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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想死 by 天堂放逐者

 

做為一個BOSS,就是乖乖的待在自家老窩(副本)裡,在掛掉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大多數時候都是被蹂/躪一遍又一遍,眼睜睜的看著屬於自己的收藏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搶走,真真慘絕人寰。
不管命運這玩意是怎麼定的,某個BOSS咬牙表示,「我就是不想死,怎麼?」
謝紫衣:哼,與玩家斗,其樂無窮。

【系統公告】九州終極副本【絕塵宮】已開啟,BOSS為「天下第一」謝紫衣,掉落物品均為神器,第一個通關終極副本的玩家,可得萬兩黃金與「天下第一」的稱號。

玩家A:萬兩黃金啊,拼了,【絕塵宮】求組隊
……
玩家A:為什麼我喊了十分鐘都米人!!
玩家B:這嘛,因為大家都是來玩遊戲的,不是來被BOSS玩的。
╭(╯^╰)╮


【系統公告】玩家【漠寒】放倒了「天下第一」謝紫衣,得到神器【冰蠶衣】從此名揚天下,威震武林。

玩家B:哇,哪個牛叉人物,太崇拜了,求副本攻略
玩家C:摸下巴,為什麼是放倒,不是打敗?求「攻」略
漠寒:……
謝紫衣:……
漠寒:呃,那個,為什麼你穿的內衣是神器?
 

 

 

  一個主角風中凌亂

  直著眼睛看著破舊木製櫃檯上缺珠斷柱的破算盤很久,他才慢吞吞的開始翻系統給的基本資料。
  這是第一款全息網絡遊戲,古典武俠背景。
  這個世界的一切劇情人物以及所有「人」這模樣的路人甲乙丙丁,都是設計師用智能電腦創造出來的虛擬人格,據說是身份地位越高,細節就越完美,系統給每個劇情人物的資料類同於玩家,最大的不同是,資料上的東西是不會更改的,他們也不能升級。反正從NPC一睜開眼,就很清楚的知道這些事。
  不過知道歸知道,大家有自我意識的第一秒還是要確定下,自己被創造出來充當的到底是啥角色,那意味著他們之後的人生要怎麼過,這是很嚴肅的事,如果你是乞丐,乞丐不能做的事情你都做不了,如果你是調戲良家婦女的地痞,那麼你就要重複做這件事……囧,可能會被人暴扁一次又一次,來為玩家完成任務,也許到後來那個被調戲的姑娘看見你都會很同情,不過姑娘還要繼續呼救讓人來把你拍成豬頭,因為那是她應該做的事……
  存在於這個並不真實的世界,不被系統抹殺掉的唯一生存手段,就是老老實實接受系統安排。
  於是所有智商正常的NPC在確認資料時都緊張的捏了一把汗,我們的主角也不例外。
  姓名:梁先生。
  呃,這也太混賬了,他是個連名字都不正式的路人甲?
  身份:南楓鎮客棧賬房。
  他呆滯的抬起眼,兩個瘦瘦小小的店小二跟打著呵氣的掌櫃都笑眯眯的衝他打招呼,看來都懂了各自身份,適應程度比他快多了。完全不像他那樣對身份不滿,或是表情怪異,這麼想來,有個能遮風避雨的住處,生活穩定,非舞刀弄劍的風險人士,不用被玩家砍死一次又一次,似乎真的不錯。
  只是這屋子裡昏昏暗暗,就五六張八仙桌,還有一半都歪歪斜斜,這間客棧真不是一般的破。但再抱怨也無濟於事了,他們既然有了意識,估計很快,遊戲就要正式開放,玩家也會出現了
  掌櫃已經開始叱喝起夥計,而店小二也開始賣力的擦桌子。
  我們的主角則是默默低下頭,繼續將資料往下拉。
  等級:??
  咦,這是啥意思,賬房先生這個職業是被歧視的嗎?
  生命:??
  內力:??
  ……
  好傢伙,後面那就是整頁的問號,他納悶的揣測系統在安排自己的時候是不是偷工減料了,總算在資料最後一行翻到了一個有字的屬性。
  狀態:易容中。解除方法為隱藏任務,由玩家觸發。
  涼風穿堂而過,遊戲還未正式開啟,而南楓鎮客棧賬房先生站在那裡愣了很久很久,終於認識到了虛擬人格智商裡那個叫「風中凌亂」的詞,到底是啥意思。

  一個主角很想吐血

  全息網遊九州,在公測的第一天就完全爆滿,而且網遊公司的投訴電話也被打爆了,創下了玩家還沒有正式登陸遊戲就開始打投訴電話的歷史最高紀錄。
  原因很簡單,幾乎百分之八十的玩家,在設定自己的人物ID時,都被折騰得吐血。
  一般來說,會在起名字這個問題上卡十分鐘的,都是因為遊戲名重複,但九州被投訴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它對玩家遊戲名,有極其變/態的要求。
  比如某個玩家,他很興奮的進入遊戲登陸界面,牛逼的給自己起名「獨孤求敗」。
  系統提示:你不能使用真實存在過的人物或者著名虛擬人物姓名。
  這個條件駁回了一批試圖提交「李尋歡」「李白」甚至「李嘉x」的玩家。
  攤手,好吧這不算什麼,別的網遊也有類似的限定,九州只是更嚴苛點罷了。
  新新人類們向來都不吝嗇在名字上做文章,裝文藝的起名「撒哈拉的一粒沙」,裝牛叉的則是「寂寞高手」,甜美女孩的「草莓泡泡」,以及不死心的還在提交「獨孤求不敗」。
  結果是所有人都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系統提示:本遊戲為古典武俠,請起符合該背景的姓名。
  大夥不干了,有脾氣不好的開始罵,投訴電話一個接一個來。
  「老子都起了十幾個名字了,這毛遊戲到底認可什麼樣的?」
  於是遊戲公司在三個小時後,添上了一個自動解疑並幫玩家糾正遊戲名的補丁。
  系統糾正:「撒哈拉的一粒沙」,中國古代是不存在撒哈拉這個稱呼的,但遊戲支持玩家將ID定為江湖外號,所以建議玩家起名為「沙漠一粒沙」。
  摔,文藝味統統被掩蓋了有木有!
  系統糾正:「寂寞高手」,做為新手,你不符合此江湖外號,建議另改。
  摔,有這麼坑爹較真的遊戲麼!!
  系統糾正:「草莓泡泡」,與本遊戲古典武俠背景相悖,九州認可百家姓內所有姓氏,可改名為「梅泡泡」。
  摔,頂這種名字的,是范跑X他拐彎十八路的親戚啊?
  ……
  這麼多吐血大罵的人裡,本文的主角之一,梁爽算是比較特殊的,他失敗了五六次後,隨手翻了下課本上的古文,琢磨出了一個很武俠氣息的名字。
  「謝紫衣。」
  「對不起,該姓名為遊戲中的一個NPC,你不能使用。」
  「……」什麼叫坑爹,這就是。
  梁爽開始有罵人的衝動了,要不是全息網遊使用的頭盔太貴,他真的要狠狠摔下去,火在往上冒的時候人一般比較不清醒,下一個名字就完全沒經過仔細思考,脫口而出:
  「梁先生。」
  「對不起,該姓名為遊戲中的一個NPC,你不能使用。」
  「……!!」
  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梁爽也加入了撥打投訴電話的大軍。
  不過由於他忍耐力與涵養比別人要好一點,所以輪到他忍無可忍的時候,投訴電話已經打不進去了,話筒裡的忙音讓梁爽怒火稍微熄了點,擱下電話,繼續無語的開始掃視一切有字的東西,還好古文課本一直就放在寢室桌子上,隨便一翻就是詩詞什麼的。
  「漠寒。」
  「歡迎來到九州,請戴上全息網遊使用的頭盔,半分鐘後自動進入遊戲,人體處於半睡眠狀態,請注意所處在的地點,不建議公共場所,倒計時開始,30,29,……」

