』
『Why not?我們的贖金,還沒有拿到手啊。』
果然沒這麼簡單…外面還有埋伏!
…拉槍栓的聲音……
「…她有危險!」小雨儘量集中精力確定著方位,趕忙跑去。
大東和亞瑟對視一眼,也立刻跟上。

三人跑遠,雷克斯重新倚靠在門邊。雖然好些了,但他現在還沒有體力過去幫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自己不拖累他們。

這邊,班長金寶三也已經帶領大家把綁匪ABC扁到暈為止,出了一口惡氣。
「終於搞定了~~~啊好累……」
然而,正想安下心,雷克斯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那正是小雨他們跑去的方向。

……該不會是大東出事了?!
人群中的安琪也臉色微變,沒注意到雷克斯微側過頭看著她。

 

 

 

 

 

13.


「快去看看!」
所有的人都從雷克斯身旁飛身而過,跑向槍|響的位置;
只有安琪,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雷克斯,要我扶你嗎?」安琪伸手扶上雷克斯的手臂。
「不用了,安琪。你應該也有看到那邊那輛車吧,沈伯伯已經來了。」
雷克斯撥開她的手,動作輕而堅決,「如果讓他看到我一副虛弱的樣子,一定又會想讓我回美國去。」
雷克斯已把話挑明,安琪也不好再插手,只得笑了笑:「那我先到那邊去了。」
雷克斯點點頭:「那我先回家,不陪你們了。」
沈濤的車已開到了跟前。安琪看著雷克斯整整衣領,以一種安然無恙的姿態走過去,開門,上車。
雷克斯,有|種就撐下去啊。我看你還能扛多久。

 

安琪趕過去的時候,事發地點已經圍滿了人。
一支槍被甩在一邊。受傷的不是大東,還好。她稍稍松了口氣。
江晨在旁好端端地站著,一臉歉疚。
剛剛,小雨是為了她才……
「對…對不起……」
「…沒事……」
小雨咬牙道,「這點傷…又死不了……」
「你對‘沒事’的界定也太寬鬆了吧!」
亞瑟看著小雨不停滲血的左臂,用從女生那裏借到的手帕在傷口上端紮緊。
子彈還在裏面,血又止不住…「這樣不行啊…!」大東著急萬分,「亞瑟,你的車呢?我們趕快送小雨去醫院!」
「…好,我去開過來。」
亞瑟剛剛離去,大東的手機就響起來。可惡,誰這個時候打什麼電話啊!
一手扶住小雨,大東騰出一隻手來接電話。
「喂,誰啊!」
電話那端的人聽到這個口氣,明顯很意外:「…大東,是我。」
「雷克斯…」
你就在這裏還打什麼電話……大東四處張望了一下,才發現雷克斯確實沒在人群中。
「雷克斯,你現在在哪?」
「…我…在回家的路上。沈伯伯來接我了。」
雷克斯也是因為不放心那聲槍|響,才打來詢問:「…有人受傷嗎?」
「是小雨啦!」大東仍顯急躁,「雷克斯,如果你在,你一定能幫上忙的…幹嘛連聲招呼不打就走啊!」
雷克斯一怔。這樣的語氣……
…他,生氣了……
可是,現在…自己也是隨時會出狀況,怎麼去幫他們…
「大東,對不起…」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雷克斯險些沒有拿住手|機,「不然,我幫你們聯繫醫院…」
「不必,亞瑟已經開車來了。我先掛了!」

像是要宣洩焦躁情緒似的,大東狠狠合上手|機,扶著小雨上了車。
雷克斯無力地垂下手。
「少爺,怎麼了嗎?」沈濤在前面開著車,從後視鏡看了看他。
「…沒事……」
雷克斯閉上眼睛,「沈伯伯,我想睡一下…到家了再叫我。」
他不是驚訝於大東對他生氣。大東就是那樣的個性,直率真誠,帶點莽撞衝動。小雨也是他的好朋友,現在受了傷,他著急是理所當然。
他只是,突然有一種挫敗感。
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逐漸沒有能力,再陪著他們、幫著他們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一直在忙,沒有去學校。
重新簽了合約,恢復了運營計畫,拿到四百萬解決了泰山那邊的補償問題。
……今天沈伯伯也回美國去了。該忙的忙完,終於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夏天到了。雖然陽光有些太過耀眼,但藍得澄澈的天空,還有融進微暖空氣裏的草木香,都讓一切變得完美起來。

站在芭樂高中的校門口,雷克斯笑笑,走了進去。


「哇…雷克斯你終於來了!」
大東撲上去給他一個擁抱,「幾天不聯繫,我還以為你硬被綁回美國去了。」

那天在電話裏生氣的事,大東並沒有忘。
只是他知道,如果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不需要他的道歉,那個人就是雷克斯。
因為自己的所有事情,他都瞭解。

「沒有啦,」雷克斯笑道,「事情都搞定了,今後終於可以安心上課了。…小雨呢,怎麼樣?」
「傷口很快就可以拆線。」小雨笑了笑。
受傷倒罷了,他比較不爽的是這幾天都沒能好好練琴。
「哦…對了,」大東把雷克斯拉到一邊,「雷克斯,有事找你商量。」

「嗯,怎麼?」
「…是小雨啊,這幾天總覺得他魂不守舍的。」
「…魂不守舍?」
雷克斯看了看小雨,「大概因為手受傷了沒能彈琴吧。他不是很喜歡練鋼琴嗎?」
「啊…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大東理著自己的思維,「…哎呀反正,不管怎麼說,我想,可不可以有什麼辦法讓他高興起來的?」
等他手傷好了,就自然而然高興起來了啊……雷克斯正欲答復,卻想起前一陣小雨身上某種淡淡的情緒。
還有上次,送體檢表格的時候……
「大東,既然你這麼想…」
雷克斯左手架在右手上,手背抵著下巴,「那,給他個驚喜怎麼樣…」

 


丁小雨覺得,最近自己周圍的氣氛極其詭異。
…大家都在幹什麼?!

大東拿著樂器店滿是鋼琴小提琴的宣傳畫冊狂看。
——他不是只練吉他的嗎?!
雷克斯桌上鋪著一大堆草稿紙,成天寫什麼預算寫個不停。
——班導指定的數學小老師不是自己嗎?!
亞瑟王拿著一堆租房售房的信息翻翻找找。
有一天居然還在讀報紙上的招聘專版!
——他不是土龍幫的公子哥嗎?!
煞姐竟和金寶三,帶領其他同學一起商量怎麼裝修房子……
——這……|||

「…那個,雷克斯啊……」
問別人,都不要指望得到正常的答防和諧案。小雨抱著試一試的心情走到了雷克斯桌旁。
「什麼事?」雷克斯放下筆,抬起頭。紙上那一堆算式又讓小雨不禁黑線了一下。
「呃…」
調整了一下表情,小雨儘量讓自己不要笑得太勉強,「沒有啦…只是想問,你們最近…都在做什麼?」
雷克斯倒是很乾脆:「小雨你也不用太奇怪啦,我們已經忙完了。」
「……」這答防和諧案算正常嗎……
說話間大東突然沖進教室:「一切搞定!…啊小雨你也在。正好,下午放學我們有事找你哦。」

 

…好吧,於是就這樣子了。
目的地是一個小公寓,離學校並不遠。進門的時候,燈突然亮了,於是小雨看到了蛋糕和汽水香味的來源。
房間佈置得很溫馨,彩帶和氣球飄滿了整個屋子。正對著門的大窗戶來著窗簾,隱隱映出外面霓虹燈的斑斕色彩。
窗前,擺著一架鋼琴。

終極一班的所有同學都出現在這裏。
他們說:「小雨,祝你生日快樂!」

小雨突然想起了那個夢。

他夢到,自己那個愛彈鋼琴但脾氣不好的父親,對他慈祥地笑。
夢見他住進小小的公寓,雖然不大,但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夢見不大的房間裏,有他自己的鋼琴。

————竟然就這樣,實現了。

「可是這些…」都哪里來的……
「呐呐,小雨,我來跟你解釋一下。」
大東把手搭上小雨的肩,領他在房子裏繞起來。
「這個房子,是亞瑟幫你找的。」大東抬抬手,在空中劃出示意著整間公寓的弧線,「…當然,我們也知道你不接受別人同情施捨嘛。所以並沒有幫你交房租。」
「有一戶人家,想要為小孩請鋼琴家教。我們就把你介紹過去了。」
亞瑟走上前來,手裏拿著一個信封,遞給小雨,「到時候你就自食其力,在這裏住下。」 
看著小雨愣愣地伸手接過,亞瑟笑了笑:「這周日去接受面試哦。」
「還有還有啊,」大東推著小雨,來到他已經盯了很久的鋼琴前。
「上次的綁架事件,多虧你救了江晨,合約才能順利簽下去,雷克斯才能留下,才能有錢給泰山他們呐……」
大東笑著幫他算,「四百萬減去三百八十四萬七千塊。剩下的錢充班費了,但是大家都一致同意,用來給你買鋼琴還有佈置房子。」
「是啊小雨,」大家在大東身後頻頻點頭道,「那次綁架事件你功勞最大嘛。」
小雨不說話,像是怕打碎了這個夢境般的現實。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掀起了鋼琴的蓋子。雙手起落之間,流瀉出一段簡單而動聽的旋律。
大東略顯緊張地看著小雨試琴時的表情:「這是我挑的哦…呃,其實剩下的錢也不是很寬裕…我也不太懂鋼琴。…你還滿意嗎?」
見小雨不說話,金寶三不怕|死地湊在大東耳邊:「東哥啊,該不會…你剛好挑到很爛的便宜貨吧……」
「金寶三——」
大東一眼瞪回去,「——不要逼我,在小雨的生日當天跟你動手——」
「…不,我很滿意。」小雨終於抬起頭。
「謝謝大家。…我今天,很開心……真的,很謝謝。」

「Oh yeah~~生日驚喜成功!」
金寶三狂拍胸口:太好了逃過一劫逃過一劫…
「那我們趕快來開生日派隊啊!」煞姐她們已經開始插蠟燭倒果汁了。
門鈴在此時響起。方才一直處在人群週邊、也是靠門最近的安琪轉身開門,看到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門外。
男人看到安琪,似乎感到有些異樣,輕輕皺了皺眉。
安琪避開他的目光,禮貌性地微笑道:「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請問…」男人遲疑了好一陣,才開口。
「請問丁小雨在這裏嗎?」
大家本來還在鬧,現在終於察覺有外人來訪,稍稍收斂了些。正同大東他們碰杯的小雨也向門口看去。

『他夢到,自己那個愛彈鋼琴但脾氣不好的父親,對他慈祥地笑。』
小雨驚訝地鬆開了手中的杯子。
「……爸?!」

 

 

 


14.


「哇,今天真的太開心了!」
大東伸開雙臂,用力向天空揮了揮手。
派對結束後夜已深了,街上安安靜靜。大東和雷克斯、亞瑟還滿身的奶油和果汁味,生日會的熱鬧仍未從他們身上散去。
(——至於果汁味,是小雨在見到父親,因驚訝而鬆手的時候,把杯子扣在了他們身上)
「是啊。沒有想到,小雨的爸爸會在他生日這天出現。」
和另外兩人保持著同樣的步伐,雷克斯淡笑著幫大東接話。
據雨龍的說法,他是在發現自己被黑龍追殺後,為了不連累家人而詐死;至於現在,得知黑龍已不再掌管武裁所,才敢出來露面。
想到這裏大東仍有疑惑:「不過…小雨的父親怎麼那麼確定,黑龍不會再做壞事啊……」
亞瑟的目光一直投在前方,慢慢走著:
「至少說明,江寧集團的綁架案,不是黑龍幹的。」
「喂…黑龍和這件事本來就不沾邊吧。」大東笑道,「怎麼會這樣想?」
「因為…能將富家小姐從嚴密的安保措施下擄去綁架…」
亞瑟轉過頭,看向雷克斯,「那個人不是武功超高,就是…不引起對方戒心的人。」
雷克斯低頭避開了目光,沒有答話。
說他是在逃避也好,但他確實還不想面對那樣的事實。
而面對那樣的事實,大東又該怎麼辦……
大東由於高興小雨的事,對此也沒有太敏感:「總之,今天很替小雨高興啊!…對了,安琪呢?」
「你才想起她來啊。」亞瑟損道,「小雨送她回去了。」
「…啊?」
大東感到有點抱歉,「…本來該我送的啊,小雨應該在家裏多和他爸聊聊天嘛,他們都這麼久沒見了…」

 

安琪和小雨靜靜走在路上。夜晚有點冷,只有街燈灑下一點明亮和溫暖。
安琪感到身上一暖,小雨將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小心別著涼。」
安琪回頭一笑:「謝謝。」
小雨陪著她繼續向前走去:「怎麼,心情不好。」
「…沒有啊……」
「因為大東吧。」
安琪停下了腳步。小雨多邁一步站在了她身前,與她面對著面。
「…安琪,我覺得,你變了。」
「……」
安琪有些尷尬地笑笑,「…為什麼這麼說啊…」
「有一天晚上,我和雷克斯不約而同地作出約定,說…不再愛你了。」
小雨轉過身,自顧自向前走著。安琪默默跟在後面。
「之後,我就在想…那時,為什麼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呢……
「或許,之前喜歡你,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自己相似的,寂寞。」
小雨回頭,笑了笑。
「那時的你,總是安靜地跟在大東身後,為他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求回報…」
「那現在呢,」
安琪爭辯道,「…我現在,仍然只是,只想要陪在大東身邊啊!」
「但你…
…已經不再那樣,甘於寂寞了。」
小雨看著突然無話可說的安琪。
「你現在似乎,很想要獨佔大東…不想讓他給別人關心,包括…我們這些朋友吧。」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會。大家都那麼開心。
而她,卻連笑都沒有笑一下。
不光是這次,之前也有很多時候,是大東與他們在一起笑鬧,而安琪在旁看著。帶著一種莫能名狀的平靜,像是——暗流湧動的深潭…
她真的,不一樣了。
「…我在乎大東,又有什麼錯呢?!」
安琪快步從小雨身邊走過。「小雨,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不用送了。」

小雨,或許你說的沒錯。我一直希望,大東的關心,都只給我一個人。
但我怪的不是你們啊。是……
想到那個人,她的眼神慢慢冷下來。
…是那個沒有資格留下來的人。

小雨看著安琪走遠。
——父親剛剛叮囑他說,似乎又有魔化異能,離他們近了……
…而且,安琪這樣的表現,也像極了當時做KO.2的雷克斯……


體檢的日子到了。多出許多穿白大褂的人在走廊裏來來去去,校園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
作為終極一班中為數不多的,能夠安分認真把事坐下來的同學之一,雷克斯自然要幫忙負責體檢的登記和秩序維護。


「金寶三,拜託你可不可以在這邊站好…」雷克斯看著面前毫無「以身作則」意識的班長。
「可是這裏很擠誒~」
「是你自己體積太大了啊老大!」
「哈哈是啊是啊……」
「……」雷克斯無語地用名冊拍了拍額頭,以保持清醒。再任他們這樣鬧下去,自己一定會頭暈。
在轉身時,果然就沒站穩,撞到了一個工作人員。
「…啊,醫生,抱歉……」
雷克斯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周遭秩序好了很多。這才抬起頭來好好看了看他面前的人。
——長得跟斷腸人一模一樣……
「…咦——不會吧,」大東和亞瑟、小雨也走了過來,老遠就打起招呼,「斷腸人你做什麼,做班導不過癮,還跑來當醫生哦?!」
「斷腸人」狠狠瞪回去:「不要把我和他混為一談!」
「不是斷腸人……」
雷克斯上下打量著他,「那你是…黑龍?」
現場所有能發出聲音的生物全部都驚訝地……閉嘴了。
大東走上前來:「喂,大黑蛇,你該不會是來搗亂的吧。」
「…我才沒心情陪你們這幫小孩玩。」黑龍被眾人盯得很窘,「……怎麼,你們毀了武裁所,還不許我換職業啊,啊?!」
「……換職業?…哈哈…好,我們允許,允許。」大東看著面前一臉正經,穿著白大褂的黑龍,哄小孩一樣說道。
「哦~~」眾人徹底放鬆,開始起哄。
大東走回亞瑟和小雨身邊:「小雨,怪不得你爸會說黑龍已經不做壞事…原來他已經徹底轉業,開始救死扶傷了哈!」
「是啊…」小雨也笑笑。
自從生日過後,有了自己的家,他的笑容就更加明快起來。
雷克斯看著面前熱鬧的同學們。看來,今天的體檢,註定是很難維持秩序了……


於是,終極一班,雖然班級人數不是全校最多,卻是最後一個查完收工的。
等黑龍好不容易搞定了其他同學,雷克斯最後一個走進醫務室。
黑龍顯得還算專業,掛上聽診器測了呼吸和心跳。半晌,他瞟了雷克斯一眼,又翻出體溫計來。
「體檢表上有體溫這欄嗎?」
「別廢話。你自己也知道,你和別人狀況不同。」
雷克斯不語,配合黑龍繼續檢查。
「……」黑龍看了看溫度計的指示,抬眼盯著雷克斯,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低燒。」
「…好像吧。」雷克斯答得滿不在意。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呼吸有問題。」
「我本來就得過哮喘。」
「那你知不知道持續低燒和反復咳喘加在一起,意味著什麼。」黑龍湊近,問道。
「如果不是好結果,就別告訴我啊。」
雷克斯回他一個「隨你便」的眼神,不為所動。
「你自己其實知道吧。」
黑龍才更無所謂,在雷克斯的表格上都填上了「正常」,然後遞還給他。
「謝了。」雷克斯起身欲走。
「…我提醒你,一個時空最重要的是善惡平衡。」
等雷克斯停下腳步,黑龍繼續說道,「武裁所雖然毀了,但魔是永遠存在的。」
「…我不會放任阿瑞斯之手的魔性控制第二個人。」雷克斯側過臉答道。
……因為那個人,我還想要保護她。

 

 

 


16.


「雷克斯,你檢查完了啊,」大東湊上來,看到他的表格上面都是「正常」,「…哦,還不錯嘛。」
「…嗯。」淡淡應了一聲,雷克斯笑笑。
亞瑟摘下了不知何時掛上的耳機,看了看雷克斯,沒有說話。
安琪看看表,從後面走了上來:「…大東。」她輕輕拉住大東的手,「你看,現在還那麼早,我們去遊樂場好不好?」
「呃…」大東看向自己的兄弟:我這樣不算重色輕友吧?
「你還好意思問嗎?」
亞瑟覺得好氣又好笑,「別忘了上次是誰忙著約會,把蔡一〇扔給我們處理!」
「我爸要我早點回家。」小雨俐落地轉身,「亞瑟,一起走啊。」
「喂…」
大東只好轉向還沒跑掉的那一個,「…雷克斯…那個,你知道的…」
「嗯。」雷克斯配合地點頭,「我知道啊…你很久沒和安琪約會了。你們好好玩,拜。」
「…雷克斯!」
大東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徹底無語,「…連他都這樣損我……」
「…大東——」
安琪像看著小孩子一樣地笑他,「你還在害羞什麼啊,走啦。」


雷克斯走出校門,轉彎去了藥店。
他與大東個性互補,某種體現就是:大東眼裏,助人就要傾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
而大東打架有了他幫忙,卻總得以全身而退。
那是因為在他看來,雖然可以不惜代價,但也絕不做無謂犧牲。


遊樂園裏一派熱鬧景象。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所以走在路上的年輕情侶尚不是很多,滿場跑著的,都是由爸爸媽媽陪著的小孩,圍著棉花糖的攤位,追著旋轉木馬,握著牽線的氣球,開心地笑。
「…這裏……」
大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麼多小孩,只有他們是高中生……
——這就像在和小孩子搶玩具嘛!很丟臉餒……
抬頭望著這樣的大東,安琪偷偷笑了:「…那我們去做摩天輪好不好?」
摩天輪的話,他就不會擔心和小孩子混在一起,顯得沒面子了。
「…嗯?…好啊。」大東回過神來笑笑。

他們隨著摩天輪緩緩上升,地面上的喧鬧逐漸遠去。兩人各自靠窗看著外景,一時無話。
「喂,安琪啊…」大東轉過臉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記得,上次你回來時,說幫我過生日,要坐摩天輪的。……結果最後都忘記了,害你難過。」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個性,會為了別人而忘掉自己的事情。」安琪把額前的碎發攏到耳後,語帶欣悅地看了看大東,「不過,你居然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啦!這種事情怎麼會忘第二次。」大東爽朗一笑,「而且,別人的事我不敢說,咱們三個的事情,我可都記的很清楚呢!」
「咱們三個」。他又提到了雷克斯。
安琪漸漸隱去笑容,猶疑道:「…大東…」
「嗯?」
「…雷克斯上次那樣騙大家,還打傷你……」安琪看著大東的表情,「…你可以就這樣原諒他嗎?」
「為什麼不呢?」大東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誒。」
「就因為是好朋友啊!」安琪追問,「他利用你的信任,做了那麼多壞事……」
「…哦…安琪,我知道了,」 大東突然點點頭,一副我瞭解你在想什麼的樣子,「你是在擔心,我沒辦法真正原諒雷克斯,對不對?」
「……」安琪在心裏默歎一聲。
「安琪,你放心啦!」大東笑道,「雷克斯一直都那麼挺我,我才不會因為這一次的事就耿耿於懷。」
「……是嗎。那就好。」
「而且啊,」大東把雙手枕在腦後,靠著椅背望天,「…說起來,雷克斯真的幫我好多忙哦。你知道,我從小就不擅長念書,有不懂的地方…又不好意思問你。所以國小的六年,都是多虧了雷克斯,我才順利學完的哦。」
安琪沒有回應,大東便自顧自地回憶下去。
「…還有那次啊,我為了幫你,跟老師說是我打碎了茶杯,你還記得吧?……結果後來,老師還要罰我寫檢查。她說要一千字誒。」大東看著遠天的藍,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溫和地歎了口氣。
「我從小,最差的功課就是寫作,所以我就馬上跑去找雷克斯幫忙。……當時我覺得,既然雷克斯那麼聰明,寫這種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
「第二天,雷克斯就把寫好的檢查給了我。結果後來,他因為自己的作業沒寫完,被罰站了。」想來也是,小孩子眼裏,「很聰明」就意味著能做任何事;但那時的雷克斯,再聰明,也只是小孩子啊,怎麼能輕而易舉地寫下那麼多的文字。
「後來我就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大東,我們回到地面了哦。」安琪輕聲打斷他,「下去吧。」
「哦,好。」大東站起身,打開了座艙的門。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他回答說:你已經挨了老師一頓揍,不忍心再看你這麼痛苦地寫檢查。
和別人打架。不會念書。暗戀安琪卻苦於自己笨拙的表達能力。考不上大學。
都是因為雷克斯的分擔,他才可以走到現在。

 

雷克斯提著袋子從藥店走了出來,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個穿著芭樂中學校服的身影。他下意識地閃到一邊,將手中的袋子塞進了書包。
那個身影還在猶豫地走來走去。雷克斯轉頭看去,……是五熊?
五熊也正好看見了他,靦腆地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雷克斯走上前去:「你一個人?」
五熊點頭。
「…迷路了嗎?」看著五熊為難的樣子,又想起她方才的徘徊張望,雷克斯問道。
……五熊點頭。
這樣啊。雷克斯掏出手機:「…那,要不要給你姊…或是亞瑟王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不、不要…」五熊急忙阻攔,「我,自己,出來。」
「……」雷克斯依言合上手機,看了看五熊。這樣的神態…每次大東想送安琪禮物之前,也是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對了,上次五熊在體檢表格上找了亞瑟的生日。那個日期很特別,所以他還記得。
比小雨的生日晚十天左右…那就快到了啊。
「…原來如此。你也想給亞瑟一個驚喜?」雷克斯笑問道。
五熊驚訝地長大了眼睛,又想起上次,自己那個關於雷克斯「會讀心術」的論斷。
見五熊覺得不安,雷克斯寬慰她:「放心啦,我會替你保密。……不過,你現在打算去哪里?」
都已經迷路了,還怎麼安心地挑禮物。
不過,雷克斯是亞瑟的朋友,也是可以信任的人啊。
五熊拉拉雷克斯的衣袖:「可不可以,幫我?」
「…我嗎?」有些意外五熊的邀請,但雷克斯很快 還是點了點頭,「嗯,好啊。」


雷克斯陪著五熊,走在繁華喧鬧的步行街上。各種商店裝飾著紛繁多彩的招牌,五熊卻沒有走進任何一家去看。
已經走很久了。五熊歎口氣,亞瑟一定不會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到底應該送什麼呢……
五熊回頭看了看雷克斯,後者卻沒有提出任何建議,只是安靜地笑笑:「…你先不要著急嘛,再走走看啊。」
……好吧,再走走看。雷克斯一直在旁邊陪著她,也不用擔心會迷路啊。
五熊繼續看著街道兩邊的店,期待著能夠看到一些不同的東西。步行街已快要走完了,盡頭便是一個十字路通發達,財匯四方的貴氣店家多在這裏落戶。
然而,貴,並不總代表世俗奢華。雷克斯望見前方的店鋪,笑了笑,他想五熊很快就能找到她想像中的禮物了。
果然,五熊在那家招牌古樸的店門口停住了腳步。隔著門,都隱約可以感覺到那裏不同于外界的高貴沉靜。她念著招牌上的字:「…玉…」
五熊看看店名,又看了看雷克斯。
「玉是…一種石頭。」注意到五熊想問自己,雷克斯首先下了最簡潔的定義來解釋。
「…石頭?」
她小時候在南洋森林,也見到很多石頭啊。為什麼要把石頭專門拿來賣呢?
「但是,玉在所有的石材中,非常與眾不同。」迎上五熊不理解的目光,雷克斯淺笑,「你一定要親眼見到,才會明白。」

 

 

 

 

17.

《說文?釋玉》曰:玉,石之美者,有五德。
潤澤以溫,仁之方也;
協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
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
不撓而折,勇之方也;
銳廉而不忮,絜之方也。

玉器店裏人還不是很多,只有幾名顧客在店裏信步閑觀。還有一位看上去是家族千金的女子,在管家陪同下,逐個查看著櫥櫃中的玉石。
滿屋的溫潤光澤,讓五熊覺得奇妙而驚喜。她小心地放輕腳步,一個個看著玻璃櫥櫃中雕琢成不同形態的玉石,回頭向雷克斯笑道:「亞瑟,會喜歡。」
「我想也是。」雷克斯笑了笑。
五熊望著雷克斯的眼睛:「你也,很喜歡。」
「…是啊。」沒在意五熊的話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雷克斯答道,「總覺得,玉代表了一種冷靜和溫和,溫潤中又帶剛勁。…我很佩服它呢。」
那名「家族千金」本在細看玉石,聞言卻循著聲線望了過去,看到兩個穿著學校制服的高中生。
其中的女孩抬頭笑著:「雷克斯,佩服,這種石頭?」
「是啊。」男生在旁耐心答著,聲音沉靜溫潤,「而且,玉的優點,不止我剛說的那些哦。有一個叫許慎的古代人,就曾說,玉有仁、義、智、勇、潔五德。」
那女子聽到這樣的對話,心中輕笑。這男生,未必對玉瞭解多深,倒是很會引經據典,把女朋友當成小孩子來哄嘛。
「瑾小姐…」管家湊上前輕聲問道,「那兩個高中生,有什麼不對嗎?」
「沒事,我們繼續找就好。」
雷克斯注意到不遠處有人在看他們,也不作聲,仍只安靜微笑,陪著五熊繼續邊走邊看。然而兩人行走間卻忽然聽到一聲清脆聲響,循著低頭,一塊玉石滑到了五熊腳邊。
五熊彎腰拾起,舉至眼前,不由驚歎:「好漂亮。」
一個串在紅線上的圓形玉飾,用古樸簡約的線條,隱隱勾勒出龍的輪廓。
「…而且,這樣的玉很少見啊。」雷克斯看著玉石在燈光下半透明的色澤,忍不住輕聲自語道,「翡翠和白玉的混合質地,沿玉材紋理雕成盤龍形態……這種風格,還蠻符合亞瑟土龍幫少主的身份呢。」
「瑾小姐」見他們撿起那塊玉時,就已經動身走了過來;其間又聽到雷克斯的評鑒,不由一怔。
「小妹|妹…」瑾小姐開口道。
然而話音未落,五熊身邊一個穿著店員工作服的人突然轉身,從五熊手裏奪下了那塊玉,快跑著沖出店門。
「你這傢伙,站住!」瑾小姐見狀喝到,當即追出。
「…小姐!」管家急忙跟上。
……那是,很適合亞瑟的禮物啊!
五熊和雷克斯也一起追了過去。

搶走玉飾的人沖出店門,鑽進了停靠在街邊的車。瑾小姐的管家也趕忙去將車子開來。
雷克斯看了看那位管家。…這種行動速度,等他們上了車,對方早已開出一公里了。
搶劫者的車子剛剛起步轉上行車道。右側車窗開著。雷克斯眼神一凜,盯准那個破綻,側身翻過護欄上了車道,右手卸下身上的書包,從車窗甩進了駕駛座。
「啊——!」那人突然被不明物砸中,猝不及防,手一偏,方向盤轉了將近九十度。他趕忙下意識地踩下刹車,車子以一種漂移的姿態滑出一陣,猛地停在了路中間。
可惡這臭小子——
那人從儀錶板前抄起匕首,開門下車,突然將手中的玉拋向空中。
雷克斯一驚,趕忙跑過去伸手接住。那人從背後攻來,雷克斯閃身擋住了他握匕首的手,卻被逼退到車旁。
「雷克斯!」五熊想靠近幫忙,那人見狀,又將匕首壓得離雷克斯的頸動脈更近:「誰敢過來,我就廢了他!」
雷克斯臂力本不強,又沒有戰力做後盾,推拒對方手臂的手逐漸無力,顫抖起來。那人見狀得意地笑——他就快要贏了…
…卻突然聽雷克斯喊道:「大東,他右手控制不了方向盤,一定有傷!」
——咦…這小子怎麼看出來……
未及他思考完畢,就有人從背後沖過來,扯住他的右臂反扭一下,將他按在了車上。匕首還絲毫沒有派上用場,就被鬆開,掉落在地。

大東一記勾拳將對方砸暈後,急忙轉身扶住雷克斯:「雷克斯你還好吧?」

 

 

 


18.