  搭訕進行中

  一條清澈的河流從小鎮中穿過,生滿青苔的斑駁石橋沉浸在清晨的霧氣裡,只有些許朦朦朧朧的影子,略有高低起伏的青石板路,也濕漉漉的,縫隙中也許還生著三兩頑固的青綠色,但都冒不了頭,懨懨的隱匿著。鮮明的是臨水小樓上朱紅的窗櫺,與水鄉姑娘撐船時清越動人的吆喝聲,就似乎緩緩的沒入這般朦朧的青灰色輕霧裡。
  不得不說,那一個兩個傻站在橋邊路旁,穿著粗布衣裳的男男女女,簡直是煞風景。
  遊戲九州的地圖非常大,每個充當新手村的小鎮子和村落,都有1000玩家的上限,而且玩家首次登陸是系統自動分配到登陸地點的,不到10級根本就無法離開出生的地方,不止是一般遊戲裡強盜與怪物等級高的原因,在中國古代,有一樣東西很重要,但是看武俠小說的跟電視劇的似乎都很容易忘記,那就是官府開的路引,絕對比現代社會春運的火車票難/搞一百倍,一般的平頭百姓根本得不到這個東西,離開戶籍所在的縣府,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非要這坑爹的玩意不可,不然你連城門都進不去……會直接就被鎖了下大牢,那可不是交錢就能進,城外不遠的村落百姓要進城做買賣,還得村子裡的保甲(類似最低層居委會幹部)帶著一起進城,
  古人不輕易背井離鄉,不僅是因為他們依靠土地而生,國家的律法同樣將他們牢牢拘束在一處,根本就沒有不認識的鄰居,也不存在沒見過的街坊,便於官府排查,在遠一點的秦朝,就有一人犯法,跟這人編制在一起的十家住得近的都同罪,真的是禍福與共,休戚相關,這種親密又有幾分特殊的街坊鄰里,可不是21世紀的現代人可以想像的。
  所以看到系統給出的提示資料關於路引這一條時,又是無數人有噴血的衝動,泥煤啊電視劇害人啊,還好這是玩遊戲,要是真一不小心穿越就鐵定栽這個上面了。
  九州給每個玩家安排的身份都是無業者,戶籍是出生地,一套最簡陋便宜的衣服鞋子,還有一把生鏽的匕首,可憐巴巴的十個銅板,起始點數完全一樣,生命十點,男性敏捷二點體力三點,女性敏捷三點體力兩點,剩下的不是零就是一些特殊屬性還灰色未開啟。根本沒有其他遊戲的智力精神還有魅力幸運之類,九州遊戲公司在宣傳上解釋的很清楚,玩家對事情判斷的正確與否,還是看自己的能力,以及進行劇情任務時給NPC的印象,加點數能有什麼用?
  梁爽,哦不,漠寒掂著那十文錢,有點傻眼。
  九州沒有遊戲新手指導,拽的就只丟下一句話,此遊戲無限可能,你可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也有可能篡位當皇帝,每次登陸遊戲就當自己是穿越的就好,離線當成穿回去就可以了,比現代好,至少房子不是必需品,友情提示,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實在找不到賺錢辦法,可以撿個破碗沿街乞討,不過要做好被搶了地盤的NPC乞丐過來揍你的準備,要是能打得贏,恭喜可以繼續從事乞丐行業,要是輸了,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公測期間,不接受人/民/幣與遊戲世界的貨幣兌換。
  所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就是擺在所有玩家面前第一個難題。在南楓鎮,跟梁爽一樣逛夠了這江南水鄉風情的玩家們,紛紛開始琢磨要怎麼升級賺錢了,於是他們信心十足的跑街竄巷,見到一個NPC都要問上幾句,準備接任務,因為整個鎮子里根本就看不到類似平常遊戲的小怪供玩家砍掉攢經驗升級。
  很快,所有人就發現九州這個遊戲果然該死的變/態,不同的人上去說不同的話,NPC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於是有人接到了任務,一臉興奮的跑走了,同樣跟這個NPC說話的人卻沒有。這並不是說玩家的態度要好,你再溫和禮貌,挎籃子的小媳婦大姑娘絕對不理你,你要是態度惡劣,說不定碰對了人還真有用,漠寒就看見,一個脾氣不好的玩家焦躁之下,火大的踢了一個匍匐在地磕頭的乞丐一腳,那乞丐抬頭一看,見這玩家人高馬大,滿臉怒色作勢要再踢的模樣,NPC乞丐當場就瑟瑟發抖將破碗捧上去,「大爺別打了,這錢你拿走……」
  碗雖然破,裡面卻有七八個銅板呢。
  那玩家一愣之下,立刻喜氣洋洋拿了就走,估計去找下一個乞丐了。
  漠寒忍不出抽搐了下嘴角,就是有個乞丐在他腳邊,他也不會踢,更別說踢了再踢,果然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完全是看玩家各人。
  一路上看到的囧事不斷,最離譜的要數一個十幾歲模樣的女孩,嗔怒的對著一個綢緞鋪的老闆跺腳,嚷嚷著「你要怎麼樣才給任務,我知道你肯定有任務,你鋪子裡的夥計都有任務怎麼可能你沒有!」,那胖乎乎的NPC更絕,居然回答她「我也想知道」。
  漠寒繞著鎮子走了一個多小時,不停的根據不同目標想著搭訕最適合的話,好不容易才接到了一個幫瞎眼大娘去鎮東楊胖子鋪裡買饃饃的任務,饃饃一文錢一個,要八個,來回半小時,交了任務後,大娘一疊聲的感謝他,卻沒有給他買饃饃的錢。漠寒摸著鼻子走出去,翻資料,經驗才可憐的漲了一點,而0級到1級要十點,漠寒摸著剩下的兩文錢正愁著不知道要怎麼辦,又在鎮子裡碰了半個小時運氣,一個包著藍頭巾的大嬸忽然趕上來拉住他,給了他十文錢,說是瞎眼大娘年老忘事,才想起來沒給他錢。
  漠寒那個激動,差點要對著那幾枚銅板眼淚汪汪。
  更高興的在後面,大嬸請他去給鎮西客棧裡當店小二的兒子送東西,就一個藍布包袱,送到就成,不用花錢,漠寒興沖沖的接了就在青石板路上飛奔,途中因為路太滑險些摔了一跤。
  等站在南楓鎮唯一的客棧前,漠寒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客棧還能再破一點嗎,連個牌匾都沒有,大門開著,不過看那傾斜破舊的程度,絕對是關不上的,風一吹就晃,漆都掉光了,木板上還有蟲眼,感覺這不是客棧,是破廟,特別是在這還算平和富足的小鎮,這客棧破得有點離奇。
  跨進門,漠寒還沒看清裡面黑洞洞的擺了啥,就客氣的問:
  「哪位是齊家大嬸的兒子,大嬸托我給你送東西。」
  話說完了,眼睛也適應了裡面的光線,果然客棧裡的桌子沒有最破只有更破,難為還有三個玩家找到了能坐的長凳,小心翼翼的坐在最完好的一張桌子前,那掌櫃模樣的NPC瞥了漠寒一眼,這時一個又瘦又矮的夥計笑著走過來,連連謝他,接過藍布包袱,還塞給他一枚銅板。
  這時漠寒聽到系統提示,經驗上漲一點,齊小二感謝你,給你一文錢做跑路費。
  另外一個更黑更瘦的店小二湊過來問漠寒要吃什麼
  開玩笑,哪裡有錢吃東西,漠寒剛要拒絕,忽然發現自己生命值已經下降了兩點,算來他登陸了遊戲時間兩小時……於是很無語的問店小二最便宜的是什麼。
  「當然是饃饃,一文錢一個,恢復一點生命值。」
  漠寒聽到最後一句時囧了一下,不過這時候要到之前鎮東饃饃鋪去買就浪費時間了,希望這客棧裡的食物不至於跟它的外表一樣寒磣,於是淡定的要了一個饃饃。
  由於實在找不到能坐的凳子,漠寒決定他在遊戲裡的第一餐飯,毫無疑問打包,咳,是直接抓了帶走,還能節省時間,摸索著自己十三文馬上又要少一枚的全部財產,漠寒覺得很痛苦。
  他正在糾結,就聽到那店小二招呼一聲。
  「一個饃饃,一文錢,梁先生您記著吶。」
  「梁先生?!」漠寒驚愕的抬頭,不會吧這麼巧就撞見那個所謂「該姓名為遊戲中的一個NPC,你不能使用」的正主?
  客棧裡除了那三個也在吃饃饃補充生命值的玩家,就只有店小二,掌櫃……呃,角落的破櫃檯那裡還站著一個面前放著算盤的NPC,好像是賬房,呃,這客棧是不是太慘了,連一文錢都記賬?
  由於有「奪名」之恨,雖然不是啥好聽名字,漠寒還是在光線昏暗的情況下仔細打量那個NPC,就是很舊洗得發白甚至有一個不起眼補丁的破袍子,三十來歲的模樣,面容枯黃,普普通通,此時正有氣沒力敷衍的撥了下連珠子都不全的破算盤,很是古怪的瞧著將嗓門扯了個八度的漠寒。
  明明就是一個NPC,漠寒卻覺得有些尷尬。
  呃,NPC的名字甚至他們的身份,也不是他們自己決定的哈,這麼大呼小叫將一個人的名字念出來飈高音,別說古代了,就是在現代也挺失禮。還有梁先生這個名字……
  「哈哈,沒事沒事,我還以為這名字是哪個秀才或者教書先生……沒想到是客棧的賬房……」
  ——完了,要是這個NPC有任務,就絕對接不到了。
  這才是漠寒真正有點懊惱的原因。
  然後漠寒就覺得那個NPC眼中閃過一絲怪異的納悶與詭異的驚喜,還沒等他仔細琢磨這是怎麼回事,那賬房先生又低下頭繼續發呆了。
  店小二拿來了饃饃,跟鎮東鋪子裡的完全一樣,漠寒拿了後實在找不出能坐的地方,於是出了這家破客棧,邊啃饃饃邊繼續找任務接。
  河道上的撐船姑娘發出清亮的吆喝,漠寒從石橋上走過,看過撐船姑娘那黑亮動人的大眼睛,終於想到了那個叫梁先生的賬房有什麼地方不對,那雙眸子,非常清澈,甚至稱得上漂亮,怎麼會長在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臉上,難道這遊戲真的這麼變/態?
  ***
  「哈哈,沒事沒事,我還以為這名字是哪個秀才或者教書先生……沒想到是客棧的賬房……」
  系統提示:有人懷疑你的身份,隱藏任務已被觸發開啟。

  錢途渺茫

  漠寒下線的時候,終於升到了1級,頓時整個人物屬性面板都跳出來大變樣了,從0級到1級最大的改變就是南楓鎮默認他為本鎮居民,由於他接的任務與登錄遊戲以來的行為都不算惡事,所以屬性正義值顯示的是十點,走在路上那些NPC不再用陌生的目光斜瞥過來,做生意的小販跟撐船的姑娘都迎面衝著他笑意盈盈。
  同時九州世界的聊天系統也開啟了,在10級之前,只能看到南楓鎮的玩家在「附近」頻道的發言,組隊與私聊頻道漠寒還是空著的,全九州世界發言頻道則顯示著灰色,升到1級系統又給了十枚銅幣,體力敏捷各增加一點,生命值增加兩點,聲望從0加到了1,還有5點供玩家自己分配的自由屬性點,漠寒一時拿不準怎麼加,於是握著不滿三十文錢的全副家當,站在斑駁生滿青苔的石橋上,江南小鎮的暮色恬淡悠然,水霧朦朧,他卻森森覺得前途渺茫~咳。
  文藝神馬的不能當錢使,當務之急還是先下線,上遊戲論壇搜索下快速升級與賺錢的技術帖。
  將遊戲頭盔取下來,梁爽拔下與電腦的連接線,沖了一杯廉價的速溶咖啡,然後開始登陸九州的遊戲論壇,現在還是暑假八月中旬,大學校園網的速度因為沒人所以並不慢,梁爽就是為了玩遊戲,趕在學校宿舍開的第一天就來了,寢室裡的三個哥們都還待在家裡,連行李都沒收拾好呢,他起碼還能一個人悠閒的待在宿舍裡一星期。
  九州遊戲論壇的跳轉頁與遊戲宣傳畫,那是相當的漂亮,青山綠水不用說,絢麗華美的武技效果跟大片似的,梁爽就是被一個白衣大俠那帥到極點的造型跟長劍吸引得狠下心買遊戲頭盔的。
  論壇果然爆滿,只要不是灌水帖,都要幾千的回覆。
  梁爽立刻點開了一個《怎樣更快升級》的置頂帖
  樓主說他出生在蘇州府鄉下的一個小鎮,發帖的時候已經3級了,梁爽忍不住嘖嘖兩聲,果然這個世界上人跟人是有差距的,他花了一整天才1級,人家四小時就三級。咳,笨鳥先飛,借鑑學習很重要。
  這個樓主說,找NPC接買東西或者送東西的任務升級,是很慢的,浪費的時間還不夠買補充生命值的饅頭錢……九州裡面其實也有小怪可以供玩家砍殺,那就是老鼠,最好想辦法接一個糧鋪或者村長發佈的滅鼠任務,賣包子饅頭饃饃的鋪子裡肯定也有,然後就可以去陰暗的角落挖老鼠洞,殺死一隻老鼠就有一點經驗值,非常賺,就是老鼠竄得快不太好殺,建議升到一級以後去殺老鼠,把5點自由分配的屬性點全部加到敏捷上去,就輕鬆多了。最有利的是,被老鼠咬到不減生命值,就只處於戰鬥狀態下半小時正常消耗一點,悠閒逛馬路還一小時一點呢。
  帖子下面一半是如獲至寶的感激之詞,剩下的是女玩家不滿抱怨的回覆。
  對於如此真實的全息網遊九州來說,殺老鼠可不是點一下鼠標扔一下技能,是真的要跟那黑漆漆髒兮兮的老鼠面對面,不小心還有可能被咬一口,所幸在遊戲裡被老鼠咬不用去醫院打預防針。
  梁爽又翻了幾個帖子,除了殺老鼠之外,都是一些怎麼接任務的帖子,但沒有南楓鎮的,所以對梁爽也沒啥用,然後就是一群哭窮的帖,貌似最高資產的那個傢伙有一百文錢了,等級4,不過他發帖說,九州實在是個夠坑爹的地方,他接了4級以上才有資格接到的在碼頭扛貨的任務,一小時生命值下降10點,雖然經驗高賺錢快,但同樣花錢也厲害。
  對此九州的官方解釋是,生命值,就是通常遊戲的血量,不止是被攻擊時會掉,你不吃東西一樣會掉的,九州是個近乎真實的世界,不吃飯當然會餓死,而做沉重體力活的人向來都需要比普通人吃得多,如果你體力值高,每小時生命值消耗就會減少,這很正常。你看老鼠咬你一口你就不會掉血,除非給咬了一百口……而沒聽說抓老鼠也會把人累死的,所以生命值消耗就不快,以後開始學武,稍微高級點的技能,比如需要在瀑布下練劍的,一小時消耗是三百點生命都很正常,至於原因,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梁爽看得眼皮直抽,差點將嘴裡的咖啡噴到屏幕上。
  泥煤!沒見過這麼坑爹的系統設置。
  罵過罵,所有玩家都明悟了,總之短時間內,大家都恨不得把一文錢掰成兩半花。
  關了遊戲論壇,梁爽決定還是先出寢室覓食比較重要,等晚上回來再登陸遊戲,老鼠什麼的也是夜裡比較容易活動——你難道不認為夜裡比較難抓嘛古代沒有電燈的啊喂。
  ***
  玩家們不淡定在論壇灌水,或者堅持打投訴電話,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卻不像網友揣測的那樣,正坐在控制系統前幸災樂禍的壞笑看熱鬧,相反他們因為一個意外已經亂成一團,雖然智能電腦自我核查無誤,但他們還是不敢置信的調出數據查了又查。
  「李總監,對!我沒有開玩笑,九州終極副本的前置隱藏任務已經被玩家觸發了!」
  一個染著金色頭髮的年輕人,滿頭大汗的對著電話苦笑連連:
  「是的,您沒有記錯,今天是九州公測的第一天。按照您的劇情設計,這應該是在玩家40級才能接到的任務……」
  話音剛落,辦公室大門就被大力推開,一個頭髮亂七八糟,襯衣鈕錯位置,下襬沒塞進牛仔褲裡,只穿了一隻腳的襪子,兩個鞋子還不是同一雙,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打著「技術宅」與「生活廢材」標籤的人衝進來,手裡還抓著一個最新款的手機,也不知道是對著話筒喊還是對著辦公室裡的人嚷:
  「混賬居然有這種事情,我又低估了我們國家玩家發現跟利用BUG的強大程度。」
  「李總監,好像不是BUG……」
  「早說了別連姓一起喊,搞得像大內總管似的,叫名字!還有我就講我的完美設計怎麼可能出來漏洞?唉,你剛剛說什麼?」那個李總監抓了一把頭髮,才讓人看清他還是一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挺普通的模樣,「南楓鎮里根本就沒有能觸發這個任務的條件,你們的數據查出來沒有?」
  「呃,李總……李哥,數據沒有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一個1級都沒有新手,在南楓鎮客棧裡觸發了情節,我們技術部的人全部在這裡上班,就算哪個嘴上不牢的跟親戚朋友說了那個賬房先生是個不一般的NPC,但玩家出生地點是系統自動分配的誰知道自己能到南楓鎮去,再說這個終極副本的任務情節,都是李哥親自安排的,除了你,誰也不知道要怎麼觸發啊。」
  「……他的狀態是易容中,名字也是假的,要觸發情節,就是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呃,這不是很容易瞎貓碰上死耗子?」
  「容易什麼!!」那李哥沒好氣的道,「需要玩家正義值不為負,之前沒有見過『梁先生』,也沒人介紹這個NPC給該玩家知道的情況下,玩家自己對這個NPC的姓名和身份產生懷疑,出聲詢問,還必須是先懷疑名字,再懷疑身份,這麼苛刻的觸發條件,你給我說很容易?」
  「那啥,李哥你設定這麼……做啥呀,好好的怎麼會有人懷疑非戰鬥NPC?」
  「廢話,我有留破綻,就是這個NPC的眼睛,高手的眼睛懂不懂?!」
  「不懂……」
  見總監又要發飆,技術部的工作人員趕緊轉移話題:
  「等等,現在的問題是,鬼使神差的一個0級嫩手莫名其妙的懷疑了,觸發任務,遊戲進度加快倒沒說什麼,九州的BOSS們都不是省油的燈,李哥現在我們擔心的是,會不會是NPC自己有意誘使玩家做出懷疑,謝紫衣的虛擬人格智商有157,比我們在場大多數人都聰明得多……」
  「瞎擔心,目前謝紫衣的一切資料都處於未開啟狀態,他連自己真正名字叫什麼都搞不清楚,能幹嘛?即使是個殺老鼠的任務,如果玩家不觸發,NPC根本就不知道,按計劃謝紫衣在南楓鎮至少應該待上個三個月甚至半年,才有可能不繼續做賬房先生,那客棧可是破得連房子都漏雨,髒兮兮的亂七八糟,智商這麼高的BOSS,他憋屈的越厲害,到時候就越不吝嗇他的能力,正好可以把那個時候等級普遍過40的玩家們狠狠打擊一下,哇哈哈……」
  眾人一起擦汗,黑線,無語。