「這邊請。」
方才眾人在車上得知,那塊玉是玉家的家族財產,在一次運輸途中,被人竊走,想要拿去賣掉。玉於瑾當時在店裏,就是想要查探玉的下落,沒想到誤打誤撞地被五熊撿到。
「玉本身的價值且不說,」玉於瑾調皮地聳聳肩,「如果我剛接管家族事務就丟了東西,不是很沒面子。…所以這次,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們。」
管家在前帶路,玉於瑾領著他們進了自己的收藏室。這裏佈置得就像一個小型的博物館:玻璃罩下,各種各樣的玉器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安靜躺在棗紅色的絲絨墊上。柔柔的燈光從罩裏的側燈中灑下來,為室內更添一層厚樸的柔和。
「哇…」以往總是很活躍的大東,來到這裏也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悄聲驚歎,「雖然我看不懂,不過這裏真的…很了不起誒!」
「這些是我的個人財產,」玉於瑾望著小孩子一樣看新鮮的大東,笑道,「所以這裏的東西,你們可以隨便挑選。」
「但是…瑾小|姐啊,」雖然不是內行,但畢竟能感覺到眼前這些玉器的價值連城,大東走上前來,「我們也只是無意間幫了你,並沒想要報酬。…你要用這些東西送我們,也太貴重了啊。」
雷克斯也點點頭:「我們只希望,你可以幫五熊找到她滿意的東西就好了。」
「…你們想好了?」玉於瑾故意提醒他們,「這裏的東西這麼值錢,錯過可別後悔。」
大東和雷克斯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不用了啦。」
「好吧好吧…」被他們整齊的動作逗笑,玉於瑾轉身走向一直認真在收藏室裏邊走邊看的五熊,「那你呢,找到喜歡的了嗎?」
「…我,不懂這個。」五熊笑著搖了搖頭。
「看著喜歡就好啦,懂不懂有什麼關係。」玉于瑾友善地拉起五熊的手,「那你再來這邊看看…」


大東和雷克斯只等五熊去挑,兩人便閑著無事,站在原地聊起天來。
「對了,雷克斯…」剛剛光顧著聽玉於瑾解釋你可玉的事情,一時忘了其他,大東問道,「你和五熊怎麼會突然跑去玉器店?」
「…是五熊啦,想要給亞瑟送生日禮物。」雷克斯將他與五熊巧遇的事告訴了大東,「記得保密,五熊說這是一個驚喜。」
「哦,好。」大東琢磨起來,「不過說起來,怎麼從沒聽自戀狂提起自己的生日。在這方面他還真是有夠低調…」
到了生日那天,你大概就知道原因了。雷克斯暗自忍住笑,沒有作聲。
「…不過,今天真的很開心誒!」大東伸手搭上雷克斯的肩膀,「剛剛打架的時候啊,我就覺得好像又回到過去一樣,你在一邊給我出主意,幫我打贏對手。…咱們還是很有默契嘛!」
「是啊,」雷克斯笑笑,「我也很懷念那時候。」
「不過現在我很少打架了。」大東笑著看向雷克斯,「但是,咱們兩個,絕對還是——超有默契的,個性超級互補的,好兄弟!」

是啊,好不容易,才又能在一起的好兄弟。用阿瑞斯之手打傷大東的時候,他真的以為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現在,當他已不再用愧疚來面對一切的時候,他很高興地發現,他的朋友兄弟、重歸平靜的生活、和大家一起,為了考上大學的努力奮鬥——他所想珍惜的一切——
——今仍在。

雷克斯看著語言和手勢都很誇張的大東,卻是非常認真地,贊同地點了點頭。
大東也是認真的,他明白。
「久等了…」五熊和玉於瑾從那邊走了回來。
「選好禮物了?」雷克斯見五熊手裏多出了一個深藍色絨布盒子。
五熊微笑著點了點頭。
大東對玉於瑾笑了笑,「那麼,我們就告辭了。今天謝謝你的|招待。」
「哎…等一等。」玉於瑾出言挽留,將一件東西塞到了大東手中:「這個,給你。」
「啊?…可是,不是說不必…」大東看著手中的玉佩,想要還給她。
雷克斯伸頭看了看:那是由兩塊玉拼成的,這種玉器又叫玨。兩半部分凹凸有致,各成流雲形狀,拼在一起則形成了一個邊緣略有起伏的圓。
「這沒有你想的值錢,所以別客氣啦。」玉於瑾將玉推回大東那裏。
「玉都有自己的靈性,可以保護懂得珍惜它的人。」玉於瑾望著那兩片被大東分開又拼起來,不停擺弄琢磨著的玉,若有所思,「你自己留一片。另一片,送給你想送的人。」
「…我想送的……」
「而且,有古語說‘君子比德于玉’。一旦送出,就意味著承諾和約定。你要想好。」玉於瑾似乎想要證實什麼,語畢便等著大東做出選擇。
「承諾和約定…啊我知道了,」大東想了不到一秒鐘,就拿下一片遞給雷克斯道:「雷克斯,那送你好了!」
「…我?!」雷克斯很是意外,「喂,大東,這種成對的東西不是應該給…」給安琪才對吧!
「哎~我可沒有限定贈送物件。」玉於瑾搶先打斷了他。
「是啊,」大東也理所當然地點頭,「而且這次,你也有幫瑾小姐的忙啊。我們一人一半,很公平嘛。」
「可是…」雷克斯看著總會異想天開的大東,只得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那麼承諾呢,你我之間,是什麼樣的承諾?」
「當然是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啊!」
這一句「當然」…
「…好。」雷克斯把半片玉佩在手心握住,「那我收下了。」

玉于瑾在心裏欣慰地笑了笑。
提前離去的那個女孩身上——雖然不甚明顯——但作為古老異能家族的成員之一,她也能夠察覺到有些危||險的魔化異能氣息。

從玉於瑾那裏離開,再到最後回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雷克斯為自己倒了杯熱水,在沙發上坐下。杯子還沒端到嘴邊,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亞瑟。」
「有點事情想找你談,有空嗎?」亞瑟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聽不出情緒。
「…哦,好。」
「那你開門吧,我就在外面。」敲門聲緊接著響起。
雷克斯把亞瑟讓進門,也為他倒了杯水。
「我沒有喝其他飲品的|習|慣。」雷克斯解釋道。
「沒關係。」
「找我什麼事?」兩人對談話主題心照不宣,雷克斯便開門見山地問了。
「來|拿東西。」沒有理會對方的錯愕,亞瑟伸手,從雷克斯校服口袋中掏出了竊聽|器,舉起在他眼前示意,「順便問問,持續低燒和反|複咳喘加在一起,意味著什麼。」
「…亞瑟,你果然有自己的手段。」雷克斯反||應過來,苦笑了一下,「不過,其實本|來|也沒有打算瞞你們。」
「我們?」亞瑟很敏銳地抓住了關鍵字。
「是。包括大東。」雷克斯點頭,正色道,「我從不認為隱瞞朋友,一人扛下所有事情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只是…我想等到合適的時機。」
「既然我都|來了,」亞瑟看了看他,「你就當現在是合適時機之一吧。」
雷克斯笑笑:「其實我的這些症|狀,根本不能說明什麼。」
從免疫力低下,到嚴重的呼吸系統疾病,早期症狀都是低燒和咳喘。
「那麼你和黑龍在醫務室的談話…」
「…我想,黑龍在提醒我什麼吧。」雷克斯舉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所以我也有了一些猜測。」
「那你的應對辦法…」亞瑟見雷克斯起身,從書包裏翻出一盒|藥,遞給他;便接過看了看,「鹽酸|厄洛|替尼片…這是什麼?」
他還只是高中生,沒有到精通醫學和化學的程度。
「你看看側邊的那行字母,Tar|ceva。」雷克斯提醒道,「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亞瑟一怔。沒錯,他就算別的不行,對外文辭彙卻還是相當精通。
這是一種,用於防治肺癌的藥物。

 

 

 

 


19.

Tarceva,是一種防治肺癌的藥物。
亞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從第一次見他這樣咳嗽時起,已經多久了?一個多月了吧。像這樣耽誤治療……
「喂…亞瑟!你不要太胡思亂想哦。」雷克斯見對方神色凝重,微微笑道,「這種藥是‘防治’肺癌的。‘防’和‘治’都有。」
「你的意思是,這是最保險的應對辦法?」如果是為了‘防’,那就是說,不一定是癌症了。亞瑟輕輕鬆口氣。
雷克斯點點頭:「這是最壞打算。我也可能只是免疫力低下而已。」
「那為什麼不去醫院做仔細檢查?」
「可以有一百種病的早期症狀都是這樣,根本難以診斷。」雷克斯搖了搖頭,「就算是肺癌,現在也是很難檢查出來的。」也算是久病成醫,他對呼吸系統疾病方面稍有些瞭解。
「…好吧,反正你記得有事就要講。」亞瑟轉而問道,「那麼,你對病因有懷疑吧?」
「是,我懷疑安琪。」
其實兩人都早已有所察覺,只是一直沒有挑明。但是今日,亞瑟還是意外於雷克斯的直白。
「這麼乾脆的口氣,你是已經確定了吧。」亞瑟略表驚訝地笑了笑。
「…但有一點是不確定的,就是她的手段。」自己也算對周圍環境的異狀蠻警覺的人,卻真的沒有意識到安琪在什麼時候動了手腳。
雷克斯正試著回憶自己是不是有疏漏之處,亞瑟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大東的。」亞瑟看了看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
「喂,亞瑟!」大東中氣十足的聲音清晰地從話筒中傳出。亞瑟只得把手機拿遠,「自大狂,你可不可以不要總這麼激動!是怎樣啦!」
「怎樣!我剛剛發現,」大東顯然沒有聽進亞瑟的抱怨,「阿瑞斯之手不見了!」
雷克斯也聽到了通話內容,與亞瑟交換了一下眼神。
「…你慢慢講,」亞瑟問道,「怎麼發現的?」
「…今天收拾房間時搬那個裝阿瑞斯之手的盒子,突然覺得輕了很多。」大東稍稍冷靜了些,「打開一看,發現是空的。」
也就是說,阿瑞斯之手很可能早就不見了,只是大東現在才發現而已。
「那你懷疑什麼?」亞瑟知道如果只是簡單的丟失一件武器這種事,大東才不會擔心成這樣。
他會激動至此,一定是因為他感到這件事,和身邊的人有關……,
亞瑟看了雷克斯一眼,逕自向電話裏問道:「…你懷疑是雷克斯拿走它的嗎?」
「當然不是啊!…哎呀,我說不清楚啦…」大東的語氣讓亞瑟已經可以猜到他在那邊使勁撓著頭,傷腦筋的樣子,「…亞瑟,我是想說,會不會,有人本來不是自願的,但是卻被阿瑞斯之手控制啊…那畢竟是很嗜||血的魔性武器誒。」
「…自大狂,如果這次又是他…」亞瑟看著一直在旁靜默的雷克斯,「…你會怎麼辦?」
「喂,現在問題不是雷克斯有沒有拿,不是我怎麼辦!不管是誰拿了阿瑞斯之手,我都會想辦法讓他回來,」大東顯得暴躁而又無奈,「但是,同學們經過上次的事,會不會第二次接納做過錯事的人,這才是重點!」
「……」亞瑟沒有說話。
「…算了,亞瑟,我看還是明天,你我還有小雨,一起去斷腸人那裏問問看好了……」
大東似乎終於認識到,現在想太多也沒什麼用處。
「…好吧。」
「對了,別讓雷克斯知道咱們明天要去找斷腸人啊。」大東語氣和緩了些,「不是因為我懷疑他啊。只是,有些有關他的事情,想找斷腸人商量…但他也很要強的,不想讓別人為他擔心…我怕他聽到了,會不開心。」
「……哦,好,我知道了。」

亞瑟這邊剛掛電話,雷克斯的手機就響起來。又是大東打來,告知他阿瑞斯之手不見的事。不過,語氣已比方才冷靜很多。
「汪大東這傢伙…」待雷克斯掛了電話,亞瑟打趣道,「第一個打給我,八成是因為想找個人吵鬧一下,等激動情緒發洩完了,再很理智地去通知其他人。」
「……」雷克斯下意識望著手中已合上的手機,「不知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
「怎麼?」亞瑟道,「這離你所謂的,攤牌的‘合適時機’,不是又進一步嗎。」
雷克斯沒有回應,兀自沉思起來。
的確,大東離事實真相又近了一步。但是那樣的真相,他能接受嗎?
剛剛聽他和亞瑟講電話,雷克斯就意識到,大東其實,也在害怕。
他怕的是,班上同學如果被隱藏著KO.2身份的人耍了第二次,就再也無法建立起信任。
他怕的是,如果大家在真相大白後,拒絕接納那個成為KO.2的人,那麼,那個人就真的,永遠沒辦法留在終極一班了。
他是終極一班的老大。他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相信安琪不是故意的。」雷克斯突然說道。
在旁安靜等待的亞瑟,舉杯喝水的手停在半空。
雷克斯望向亞瑟,目光中透出淩銳和堅決:「這一次,不但要保護安琪,還要想辦法,徹底毀掉阿瑞斯之手。」
亞瑟歎口氣,不置可否。
「女人善妒。要當心,在真相大白於天下之前,她很可能做出,比當時的你所做的,更過分的事情。」


——次日,斷腸人的攤子——

「所以,斷腸人…」大東放下筷子,「有什麼辦法,能找出阿瑞斯之手在誰那裏嗎?」
「很簡單呐。」斷腸人湊近大東,一字一頓,「貼尋物啟事啊。」
「喂!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啦!」
「汪大東小朋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連亞瑟和小雨都點了點頭。
「——你們這些年輕人!…悟性太差,」斷腸人顯得無語,「貼尋物啟事,然後你們,就等擁有它或者找到它的人,主動來找你們啊。這樣不是很省事嗎哈哈。」
「但是也很沒效率。」亞瑟評價道。
「亞瑟,我想,斷腸人的意思是…」小雨道,「我們現在,只能等,等擁有真相的人,主動說出真相。」
「能做的,不只有等。」斷腸人把眼光從小雨處轉向大東,「還有,相信你等到的答防和諧案。」
「算了,再問下去,你也就是這幾句話。」亞瑟心中已有答防和諧案,便懶得再琢磨斷腸人給的線索,轉而提醒大東道,「喂,你昨天不是說,有和雷克斯有關的事要問斷腸人嗎?」
「哦!對了,」大東拍拍腦袋,「斷腸人啊,你說雷克斯失去戰力後,身體會不會因此變差啊?」他歎了口氣,「其實,最近我就發現雷克斯又開始經常咳嗽,而且有時精神還不太好。」
「我有同感。」小雨點頭道。
「這個啊,你們應該去問黑龍啊!」斷腸人擦著桌子,「他不是當醫生了嗎。」
「黑龍在雷克斯的體檢表上都填‘正常’誒。」大東一防和諧手支著頭,「誰知道他什麼水準。」
亞瑟聞言笑了笑。想不到這看起來沒大腦的傢伙,有時也不那麼遲鈍嘛。
「大東,那你是不是在想,要讓修來試著幫雷克斯回復戰力?」小雨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哇,小雨,你好瞭解我!」大東笑道,「是啊,我想是不是戰力恢復後,雷克斯的體質就會好一些了。」
「但是,行不通的。」斷腸人給這個主意潑了一盆冷水。
「啊,為什麼?」
「雷克斯與你們不同…」斷腸人湊近三人,「你們天生就是異能行者,而雷克斯,只是普通人。上次他可以飆到KO.2,全都是仰仗阿瑞斯之手的異能支撐。」他搖了搖頭,「所以,現在沒戲了。」
「又是阿瑞斯之手…」大東沉吟,「能讓一個普通人一躍成為KO.2,擁有破萬點的魔化異能…這個東西,究竟有多可怕的力量……」


安琪坐在街邊的長凳上,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手環,握緊。
這是雷克斯的東西。是昨天他在街上與那個劫匪相抗時,忙亂中掉在地上的。
他大概沒發現,以為已經弄丟了,而其實是她撿了起來。
一道不太顯眼的藍光附在手環上,慢慢滲進去,消失不見。
她從長凳上起身離去,將手環扔在了人行道上。

 

 

 

 


20.


不管一些人在別人眼裏,是多麼小的角色。
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都有屬於自己的喜怒哀樂,屬於自己的,對一個人的想念。


「…所以說不是我不想認真,昨天作業真的很難啊!」
三個把校服穿得很前衛的女生,在上學路上邊走邊聊。寧靜的早晨,因為她們的談話而熱鬧了些。
煞姐和桃子抱怨著作業,發現旁邊的某人正面泛桃花地出著神,絲毫沒有進入她們二人怨天尤人的氛圍中。
「…喂,琳達!」煞姐用手肘碰了碰那個發呆的人,「我們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啊!」
「…啊…有、有啊……」琳達仍保持害羞狀,「不過,昨天的作業,我倒是都寫完了……」
「什麼?!你會這麼好學哦!」
煞姐正想損她,眼珠一轉,卻突然想起班上學習極好的某位同學。
「哦——我知道了。」煞姐和桃子一臉壞笑地湊近琳達,「你是和雷克斯近距離接觸,向他請教作業問題了,對不對?」
「哪、哪有!」琳達紅著臉反駁,「只是…打電話而已。」
「~打電話而已啊——」損人的兩位把雙手合在胸前作崇敬狀,一副無比嚮往的樣子,「哦,他的聲音好好聽哦~講得好仔細哦…」
女孩子給自己喜歡的男生打電話,總是會很緊張又很開心的啊。
「夠了啦你們兩個!」琳達卸下書包與兩人打鬧起來。笑鬧間,她無意向地上瞥了一眼,猛地停了動作。
「…喂!」煞姐差一點沒刹住,「怎樣啊你。」
琳達望著那個安靜躺在地上的銀色手環。
「這個…不是雷克斯的東西嗎……」


雷克斯剛走到校門口,就接到煞姐的電話。
她平時不太聯繫我啊……覺得有些意外,不過雷克斯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喂,煞姐…」
「雷克斯你怎麼回事啊?!」煞姐的聲音隨電話接通而至,生氣與焦急參半,「你是又招惹了什麼魔了,啊?」
「…魔?」雷克斯不知事由,卻也隱隱覺得不妙,「煞姐,你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你幹嗎把…哎呀我說不清啦,」煞姐正很激動,放棄了解釋,「總之你先來醫務室!」
…醫務室…有人受傷?
雷克斯合上手|機,快步跑去。


剛推開醫務室的門,雷克斯就立刻成為了屋裏所有人的關注對象。隔著門的爭辯吵鬧,此時也一下子平息了下來。
班上所有人都到了。包括大東、小雨、亞瑟,包括安琪。
暫時避開大家複雜的目光,雷克斯走向病床。
躺在那裏的是琳達。床頭櫃上,放著自己的手環。
「…這是!…」
腦海裏浮現出的各種跡象瞬間連成一串。他已經大概瞭解了這是怎麼回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果然是你的啊!」煞姐也注意到雷克斯在看那個手環,「琳達在路上看到它,想說撿來還給你…結果她剛碰到這東西,就暈倒了。」
雷克斯試著將手環拿起——已經沒有任何奇怪反應了。
小雨看雷克斯一眼,走上前來:「現在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手環了。…我們剛剛檢查過,可能是被人下了一次性的惡咒。」
安琪站在人群裏,注意著大東的反應。他一直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在想什麼,又在猶豫什麼。雷克斯看過來的時候,大東也有意避開了他的目光。
見到了大東這樣的回避,還有他身邊的安琪,雷克斯垂下頭任劉海遮擋了眼神,一語不發,拳頭微微地握緊。
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傷害事件,這是一種警告。
在警告他,如果再沒有辦法讓他付出代價,他身邊的人,就會一個接一個成為犧牲品。
而他,明明早就知道危險已經近了,對這樣事情的發生,卻依然無能為力。
……他不應該那麼天真的。當初自己作KO.2的時候,用的不就是這樣的手段嗎?!昨天亞瑟已經提醒過他了,他怎麼還能自我安慰似地認為,她現在不會做出和當時的自己一樣的事!
「喂,雷克斯,」煞姐看著自己的好姐妹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只能幹著急,不耐道,「你倒是說句話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半晌,才聽雷克斯低聲道,「真的,很對不起。」
……天哪雷克斯道歉了雷克斯居然道歉了!那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嗎?!
大東見雷克斯這樣舉動,也心中一慌。他沖上前去扶住了雷克斯的雙肩。
「雷克斯你幹嗎道歉啊!」大東晃著雷克斯,生怕他下一句會說出「我就是KO.2.」這樣的話似的,「你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對不對!那你告訴我啊!」
「大東,你信我嗎。」雷克斯卻顯得答非所問,輕輕撥開了大東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大東任雷克斯撥開自己的手,顯得恍然無力。他沒有回答雷克斯的問題,也沒有把自己的問題繼續下去。
「大東,咱們三個,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雷克斯轉身背對著大東,從胸前的制服口袋掏出了一個泛著柔和光澤的東西,小心地放在了琳達手心。
「…你又要給她什麼……」煞姐和桃子生怕那又是有魔咒的東西,忙湊上前去看。
雷克斯沒有理會煞姐她們,只是靜靜轉回身來,接上自己方才未完的話。
「…那麼,如果這次又是好朋友騙了你,你該怎麼辦。」
那言語間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在歎息。這樣的雷克斯,讓大東不知應當如何。他只是愣愣望著前方,任雷克斯與他擦肩而過,走了出去。
雷克斯走得不快,但他留不住他。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咦…這個,是玉嗎?」
煞姐和桃子的說話聲引起了大東的注意。他向琳達的手心望去,是那半片玉。流雲形狀,溫厚無瑕。

『那麼承諾呢,你我之間,是什麼樣的承諾?』
『當然是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啊!』

雷克斯最終欣然接受,只為這一句「當然」。


「……雷克斯!」
大東像是猛然間清醒了過來,也拉開門追了出去。
「誒…東哥…」眾人還是沒弄清現在的狀況。
五熊卻突然拉了拉亞瑟的衣袖:「我們,也去。」
亞瑟看向五熊:你弄明白什麼了嗎?
五熊讀到亞瑟的心思,點了點頭。
「那好。」亞瑟也拉著五熊離開了。
「喂…你們…」
大家也想追出去看個究竟,小雨閃身擋在了門口。
「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小雨向著眾人,卻是望著面前最先來到門口的安琪,說道。


雷克斯轉出樓梯口,來到了操場中。晨風輕拂著花草,那股清涼讓人清醒了許多。
伴隨著清醒,也有更深的挫敗感湧上來。
他不是怨大東在被問到相不相信自己時,顯得猶疑。他明白,那猶疑是因為大東擔心,擔心他在不覺間受了阿瑞斯之手的控制而不自知。
他是怪自己,現在還沒有辦法阻止這些事發生。是怪自己……將來不知還要連累多少人……
「…雷克斯。」
有腳步聲在自己身後停下。轉身之前他就知道,一定是大東。
亞瑟和五熊也跟了上來,站在大東身後望著他。

「雷克斯,我…我沒有不相信你。」大東盡力地想要解釋。
「我知道啊。」看到這樣的大東,雷克斯笑了笑,「放心啦,大東,我又沒生氣。」
「那…」大東小心問道,「剛剛在醫務室,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如果好朋友又騙了你,你會怎麼辦」……
「……」雷克斯一時不知該怎樣說明事實。

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幫大東寫檢查,結果最後自己的作業沒完成。
後來大東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的回答是:不忍心。
他說:你已經挨了老師一頓揍,不忍心再看你這麼痛苦地寫檢查。
已經見你難受了一次,不忍心再看你難受第二次。
…現在也是一樣。
已經見到,那次你因為我的欺騙而難過,不忍心,再看你因為安琪…

但他也明白,事情至此,只靠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保護大家。他早已不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運用戰力的KO.2了。

「雷克斯,上次是不太相干的江晨,而現在,為了整到你,她已經開始對付班上的人了!」
亞瑟在旁看著雷克斯和大東兩人沉默在那裏,早已不耐,「如果你還堅持不做無謂犧牲的原則,就跟他攤牌啊!」
五熊看了看雷克斯,走上前去,與他面對著面。
「雷克斯。」五熊望進他的眼睛,「雷克斯,想保護安琪。」
「…五熊?!」雷克斯大驚,不知道她怎麼瞭解自己心之所想。
亞瑟笑了笑:「你那時沒在,所以不知道。五熊她,會讀心術。」
沒錯,五熊是在用讀心術再看雷克斯的心思。
但是,就算不會讀心術,五熊也知道,雷克斯是不會去害人的。
因為她記得雷克斯對她說「沒關係」的時候,笑著問她是不是想知道亞瑟生日的時候,陪她走在街上挑禮物的時候,為了拿到她看中的玉器追擊劫匪的時候。一直都是,對別人的事情,那麼用心。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
「是嗎…」大東還沒完全明白,但還是放下了心,「…雷克斯,那麼你也沒被阿瑞斯之手控制,也並沒有想要害人對吧!那就好……」
五熊也在旁笑了起來:「雷克斯,是好人。」
「對了…還有啊,」大東想起雷克斯把玉放進琳達手裏的事,「那個玉佩,…為什麼給琳達啊?」
「…其實,我也不是很有把握那樣做…」雷克斯答道,「只是在拿到玉佩後,總覺得它有種特別的力量。所以我想,它說不定可以幫助琳達早點恢復啊。」
「這樣啊,」大東笑了笑,「哎…那正好嘛!那你帶著這塊玉,身體不是也會好……雷克斯?!」
說話間,大東卻突然發現雷克斯站立不穩,趕忙扶住他:「喂,雷克斯!你怎麼了!」
「……」雷克斯搖了搖頭。剛剛頭腦不太清楚,他還只當是早上沒有睡醒。
「大東,我們先送他回教室休息。」亞瑟對情況有所瞭解,冷靜道,「剩下的事,我來跟你解釋。」

 

 

 

 

 

21.


大東扶著雷克斯,慢慢上了樓。在路上雷克斯漸漸清醒,思考著剛才的眩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本來好好的,把玉給了琳達之後……
…難道,是因為那塊玉?!
雷克斯目光一轉。最關鍵的依靠力量,會成為最大的弱點——
——而且,反之亦然。
「大東,…我好多了。」雷克斯示意大東放開他。
大東小心地一點點把手鬆開,依然不太放心:「雷克斯,你是不是氣喘什麼的又犯了啊?」
「沒事,可能是免疫力低下而已。」
亞瑟聽到這樣的回答,略感意外的看了看雷克斯,傳音入密道:『看來,你並不打算完全和他攤牌。』
『我們只是為了阻止安琪錯下去,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她做過的事,而因此怨恨她。』
『…』你們這三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怎麼總是這麼糾結。
亞瑟沒再說話,跟著進了教室。

剛邁進教室門口,四人就站住了。包括剛剛昏迷的琳達在內,大家都已經回來,安安靜靜在教室裏坐著。
「…你醒了。」雷克斯看見琳達好好坐在那裏,放心又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琳達走上前來,微微低著頭,雙手將那塊玉遞到雷克斯眼前:「…這個,謝謝你。」
「…哦,沒什麼。」
雷克斯伸手接過,將玉佩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亞瑟看了看沉默的大家,笑道:「怎麼,不想再要解釋了?」
「我看你也解釋不清啦。」煞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而且,雖然那手環是雷克斯的,但下咒的不一定是他啊。」
「…沒錯,我也正想提醒大家。」大東正色道,「昨晚我發現,阿瑞斯之手不見了。」
「…什什什麼?!」
金寶三又準備耍寶搶戲,被大東一眼瞪回去。
小雨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前方的安琪。她只是低頭對著面前的課本。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大東走上講臺,環視教室一周。知道那是他要正式講話的開始,教室都靜了下來。
「我們會想辦法,找出那個拿走阿瑞斯之手的人。…在此之前,大家自己要提高警惕。」
「東哥啊,」金寶三擔憂萬分,「關鍵是,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那個人啊?」
「應該快了。」
大家都怔住。因為說話的並不是大東,二是站在講臺旁的雷克斯。
安琪猛地抬起了頭,發現雷克斯正看著自己。那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靜嚴厲,如同霜雪在夜裏反射出的微光。
「我們,已經有了懷疑物件。」他說道。
過去的雷克斯待她一向溫柔,從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安琪與他對視片刻,還是不得不躲避似地低下頭。

但是,就算你發現我又怎樣。我將自己置身事外的能力,會遜於你麼。
雷克斯,別忘了,從小到大的考試,你總是第二。
而我,才是第一名。

 