  同一個屋簷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帶著隱藏任務的NPC都很苦逼。
  因為在被觸發前,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個身上帶的那個任務到底是什麼,除了傻傻的等一個走狗屎運的玩家來觸發外,還是只能傻等。比如荒郊野外迷路中的落魄刀客,他就只能一直在迷路,繞著一個固定的圈子走啊走啊,因為系統規定他不能擅自離開,所以NPC明明可以找到路的,卻只能繼續他的迷路大業,一邊痛苦的抓兔子撿果子野外求生,一邊在心裡詛咒著該死的玩家到底要什麼時候出現。
  不過像迷路這樣表現明顯的NPC還不是最悽慘的,因為只要經過的玩家一多,這固定繞圈子的古怪行為肯定會被玩家發現,所以被觸發也就是一個時間問題,悲慘的是那種住在懸崖下的隱士高人,至少他們得等一個不小心失足掉崖的玩家吧,以及與之相反,被系統安排混在人堆裡偽裝普通NPC的那種,比如,南楓鎮客棧的賬房先生。
  但有什麼辦法呢?
  帶著任務,傻等不知道啥時候會撞大運的玩家,是NPC的基本義務。
  比如上門幫齊家大嬸送東西的玩家一來,客棧裡的那個店小二也才曉得原來他自個還有老娘的,在接到被送來的包袱同時,系統自動分配NPC要給玩家的報酬,所以這個破客棧的店小二才有錢給玩家任務獎勵。不過說起來,那個玩家……
  南楓鎮客棧的賬房想著白天來的那個頗是冒失的傢伙。
  九州給每個玩家設定遊戲人物的年齡是從15歲到25歲,容貌細節取自玩家自身,允許適當調節,所以出現在遊戲裡的每個玩家應該都丑不到哪裡去,漠寒選擇的人物是20歲,除了很認真的把皮膚往小麥色調之外,根本就沒怎麼改動容貌,穿著玩家都有的粗布衣裳,半長的頭髮隨便用系統給的布條一系,眼睛明亮,彎眉笑瞳,就是眼角微微帶勾,不笑也帶著三分笑。
  這種長相會給人什麼印象就純粹要看氣質了,要是心思太深的愛算計人的,難免皮笑肉不笑,被評價為笑面虎,要是太過清秀女氣,就成了桃花眼,好在漠寒跟他真正的名字一樣是個爽朗大方,偶爾脫線的行動派,就算再腹誹也不會說別人不是,寧可一個人憋著慢慢鬱悶,所以就會讓人感覺這年輕人脾氣好,又挺實在可靠,不然齊家大嬸那個任務他是不可能接到的,NPC托玩家送東西,絕對不會找凶神惡煞或者賊眉鼠眼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的類型。
  只是,0級啊……大約連老鼠都追不上吧。
  初聽到系統提示被觸發任務時,說不高興是假的,這就好比一個人已經認清現實,決定沒邊沒際傻等的時候,馬上希望就送到了眼前,可還沒高興完就發現送希望的那個人也太垃圾了,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什麼事也做不了,你還得繼續傻等。
  也許玩家升級也是不慢的,但——
  寒風從牆壁的縫隙與搖搖欲墜的房頂灌進來,斜樑上吱吱的跑過幾隻老鼠,都沒在客棧裡停留,順著破舊的房椽攀上沒一塊完好的瓦片,在初升的月色下歡快的跑向附近的屋子。兩個店小二收拾完了桌椅,都已經回家了,至少他們家再破,還不至於漏雨。
  空蕩蕩的客棧裡只剩下連油燈都舍不得點的掌櫃,和依舊看著破算盤發呆的賬房先生。
  沒錯,這個客棧之所以會這麼破的原因,就是這個掌櫃太吝嗇了,從白天的表現來看,除了每天的工錢之外,一餐飯一口水都不給夥計,所以我們的賬房先生忍了很長時間,才發現客棧不管飯,他也只能餓著,因為系統沒有給他一個銅板,而他又不像那兩個夥計,掌櫃的是按天給工錢(就這樣那兩個夥計今天還被掌櫃找理由各扣了兩文錢),做為固定身份的NPC,系統還限制他不能離開客棧。
  這是要他活活餓上一個月,等掌櫃給他結工錢嗎?
  NPC的生命值,雖然優點在於不管做什麼事都一樣是一個時辰兩點,但一天怎麼也會消失24點,活活餓著的結果是什麼不言而喻,最要命的是他連自己能挨多久都不知道,他那一行屬性是問號,看不見!!難道要他去廚房看看能不能偷到吃的嗎,算了吧,連老鼠都不在這破房子裡停留,他肯定除了冷掉的鍋灶與木柴外啥也找不到。
  沒道理系統會不給NPC活路,除非是打算等他死了,再刷新一個賬房先生。
  呃……難道他的隱藏任務就是餓到快死的時候,對玩家說幾句關係下面任務的遺言?
  客棧打烊後,做為賬房總算可以離開那個破算盤邊上,順著一踩就會發出怪聲彷彿要倒塌的木製樓梯,梁先生沒精打采的推開了系統給他唯一的福利,一間房,一張床。
  ……!!
  好像走錯了。
  他默默的關上房門,眼前掌櫃急急忙忙啃饅頭的模樣還揮之不去。
  真正吝嗇的人,就是自己也舍不得吃好的,雖然掌櫃沒給夥計,賬房一口吃的一口水,但他自己也一樣跟著活活餓了一天,現在躲在屋子裡啃的饅頭,都乾硬的掉細渣,牙齒要是不好都咬不動。尤其最最關鍵的是,做為一個智力沒問題的NPC,梁先生很清楚,這個所謂吝嗇得要死,連乾硬饅頭都不管飯的掌櫃,很難說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吝嗇鬼,凡非重要NPC,智能電腦都不會費心去安排虛擬人格的性情細節讓他完全契合那個身份,所以才會有不想乞討的乞丐,根本不想調戲姑娘的地痞……
  在覺得掌櫃肯定也被所謂吝嗇逼得甚是痛苦後,賬房先生心情稍有安慰的進了自己房門。
  他是沒錢吃只能餓著,掌櫃卻是有錢吃也只能挨著。
  客棧二樓的房間簡直比下面的大堂還慘。
  當然不排除好的,不漏雨,地面不開裂,床板不中間斷掉的房間都是留給客人的(真的會有嘛?),省下來最破的兩間一間被掌櫃住了,所以最破的就歸梁先生了。
  這已經不是破,不是寒磣的問題。
  ——這種房間能夠住人嗎?!
  連被子都沒有,更別說帳子枕頭什麼的了,硬邦邦的床板是三塊斷開的破木板拼成的,透過有裂痕的地板甚至能看得見下面一樓的櫃檯,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縫隙可以看得見隔壁房間用泥巴糊過了牆,站在房間裡都能沐浴到月光,系統到底是哪裡看他不順眼了要這麼折騰——賬房先生默默的關上房門,往樓下走,起碼他確定那個放破算盤的櫃檯躺上去都比這房間裡的床舒服。
  「咣咣咣!」
  有人在敲客棧門。
  剛試了下櫃檯高度,估摸著是不是要找個結實點的凳子踩著爬上去的梁先生微微一驚,因為擔心客棧的破門會徹底倒下來,讓他連大堂都沒得住,所以無可選擇,只能走過去開門。
  「喂喂,就算包子鋪糧鋪晚上都關門,你們客棧為什麼要打烊——呃!梁先生?」
  站在門口的正是漠寒,他正有些尷尬的摸著腦門:
  「這個,真的打烊了?連夥計都不在,還讓賬房來開門?」
  「……」
  所以玩家都是沒有常識的嗎?
  梁先生忍了半天,終於還是解釋了:
  「宵禁。」
  「消盡?什麼消盡,連連看嗎——呃!」漠寒驟然醒悟,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什麼,宵禁?」
  泥煤!九州果然沒有最坑爹只有更坑爹,晚上一般都是網遊的黃金時間嗷嗷,它居然有宵禁!居然用了宵禁的設定!!
  漠寒是中文系的,當然知道宵禁是什麼意思,在古代一更以後五更以前都不允許平民在街道上走動,要是被巡夜與打更的抓到,那是直接打板子沒商量。以為打更的是專司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你就被電視劇坑了,人家干的是巡邏保衛監督工作,順帶報時而已。
  最重要的是一更可不是凌晨一點,一更是戌時,就是19點整,新聞聯播才開始看見主播親切的說開場詞有木有!!而五更是凌晨三點,通常宅族這個時候才上床有木有!!
  不要覺得凌晨三點起床早,據說京官凌晨三點就要在午門外等著上朝了,管你是二三十歲的青壯年,還是六七十歲的閣老,除非那個皇帝是昏君不上朝……
  「……只要不被抓到,宵禁就是一紙空文。」梁先生淡淡的說。
  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俠以武犯禁,宵禁只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不起眼的。
  小鎮子小村落的宵禁,並不是那麼嚴苛,因為巡夜的人不多,要躲過去即使不懂武功,只要運氣好身手靈活還是有可能的,但有縣官以上官府機構駐守的城裡,就相當嚴密了,不過——
  「我才1級。」
  漠寒幾乎忘了眼前是個NPC,受打擊太大,目前他只能選擇下線,或者待在這破客棧裡,漠寒無力的往邊上的長凳一坐,結果那凳子缺了條腿,他連凳子帶人一起摔倒了。
  「你真的沒什麼任……沒什麼忙要我幫嗎?」
  有,他擔心自己會餓死——梁先生默默的想,但系統沒有給他發佈任務給玩家的選項。
  「這位客官!」掌櫃的大嗓門從樓上響起了,看來是被漠寒剛才敲門和摔倒的聲音驚動,一竄就從破破爛爛的樓梯上奔過來,笑容可掬,好像他開得客棧賓至如歸,熱水美食啥都有的,
  「樓上有空的客房,二十文一夜,需要別的東西另外加錢。」
  ——比如被子,枕頭,床板之類的?梁先生忍不住在心裡默念。
  「……」漠寒全部家當才二十六文錢,他努力擠出笑容,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窮酸相,「掌櫃的,我是干零工餬口的,您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幫忙,不要您工錢,只要管吃管住……呃,住也不要,能留我屋簷下過夜就可以了。」
  掌櫃頓時拉下臉,不快道:「走,走,我這裡不缺人!」
  「或者您不管三餐也可以,管一餐怎麼樣……」
  掌櫃這才仔細打量了漠寒一眼,很是不屑道:
  「你能做什麼?」
  「我……我,對了,我可以幫你抓老鼠的。」
  「我家客棧裡沒有老鼠!」
  「啊?」不可能吧,破成這樣都沒老鼠?
  站在一邊的梁先生默默想著,不,是老鼠都能餓死……
  「那別的也可以,比如蒼蠅或者……」漠寒絞盡腦汁的想措辭。
  「噢,這麼說來!」掌櫃若有所思。
  「掌櫃的你答應我了!」
  「嗯,你就留下吧,我先雇你一天,只管一餐,不給工錢的!」
  「行,行!」漠寒點頭如搗蒜。
  梁先生已經不忍,扭頭走開了,那一餐絕對是一個幹得可以把牙齒磕掉的饅頭,不,可能只有半個,掌櫃不可能給別人跟他自己一樣的待遇。
  只聽得後面漠寒還在問:
  「那我要做些什麼?」
  「我這裡雖然沒有老鼠,不過有黃鼠狼,你去把它們打死吧!」
  「唉?!」

  神器春雨

  全息網遊九州公測的當天晚上,論壇再次被充滿怨氣的玩家們灌滿了水,那個極其坑爹又極其符合歷史的宵禁令,讓除了某些出生在深山鄉村裡的玩家倖免於難,其他稍微人煙興旺一點的地方都有打更與巡夜的NPC,將那些完全沒有準備的玩家們抓個正著。
  古代違反宵禁令的,統統要被拖到衙門打四十板子,九州再真實也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將玩家押到遊戲裡的衙門去招待,那玩家就要去找消費者協會說被侵犯人權了……但九州系統設置的懲罰規定也不是玩家能夠接受了的——被抓到一次罰款十文,同一夜抓到第二次繳納二十文,第三次直接被投入牢房,關押一小時,下線時間不算……身上銅板不夠支付罰款的,直接丟進牢房……
  於是大批被關進去的玩家,在線破口大罵覺得不過癮,紛紛爬上論壇大訴苦水。
  就在眾人義憤填膺,迅速灌水蓋樓的時候,突然九州遊戲內出現的一則系統公告,自動刷上了論壇。
  ——「恭喜錦紅集玩家【米扇】第一個達到10級,已獲得縣府內通行的路引,將在宵禁解開後,前往常州」——
  什麼叫重磅炸彈,這簡直是小型核彈,在九州公測啟動後的第十四個小時,晚上十點半的時候,大部分玩家還掙紮在3級左右,高端玩家也不過走在5級沖6級的途中,居然就有人10級了!!
  還不是之前帖子熱門話題裡的任何一個,也不是那些發帖爆出升級賺錢技巧中的任何一個,頓時大多數玩家都很不是滋味,覺得這傢伙悶聲不吭的找到了訣竅,也不分享,極不厚道,一時論壇上質疑聲與聲討發言鋪天蓋地,九州的升級很不容易,0級到1級只要10點經驗,但到1級到2級卻要80點,3級是400點……等到5級升6級的時候,經驗已經到了很恐怖的1000點,就算想懷疑那個傢伙是作弊,奈何所有的網遊掛機系統都不適合全息網遊,而且九州的升級基本上都靠做任務,根本就沒大批固定刷新的小怪給玩家砍,唯一的老鼠還會東竄西跳難逮得要死。
  群情激奮了半個小時,那個ID為米扇的幸運玩家大約是怕被人用口水噴死,上論壇來發了個帖子。
  這帖子的點擊幾分鐘就過了萬,看完帖後,所有斥罵都沒聲音了,就剩下一片羨慕妒忌的留言。
  九州官方論壇的發言ID是綁定的,即為玩家遊戲名,無法更改,不登陸無法發言,所以那第一個沖上10級的米扇極其無辜的說,他跑進了集鎮裡的一家書院想接任務升級,說來也很輕鬆,就是幫裡面的教書先生們到書庫裡找找典籍,經驗值不高,但好在不是一次性任務,可以重複做,到下午的時候剛升到3級,忽然書院有一個NPC問他懂不懂三字經千字文,恰好這個米扇就是學古文的,當著NPC面背了一遍後,莫名其妙成了書院的學生,花幾個小時把簡單點的論語,孟子統統在NPC面前背過關……這東西他玩遊戲前就懂一些,於是很坑爹的就看著經驗蹭蹭的往上冒,到剛才直接就10級了,書院的NPC對他囉嗦了一堆,大意是讓他去州府下的縣學裡去求學。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米扇已經打電話諮詢過九州遊戲公司了,官方對他這種離譜到極點的飛速升級法的解釋是:
  玩家在10級的時候可以選擇職業,就是通常遊戲所說的一轉,三百六十行啥都有,不過大致分為三類,即將來要走科考投身官場的,和懂武功的江湖人士,以及純生活技能玩家,在10級以前,經驗最高昇級最快的是書生學子,幾乎是旁人的100倍,至於為什麼,古人有句話呀,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怎麼得也比你碼頭抗大包做任務來的飛速,還不損生命值。
  ——喂喂,九州你有下限嗎?你還能更坑爹一點嘛?!
  但看完官方資料下面的說明,差點就像下午一個帖子導致全民滅鼠熱潮一樣,來個全民投奔私塾書院熱的玩家們冷靜下來了。
  九州雖然允許玩家有多個職業,但第二個職業是40級以後才能選擇的,並且浪費了一次升職原職業的機會,書生學子類玩家,在10級之後,升級速度就會慢下來,因為現實中你最多懂點論語你總不可能詩詞歌賦啥都會,當然如果玩家水平高到在現實裡就懂寫八股文,一個月升到50級也沒問題,咳,去吧,只要你把四書五經都背通了也懂詩詞格律,40級的秀才絕對沒問題……這是遊戲,只要你背過,書本就自動錄入可以隨時顯示供玩家翻找,不用你熟到看上句就想到下句,玩家去考科舉那簡直就是開卷考試,資料隨便抄,只要文章觀點不出錯,美好的未來就等著你了,當然,請你使用文言文……
  霎時米扇的帖子下就全是同情之詞了,坑爹啊,等40級換職業吧,這條路正常人走不下去的有木有!
  大家是來快意江湖的,專門到遊戲裡來考試是哪一種抽風啊?考寫作文就算了,泥煤還要使用文言文,比寫英語四級作文牙痛多了。
  那啥前面有堵牆,請米扇你自由的……撞上去吧!
  論壇上風起云湧,幾經變換,南楓鎮破客棧裡的漠寒一點都不知道
  系統全九州喊話,讓米扇成為風雲人物的時候,漠寒正因為頻道里南楓鎮破口大罵宵禁令的玩家太吵,就屏蔽了消息,蹲在長滿荒草的客棧後院裡,傻眼的看著那幾隻四腳短小,學名叫黃鼬的生物。
  「黃鼬(黃鼠狼),5級,身軀柔軟,尤其是腰,可以穿越狹窄的縫隙,甚至鑽進鼠洞,能攀援,會游水,性情暴戾,對於弱小於自身的生物,即使不吃,也要將對方咬死,氣味攻擊有很大傷害,導致生命值一次性下降五點,3只以上釋放有暈眩幾率。」
  漠寒苦著臉看著系統顯示的屬性,無語問蒼天。
  呃,今夜月色很好。
  院子裡到處都是腐朽和散開的木頭,隨手拎一根當兵器是沒問題,不過就憑他十二點生命,4體力,8敏捷,1聲望的屬性,只怕會飲恨在這幾隻小動物身上啊,就算沒把升級的5點自由屬性點加到敏捷上去,加別的他也一樣敲不死黃鼠狼。
  「居然還帶毒系攻擊加成……」漠寒蹲在地上悶悶不樂。
  咳,不止吧,主動攻擊(因為你比它級低),還群攻。
  難道要放棄任務?
  漠寒正胡思亂想,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陰森森的笑。
  「小夥子,你在做什麼?」
  漠寒猛地從地上竄起來,他不遠處那群黃鼠狼跑得更快,連影子都沒了也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一股冰冷的氣從漠寒脖子後面吹過來,他驚得一轉身,但背後什麼東西都沒有,須臾耳邊又感覺到了那股惡寒的涼意
  「誰?!」
  「呵呵,小夥子,老夫奉勸你,離開這家客棧,這裡可不是好地方。」
  遊戲呀,有啥好怕的,再厲害的NPC也就是數據!
  漠寒心神一定,不管那脖子後面耳側飄忽不定的冷意,反而笑道:
  「為什麼,這客棧鬧鬼嗎?」
  「鬼倒是沒有,但這裡卻藏著一個比鬼還要可怕的傢伙。」
  聲音悠悠的,很細很輕微,但不知道為什麼,漠寒卻聽得很清楚,聞言更是好笑:
  「哦,是你嗎?」
  「呵呵,怎麼會是老夫,當然是——」
  聲音戛然而止,漠寒就感覺一道風從身後擦過去,半邊臉頰都被刺得生痛,然後是一聲怒喝,他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什麼事,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掀飛出去,暈頭轉向的爬起來,觸手卻不是荒草與石子,而是軟乎乎的一團,黏糊糊的溫熱,他驚得竄起來。
  月光下,漠寒雙手一片鮮紅。
  地上躺著的正是那個吝嗇掌櫃的屍體,眼睛睜得老大,眉心正中插著一根尾端青色呈半彎弧的針狀物,倒並不可怕,只是突兀,沒來由的,怎麼就死了一個人。
  「哼,彫蟲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獻醜……」
  仍然是只聞聲不見人,漠寒正瞧著自己只剩三點的生命值發呆
  喂,太誇張了,他剛才就是摔出去而已,沒斷胳膊沒斷腿,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不好!要是系統的任務發佈NPC死了,他要怎麼辦嗷。
  「區區潛……呃!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劃破了夜空的沉寂,漠寒傻眼的聽著,院子裡還是破破爛爛,除了掌櫃的屍體外啥都沒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有能喘氣的出來解釋一下嗎?
  倒塌半邊的院牆那邊,從前院的方向慢慢踱來一個人影。
  洗得發白的藍布袍子,枯黃的皮膚,普通落魄的模樣,唯有一雙眼睛,在銀亮的月輝下璨然明邃,奪人心魄。
  「梁……梁先生?!」
  漠寒張口結舌的喊了一聲,難道他遇到了傳說中的隱士高人?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這個破得四面漏風的客棧,從掌櫃到賬房全是武林高手?這回是倒霉的遇到仇家NPC來尋釁?
  還是趕緊撇清自己,別稀里糊塗的被NPC砍了。
  「這個,掌櫃的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
  「我知道。」你也殺不了,1級的小玩家。
  「我什麼都沒看清,就聽見一個像鬼一樣的聲音飄來飄去的。」
  「我知道。」你就沒想過你說的那個傢伙剛剛是被誰趕走的。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梁先生下意識的摩挲了下手指,緩緩垂下衣袖,面無表情,「剛剛發現,我似乎懂武功」
  「……!!」
  漠寒痛心疾首的低下頭去,1級的小玩家你們傷不起。
  「那啥,掌櫃沒兒子?」
  「……應該是。」吝嗇得連自己都啃硬饅頭,老鼠都養不活,哪裡能養得了小孩。
  「也沒老婆?」
  「沒見過。」這種事情,貌似是系統說了算,講刷新就刷新的。
  「那這個客棧現在歸誰?」
  梁先生默然,好問題,他也想知道,但系統不告訴他。
  「除了你跟我,這客棧裡沒活人了嗎?」
  「應該是。」
  梁先生想,他到底是為什麼,才放著好好的櫃檯不睡,跑來看這個玩家怎麼被黃鼠狼咬(……重點真的沒錯,是被咬),結果——這麼破的客棧都有不速之客!掌櫃衝出去的時候,梁先生並不在意,也許是系統安排給掌櫃的劇情任務,反正跟他沒什麼關係,但掌櫃一死,這問題就大了,如果客棧連開門做生意都不行,沒有玩家進出,完全不接觸,他要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那該死的隱藏任務?
  思緒萬千,梁先生就沒注意漠寒蹲下身把那根青色的針從掌櫃屍體上拔/出來。
  「系統提示:你得到暗器春雨。」
  「春雨,暗器,消耗型,可使用3次,敵手內力1000以下無視防禦,攻擊力7000—13000,要害致命一擊加成百分之八十,裝備要求正義值10,無等級限制。」
  目瞪口呆十秒鐘,漠寒驀然仰天大笑:
  「哇哈哈,老子終於爆RP了!
  由於某人屏蔽了系統,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不是人品爆發,是麻煩來了。
  「系統公告,南楓鎮玩家【漠寒】得到九州第一件神器,暗器【春雨】,此物由鬼谷奇巧門打造,取名意為『潤物細無聲』,屬性無視防禦,無聲無息,該神器不可交易,可掉落,請注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算是眼紅嫉妒得要去砍人暴神器的玩家也禁不住黑線。
  喂喂,不可交易,卻可掉落?
  還有你最後一句成語是嘛意思?
  九州你果然可以更坑爹的,赤/裸/裸的唯恐天下不亂啊!
  當然最重點的是,除了漠寒現在沒人知道,這個只能用三次啊!!而且春雨是神器這件事,還就他自己不知道……