——放學後,斷腸人的攤子——
「你們懷疑安琪?!」
大東望著一臉平靜的亞瑟和雷克斯,驚訝不已。
「不可能啊,…安琪她…她是女孩子誒!」
「大東,班導也是女生,戰力卻破萬點。」小雨保持客觀,在旁提醒。
「…小雨!」大東說不過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哎呀,這不一樣的啦!…班導她,那是天生的啊…」
「那你別忘了,」亞瑟斜瞟大東一眼,「斷腸人說過,阿瑞斯之手可以讓麻瓜成為KO.2的。」
「……」大東不語。雷克斯知道他又在為難。
「大東,其實我們現在,還沒有確鑿證據。」雷克斯拍了拍大東的肩,要他先別慌神,「…而且,就算是安琪,她也並不是故意的啊。」
「…對啊…沒錯!」大東向抓住了救命稻草,轉而看向雷克斯,「就算是安琪,她也是受阿瑞斯之手控制,才會那樣做!是這樣吧!」
「是。」雷克斯望向大東,見他一臉急於希望自己的話得到肯定的表情,有力地點了點頭,「所以我們這次,是要想辦法毀掉阿瑞斯之手,讓它不能再害人。」
「…是啊…」大東點頭自語道,「毀掉阿瑞斯之手,安琪也就得救了…」
「不過,四位小朋友,這談何容易哦。」
斷腸人從櫃檯後冒了出來。
「斷腸人。」亞瑟不耐道,「如果沒有主意,就別在這邊潑自大狂的冷水。」
你沒見他已經很不想面對這樣的現實了嗎!
「誰說我沒注意!」斷腸人不服氣,卻又故意賣著關子。
「那就講啊!」大東只差跳起來揪住斷腸人的衣領逼問了。
「…我說,你們要懂得,以柔克剛的道理。」
斷腸人看了看四人各自思考琢磨的表情。
緊接著他笑了笑:「我說完了。」
「…我拜託你可不可以講清楚一點——」大東正式準備起身去扯斷腸人的領子了。
「…大東。」
雷克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示意他冷靜下來。大東望向雷克斯的眼睛,那是一種很篤定的、要自己信他的眼神。
雷克斯對大東輕輕點了點頭。
順著雷克斯手的力道,大東定了定神,坐回了位子上。
「…雷克斯,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嗯,‘以柔克剛’是個不錯的建議。」雷克斯抬眼看向斷腸人,「剩下的,只要考慮具體方法就好了。」
斷腸人抱起手臂,一臉看吧我說的沒錯哦的得意。
「以柔克剛的具體方法…」小雨思忖道,「…那就是說,先不要正面衝突。」
「是啊。」雷克斯表示贊成。
「阿瑞斯之手總能挑起人的嫉妒情緒。大東,或許安琪是覺得,你總和我們在一起,而給她的關注太少,才會這樣。」小雨想起自己生日那天夜裏與安琪的交談,「那最近,你還是多陪陪安琪吧。」
「沒錯。」亞瑟半正經地笑道,「而且這樣也正好可以看住她,免得她再對別人不利。」
「…不行!」聞及此大東回絕,「如果安琪知道我是因為不相信她,才去陪她……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那就不要想太多。」雷克斯看著大東,沉靜道,「你只是因為喜歡她,而要去專心地對她好。這不是你本應該做的嗎。」
「…可是……」
大東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再反對。

 

結束了在斷腸人那裏的談話,四人各自離開。
大東回到家裏,一整夜都心神不寧。
總覺得雷克斯有話沒有說完…還有,這次怎麼會是安琪……
……但這次,亞瑟和小雨似乎也支持雷克斯的判斷……
…那難道,真是這樣……

「大東,要起來了哦!」東媽敲著臥室的門叫道。
「什麼?!」大東騰地從床上坐起身。
我、我還沒睡|||……
……算了。還有什麼沒想通的,到學校再和亞瑟他們商量吧。
大東換好了衣服走進客廳。東爸正從屋外進來,手裏拿著一個信封。
「大東,這好像是給你的誒。」
「…給我?」
大東接過來看了看。信封上只寫著「大東親啟」,沒有貼郵票。看來是寫信的人親自送來,放進信箱的。
大東看著信封上的那行字。——他再熟悉不過的筆跡。
是雷克斯。
隱隱感到了不安,大東急忙拆開信。信不厚,只有兩張紙。
展信細讀時,他微愣在那裏。

 

「同學們早上好!」
田欣活力十足地走進班裏,環顧教室,「…咦,雷克斯今天沒有來嗎?」
是啊是啊,終極一班的軍師誒,居然無故翹課!難道是和大東吵架了?!
大家都朝大東看去。他從早上一來就一言不發,周圍散發的低氣壓也讓人不敢上前詢問。
亞瑟和小雨轉頭看了看雷克斯的空位,又回過頭自己讀自己的書。
大東右手伸進口袋,摸到早上的那封信。
「雷克斯他,走了。」

 

 

 

 

 

22.

雷克斯他,走了。
衣兜裏,他的信,按照原樣裝好。兩張紙一上一下,按著拆封時的順序。
那筆跡依然清麗俊秀,整潔到讓大東覺得,這就像是他寫好準備上交的家庭作業。寫的時候,用一種認真、投入、平和淡定的心情。
第一張紙上是書信。

大東:
 
      我決定離開。如果到時有人問起,你就說我是身體不好,回美國看病了。
      我並沒有忘,小時候你、我、安琪,我們三個說好過,如果哪天誰要離開,一定會告訴其他人,讓他們去送行。
      我也沒有忘,武裁所被毀掉的那天,我答應你不會再自作主張。
      我也沒有忘,要陪你念完高中,要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這樣不告而別或許會讓你很意外。但你放心,答應過你的事,我一定都會做到。
我知道你最討厭朋友之間互相隱瞞,我也沒有隱瞞你的打算。我懷疑現在的KO.2是安琪,我也懷疑這次她的目標是我。所以我選擇暫時離開,我不在,她就沒必要做出傷害別人的事來嫁禍於我。這樣也就能儘量避免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我也知道,你是一個相信朋友的人。而且,你更相信的,是你自己對朋友的看法。只要認定一個人是好人,你就不會輕易懷疑他。所以,我不強求你立刻相信我說的話。我會等到有一天,你自己做出正確的判斷。
這樣也好。在你做出判斷之前,請你仍然將她當作那個,你從小到大一直喜歡的女孩子,去關心和照顧。
至於我,我不會像你一樣擺老大的架子,耍個人英雄主義;我也不會躲回美國,遠遠逃掉這裏的事情。
我離開,只是因為不想做出無謂犧牲。同樣的,我也不會無謂犧牲自己的性命。我還要做你們一輩子的朋友,還想活下去。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來使自己從危險中脫身。
所以,我並沒有違背諾言的地方哦。
最後,還有兩件事,我要你必須答應:
第一,雖然需要你們幫忙,但這畢竟是我和安琪之間的事。就像上次你不許別人插手你我之間的一戰一樣,這次,就算到了最後不得不戰的地步,我也不許你們,擅自,介入。
第二,是兄弟,就信我。雖然有那麼多事情,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


                               雷克斯
                               於夜中

 

第二張紙上,是備忘錄。密密麻麻列了很多事情。

大東把這封信揣了一天。他想這封信會一直在他身邊,直到雷克斯真正回來的那一天為止。


放學後,安琪收拾好書包走了過來。
「大東…」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雷克斯有說,他為什麼會突然離開嗎?」
「…嗯。」大東想起雷克斯信裏叮囑的話,依樣答道,「他身體不好,回美國去看病。」
「…這樣啊。」安琪點了點頭。片刻後她輕輕笑了,「大東,你也不要太失落啊…雖然雷克斯走了,但至少,還有我陪你嘛。」
大東望著她,微笑了一下,然後挎上書包,起身離去。
「…大…」安琪出言想要挽留飛身離開的男生,可對方已經跑出教室沒了影。
安琪站在原地,微愣。
剛剛那樣莫名的微笑,究竟是什麼意思……?

大東跨上機車,發動。
安琪,你為什麼,絲毫不提沒有能為雷克斯送行的事?
咱們三個小時候的約定,你忘了嗎?

 

 

 

 

 

 

23.

安琪很難說,雷克斯的離開,究竟對大東有著怎樣的影響。
大東也經常笑,不過與以往相比更加安靜溫柔。那正是她想像中的,和她戀愛的男孩子該有的笑容。
大東說話也少些了,語言內涵隨之更加豐富。帶著一種讓人安於咀嚼其中含義的味道。
不過讓她最為驚喜的是,從大東近日的舉動中,她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在乎。
——那些他從沒提過的往事、總容易因為別的事而忘掉的約定、她以為他不會在意的小細節,在近日裏,全都被他一一提及、回憶起來。
他約她一起漫步在夏天最後一場雨裏。他陪她在考完試後吃霜淇淋和草莓蛋糕。他在她值完日晚離校的黃昏送她回家。他陪她看她想看的電影,在她感動到哭的時候,遞紙巾給她。
那都是她有意無意間向他提過的、她很嚮往的事。過去他從未回應。
而今,她才驚喜地發現,原來,這些他都還記得。

或許是因為雷克斯的離開,讓大東能夠靜下心來,關心和照顧自己了吧?

 

大東看著安琪滿足的笑容,有時會出神。
小時候。他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安琪也是時常這樣笑著的。
這些天來他一直都陪著安琪。雷克斯的信一直躺在他衣兜裏,他覺得那樣會安心一些,就好像雷克斯還在身邊,他們三個還在一起一樣。
而且,他總覺得雷克斯話語間有些未道明的事情,他還沒有讀出來。尤其是在聽亞瑟和小雨說他們在雷克斯離開那天也有接到短信,並且發現他們的眼神中帶點詭異的偷笑之後。


「大東,謝謝你。」
「那你進去吧,我走了。拜。」
這天放學大東像往常一樣地載安琪回家。看著安琪走進房裏,隔著玻璃向他揮了揮手。他笑了笑,發動車子準備掉頭。
正要轉向,手機卻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滿意這個不合時宜的電話,但還是接了起來。
「…喂,亞瑟,什麼事?」螢幕上顯示了來電姓名,大東因此直接問道。
電話那端,沒有人說話。
「喂,喂?……自戀狂?」大東覺得有些奇怪,亞瑟不是會這樣惡作劇的人。是不是他無意間撥通了自己的號碼,卻沒察覺?
「喂,你再不說話,我就掛了哦。」
大東將手機從耳邊移開,欲按下掛機鍵。他卻不自覺地想起一件事。

…隔著電話…

〖從小到大,除了雷克斯去美國之外,其他時候,大東總是可以找得到他。〗
〖隔著電話聽著語氣,大東就能夠知道他是在圖書館還是在看別人打球,是在家看著電視還是在醫院做著身體檢查。〗

這既是因為雷克斯本無心掩飾隱瞞,也是因他們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默契。

他們做了十幾年好朋友好兄弟,對彼此的瞭解早已成為習慣。


……〖除了雷克斯去美國之外,其他時候,大東總是可以找得到他。〗

隔著電話,就能夠知道,他在哪里……


「…喂!你不是亞瑟吧!」 大東重新將手機貼在耳邊,原本平穩的語氣有了波動,卻不敢道出他心裏期待的名字, 「你是誰!你…其實沒有走,對不對?!」
手機那端有了輕微響動,接著傳來亞瑟好整以暇的聲音:「喂,自大狂啊。送完女朋友的話,來斷腸人這裏聚一聚吧。」


安琪側身躲在窗簾後,看著大東掛了手機,發動機車飛馳而去。


他明白了…雷克斯的信,他明白了!
『我並沒有忘,小時候你、我、安琪,我們三個說好過,如果哪天誰要離開,一定會告訴其他人,讓他們去送行。』
而這次,雷克斯離開時,沒有讓他去送。
所以,雷克斯根本沒有離開!

大東催著油門,心跳隨車速越飆越快,飛馳而去。

 

天色漸暗,已經飄起了微雨。大東將摩托車支在一邊,跑向斷腸人的攤子。
亞瑟和小雨像往常一樣坐在一起,留出一個空位給他。桌上是水杯和碗筷,和平時一模一樣。斷腸人還是耍寶一樣地在櫃檯後面忙個不停。
不同的是,攤位邊多了一個人站在那裏。初中生一樣的打扮,白色T恤,牛仔褲。鴨舌帽向下壓著,擋住了他的眼神,大東從揚起的嘴角卻能看到那溫和一如既往的笑容。
太熟悉了,卻突然讓人不敢靠近。大東生怕這只是一個玩笑,帽子掀掉之後,迎來的只是失落。
亞瑟和小雨回過頭來。亞瑟見他呆呆的樣子,笑道:「喂,這傢伙的變裝可是和我一樣爛,你不至於認不出來吧。」
大東沒理會亞瑟的玩笑,逕自一步步走向那個人。
「撥電話的是你,對不對。」沒有人回應的那一段,就是你拿著電話,對不對。
「為什麼不說話…」電話裏也不說話,現在見了面,也不說話。

那個人終於摘掉帽子,抬起頭來。
「就算如此,你也知道是我啊,大東。」

一如既往。
笑容也是,淡靜的神態也是,讓友善遮去鋒芒的敏銳眼神也是,衣料上乾淨的肥皂香味也是,叫他名字時和緩的聲調也是。
…這就是那個人……

「雷克斯!」
大東跳起來給了他一個熊抱。雷克斯笑著接住他,伸出手輕拍著他的後背。
「雷克斯,」大東總算激動夠了,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手卻仍然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個禮拜你跑到哪里去!我過得好無聊!」
「無聊嗎?」亞瑟故意質疑,「別以為雷克斯不知道,你成天和安琪在一起。」
「…而且玩得蠻開心。」雷克斯跟著揶揄,「我都有看到。」
大東頭一次顧不上害羞,而是準確抓到了其中的隱含資訊:「雷克斯,這麼說,你這些天來一直跟著我們?」
「也不全是,汪大東小朋友。」斷腸人探出頭,「有時會來我這裏研討研討。」
研討?趁自己和安琪在一起的時候?
大東看了看斷腸人,又轉頭望向雷克斯。
「那麼最近,你們一直在瞞著我商量事情?」
「大東,我們不是有意瞞你。」小雨起身走來,解釋道,「只是,我們必須避開安琪,而你又總要陪她。」
「今天找你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們的結論。」亞瑟在身後拍了拍大東的肩,示意他先坐下,「有關徹底解決阿瑞斯之手的方法。」
雷克斯也點點頭,「大東,我們坐下說…」
「等等…」小雨警惕地瞟向身後樹叢一眼,「有人。」


大東,一定是去見他的朋友們了吧……
安琪已經走出家門走在路上,看了看手中的信。今天上體育課,她幫大東拿外套時,無意間發現的。
是雷克斯寫的。從他離開到現在,大東竟然一直就這樣放在衣兜裏,保留著。
安琪拆開了信。上下兩張,整整齊齊疊著。
第一張紙上是書信。第二張紙上,是備忘錄。密密麻麻列了很多事情。
安琪看著那一連串詳細列下的事,受到晴天霹靂似的怔住了。
——雷克斯,……這是你對我,最大的侮辱!