  高興太早

  整個南楓鎮都沸騰了,神器,神器是什麼概念?
  無論在哪個遊戲裡,第一天就得到神器的玩家,毫無疑問那是超級幸運,意味著前途一片光明等級飛速上漲,甚至在別人苦逼的砍小怪做任務時,你就可以拿著神器單挑BOSS了,俯瞰江山揚眉吐氣,真真是嫉妒死所有人。
  感謝九州那坑爹到極點的系統公告,所有南楓鎮內蠢蠢欲動的玩家都覺得看到了希望,在整個遊戲只有米扇一個人有路引的情況下,別的地方玩家就算眼紅脖子粗也沒辦法染指神器,但大家你問我,我問你,竟是沒誰認識這個叫漠寒的幸運小子。
  全息網遊九州跟別的遊戲不一樣,就算是NPC也沒有在頭上頂個名字到處跑,不然多破壞古色古香的遊戲背景氣氛,所以玩家跟NPC沒有任務關係的話,一般根本不知道NPC叫什麼名字,不加別的玩家好友,不與別的玩家組隊,又不自我介紹的話,誰知道你是哪根蔥哪根蒜,畢竟沒有誰臉上寫著字不是?
  仔細琢磨,漠寒這個名字還真說不準是男是女,等級多少,長啥樣就更是鬼都不知道了。
  不過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一堆人摩拳擦掌埋伏在10級要來領路引的鎮長宅邸外面,都覺得最多蹲一天,就能等到那個漠寒,要是有了神器還不能全九州第二個升到10級,真就廢材了。
  結果——
  青光閃爍出手氣勢十足那是絕對不打折扣的,只不過!!
  「哎呦!」
  清亮月色下荒草肆意生長的殘垣斷壁旁,1級小廢材正痛心疾首的趴在地上,滿地摸索,十分鐘後他才終於在草叢裡找到了「春雨」,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泥煤這麼牛叉的暗器,居然打不中一隻黃鼠狼!!
  「春雨,暗器,消耗型,已使用1次,剩餘兩次……」
  漠寒從地上跳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下線去打投訴電話。
  打出去一個5級的小怪都沒擦到邊,居然還算消耗一次使用次數,這不坑爹嘛!
  「難道是我的使用方式有問題?」漠寒是怎麼也不肯隨便實驗了,消耗型武器傷不起有木有~!
  「……你學過暗器?」
  「我才1級怎麼可能會——」漠寒噎住了,扭頭看著客棧的賬房先生,對方瞥過來,似是一副無語至極的表情。
  就沒見過誰扔暗器是後退一步,高舉過頭頂,瞄準,身體轉半圈,嘿呀一聲扔過去,整個人都差點跟著撲過去了,這真的是發暗器的手法不是擲鉛球嗎?
  呃,好像記憶判斷裡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梁先生默默的扭過頭,往前院走,他思想著自己應該可以不用睡大堂櫃檯了,掌櫃的房間雖然也是破的,應該比他的那間能住人吧。
  「喂,那個……梁先生,我殺黃鼠狼的任務可以不用做了嗎?」
  「可以。」除非再刷新一個掌櫃。
  「那,我可以在這裡待到凌晨嗎?不收錢的吧?」這種事情一點要問清楚。
  「不收。」系統沒給他客棧所有權,就是想收想趕人走也不行。
  「等等,其實我最想問的是……」漠寒趕過來,急剎車在梁先生面前停下,認真無比的問,「客棧還有吃的賣嗎?」
  他生命值就三點了,九州是死亡一次掉一級,三個小時內他再不吃東西就要重新開始了,但現在還不到十二點,根本就熬不到宵禁結束,要是這麼窩囊的下線漠寒今晚覺都睡不好,再說明天起來登陸遊戲不一樣要去找吃的,饃饃饅頭在哪裡買不是買?
  「不要多少,有五個饃饃就行了!」
  「……」
  梁先生垂眼,默默的從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玩家身邊繞過去。
  「客棧打烊了就什麼都不賣?」
  「……差不多。」
  即使白天客棧開門的時候,也是進門的客人要什麼,由店小二喊話,掌櫃的在場,客棧廚房才能刷新饃饃出來,如果真要NPC揉麵團蒸饅頭,那是饃饃包子鋪不是客棧酒樓。
  那邊漠寒再次咒罵了一遍九州系統,乾脆的下線了。
  月色清寒,踩著嘎吱怪響的樓梯,梁先生走進了掌櫃的房間,比他的那間也就多了床被子,還有一張破木桌,上面的茶杯是陶制的,還缺個口子,裡面的水已經涼透了,抬頭。
  唔,月光很好。
  房頂的漏縫在牆角,真要下雨在那邊擺個盆也就是了。
  不過,真的是連一點乾硬的饃饃渣都找不到。
  餓這種事情,總是餓著餓著就過去了,何況他並不是個真實存在的生命,唯一能反應到餓了很久的大約就是下降的生命值跟體力,可惜某賬房先生的那兩行是問號,數據給他的反應是不舒服,狀態那一欄也從「易容中」後面多添了「飢渴過度,內力與生命值無法回覆」,然後就是那成排該死的問號了,他甚至不知道剛才出手的那招叫什麼。
  閉上眼睛,江南水鄉的夜晚,沉靜如畫卷,應該只聽得見水波流動的潺潺,以及更鼓的脆響,但顯然南楓鎮的這個深夜是不安寧的,犬吠與喧嘩一直不斷的響起,巡夜人與玩家你追我堵的遊戲並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弭,相反愈加熱鬧起來,因為很多玩家相信,那個帶著神器的幸運小子一定會選在深夜或者人最少的凌晨,偷偷拿路引離開南楓鎮。
  導致南楓鎮一夜之間,不管是不是對神器有窺伺之心,反正只要還在線上的玩家,幾乎人人都被抓了一次,個別倒霉的已經在蹲監獄了。
  東方還沒有亮起魚肚白,伸手還不見五指,
  一慢四快的更鼓聲響起,「咚——咚!咚!咚!咚!」
  五更,宵禁令解除。
  但鎮上並沒有熱鬧起來,只是零星響起船槳與開舖子的忙活聲。
  清晨露水的氣息從破房頂流溢進來,梁先生睜開眼睛,這一夜他並沒有睡著,一聲不吭的坐起來,順著踩一腳都會晃三晃的破樓梯,走到了後院。
  荒草上全是露珠,那些黃鼠狼一見到他,立刻竄進石縫牆壁後不見了。
  掌櫃的屍體還躺在那裡,血液已經凝固了,眼睛睜得很大。
  掌櫃的級數應該並不低,可能那枚暗器顯然出乎他所料,於是只能這麼不甘心的在遊戲開始的第一天就死了。
  死了之後不被系統刷新的屍體,對玩家來說,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後續任務。
  劇情還沒有中斷,或者剛剛開始,因為這個NPC的死,還有很多情節正在進行,或者說,需要這個死訊或者屍體證明這個人已經死了,九州系統才會這樣安排。
  但對NPC來說,死了之後系統還不刷新屍體,也只有一個意思:
  死掉的這個人物有唯一性,是特殊任務或者重要劇情裡的一個環節,死亡恰好也是一個發展進度,所以系統不會再刷新一個完全一樣的NPC來取代死掉的那個,九州的每個NPC都有自己的虛擬人格,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該做什麼,不能干什麼,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
  只要是擁有「自我」的人格,無論是真實還是虛擬,都會懼怕永遠消失,所以即使不情願,NPC們也老老實實遵守著系統設定。
  但若知道自己是只能死一次的角色,即使是NPC也寧可違背繫統的安排,反正都是死,被砍死跟被系統抹殺有什麼區別。
  慢慢俯身,梁先生抬手給掌櫃闔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睛。
  儘管這是一個才認識一天,並且吝嗇到令人髮指的傢伙,就算這個NPC本身就是這樣讓人想踹的性格,但若沒有白天那個玩家冒失的那句話,掌櫃不應該這麼快死。
  隱藏任務也好,特殊劇情也罷,都沒有在九州開始的第一天就被系統扔出來的道理。
  雖然他並不想餓上十天半個月,苦苦等玩家來發現他並不是這破客棧的賬房……
  梁先生走到後院的柴房裡,找到了一把鏽得幾乎沒辦法握的鐵鍬,然後做了一件系統並沒有要他做的事情,在荒草叢生的後院裡挖了一個坑,將掌櫃埋了。
  ——換了是他,死了也不想這麼乾躺著。
  儘管這麼做,倒很像行兇滅跡……
  將鐵鍬扔回原來的地方,雖然鏽得都不能用,但他並沒有覺得多麼吃力,東方已經開始濛濛亮,客棧的大門被人叩響了。
  「梁先生?起來沒有。」
  剛剛走到大堂,客棧門已經自己開了。
  正是那兩個店小二中更黑更瘦的那個,打著哈氣揉著眼睛來上工了。
  「回去吧,今天不能開張,掌櫃死了。」梁先生其實不想這麼說的,他本來不打算吭聲,最好讓這個夥計發現掌櫃失蹤,畢竟系統歸系統,NPC裡還是有個叫官府的麻煩東西。結果系統提示突然出現在他耳邊,要他告訴這個夥計真相。
  那伙計先是驚愕,然後目中閃過一絲呆滯,片刻後迅速轉身掩上房門,帶著一種夾雜怪異與不安的情緒,悄聲說:
  「鬼谷奇巧門的老匹夫真的找上門了?」
  「……」
  用暗器的,還很厲害,應該是。
  梁先生默默點頭,這種鬱悶無法言喻,很明顯在聽到掌櫃死訊後,這個夥計被系統提示了諸多關於身份以及來歷,敵人等等隱秘資料,但這種全天下都知道,偏偏就他自己不清楚的感覺——憋屈啊。
  「那老匹夫人呢?」
  「我趕走了……」不趕留著吃飯嗎,全客棧上下就掌櫃的房間裡有半杯涼透的水。
  「這!鬼谷奇巧門想必是將弟子誤當做了掌櫃,才會下此狠手,但此番放虎歸山,徒留後患……呃!弟子失言,望請恕罪。」
  梁先生被這句堵得說不出話時,那伙計眼珠一轉,居然又道:
  「是弟子膚淺了,想必那老匹夫連夜趕回去,不出三五天就會搬救兵來,任他名門正派哪個趾高氣揚的過來,都叫他們有頭出門沒命回去!」
  「……」請解釋下他真的不是魔教教主之類的東西嗎?系統是正義的,所以他一天一夜就只有半杯水喝?!這魔教教主得有多自虐多想不開才待在這裡當賬房先生啊……
  「開張了沒有啊,給我五個饃饃!」
  從後院風風火火跑過來的人影出聲嚇了兩人一跳,梁先生是因為胡思亂想心不在焉,夥計則是根本沒留意後院會來人,緊張之下甚至目露凶光。
  來的當然是一夜都沒睡好,早晨上了個廁所連牙都沒刷又爬上線來的漠寒。
  至於後院的屍體不見,咳,漠寒當然認為是是系統刷新了。
  夥計見是一個玩家,還是1級的小玩家,加上昨天見過,給另外一個叫齊小二的夥計送過東西,於是稍稍放鬆了點,硬邦邦的說:
  「客棧有事,今天不開張。」
  「唉,難道掌櫃沒刷新?!」
  漠寒鬱悶的看著自己已經下降到兩點的生命值。
  二話不說,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從鎮西到鎮東楊胖子饃饃鋪可是要整整半小時的,時間就是半文錢啊有木有!
  「……」
  「……掌門師叔,昨天這個人似乎就懷疑你的身份。」夥計很是不善的瞅著漠寒的背影。
  梁先生怔了一下,呃,原來不是魔教教主嗎?
  不過聽來也不是什麼好門派,更別說他這個做頭頭的。
  「為防打草驚蛇,齊小二來的時候,師叔就說昨夜什麼都沒聽見好了,弟子這就先走了,這客棧平日裡沒什麼人,官府一時半會發現不了掌櫃死的事情……嗤,被當成我派門下被鬼谷奇巧門的老匹夫殺了,也夠倒霉。」
  為怕人發現,這伙計問了屍體在哪裡,趕去後院掩飾痕跡去了。
  天色已然大亮,梁先生默默站了很久,才就開始翻他那滿是問號的系統資料。
  身份:南楓鎮客棧賬房,臨淵派第三代掌門。

  無妄之災

  清晨,日光透過薄薄的霧氣給青灰色的石板路暈上一層黯淡的淺金色,街頭巷尾傳來貨郎的叫賣聲,石磨沉重轉動的聲音裡混著沙沙流下的麥粒,饃饃鋪前濃厚的白霧從蒸籠裡冒出來,圍了不少玩家扯著嗓門在喊,這跟一般遊戲點上NPC就出現界面購買的模式不同,真的要舉著銅錢擠到近前跟老闆高聲喊的。
  漠寒一頭是汗,在生命值降到1前終於買到了5個饃饃。
  用桑皮紙裹著的熱騰騰饃饃,說不上會有多好吃,但揣在懷裡感覺胸口都暖洋洋的。
  沒錯,九州很坑爹的一點就是,它竟然沒有所謂的玩家背包,銅錢也好,小物件也罷,都只能塞在腰間的口袋裡,大物件揣懷裡,由於大家都是一件粗布短打新手衣,袖子不長裡面自然也沒有縫小口袋,要是東西多了,還得專門找一塊藍布,裹成一個包袱背著走,要怎麼將一塊布裹成包袱還真的難倒了不少玩家。對於玩家鋪天蓋地的投訴電話,九州官方則涼涼的解釋道,玩家到一定級別可以在城市裡使用類似倉庫的地方放置物品,在遊戲裡買了房子也可以隨便放,至於背包,那種東西屬性應該是「隨身空間」吧,本款全息網遊是古典武俠,你可以當成穿越,但不附贈隨身空間的玄幻技能,如果遊戲公司以後開發末日喪屍類全息網遊,絕對附贈大家該功能,不然沒辦法活下去,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懂毛!!末日喪屍那種遊戲誰會去玩,考驗心臟承受能力麼?
  漠寒沿著河邊長滿青苔的破碎石板路,拿出一個饃饃一邊啃,一邊想著要到哪裡接任務。
  他雖然愛玩遊戲,但從來不喜歡在遊戲裡跟人拉幫結夥,通常都是一個人玩,做做任務,打打怪,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級別低過平均水平他才會發急,不然繼續一個人不好不壞的混著,很少加好友,也不組隊,遊戲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為了一件裝備或者好的打怪位置,經常能起紛爭,如果昨天晚上在客棧裡不是他一個人,那麼春雨要讓給別人漠寒當然不甘心,但自己獨佔這好像也說不過去,現實世界已經太多的無可奈何,看人情面勉為其難的事數不勝數,玩遊戲還要重複,那才叫沒意思。
  不過漠寒現在很急,混了一天才1級,換了別的遊戲還不算啥,級練得慢一點也沒什麼關係,但九州每個新手村鎮,都有1000玩家的上限,只要沒有人離開南楓鎮,這裡就不會出現新註冊的玩家,別人都3級4級了,他才1級了,那不是被人瞧不起被人搶怪被人欺負嗎,他不喜歡爭是一碼事,但實力太低遊戲玩不痛快,那就嚴重了。
  「好心的小夥子,施捨點吧,求你了,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石橋邊的一個衣衫襤褸的NPC乞丐向每個路過的人磕頭乞討,看見玩家也不放過,這不,漠寒一個沒留意,就被攔住了。
  那乞丐顫巍巍的,頭髮都白了,衣服雖然破,卻還算乾淨
  前面有玩家以為這乞丐有任務,就試探著扔下一個銅幣,這乞丐立刻連聲感謝,繼續向別人乞討,頓時引來之前給錢的玩家晦氣的大罵,甚至還有脾氣壞的對他拳打腳踢,將銅板搶走。
  漠寒看看那個手肘都因為在地上爬行而滲出血珠的乞丐,又看看手上的半個饃饃。
  他是捨不得一文錢,那夠一小時的生命值消耗呢,也知道面前這個悽楚蒼老的乞丐不過是一段數據,但今天早上漠寒在出客棧不遠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個餓得連說話力氣都沒有的乞丐,他昨天見過這個NPC,就是被玩家踹打,嚇得將破碗遞過去的那個乞丐,早上看見的時候碗也只剩下碎片了,破衣服也扯得不像樣,瑟瑟發抖,眼神中露出恐懼與無奈。
  不知道是不是漠寒的錯覺,他看見的路過NPC雖然都目不斜視似乎不將這個乞丐看在眼裡,也不施捨,但神情中多少都有些僵硬,眼神裡的那種情緒,十分複雜。
  漠寒有些不是滋味的低下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跟一段數據說:
  「怎麼不找個角落躲起來,待在這裡不好。」
  早上看見的那個NPC不就這麼做的,雖然餓得沒力氣,好歹不會被打來踹去。
  那乞丐眼神一黯,似乎沒聽見一般繼續說著乞討詞。
  漠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無厘頭,他雖然不算什麼好人,更是人性本惡觀點的堅定支持者,不過在他的人生觀裡至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是很清楚分明的,很多事情儘管做了與事無補,但他覺得這麼做對得起自己的做人原則,於是他經常會傻傻的去幹。
  比如現在。
  他彎下腰,將啃得剩一半的饃饃塞到抓住他衣服乞討的NPC手裡。
  那乞丐一怔,立刻將饃饃塞到嘴裡,那狼吞虎嚥的架勢使人看見都擔心他會不會給噎死。
  幾個在周圍看熱鬧兼觀察有沒有任務可接的玩家紛紛一愣,個別有心搶乞丐錢的玩家更是神色不善,要知道搶劫別的NPC會被巡街的兵丁或保甲抓走,但搶乞丐就沒人管了,也不是每個玩家都能不管不顧不要臉面的見沒任務就把施捨乞丐的錢搶回來,所以石橋邊徘徊不走的幾個玩家都把這乞丐NPC當做搖錢樹,專門守在這裡搶,但像漠寒這樣給NPC饃饃居然還是啃了一半的,別說他們來不及搶,就是搶來有啥用,NPC也啃過幾口的饃饃他們難道會吃?賣給別人也不要啊,最小的貨幣就是一文錢,一文錢能買到一整個熱騰騰才出蒸籠的饃饃了。
  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漠寒從石橋上走過去,一邊苦惱著要去哪裡接任務,一邊掏出個饃饃繼續啃。
  「小子,你給我站住!」
  漠寒頭都不回,他向來是遊戲獨行客,這種不懷好意的喊要是停下來,以他1級的小數據對上那才叫找死,於是腳下不停,一溜小跑過石橋。
  漠寒正跑著,莫名其妙聽到「叮」的一聲響。
  系統提示:你的正義值上漲10點。
  呃?漲這個做啥,又不是經驗,或者只有不是等NPC給任務的純施捨才加這個屬性?漠寒胡思亂想著繼續跑。
  「小子,膽子不小!敢壞我的財路!」
  眼前一黑,漠寒趕緊停住。
  一個至少一米九以上的玩家擋在前面。
  ——九州就這點不好,漠寒覺得自己現實中1米7的身高真不算啥,有心要在遊戲設置裡把這個提升,奈何只有1米6以下或200斤以上的玩家擁有改動身體數據的權限。
  漠寒依仗著自己全加敏捷的屬性,靈活的一竄,就要從旁邊躲過去。
  卻聽耳邊風聲呼呼作響,還沒來得及竄出去,腦袋後面就被重重一拳砸得從橋上的石階一路滾下去,泥煤這混賬一定有4級還把屬性點全加到體力上的那種,漠寒想破口大罵一個念頭沒轉完,該死的系統提示又來了。
  「你生命值為負,你已死亡。」
  漠寒「橫屍」在地,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生命值才1點5,那個半點還是才啃的半個饃饃加上去的。
  他手上的那個啃了一口的饃饃骨碌碌滾了一地,另外還爆出了一道青光,落在身邊的地上。
  「殺人啦,殺人啦——」
  那個NPC乞丐突然跳起來扯了嗓門喊。
  其他不遠處的NPC,有船娘,有小販,有行人,在看了一眼漠寒的屍體後全都尖叫著跑開,一邊高喊:
  「救命啊,殺人啦!」
  漠寒鬱悶的趴在地上,看見系統出現在他面前的兩個選項:
  「你已死亡,是立刻重生掉回0級,還是稍後重生掉回0級。」
  泥煤這有區別嗎?
  漠寒還沒想明白,就感覺自己的「屍體」又被人踢了一腳,這才「重見天日」,但下一秒他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暗器春雨被爆出來了,正拿在那個玩家手裡。
  「這小子太不經打了,一拳居然死了,還有這群該死的NPC,靠!老子昨天殺玩家他們怎麼不叫不喊當沒看見,今天吃錯藥了,這是啥,還爆了東西出——啊?春雨?!」
  這不是論壇上鬧了一整夜的神器春雨嗎?
  這玩家立刻欣喜如狂,塞進口袋就往外跑。
  奈何他剛才喊的聲音太大了,本來就被NPC大喊吸引過來的玩家全部眼放金光,追過來,這玩家還沒跑幾步,東躲西藏還沒個主意,兵丁們已經趕過來捉拿「殺人犯」。
  跟普遍4級左右的玩家不同,兵丁跟巡夜打更的都是12級,絕對不是現在的玩家可以硬碰硬。
  這玩家一急,立刻想起剛剛到手的神器,哪裡還有不用的道理。
  系統提示:對不起,你的正義值為負,無法使用春雨。
  「靠你祖宗的系統,用暗器還要個毛的正義值?!」
  殺掉漠寒的玩家只來得及發出這一聲咆哮,就已經被兵丁們按住,而另一個身手頗靈活的玩家不顧兵丁在場,對神器的渴望超過一切,直接就用系統贈送的破匕首在後面捅了一刀,於是地上又「橫屍」了一具。
  這可真是大爆,從衣服鞋子到銅幣,破匕首,饃饃,當然春雨也被爆出來了。
  這個下手的玩家撿了春雨就跑,奈何「當面肆意行兇」激怒了兵丁NPC,七八個一起動手,這玩家撿春雨畢竟浪費了幾秒,眼見是逃不了,據坑爹的九州系統說神器是死亡必爆的,還不如殺掉幾個12級的兵丁,一口氣升個2級這樣死了掉1級也划算不是——他根本就沒想過九州的暗器出手是不會系統回收,一定要自己撿回來的。
  這個玩家的正義值並不是負的,相反還因為殺死了一個「惡人」系統獎勵了他幾點。
  所以一道青光劃過,暗器春雨出手了。
  漠寒只是猶豫了一下沒立刻重生去,頓時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見到春雨被用,又是痛心又是幸災樂禍。
  ——那啥,親你學過暗器嘛親?
  幾個兵丁全部安然無恙,使用春雨的玩家直挺挺的被兵丁砍死了,所有玩家,包括躺屍的三個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青光斜斜劃過一道弧線,說時遲那時快,春雨已經落到了石橋不遠處圍著看熱鬧的一群NPC裡,須臾後人群裡爆發出尖叫,那些小鎮NPC猛地散開,一個穿著店小二衣服的黑瘦NPC滿把臉不可置信的驚愕,眉心緩緩流下一縷鮮血,一聲不吭的仰面倒下。
  「栗二,你怎麼了,栗二?!」邊上一個同樣夥計裝扮的瘦小NPC驚慌失措。
  漠寒傻眼的看著那兩個人,這不是破客棧的兩個店小二嗎,驚恐而哭的那個叫齊小二,死掉的那個早上還跟他說過話呢。
  呃,對了,掌櫃死了客棧不開門店小二才會出現在街上……這叫啥,無妄之災?
  與此同時九州網遊公司技術部,突然電腦前一個年輕人發出一聲高叫:
  「成功了李哥,我把隱藏任務的劇情糾正過來了!呼——真是見縫插針,把春雨的失手攻擊軌道在那一秒改掉,現在臨淵派的栗鶴江按照原來設定死在鬼谷奇巧門的春雨下,呼!!下次這種神經病一樣的大掀盤別找我,一秒鐘輸入三個指令容易嘛,鍵盤差點給我敲飛掉!」
  那個永遠扣不對紐扣位置的李總監摩挲著下巴,湊過來一看,笑嘻嘻的拍那個年輕人的肩:
  「不錯不錯,加上之前那個玩家使用一次,總共成功使用兩次,還剩一次,春雨不會消失,留在栗鶴江的屍體上,等衙門的一查,鬼谷奇巧門那邊的NPC就能得到消息,後續劇情正常發展……」
  「李哥,我,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
  「栗鶴江一死,南楓鎮唯一知道謝紫衣身份的NPC就沒了呀,我記得數據設定是他不能離開客棧,栗鶴江又不能再給他帶吃的,掌櫃又死了特殊劇情進行中無法刷新另外一個掌櫃,客棧就不能開業,再快任務也要進行一個月的,而客棧裡面什麼吃的都沒有吧,連喝水都要等下雨……」
  「嗤,沒見識了吧!」李總監大笑道,「小葛,把謝紫衣的數據報出來給這個杞人憂天的傢伙聽聽。」
  另外一個挑染頭髮的年輕人推了下眼鏡,乾咳一聲:
  「做為九州終極BOSS,謝紫衣的生命值是七千六百九十二萬,目前也才消耗25點,還剩下……李哥,數0很累的!」
  「聽到了沒,就是餓半年也耗不掉他生命值的一個零頭,繼續將他扔在破客棧裡發霉吧!」
  「……!!」