「…五熊?」
亞瑟見到小心翼翼從樹叢後探出腦袋的女孩,有些詫異:「你…跑來做什麼啊?」
雷克斯見到五熊緊捏在右手的盒子,幾分了然地笑了笑。
五熊,八成是因為不好意思,才會先躲起來的吧。
果然,五熊走得越近,臉就越紅。來到亞瑟面前時,她害羞地低下了頭,將手中的盒子舉到他面前。
「亞瑟,生日快樂。」
「哦~」大東和小雨恍然大悟地對視了一眼,「過生日都不告訴我們,這件事上你怎麼這麼低調。」
「…你,怎麼知道……」亞瑟顯得難為情,直到大東使勁用手肘撞了撞他,才回過神來接下禮物,「…謝謝。」
那就是那天玉於瑾給五熊的。雷克斯也在旁提醒道,「打開看看啊。」
盒蓋掀起,是一對玉掛飾。風格與大東和雷克斯拿到的極為相似,不過大東他們拿到的兩塊是拼在一起,而這裏的兩塊則是互相嵌套,一大一小,都用白玉雕成,外側的蘭花枝葉柔中帶剛,妥帖地包圍住嵌套在內的白蘭。花瓣柔軟飽滿,甚至能看出被風吹動而生的細微皺褶。
「項鏈誒…」大東湊在旁邊看,兩塊玉上都系了紅繩,便又拱亞瑟道,「喂,自戀狂,那你還不快點幫五熊和你自己戴上啊。」
「自大狂你多什麼嘴啊……」亞瑟很不自在。
「咳咳,各位小朋友啊…」斷腸人清了清嗓子,「這不是重點…」
亞瑟正松一口氣——斷腸人總算幹了件好事——卻聽他繼續說道:
      「重點是——王亞瑟小朋友,今天是六月一日誒!」
「兒童節…兒童節?!」反映過來的大東和斷腸人一起狂笑,「哈哈哈…自戀狂!…難怪你低調…你生日是兒童節哦哈哈……」
「——怎樣啦!這事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亞瑟額頭的十字路口終於突起,轉頭求助最常冷著臉的小雨,但是…「…怎麼你也在笑!」
「抱歉。」小雨毫無誠意地用手掩了掩嘴角的弧度。
「…算了,我知道自從上次你生日,你心情就好的不行。」亞瑟最近可以明顯感覺小雨周圍的氣場不斷柔化,以致已經有女生敢來送情書給他了。
只好任周圍的傢伙繼續笑下去,亞瑟認命地歎了口氣,轉而認真打量起這份禮物。他雖沒有專業的玉器知識,但從小在土龍幫長大,值錢的東西也見了不少,眼前的玉,絕不是以五熊的財力可以買得到的。
……該不會是雷克斯出錢幫忙的吧?!(←吃醋了)
      「雖然貴重,但這是五熊憑自己努力得到的哦。」見亞瑟表情彆扭,雷克斯解釋道。
「是啊,有一次我們幫了別人的忙,」大東也點頭,說著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玉佩,「我和雷克斯也有拿到類似的謝禮。」

大東舉著玉佩的一幕,被剛剛來到的安琪撞見。
大東手中的玉,和琳達受傷那天,雷克斯放進她手裏的,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大東和雷克斯兩個人的事。
大東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安琪捏緊了手中雷克斯的信,努力控制著自己,將已經變皺的信紙塞進衣兜。
本來她可能不會立刻沖出去的,如果她沒有聽到後面的對話的話。

她聽到斷腸人清了清嗓子:「咳咳,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汪大東小朋友,為什麼不把這種成對的東西送給女朋友呢?」
「哈?」大東一時沒能回應斷腸人的問題。怎麼這麼突然……
這麼突然……
雷克斯轉身,看了看問問題的斷腸人。斷腸人提醒似的舉起手中不銹鋼的水壺。
雷克斯暗自垂目,看到鋥亮的壺身上,映出身後不遠處的樹下,一個女孩的身影。他一下明白了斷腸人的用意。
若無其事地轉回身,雷克斯笑道:「是啊,不如把我的那一半讓給安琪…」

「我不需要!」
攤位邊的人們停止了笑鬧,看著安琪一臉怒氣的樣子朝這邊走來。
如果那封信不是已經放回了衣兜,估計她會當著大家的面將它撕得粉碎。
雷克斯,結果都是要你讓給我!大東的關心,代表承諾的信物,大東身邊的位置……
……原來,全部都是你讓給我!
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不顧我的感受,自作主張!
「…安琪……」大東有些意外,「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
「你可以來,我就不行嗎?」安琪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你們在瞞著我商量些什麼!」
「安琪?」大東並不知道她突然生氣的原因,倍覺詫異,「…你怎麼了?」
「雷克斯沒有走,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懷疑我是KO.2,為什麼不告訴我!」安琪看到大東怔住的表情,只覺得更加悲哀,「大東,你這幾天其實在監視我吧,你從來就沒相信過我,對不對!」
「我沒有,我…」
我是真的想對你好,才陪你的。我到現在,都一直在想辦法證明你是無辜的。
大東看著那樣的安琪,卻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想聽你解釋了……」安琪靜了靜,聽到身後街道有汽車駛來的聲音。
那一瞬間她突然轉身,朝身後街道的對面跑去。
倒下的時候,她滿意地聽到疾速的刹車聲,和身後大東驚慌的呼喊。

「安琪!」
大東急忙跑去。五熊見有人受傷,也急忙拉起亞瑟跟了過去。
相比大東和五熊的焦急,小雨和雷克斯倒顯得格外冷靜。小雨望了雷克斯一眼,「那我還是先過去看看。」
      雷克斯點點頭,自己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那種叫Tarceva的藥,然後舉杯喝水。
斷腸人看著他吃藥,在旁道,「剩下的事,就看你們了。」
「嗯,剛才謝謝你。」雷克斯放下杯子,用手背揩幹嘴角,「如果不是你突然提到安琪,我還發現不了她躲在那裏。」
「你反應也蠻快啊。」斷腸人湊近他,「不過,你還真能行,一下就說中她的要害?」
雷克斯低頭苦笑了一下。
「只是因為,瞭解她而已…」
因為,我們是十幾年的好朋友啊……

 

 

 

 

 

 


24.

夜晚,十點三十分。
十一點是統一的熄燈時間,再過半個小時,探視就必須結束。大東還坐在安琪的病床邊,借著床頭微暗的燈光望著她。
躺在那裏的安琪一動也不動,微皺著眉,雙目緊閉。大東輕輕歎了口氣。
「你當時,幹嘛那麼激動啊……」大東想去撫她的臉頰,伸出的手又很快收回,轉而拼命撓著自己的頭髮,「可惡…我也真沒用!…都沒能保護你……」
無論如何,是他們懷疑安琪,才害她這麼生氣……
門被輕聲推開。雷克斯端著一杯熱咖啡走進來,在床邊站住,遞給大東。
大東托著杯底接過,仰頭喝下一大口。「謝了。」
「大東…」雷克斯想勸什麼,卻沒說下去。
「不要勸我走哦,雷克斯…」瞭解對方想說什麼,大東頭也不抬道,「…我想,再陪陪安琪。」
「……」雷克斯微微轉過身,用手捂住嘴,以免自己咳出聲。
「…怎麼了嗎?」大東察覺到動靜,仰頭看著他。
「沒事。」雷克斯放下手來,「大東,其實你不用這麼歉疚……」
大東低頭抿一口咖啡,沒有回應這句話,「雷克斯,你說,安琪怎麼知道,咱們懷疑她是KO.2?」
對此雷克斯早已有所猜測:「大東,我給你的信,還在你那裏嗎?」
如果安琪不是看到了信,不會在聽到他說把玉「讓給」她時,突然那麼生氣。
「我都放在這裏啊…」大東把手伸進衣兜,卻只觸到柔軟的內襯料子……空的?!
他猛地抬頭,對上雷克斯了然的眼神。
「我想,是被安琪拿去看到了吧……」雷克斯無奈地笑了笑。
安琪看了信……所以,她才會說自己這些天的陪伴是在監視她……
「我還是害她傷心…」大東皺緊了眉,恨恨地搖了搖頭。
雷克斯看看病床上的安琪——還是一動不動。
「大東,別再自責了…」雷克斯有意將聲音放輕,卻格外清晰,「…或許,安琪當時是惱羞成怒呢,或許這次車禍是她故意…」
「雷克斯!」
大東霍地站了起來,差點就控制不住地要扯對方的衣領,「你怎麼可以這樣講!」
雷克斯似有不服,將頭偏向一邊不再說話。
大東見了更覺得生氣:「你到底還有沒有當安琪是朋友!她現在已經夠慘了,幹嗎還要懷疑她啊!」
「我當然把她當朋友!」雷克斯抬眼望向大東,淩厲目光中帶著很強的說服力,「所以為了她好,才要早點查出她到底受不受阿瑞斯之手控制!」
……是了,不管發生什麼,雷克斯總是理智的那一個。
大東漸漸冷靜下來,眼中卻沉澱了哀傷。
「…雷克斯,你是為了我們好,我知道。我知道……」
大東這樣突然讓步的的語氣,讓雷克斯不覺渾身一震。他一時間忘了要繼續剛才的話題,忘了要保持理性,告訴大東那個關於解決阿瑞斯之手的計畫。
「…我知道,你總以大局為重…」大東的語氣中甚至露出一絲軟弱,「可是,你說過,不做無謂犧牲的……那安琪現在這樣,算不算,無謂犧牲。」
雷克斯知道,大東不忍心。他向來同情弱者,更何況安琪是他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也是他最喜歡的女孩子。
望著這樣的大東,雷克斯終於也不忍再說什麼。他輕輕別過頭去,避開了目光。
「大東,我明白。」雷克斯看著病床上面色蒼白的安琪,不再爭辯,「…是我一時心急,抱歉。」
大東放鬆地笑了笑,搖搖頭,「我知道…你也是我們的朋友啊…」


小而溫馨的公寓裏,窗簾半掩,小雨坐在鋼琴前,透過窗子看外面的夜色。
「小雨。」
「…爸。」
雨龍沖兒子點點頭,也在鋼琴前站定,「決定要去幫忙了?」
「嗯。」小雨表決心似的點頭,「他們是我的朋友。」
「按照,你們班上那個叫雷克斯的同學的計畫?」
「…是大家共同的決定。」小雨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他點開看了看後起身,「亞瑟發來的。爸,我差不多該走了。」
「小雨。」雨龍在身後叫住他,等他頓住腳步後,沉聲道,「照你們所預計的,不是安琪和雷克斯都會受傷麼?」
小雨聞言回頭:「爸,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我只是想起,你說過你討厭暴力。雷克斯也說過,他決不做無謂犧牲。」雨龍有意無意地撫著身邊的鋼琴,「我想,總有什麼更加溫和的方法吧。」
「……」小雨望著那架鋼琴,突然有些出神。
是啊,畢竟,安琪是曾用心聽到他那無聲鋼琴旋律的人。


呼…終於清靜了。
確認短信發出後,合上手機,亞瑟和五熊兩個人在長凳上坐下。雖然經歷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但好在現在還沒有過午夜零點。……還算是,亞瑟的生日吧。
「…今天,謝謝你。」
亞瑟自己戴上了外圈的玉飾,又小心地把另一塊替五熊戴上。
五熊臉頰微紅地低下頭,「亞瑟,喜歡,就好。」
確認了沒有什麼電燈泡躲在周圍,亞瑟將五熊攬進懷裏,收緊手臂。他都可以感覺得到五熊將腦袋靠在自己胸口,滿足輕緩的呼吸聲。
這也算是,暴風雨前十分奢侈的寧靜了吧…


大東的咖啡見底的時候,護士走了進來,說探視時間已到,請他們回去。
大東和雷克斯一起走出了醫院。醫院門口,雷克斯目送大東跨上機車遠去,自己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
『雷克斯,想見我的話,一個人來三號倉庫。KO.2』


大東,我想我這次,恐怕還是輸給了「不忍心」。
…如果我失約,不要怪我。
你和安琪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我只要你們沒事,就好了……

 

 

 

 

 

25.


三號倉庫。和上次一樣,地上蒙著厚厚的灰塵,水色月光從天頂滲透下來,灑下冷落蕭寂。
輕聲卻沉重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雷克斯在門口停下,猶豫片刻, 還是伸手推開了門。

——砰!

安琪就那樣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說這在意料中,那麼在雷克斯意料之外的就是,安琪手上的阿瑞斯之手,已經砸進了他胸口。

雷克斯並沒有什麼慌張的舉措,但他的眼神中還是流露出掩飾不了的驚愕。
「你,為什麼…」還是非要這樣…
安琪笑了。
「我不會像你那麼多廢話的。…三號倉庫,很熟悉吧?」她故作從容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目光轉了一圈,又回到雷克斯身上,透出掩飾不了的恨意,「上次你企圖讓我和大東一輩子都後悔,也是在這裏。」
「……」疼痛讓雷克斯一時說不出話來,安琪砸在他胸前的手,成了他身體唯一的支點。
他攥緊了拳頭,儘量不要讓自己倒下。
「還有,阿瑞斯之手,也很熟悉吧。」
安琪冷冷地看著血跡在阿瑞斯之手上蔓延開來。她又看向雷克斯——又是這幅處變不驚的表情。
就算是現在,就算你死了,你也還會就這樣接受嗎?
我倒是很想,看到你驚慌失措的表情。安琪好整以暇地開口。
「如果我再狠一點,現在的你,該到肺癌晚期了。」 安琪伸過另一隻手,從雷克斯的褲子口袋裏掏出那盒露出一角的Tarceva,翻著看了看包裝,「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不賴嘛,在大東面前還表現得毫無異樣。」
「…肺癌?!」雷克斯聞言果然一驚,「你是,什麼意思……」
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他沒有想到,安琪真的會這樣下手。
「哦,沒有想到嗎?」阿瑞斯之手壓得更重,安琪嘲笑似的挑了挑眉毛,「看來,在你心目中我還是個好人。」
「你,本來就是…」雷克斯盡力控制住呼吸,說清楚自己想說的每一個字,「所以安琪,快停下…」
「當好人,有多吃虧,你不知道啊?」安琪歎了口氣,「你自己,就是因為想做好事,結果跑去救我,才會得肺癌的哦。」
「救你…」雷克斯回想著,是安琪收的體檢費被搶的那一次嗎……
「難道是…」那晚所見的螢藍色光芒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串項鏈……」
「你還是很聰明。」安琪笑笑,「打暈你的人,是我。我那麼做,就是為了讓那串項鏈碎在你身邊。」
「項鏈裏是……」雷克斯想起那個瓶狀容器的掛墜。
他現在只能試圖通過說話和思考保持清醒。反正,安琪在他「死|到|臨頭」的時候,也不會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了吧。
安琪果然開口答復:「項鏈裏,是固態的氡。」
項鏈碎掉,氡昇華為氣態,就可以通過呼吸進入人體。

那是她在回到終極一班之前查到的。那段資料現在都還存在她的電腦裏。
『氡是無色、無味氣體。天然放射性元素。熔點-71°C,沸點-61.8°C。』
『……氡的化學性質極不活潑,沒有穩定的核素…』
『…氡較容易壓縮成無色發磷光的液體,固體氡有天藍色的鑽石光澤…』
『氡在作用於人體的同時,會很快衰變成人體能吸收的核素(阿爾法粒子),進入人體的呼吸系統造成輻射損傷,誘發……』
『…肺癌。』
憑著KO.2的戰力,利用異能將氡氣壓縮在瓶中並保持固態,簡直是輕而易舉。
而且,恐怕安琪能控制的不僅是氡氣的狀態,還有氡在體內的擴散時間。所以,他才會一直以來都身體狀況不佳,病症卻又不甚明晰。

「你想明白了吧。」
安琪狠狠地抽回手,任雷克斯在她面前跪倒在地。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雷克斯右手撐在地上,語氣淡淡:「原來,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比你想的,還要討厭!」
安琪蹲下身,將那封他寫給大東的信展開在雷克斯面前。
「你給我們的傷害,給我們的照顧,全都是你自以為是的決定!」

那是信的第二張。上面列著雷克斯所記得的,所有他們小時候的約定。
『要在夏天快結束時一起淋一場雨。』
『要在大考結束後放下一切,去吃喜歡的霜淇淋和草莓蛋糕。』
『要一起去看電影,感動的時候相互遞紙巾。』

所以這些天來,大東對她的照顧,都是來自于這一張紙的提醒。

「我討厭你!」安琪將信甩落在地,「那些本來就是屬於我的,誰要你讓給我!」
「…關於你的一切,我都記得。」雷克斯苦澀地揚揚唇角,目光落在面前的信紙上,聲線依然平靜。「當初想向你告白的時候,我曾寫過類似的東西,想要送給你,以為可以讓你感動……」
「別自作多情了。咱們三個雖然一起長大,但把你當成死黨的,只有大東而已。你對我來說,從來都是多餘。」
「是嗎。」
雷克斯的聲音總是輕緩淡然的,卻總讓人沒辦法聽不進去。
「所以,大東的所有事情你都記得很清楚。」
而對我,你並不是這樣。

那麼你一定不記得,你曾對我說過,在你脆弱的時候,最希望得到一個擁抱。
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擁抱你的人是我。
但我現在…只想讓你知道,我是真的想保護你,讓你別怕。

雷克斯向前傾了傾身子,小心地擁住安琪。牽動傷口的動作讓他忍不住皺了眉,但還是隱忍著沒有呻吟出聲。
安琪為這一舉動愣住,卻沒有再拒絕。她的頭正輕輕枕在雷克斯肩窩,離散發著血腥味的傷口非常近。
我剛才……傷了他……
意識似乎有點恍惚,安琪的目光變得閃爍起來。
雷克斯身上的味道一如從前,散發著淡淡的溫和,讓人安心,沖淡了阿瑞斯之手的殺戮欲望。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雷克斯在安琪輕聲說著,「我希望…你能像過去一樣…留下來,我希望你…留在大東身邊……」


一陣陣腳步聲突然傳來,龍紋鏊金色的光芒在遠處隱現。
他們計畫,亞瑟已經告訴大東了。
阿瑞斯之手,一旦帶上,必見血而回。嗜血的天性越長時間沒有得到滿足,攻擊性就越強。
剛才擊中雷克斯,嗜血的欲望就已減弱。加上安琪現在已有些恢復神志,
那麼,該是出手的時候了。

 

 

 

 

 

 

26.

龍紋鏊的戰氣很強,阿瑞斯之手在安琪手上不安分地震動起來。
安琪離開雷克斯的懷抱,愣愣看著自己手上還沾著血的武器,「我…」
「安琪,把它摘下來…快點!」雷克斯也察覺到了異常,…在使用者精神力渙散的情況下,魔性武器是極易脫離控制的。
果然,大東和終極一班的同學們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阿瑞斯之手竟逕自脫離安琪,飛了出去。它周身散發著形狀模糊的氣團,帶給人們極強的壓迫感。
「大家小心!」大東和亞瑟舉起武器,與阿瑞斯之手的氣場相抗,至於剩下的人,由於戰力指數不足的關係,根本無法近前去幫助二人。

大東舉著龍紋鏊死死擋住,惡狠狠地盯住那個泛著金屬光澤的怪物。
…就是因為你,我的朋友才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毀掉你,我就不再做終極一班的老大!

雷克斯體力不支地跪在地上,看著前來幫忙的人們。
……只有大東和亞瑟,小雨並沒有來?
但願是因為,他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而阿瑞斯之手像是一個不竭的能量源,僵持了許久,光芒卻還絲毫沒有要減弱的趨勢。大東和亞瑟的呼吸逐漸鈍重起來,額角也滲出汗珠。
「喂…自大狂……」亞瑟強撐著說道,「…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管它呢!」大東咬牙道,「今天,我就要拼了!…」
「萬一我們這樣,是在白耗體力…」
「…我知道……」又一滴汗順臉頰滑落,大東望向那邊的雷克斯,眼角閃過不忍「…可是,不能放棄…」
雷克斯為了今天,已經犧牲了多少!
他一直一個人,隱忍那麼久……幾個小時前,他就算已經確信了真相,卻還對信任安琪的自己做出讓步。
大東明白那不是軟弱,雷克斯只是,太過希望,大家能夠回到從前的樣子。
不再擔心誰會成魔,不用再猶豫要相信誰或是不信誰。只要安安心心地上學、讀書、考大學。
雷克斯只是,太過希望,能夠留在這裏,好好陪自己讀完高中。
作為,自己最好的朋友。

大東看到雷克斯抬起頭來,對上自己思緒複雜的目光笑了笑。
雷克斯輕聲開口,說著什麼。他們隔了那麼遠,大東卻頭一次讀懂一個人的唇語。
或許,他們之間的了然,不僅能夠做到隔著電話而已。

大東,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了……
雷克斯這樣說著。
但那表情不是哀傷,語氣也不是絕望。
雷克斯接著笑了笑。
所以我現在,只做一件事,就是相信你們。

 

小雨坐在鋼琴前,雙手觸到了琴鍵,閉上雙眼。
心裏的聲音……
…我希望你們能夠聽到的聲音……
是那次,我的生日會上,你們發自內心的快樂和溫柔。
旋律在心中慢慢成形。他按下琴鍵,奏出了第一個音符。


相互僵持對峙的異能波忽然有了明顯震動,隨著天空中突然流淌出的第一個音符。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如溪流彙聚般流淌成旋律。浩渺如海洋,溫潤如月光。

對阿瑞斯之手來講,這是干擾能量;
對終極一班來說,這是勇氣。

遇見之後,分別之前。
相識之後,相離之前。
屬於我們的友情,一點都不要放走。

 

 

 

 

 

 

27.

「自大狂…」亞瑟給了大東一個示意的眼神。
大東點了點頭,暗自在龍紋鏊上集結戰力,金色光芒愈加耀眼。
「…就是現在!」
亞瑟在身前展開防護,大東一躍而起,龍紋鏊狠狠砸中了阿瑞斯之手。原本強烈的銀光霎時消散成霧,夾雜著阿瑞斯之手從中心碎為幾片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安琪的身子隨之一震,怔怔望著碎片落地,尖銳刺耳的聲音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有一小塊銀色的金屬彈落在她手邊,那也曾是阿瑞斯之手的一部分。安琪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觸碰,伸出的手卻被另一個人握住。力度溫和,但阻止的意味堅決。
「安琪…」感覺到被自己握住的手冰冷而顫抖,雷克斯輕輕對她搖了搖頭,「都結束了…」
「…雷克斯…」淚水不自覺從她蒼白的面頰滑落,「你受傷了…」
「…雷克斯!」
危險已經解除,大東收了武器就向這邊跑來,「你怎麼樣?」
「不要緊…」雷克斯搖搖頭,借著大東手臂的攙扶,不甚靈活地站起身,「我避開了心臟…」
可是…
大東看向地面,有殷紅的液體不斷順著雷克斯的衣角滴落下去,「不行,太嚴重了…我送你去醫院!」
「我去送吧。」亞瑟也上前來扶住雷克斯,向大東道,「…你陪安琪,她現在情緒還不穩定。」
大東回頭看去,安琪在他身後緩緩站起身,表情委屈得像是做錯事害怕批評的孩子,滿臉淚痕。

 

「咳咳…」
看來坐敞篷車,風還是太大。聽到雷克斯的咳嗽聲,亞瑟皺皺眉,頭一次後悔沒有問家裏借轎車來開。
「還能撐住吧…」亞瑟有點擔心地朝副駕駛坐上看看。雖然風會大,但他也不敢放慢車速,怕耽誤了治療時機。
雷克斯沒力氣開口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亞瑟沒有再吵他。
風將雷克斯黑色的發絲不斷吹拂晃動,不時遮擋著眼前的視野。他將視線無目標地投向前方,看著周圍的景物迅速後退。
他很少受傷,對疼痛的忍耐力自然也不那麼強。雷克斯現在只希望自己能夠感覺到累,好好睡上一覺,然後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上就好了。
「…喂,別犯困啊。」注意到雷克斯的頭輕輕側向一邊,亞瑟敦促著,「你失血太多了,萬一休克怎麼辦……喂!你怎麼了!」
亞瑟吃驚地地看著狀況急轉直下的雷克斯,差點沒有控制好方向盤。如果只是昏迷還好叫醒,可是現在的他…
…雷克斯用手掩著口鼻,皺緊了眉,身子不自然地彎了下去。這樣的表現是…
…呼吸困難…
「…你…氣喘?!」不是確認已經好了嗎?…而且就算是,也是應該在受傷當時就發病的啊!
亞瑟的詢問沒有得到回應。雷克斯已經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不對……
亞瑟踩下油門。失血就罷了,但如果是呼吸困難,多拖延一秒都事關生死。
…氣喘已經好了,但是…
「…莫非…」
亞瑟想起那次他們兩人在雷克斯家的對話。

『那麼,你對病因有懷疑吧?』他問。
『是,』雷克斯答道,『我懷疑安琪。』
『…但有一點是不確定的,就是她的手段。』

亞瑟車速不減,一邊暗自思忖著。
手段…如果是安琪做的…
「…糟了!」亞瑟隱隱猜出前因後果,「如果真是安琪的話…」
那麼,就是說,安琪憑藉阿瑞斯之手,控制著雷克斯的病情嚴重程度。
而現在,阿瑞斯之手已經毀掉了…


「好了,別哭了…」
大東扶著安琪,用手背幫她拭去眼淚。
「雷克斯不是說了嗎,他避開了要害…」雖然自己也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大東還是強壓下心底的焦急,柔聲安慰,「他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大東準備帶安琪離開這裏。臨走前他看了看倉庫四周,見一個盒子安安靜靜躺在地上。
是安琪的嗎?大東走過去撿了起來,「這是…藥?」
「……」安琪一直沒有說話,整理著混亂的思緒。她的目光機械地隨著大東的動作移動,看到了他手上那盒,她從雷克斯身上拿出、扔在一邊的藥。
她都做了些什麼…
…等一下,她對雷克斯……
「…大東!」安琪突然慌起來,求助似的抓住大東的雙臂,「你快去救雷克斯,快點去救他!」
「…怎麼了?」大東一時詫異。安琪又不是剛剛才知道雷克斯受傷,「…你怎麼突然……」
「…快去救他!…我…」安琪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雷克斯…我怕我會害死他啊!」
「安琪?!」
大東隱隱感到不祥。他掙開了安琪的手,舉起那個盒子又看了看。
…這不是治氣喘的藥……他和雷克斯在一起十幾年,這種事他再熟悉不過了。
…那這會是什麼!
「安琪,」大東盡力維持著自己衝動前的最後一絲理智,「你知道的吧,告訴我,雷克斯怎麼了!」
望著那樣焦急的大東,安琪卻一下子沒了說實話的勇氣。大東一直都是最在乎自己的好朋友的,而她竟然…
「大東,對不起…」安琪低下頭,語帶歉疚,「…我也是…剛才想到…如果我沒有了異能,也就失去了對雷克斯病情的控制…」
「失去控制…」大東越聽越覺不妙。他伸手晃著安琪的肩,「我只要你告訴我,那究竟是什麼病!」

「…雷克斯,你撐住!」
五分鐘的車程,雷克斯感覺亞瑟開了幾百年。無論他怎麼用力地呼吸,都感覺不到氧氣的存在,捂著嘴的手上一片殷紅。
「所以,是肺癌嗎…」
望著雷克斯被送進手術室,亞瑟沉沉自語道。
如果真的是安琪做的,那麼…這就是她無法再掌控病情的,最壞結果。

 

 

 

 

 

 

28.