  這是哪一種巧

  一道白光亮起,10級以下重生點是隨機的,漠寒重生在南楓鎮饃饃鋪門口,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的數據,掉回0級跟刪號回0級重玩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死亡掉一級,不是掉回0級0經驗,而是等級減1經驗為當前等級的百分之九十,目前他是0級9點經驗,也就是說只掉了升級加在敏捷上的五點屬性,跟一點經驗值而已,別的都沒有變化,正義值依舊是20,懷裡的三個熱乎乎的饃饃還在,銅幣也一個不少,除了春雨外他幾乎沒什麼損失.
  不過這遊戲也太混賬了,都被人殺了,系統居然只提示「你已死亡」竟沒說那個動手的傢伙叫啥名字,多不方便人報仇——算了,長成那狗熊樣,再遇見肯定記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丟了件神器的漠寒很淡定的繼續接任務升級去了。
  只能再用兩次的暗器,還不知道怎麼使,其實也說不上多痛心疾首,也就很可惜罷了。
  繼續一溜小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次把霉運都沖掉了,接下來的一整天漠寒接任務升級都無比順利,不過抓老鼠什麼的還是擠不上邊的,饃饃鋪前永遠人山人海,等著買饃饃的和想接滅鼠任務的多不勝數,連碼頭扛大包的都插不上腳,於是無可奈何繼續邊逛江南小鎮邊做那些不咸不淡的跑腿任務,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義值影響,隨便搭搭話,基本上NPC送信甚至預付錢托玩家買東西的任務比昨天好接多了,等晚上十九點遊戲的宵禁時間一到,漠寒已經3級了,老樣子將點數全部加在敏捷上(不加不行啊跑腿任務要是慢了效率就低)然後下線,決定睡個好覺明天再努力。
  九州論壇上這一天卻熱鬧異常。
  《誰動了神器》這一帖子被置頂,點擊過百萬,回覆上萬,南楓鎮一時成了九州官方網頁搜索的熱門詞,這個帖子是一個恰好目睹石橋戲劇性一幕的玩家發的,ID醉山秋,他先是嘲笑了一番所有蹲守在鎮長宅邸外窺伺神器的玩家,然後用調侃的語氣說這人要是走運起來,神馬都攔不住,某人品不佳的玩家當街找茬竟然正好就砍到了帶著神器的那個漠寒,不過運氣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一回事,立刻又被人捅了,最有趣的是,神器春雨出手,這個命中率很有問題,也不知道是神器威力太大,還是使用者等級太低,春雨居然透過重重包圍圈打中了十幾米外的一個圍觀NPC,可憐的NPC當場死亡,屍體被NPC兵丁扛回去了,也不知道神器是跟著屍體一起刷新掉還是插在腦門上,有本事的就去沖駐鎮的兵丁營吧。
  隔了好幾頁,另外一個站得近的玩家聲稱,其實殺死漠寒的那個人品有問題的大個子,其實也試圖使用神器,最後卻喊了聲「暗器還要什麼正義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捅死了。
  霎時又引來一片討論聲,說到這個正義值,似乎是個挺雞肋的東西,高不高低不低都不影響NPC賣東西給你,也不影響你接任務,最多做買東西任務時NPC不會事先給你錢,但滅鼠任務跟碼頭扛大包都比跑腿任務經驗多得多,最關鍵的是能賺錢,跑腿任務的酬勞往往只有一個銅幣,有的乾脆啥都沒有,但如果神器是要正義值的,不少數據為負的玩家心中暗自警惕了。
  國家的教育,雖然總被很多人詬病,但至少每個人都基本上知道啥是好,什麼是壞,不過這跟他們本身脾氣性格是好是壞一點關係都沒有,所謂各自警惕小心約束自己的行為,也不過是將別的遊戲裡肆意砍殺無理取鬧的方式換一下,或者不針對NPC,其實大半人還是不以為然的,甚至不少人還想著是不是要負到一定程度,以後加入類似魔教的組織裡耍耍,武俠小說裡不通常都是說邪教反派的功夫練起來快嘛。
  熱熱鬧鬧一整天,遊戲內的宵禁時間再次開始,於是這個帖子逐漸冷了,大家重新開始咒罵九州遊戲公司的變/態,巡夜與打更的竟然有12級,該不會每個新手村鎮裡等級最高的NPC就是他們了吧。
  ——當然不,九州技術部的程序員跟遊戲設計師們涼涼的笑。
  其實每個村鎮裡基本上都至少有一個隱藏任務的NPC,只不過任務高低難易各有不同罷了。
  呃,南楓鎮,當然是最……咳!
  半夜開始飄起小雨,最初像霧一樣,潤透了江南小鎮的夜色,隨著夜越深,雨也逐漸大起來,客棧裡到處都在漏雨,只不過是有的房間漏得厲害,有的是權當聽滴答落雨聲消遣的區別。
  客棧不開業,所以供客人入住的房間也無法打開,儘管那些房間裡可能有稍微好一點的被縟枕頭什麼的,不過說這些也無濟於事,梁先生找了塊還算乾燥的牆斜靠在那裡,眼睛半睜不閉的出神。
  事實上在雨剛開始下的時候他就在整個客棧裡找能夠盛水的盆碗碟子什麼的。
  結果整個客棧裡能找到的只有掌櫃房間桌上那個有裂痕缺口的杯子。
  飲了一杯雨水後,梁先生不禁深思,即使是江南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在下雨,比如冬天雖然又潮濕又陰冷,但卻很少有雨。呃,好吧,他能不能熬到冬天還是一個問題。
  早晨那個疑似他門派師侄的夥計三言兩語忽悠走了另外一個,說掌櫃出遠門客棧暫時不開了,就先回去,到鎮上找找別的活做,這些不過都是託詞,就算怕人發現,也沒有深更半夜仍然不回來說一聲的道理。看來,是出了意外,又或者,已經死了,被那個所謂鬼谷奇巧門的人發現?
  不知道臨淵派到底是什麼,似乎有別於名門正派。
  如果不是另有陰謀,一派掌門是沒道理被系統安排到這個地方沒聲沒息窩著的。
  或者?這是一個人並不多,卻很讓武林忌諱的門派?
  既然都已經是第三代,說明之前還是有人的,那麼所謂的怨仇,可能延綿了好幾十年,是一種理不清又斷不了的糊塗賬,總不至於倒霉到整個門派就兩個人吧。
  梁先生凝注的目光逐漸幽冷。
  很有可能也死了的那個夥計,他的師侄,跟客棧掌櫃一樣,是事關重要劇情的一個NPC,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刷新,那麼他自己的命運可想而知。
  不自覺牽起的一抹笑蘊含殺意。
  他絕不會就那麼隨隨便便死去,控制這個世界所有的九州系統他沒有辦法,但別的玩家也好,NPC也罷,如果想讓他死,一定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南楓鎮沉浸在雨夜的安寂裡,幾乎沒有半點聲息,躲藏宵禁令的玩家顯然已經找到了訣竅,都不肯發出絲毫聲音,更多的玩家選擇了不上線,唯有雨水隨著屋簷滴落,流淌……
  天亮了,但外面的喧嘩對於關著門的破客棧裡的賬房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雨斷斷續續,或大或小的下了好久,有一天忽然停了。
  梁先生這才醒覺到他連天亮天黑都不甚在意了,只是從站著換成坐著,至於餓與冷的滋味,好像都感覺不到,他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存在了,這種狀態極度詭異,理智清醒,並不為這可怕的孤獨發狂或者焦躁,意識清明,仍然能準確的判斷事物,也許這僅僅是因為他不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咣咣咣!」
  客棧破門被敲的時候,梁先生清醒得甚至都沒當成錯覺。
  「有人嗎,客棧真的不打算開門了?」
  本來就不牢固的破門一個搖晃,很乾脆的橫倒下去
  「呃!」敲門的還維持著一個傻乎乎捶門的姿勢,趕緊縮回手,看著走陰暗無光的角落裡慢慢走過來的客棧賬房,逆光幾乎看不清是誰,不過那個聲音還是讓梁先生很快認出他來了。
  「這……算了,等下我給你修好,這麼破的地方,你怎麼住得下去的啊?」
  漠寒尷尬的東張西望,終於找到了一張能坐的凳子。
  「下了三天的雨,煩透了,吃過中飯沒有?」
  「……」
  「那啥,其實這個跟現代人古代人應該區別不大吧,中國人都是一見面就問吃飯的問題……」漠寒雖然已經跟NPC打了好幾天交道,不斷糾正,不過有的時候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尷尬。
  「我就順路跑來瞧瞧,見門關著,還以為你不在這裡了呢,瞧這到處濕漉漉的,漏雨吧?」
  「……」
  這種逐漸抽離思緒,淡漠到幾乎都察覺不到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的虛無之後,忽然有個奇怪的玩家跑來,亂七八糟的扯了一堆,句句戳到痛處,梁先生都不知道該大怒還是置之不理,只能面無表情,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我不能離開這裡。」
  「這倒也是,你是賬房嘛,南楓鎮又沒第二家客棧——咦?!」
  漠寒一下子從長凳上跳起來,極是吃驚,他只是偶爾脫線,玩遊戲時又很放鬆懶得思考什麼問題,這不代表他就笨了,幾天前在客棧裡找不到吃的,只好苦逼的下線早晨再上跑去饃饃鋪買,回來被人砍了的事情怎麼可能忘記,尤其是昨天他升到7級無意間問過秦家夫人,為什麼NPC也每天吃飯,結果得到的回答居然是NPC跟玩家一樣,一小時會消耗一點生命值,不吃飯一樣要餓死。
  梁先生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個奇怪的玩家跳起來大叫之後,手忙腳亂的就從懷裡往外掏東西,桑皮紙包裹的幾個饃饃滾了一桌子都是,個別還沾上了沒乾透的雨水。
  「哎呀,好險,差點掉地上去了。」
  漠寒愁眉苦臉的摸摸鼻子,尷尬的笑道:「是我早晨買的,已經冷透了,還好沒硬到啃不動,不嫌棄的話我們就來吃中飯吧,正巧我也沒吃。」
  「……」
  幾天來漠寒對NPC說話已經很習慣了,或者說玩遊戲以來又養成了自說自話的壞毛病,他不是濫好人,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做,別人接不接受那是另外一件事。所以梁先生沉默著不動,漠寒仍然自在的拿起冷掉的饃饃開始啃:
  「才五天,這玩意我就吃夠了,但這個最便宜,人窮沒辦法。」
  「……」某個BOSS比你更窮,你有賺錢的機會,他還沒有。
  「而且這個帶著方便,陽春麵一碗回覆五點生命值,但只能在麵館裡吃……」漠寒遺憾的嘖了一聲,湯湯水水的東西口感比較好不是,反正都是數據,吃多了也不用去廁所。
  梁先生盯著看了漠寒許久,才淡淡問:
  「秦家義子?」
  「呃?啊!你是說這個……前天南楓鎮北的秦家家丁忽然跑過來,說他家老爺夫人想要認一個義子,我當是任務就接了,結果一直沒後續,真古怪。」
  NPC看玩家還是有優勢的,比如各個屬性達到一定標準,就能接到屬於NPC的任務,有的是正義值,有的是體力,當然還有一種特殊的屬性,是每個NPC都可見的,那就是稱號,有別於屬性,多半是門派或者城鎮的一種認可。
  漠寒這個7級小玩家在NPC看來,就有這麼個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稱號。
  「……我覺得也不是壞事。」漠寒繼續啃饃饃,一邊拍著散落的碎屑,「反正繼續等後續任務就是了。」
  站起來,漠寒覺得在這陰暗潮濕的破客棧待著真是夠不舒服的,不由得對這個名字差點跟他一樣的NPC愈發同情起來,外面的乞丐還能乞討,賬房先生留在沒有吃的客棧裡,這不是得活活餓死嘛!按照遊戲定律,大約是重複餓死再重複被刷新,就跟路上那些被玩家搶的可憐乞丐一樣……
  梁先生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對漠寒這樣的目光不悅,如果不是處境窘迫,幾乎要拂袖而去,或者他直接就將這個玩家送去重生了。
  九州的遊戲設計師雖然惡趣味,雖然坑爹,但很盡責的給了BOSS全部該有的一切,包括智能電腦程序構建無數數據資料投入而成完美虛擬人格,智商,感情,還有自我與尊嚴。
  「你為何要懷疑我的身份?」
  梁先生沒有情緒的冷淡問。
  「嗯?」這話題轉得有點無厘頭,漠寒疑惑的望過來。
  「你最初見到我的時候,為何會有哪種反應?」
  「啊哈哈,說到這個就實在有趣了。」這種問題雖然說起來有點尷尬,不過的確是夠巧合的,漠寒摸摸腦門,準備出客棧繼續做任務升級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笑道:
  「當初我進遊戲……呃,是來到南楓鎮前打算給自己起名叫梁先生的,結果系統不讓我這樣起,說有個NPC叫這名字,當時我氣得……咳!沒想到那麼巧,這就遇到了。」
  「……」遊戲設計師大約會噴血吧,他那麼精心策劃的隱藏任務環節。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咳,BOSS大人乃真相了。
  「而且我之前還起了個名字,也說是重複了,不曉得我什麼時候能在九州裡遇到他,嗯,那名字真的挺古風挺武俠味的,當時我的課本……呃,是一本書恰好在那頁,左邊的古文註釋第一條是謝公屐,右邊那頁是古賦,說到屈原九章求仙紫氣的典故什麼的,謝紫衣,多好的名字啊,可惜有個NPC用了,我走啦,明天有空再——呃,我先給你把這破門架起來!」
  漠寒有加三點屬性在體力上,不費什麼力就把門板扛起來放回原來的位置,當然這跟門的材料差,被蟲蛀也有關係,搞定之後,他就一溜小跑,繼續任務去了,要知道可是有不少玩家已經拿到路引10級了呢,至於神器的帖子,一天後他再上論壇的時候已經沉下去不在首頁了,還很幸福的不知道。
  沒了門口的光線,客棧裡又恢復了漆黑陰暗。
  半晌,梁先生才稍動了一下。
  他甚至不知道漠寒是什麼時候走的,後來又說了什麼,幾乎在他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系統提示的聲音就如炸雷般出現在他耳邊。
  「你的身份已被揭穿,但隱藏任務後續情節未開啟,易容狀態不做改變。」
  僵立了很久,他才想起來翻那滿是問號的系統資料。
  「姓名:謝紫衣(目前使用,梁先生)
  身份:臨淵派第三代掌門(目前使用,南楓鎮客棧賬房)
  等級:??
  生命:??
  內力:??
  ……
  稱號:天下第一,武林公敵
  狀態:易容中(隱藏任務已觸發),飢渴過度(生命內力無法自動回覆)」
  武林公敵?呃,這個似乎挺有意思……
  梁先生,不,謝紫衣有些莫名的笑起來,凝注著客棧大門的方向。
  有趣到這種地步的巧合,尤其又是這樣的一個玩家。
  他走到漠寒剛才坐的長凳邊緩緩落座(沒辦法,就這張能坐人),拈起桌上冷透的饃饃,雖然沒有香氣,卻讓他好似感覺到飢餓的困苦又回來了,這種活著的存在感……
  湊近唇邊,慢慢咬下,牙齒磨合間那種似乎熟悉的陌生感。
  以後的日子,還長呢,且等著——
  謝紫衣微微一笑。