雷克斯,其實你自己,早就察覺到了吧!
笨蛋,那你就該早告訴我的啊!
幹嘛那麼好脾氣,說你要等我作出自己的判斷!…你不知道我比你笨很多嗎!等我的判斷,要到哪年去啊!
……你怎麼能…用自己生命的時長做籌碼…來等,我的決定……


「…雷克斯!」
大東猛然驚醒。周圍熟悉而安和的環境,讓他一時沒有弄清狀況。
他在…自己的臥室?
臥室的門被推開,東媽走了進來。
「咦?大東,你醒了…」
「…媽!」大東騰地起身,「我怎麼會在家!雷克斯呢?!」
「大東,你先聽我說…」東媽心疼地撫著兒子的頭髮,「…你在三號倉庫突然暈倒了,是安琪送你回來的。」
「那雷克斯呢!」
「他…」東媽有些遲疑,「幾小時前我們接到亞瑟的電話,說正在救治……」
大東顧不得再聽,起身拿了外套就跑出去。


機車引擎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在醫院門口停下。大東下了車,直沖進去。
「雷克斯!」
空蕩蕩的大廳裏,沒有人回答他,只有路過的護士用眼神示意他安靜一點。
手術室的燈亮著,雷克斯的外套就扔在門外的長凳上。大東走過去,伸手拿起,深色的校服竟在掌心印出一片血痕。
「…怎麼能這樣…」
大東下意識去觸校服的前胸口袋。…那塊玉不在了。雷克斯不是一直把他放在這裏的嗎,怎麼會不見…
他忘了那個約定嗎,拿著玉的兩個人,要做一輩子好朋友好兄弟的!
他是忘記,還是,放棄了…

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摘了口罩,一臉疲憊。
「你是病人的…」
「我是他朋友!」大東緊張地看著那位醫生的表情,「…請問,他怎麼樣…」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請節哀…」
似乎看出大東是容易情緒激動的人,醫生說完,就趕忙離開了。

他怎麼可以死?!他是雷克斯啊!
是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人,是那個幫忙他作業、陪他念書的人,是那個為他支招幫他打贏一場又一場架的人,是那個總走在他身邊和他聊天的人。那個,答應要和他做一輩子好朋友好兄弟的人!
「…雷克斯,我最討厭被人騙了!」
大東緊緊攥著雷克斯的校服,仿佛那樣就可以把他抓住不讓他走一樣。
…為什麼當初答應了我,現在卻又做不到,我那麼相信你!!
「你給我的承諾呢?!」
大東一拳砸向身側的牆壁,再也控制不住眼淚。
…可是我也,失約了啊…
我幫他打架從來沒有輸過,為什麼這次,卻沒能保護住他…
「雷克斯…」大東無力地搖了搖頭,聲線中明顯帶著哽咽,「——是誰說的,誰說要我相信他會沒事,誰說會陪著我一輩子的!」

「是我啊。」
不遠處傳來了清晰淡然的聲線,突然卻不突兀。那聲音很輕很柔,卻一下子就將他從絕望的深海中拉了出來。
大東愣愣地轉過頭,看到了那個他熟悉到不行的身影。

雷克斯由亞瑟扶著,站在走廊上。沒有穿校服,白襯衣的領口露出繃帶的痕跡。他臉色有點蒼白,但精神還好。
「你…」大東一時不知該如何,只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過去,生怕面前的一切都是幻想,一旦受到任何驚擾就會立刻蕩然無存。
雷克斯站在那裏笑,像是看到他費盡力氣做題卻還是寫出了笨拙的答案時,好整以暇的笑。笑裏帶著一點點狡黠,更多的是溫和和包容,讓他感到安然。像是在說,我繼續陪你做這道題好了。
我繼續陪你好了。

 

 

 

 

 

 

29.

「雷克斯!…」
大東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小心地伸手按上雷克斯右肩,像在確認這到底真不真實,「你…還在…?」
「我本來會死的…」雷克斯笑著抬起右手,手上是那半片玉佩,「如果沒有這個的話。」

被安琪擊中時,之所以能避免致|命,就是因為這塊 當時放在上衣口袋裏的玉,擋住了一部分攻擊。
之後,在被亞瑟送去醫院的路上,他將玉從衣兜裏拿了出來,握在手裏。
當時在想,如果真的會死,那麼至少要按照約定,把這塊玉帶一輩子。

「沒想到,這樣還歪打正著地幫了大忙。」
雷克斯雖然恢復得快,但畢竟需要多休息,所以早早就睡了。大東和亞瑟坐在走廊外的長凳上,小聲聊著天。
「我無意間發現,我和五熊的那對玉也有相似效果,」亞瑟舉起自己胸前的玉掛墜,「成對的玉,可以作為傳遞異能的媒介。」
「媒介…你的意思是,我的異能就通過那塊玉,傳給了雷克斯?」大東認真琢磨道,「…難怪雷克斯受傷後不久,我會暈倒,是因為異能突然流失的緣故吧。」
「所以,由異能控制而引起的疾病,就被你傳給他的異能壓制回去了。」 亞瑟點點頭,又笑道,「當時醫生剛診斷說雷克斯有肺癌,但過一會又發現檢查不出來了…他到現在都還鬱悶,以為自己醫術不精。」
「不過,真是太好了…」大東放鬆地靠上背後的牆壁,「…當時一聽那個醫生說‘請節哀’,我差點嚇死在哪里!」
「雷克斯早就動完手術出來了。」亞瑟一臉嘲笑的表情,「…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沒大腦……都不問死者的名字,就在那邊激動。」
「…我著急嘛。」大東撇撇嘴,「要是換金剛妹出事,你不和我一樣才怪。」
「…自大狂!」亞瑟瞪他一眼,「你少在那邊烏鴉嘴。」
「好啦開玩笑嗎…」
「大東,亞瑟。」
兩人聞聲轉頭。
「小雨。」亞瑟皺皺眉,「不是早就給你打電話,怎麼現在才過來。」
小雨看一眼大東,輕聲道,「…我去送安琪。」
「什麼意思?」原本放鬆地靠著牆的大東坐直了身子。
「她走了啊。」小雨如實答復著,
「她說覺得很對不起大家。而且,她很希望,能繼續做你們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有機會的話。」
「……」大東一時沒有說話。或許安琪的離開,對她自己,對他們,都是件好事。如果這次雷克斯真的因為肺癌而……離開了,他沒有想過,自己今後還能不能原諒安琪。就算她不是故意的。
「…大東…」小雨見他出神,輕聲叫他。
「…哦,沒什麼。」大東笑笑,「對了小雨,安琪知道雷克斯沒事的消息了嗎?」
「嗯…」小雨點點頭,「我告訴她了。」
「哦,那就好。」
三個人一時沒有再說話。
總之,終極一班能歸於平靜,就最好了……


還好,雷克斯不會離開了。
大東覺得自己差一點,就會把後半輩子都用來回憶這樣一個朋友。
而終究,千般回憶,萬般過往,不如,你今仍在。

 

 

 

 

 

 

 


30.       最終章 

過去的過去,現在的現在,未來的未來。

「…終極一班已經畢業四年多了,」錢萊冶如往常一樣穩坐在校長辦公室,把金筆點龍翻到最後一頁,不疾不徐讀到,「大家都快樂地生活著,考上了大學,為社會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錢萊冶舉起茶杯,正要細品,辦公室外一聲突然的慘叫卻嚴重破壞了他的興致。
「…賈主任!」望著推門摔進來的人,錢萊冶頂著十字路口拍案而起,「在這麼美好的下午茶時間,可不可以不要用這麼沒形象的方式來打擾我!」
「報報報告校長…」賈主任甚至顧不得點頭哈腰,「…大大大事不好…他他他又回來了!」
「開頭不要連用三個疊字,顯得你沒水準。」錢萊冶朝門外張望,「誰啊?」
「是我啦,校長。」門外傳來活力十足的男聲,大東隨著走了進來,「好久不見。我被聘為體育老師,前來報導啊。」
「呵呵…是你啊汪大東同學……」錢萊冶邊心虛邊客氣地打著招呼,一邊瞪賈主任一眼,「…這有什麼大驚小怪!……他又不是第一個回來的終極一班同學了…」債多不壓身,你就繼續忍著吧。
賈主任幾乎要仰天長嘯:「天哪這什麼世道!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送走終極一班去大學了,現在他們又回來…!」
「誒,校長…」大東倒是注意了錢萊冶方才所講,「你說,我不是第一個…那還有誰啊?」

 

「…剛才我彈的這一段,是《歡樂頌》的原版,」小雨從鋼琴邊起身,走上講臺,「…後來被貝多芬改編成了交響樂,並創造性地加入了合唱聲部……」
坐在下面聽課的女生們極其認真地點頭,眼神一直追著小雨的動作。不時還湊在一起討論幾句,其內容想當然地與音樂無關。
「…其實,欣賞交響樂並不一定需要多麼高的音樂素養,」小雨被太多人看著,覺得不太自然,看看表也快下課了,便總結道,「…重要的是對創作背景的瞭解,和對作者心境的感知。今天我們就講到這裏。」
下課鈴適時想起,小雨拿起課本準備離開,卻被女生們上前圍住。
「…老師,你是今年才畢業的大學生吧?」
「…老師你好年輕啊,講課也好好哦!」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小雨不由懷念起終極一班的女生們,煞姐她們雖然脾氣火爆了點,但還不會見了男生就犯花癡。
「誒,老師…等一下……」
女生們還在身後喊著,小雨歎口氣,快步走出教室。誰知還沒邁出幾步,就被人攬著肩膀拉到一邊。
……好好好,他想獨立完整地自己從教室回到辦公室,就這麼難是吧!
小雨正氣結,剛要發作,卻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嗨小雨!好久不見!」
「…大東?!」
小雨轉頭,看到那個像原來一樣動作誇張、愛耍帥的大男生,意外地笑起來,「你也來了!」
「是啊,我們以後是同事了哦!」大東笑得爽朗,「又可以在一起了!」
大學讀了四年,雖然也各自經歷很多有趣的事,新交到了很多朋友。
…但是,又有誰能像和他們一起經歷過生死的老友相比呢。
「…大東,今晚亞瑟有叫我聚會。」小雨笑道,「一起去吧,聽說,還有其他同學會來。」
「嗯,好啊!」大東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而後又感慨道,「不知道,還能不能湊齊當時的終極一班。」
而且,不知道,還能不能……
大東想起什麼似的,把手伸進口袋。那半片玉,他都一直帶在身邊。
雷克斯答應陪他念完高中,所以高中畢業之後,雷克斯也就不得不回美國去了。他身後畢竟是一個規模大到不行的雷氏集團,他有必須承擔的責任。
雖說是要保持聯繫,但雷克斯忙得少有時間寫信,至於大東,則還是根本不會寫信。
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大東起初還不太相信,但四年大學下來,也不得不深切感受了一回,與朋友各自上路,越走越遠的滋味。
可是,他畢竟與他們經歷了那麼多轟轟烈烈的事。他不甘心,在一切歸於平淡後,終究只能落到這樣的結局。


「自大狂,小雨。」兩人剛走出校門,就見亞瑟靠著車子沖他們招手,「這邊。」
「~自戀狂!!」大東跑上前去摟他脖子,「你跑到哪里去,我好久沒和你吵架了!」
「先去開你的機車啦。」亞瑟不客氣地把大東的胳膊從身上拽下來,「如果走晚一點,遇上塞車,我就真的會和你在路上吵兩個鐘頭!」


像過去一樣的,小雨坐在亞瑟敞篷車的副駕駛座上,大東在旁騎著重型機車和他們同行。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雷克斯的消息啊?」大東偏過頭問,「他好像很忙…」
「…有時候會簽合約啊,」見亞瑟只顧專心開車,小雨開口道,「新聞上不是播過一些麼。」
電視上的雷克斯總能從容應對各種報導和訪談,變得越來越無懈可擊。只是,他還仍像高中時代一樣,總穿著淺色襯衫,讓人感受不到時光的距離。
「…什麼?!」大東聞言驚叫,「我一次都沒見到!!」
「喂,自大狂…」亞瑟哭笑不得地開口,「你該不會,還是從不看新聞的吧!」
「這很奇怪嗎?新聞通常都很無聊誒!」大東後悔莫及,「…啊啊——早知道有雷克斯的消息,我一定每天都抱著電視看的啦!」
「…還好你沒這麼做,」小雨笑道,「不然,再分心的話,大學畢業又要困難了。」
「這個不會啦。」大東擺擺手,「我答應雷克斯會好好讀書啊。」
不過,雖然現在是已經順利畢業了,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他在美國的生活,他的學業,他的責任,或許已經將他改變了吧?
大東轉念一想,或許,他也會有點怕見到現在的雷克斯。他怕看到雷克斯會以雷氏集團少爺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面前:坐著名貴的汽車,穿著西裝,忙著打手機簽合約談生意……
…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辦?
…如果,他們所有的回憶,都被這樣忙碌華麗的場景覆蓋了…
…如果,他想見的雷克斯,已經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他們行近一個車站時,前面有捷運停了下來,亞瑟也只得把車停下。
「…喂,大東!」小雨見大東仍出神地往前開,忙起身喊道,「…停車啊!」
「…嗯?……哇!」
大東回過神來,機車卻已駛近了捷運的車尾,眼看就要撞上。大東一個急刹車,車頭偏向右邊,緊貼著車尾一滑而過,在捷運的後門前終於停下。
「…大東……」見機車終於停下,小雨松了口氣,轉頭對亞瑟道,「我過去看看。」

「呃,對不起對不起…」大東下了車,忙不迭地低著頭,對第一個從捷運上走下的人道著歉。剛剛車子在他面前一下子刹住,似乎嚇到他了,站在大東前面,半天都沒說話。
「真的不好意思!」自己騎機車那麼多年,居然在今天差點撞到人。大東十分歉意,皺皺眉閉上眼睛,一副大義凜然準備就義的樣子,「對不起我沒有注意,作為補償,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大東,你還好吧…」小雨從後面走來,見大東正忙著給人鞠躬道歉。他有些詫異地順著方向,看向站在大東面前,同樣一臉意外的人。
「…你……」小雨的語氣也充滿驚訝,「…雷克斯?!」

……小雨說什麼,他剛剛叫誰?!
大東一愣,緊接著霍地抬起頭來。
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從剛才起一直這樣站在這裏,望著不停道歉的他,沒有說話的人。
真的。就是雷克斯。

而在他抬起頭的瞬間,之前的疑慮,也一下子都消失了。
現在的雷克斯,真的,一點都沒變。
沒有坐私家車,而是自己乘捷運,這樣走下車來。
條紋的短袖襯衫。牛仔褲。劉海斜斜散在額前,眼神溫和清亮。
「…大東…」雷克斯笑著,眼中的訝異還沒有完全褪去,「…好久不見了。」
「…雷克斯!」
大東伸出手臂,像高中時一樣,用一個大大的擁抱歡迎了他的歸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東緊了緊手臂,「都不告訴我們嗎……」
「抱歉…」雷克斯拍拍大東的後背,淺笑道,「是今天剛剛決定,坐飛機回來的。…董事會讓我回臺灣,負責這邊的事務。」
「真的?!」大東鬆開雷克斯,扶著他的肩膀看著他,「…就是說,你又回來了!」

「…真的。」雷克斯點頭,動容於大東對他的如此重視。
「我回來了。」

「…你們怎麼回事…」亞瑟見小雨說要去看情況,卻半天不回來,索性自己也下了車來看。當他見到雷克斯時,驚訝卻又了然地笑了。

已經忙碌太久,分別太久了。現在,終於可以回到大家中間來。
「大東,你剛剛不是說,作為補償,要你怎樣都可以嗎。」
雷克斯的笑容純粹而簡單,他望著大東,後者也正認真微笑著看他,等他說下去。
「…那,陪我走走吧。」
坐在車裏,總會覺得身邊的風景逝去太快。
而他早已習慣的,就是在放學後,和大東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聊,緩緩經過周圍風景。大東總是在右側推著機車,他總是走在他左邊。

「好啊,我陪你。」大東笑笑,說著推起機車。

「…我的車,也打電話叫人開回去好了。」亞瑟也走過來,和小雨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們,也好久沒有走在一起說過話了。」

 

夜色漸沉,天空透出綢緞似的深藍色,星光隱隱閃現。
四個大男孩,淺淺笑著,間或交談兩句,走在樹影下的街道上。

「所以,現在才該念這一句:」錢萊冶出現在他們身後很遠,手中拿著金筆點龍,「大家都快樂地生活著。」
他放下書,似要微笑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融進夜色裏。

他們一起,走過喜怒哀樂,走過時光。
縱然曾相離,還好,今仍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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