  習慣

  南楓鎮裡風景如畫,其實跟旅遊差不多,重點是現在那些水鄉風光去旅遊必須跟團不說,還到處都是人,簡直玩不到什麼東西,登陸上線到南楓鎮你,就好像一場集體COS旅遊似的,特有感覺。
  一個人玩遊戲其實是一種自娛自樂,念叨著今天需要做的任務,要跑哪些地方,升級、賺錢這是粉重要粉上日程的頭等大事,特別是不組隊,目前遊戲裡也沒有熟人好友什麼的,自在隨意得很,漠寒還在傍晚前趕著送了一趟剛出蒸籠的饃饃到客棧裡去,說來這個梁先生也煞是有意思,待在那麼破的地方,竟不動聲色,沒有抱怨甚至不予置評,難道這就是系統NPC的優良職業道德?!
  梁爽覺得很是有趣的下線了。
  今天他的室友哥們大約就要到寢室了,四五天後學校就要報到開學。
  於是懶洋洋的爬起來粗粗打掃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將幾天累積下來的髒衣服洗洗,宿舍的門就被一腳踹開,一個瘦小伶仃,卻嬉皮笑臉的年輕人拎著兩個旅行包,背上還掛著一個大書包咋咋呼呼的衝進來,要不是宿舍的格局是底下書桌,上面是床,保不準他就要一頭衝到床上去賴著死也不起來了。
  「阿梁,你太不夠意思了,虧我還買了兩張車票,結果打電話到你家,你家卻沒人接,跑去一問,好傢伙你都先跑學校來了。」
  梁爽開著水龍頭繼續將髒衣服往盆裡,一邊斜眼嗤笑道:
  「好像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樣東西叫做手機!」
  「我……我手機丟了,號碼都存那裡面,就你家那電話,還是我爸電話本上翻到的,你總不能讓我打電話給你老爹問你到哪裡去了吧,你老爹一瞪眼,從小到大嚇哭多少附近鄰居孩子,你同學他朋友的兒子啊。」
  「其中就包括你?」
  「……靠!」
  從椅子上跳起來,忙著將旅行包打開收拾東西的室友叫陳墨,說來兩家的父親是生意上的朋友,也不知道事先商量好還是怎麼的,竟然都給兒子起了個這麼「諧音」的名,所以從小到大上學的時候沒少被側目,因著這個「同病相憐」的關係,加上小時候也沒少在一起胡鬧打架,於是哥們死黨就成了,這不連大學志願都填的一樣,還特意跟人換了寢室搬到一起。
  其實大部分人在上高中以前,幾乎都不覺得與同齡人之間有什麼太大的差別,總覺得溝通障礙跟代溝是同義詞,但出了遠門,上了大學,跟天南地北的同學待在一起,這一比較,就不是性格行為差距的問題了,有離譜點的甚至會讓你懷疑是不是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中國幅員遼闊,差異很大,有的習俗甚至相悖,不住在一起生活就不會那麼明顯的感覺到,雖然說不上誰好誰壞,但還是覺得怪異,比如梁爽與陳墨,雖然父輩都是做生意,家裡是不缺錢的,但生於南方,就算是男孩子,也不免有點精打細算的頭腦,去學校超市挑水果一定是自己撿,不會叫商家隨便稱,但這看在北方長大的人眼裡,簡直就是有點龜毛,一個大男人,買個蘋果還趴半天看來看去,算啥意思,差不多就可以了好吧。出去吃飯喝啤酒嫌棄某個牌子口味太差,單點另一個牌子,明明價格就一樣,還非跟大眾脫離搞特殊,卻不想陳墨梁爽是嘀咕明明付一樣的錢,能喝更好的為什麼要喝差的,就因為隨大流嗎?真心搞熱鬧聚餐的同學們,也不會計較這些,小心眼的另當別論,難免有好心提醒的「話雖如此但你非要搞特殊惹情況幹嘛呢」……加上一些人喜歡口上掛著我們南方人怎樣,我們北方人怎樣,簡直是增加矛盾,使人聽了不痛快,諸如此類,多不勝數。
  所以人在異地,怎麼看老鄉會親切就是這道理,能有個死黨一起唸書,日子也還不錯,處不到一起去的同學就面上淡淡的打個招呼,不那麼熱絡也就是了,儘管這瞧在有怨隙的人眼裡,又成了不關心集體的罪狀之一。
  「吆!阿梁你小子也買了這個啊!」
  陳墨收拾好了東西,一看見電腦上還插著數據線的遊戲頭盔,不覺叫道:
  「靠,10級了沒有,在哪個新手村鎮?」
  梁爽倒了洗衣粉後發現之前忙著玩遊戲,都沒去打熱水,只好從櫃子裡摸出「熱得快」,由於這是宿舍違禁使用的小電器,難免偷偷摸摸先把門銷上,放了一瓶自來水,擦乾淨手上的水後,先關了電腦,再插上插頭。沒辦法,宿舍要是用電負荷過大,難免跳閘,熱得快這玩意雖然小,但瓦數挺高的,要是跳閘去學校電房解決,還要交一份檢討,那可憋屈死了。
  「你10級了?」
  「那是,也不看哥們是什麼體格……呃!」陳墨在死黨戲謔的目光裡縮了縮脖子,然後理智氣壯的吼,「我可是把所有屬性點都加在體力上了,倒霉啊哥們出生在大雪山下的破村子裡,不加體力,光出門就能被風吹掉三四點生命值。」
  「哪有那麼誇張?」
  「真的,那雪都半人高!」
  「是你的一半吧,別人都是到大腿膝蓋的……」
  「找揍啊你!」陳墨氣呼呼的揮拳頭,「九州真他X的坑爹,我在遊戲論壇上看見那些出生在蘇杭的,哪裡的風光美的啊,都跟旅遊差不多,重要的還有好多古典美女啊……哥們真準備從西域那邊奔江南來呢!」
  「……」還真是長征,辛苦辛苦。
  「說來說去,你幾級了。」
  「快8級了……」
  「加什麼的?」
  「一級五點自由分配的屬性點,加了三點在體力上,其他全部加了敏捷。」
  「噗——」陳墨猛一抬頭,「你是深山老林的,加那麼多的敏捷做什麼,有野狼群在村外,追著玩家不放嗎?」
  「……」
  「就是打老鼠兔子什麼的,有十點敏捷就夠了呀。」
  「這不是做任務,敏捷多跑得快。」梁爽不自然的解釋,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加錯點了。
  「喂,你沒搞錯吧,體力越高,生命值也會上漲的,不然等每升一級自動上漲的那幾點生命值多可憐。」陳墨痛心疾首道,「阿梁,這是江湖啊,江湖你懂不懂,要砍來砍去,你敏捷高做什麼,躲閃什麼的以後可以練輕功啊!好吧就算你以後成為香帥第二,但你沒楚留香那麼好運氣那麼高武功吧,你飛來飛去忙活半天,人家一暗器把你打下來,就你那點血皮還不當場死翹?」
  「……你好像很遺憾玩遊戲看不到楚留香石觀音似的……」
  「那是,我的偶像是小李飛刀,你說我要是有那一手多帥,可惜我去打投訴電話九州遊戲官方告訴我,說他們宣傳詞是『全息網遊,為你實現穿越古代夢想』,卻不是『全息網遊,為你實現穿越武俠名著的心願』,事先瞭解劇情是開作弊器,穿越是不保證這個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解釋!!哎呀,水開了!你也不知道拔!」
  「我滿手是水你要我觸電徹底穿掉是吧?」
  「喂喂,我沒這麼說!那你現在最高的屬性就是敏捷嘍?」
  「不……」
  「唉?」
  「敏捷34,最高的是正義值102了。」
  「那玩意雞肋啊,沒啥用的。還是你打算以後加入少林?」
  「一邊去,我沒管,都自己加上去的。」
  陳墨衣服一換,第一時間就插上電腦,興致勃勃的登陸,說是要進行他偉大的前來蘇杭看美女的長征任務了。梁爽都沒敢明說他自己在遊戲裡出生在江南小鎮上,那傢伙一定會被嫉妒得嗷嗷叫。
  不過南楓鎮裡的NPC美女,撐船的船娘應該算是吧,全都一頭烏黑的好頭髮,聲音清越悅耳,還有秦家大宅裡的丫鬟,雖然是青衣銀釵,拾綴的也是個個亮眼,卻是人如風景,映著江南水鄉的秀色更增風貌。
  但他不知道怎麼的,腦海裡卻猛地浮起一雙眸子。
  也是漆黑深幽的,甚至都能說得上明麗奪目,微轉都不起絲毫波瀾,總帶著難以描述的寒意,看似淡淡,卻有無盡的秘密蘊藏其中一樣,客棧裡通常都是漆黑的,那目光偶瞥過來時尤為犀利,或深深遠遠的凝住,令人屏息。
  快到10級了嗎?好像有點不太想離開南楓鎮呢。
  梁爽有些苦惱的想。
  嗯,還是等到12到14級左右再拿了路引離開南楓鎮吧,官方論壇不是說了嗎,即使是繁華的江南,但長途跋涉總會遇到種種困難,山匪野獸什麼的還是最簡單的,就是想拜師學藝闖蕩江湖,也要有等級打底不是。
  於是淡定的忙完瑣碎的事,梁爽也開了電腦,重新登錄遊戲了。
  南楓鎮正是宵禁不久,街道上空空蕩蕩。
  但7級的漠寒,只要不是特別倒霉,小心注意的話是不可能被巡夜的抓住,也許正義值這麼高跟從來沒有被宵禁抓過一次也有關吧。
  漠寒小得意的笑著,左看右看,藉著房屋陰影一溜小跑,雖然只是第三趟來,卻已經熟門熟路的小心推開客棧的破木門,甚至都沒多發出身什麼聲響。
  「梁先生,還沒睡啊。」
  漠寒轉過身,永遠看見的都是客棧賬房站在老位置不動聲色的瞧他。
  「我決定今天晚上,把當初小看我的黃鼠狼變成我的經驗值。」
  「……」

  突如其來

  當一個人的生活裡只剩下那一件事可以等待,情況就變得微妙起來。
  謝紫衣從最陰暗的角落裡慢慢踱出一步,破桌上的半個饃饃已經硬得可以用來砸人了,這是前天漠寒帶來的,其實漠寒並不是每天都來,有時又一天出現好幾次,經常好像沒地待專門跑來找個屋簷下躲雨吃飯似的。
  從某方面來說,謝紫衣其實算是被九州系統擱在一邊發霉。
  他既沒有任務,也不會因為任何事漲玩家任一屬性。
  所以像漠寒這樣的不請自來,一來再來的,是純屬閒的發慌?還是他真的慧眼獨具,看出謝紫衣不同尋常?這個問題,大約還窩在客棧裡的某賬房先生也想不清楚吧。
  不過漠寒現在是他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消遣。
  譬如前些天夜裡,那個玩家信心十足的衝進來,說是要幫他清理掉後院的黃鼠狼。當然7級跟5級比起來是有優勢,不過漠寒好像忘了客棧後的破院裡不是一隻,而是一群5級的黃鼠狼,於是他被「毒氣攻擊」熏得生命值往下直掉,頭也不回的竄出了客棧,多半是一頭紮進門外不遠的河裡消除氣味去了。
  謝紫衣微微扯動唇角,輕笑。
  這個消遣,很不錯。
  ——最重要的,大約是自帶食物上門吧= =或許,漠寒要是懂得換一種食物,大約BOSS對乃的好感度會更高的,不過囊中沒幾個銅板的某玩家自己都舍不得吃乾饃饃以外的東西……
  此刻正走在夕陽餘暉下青石板路上的漠寒莫名其妙的一抖,好像有啥危險的感覺爬上脊背似的。
  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麼,漠寒繼續苦惱的翻個人屬性資料。
  9級了,這幾天就忙著升級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放翻客棧後院的黃鼠狼,都沒想過其他事,今天中午吃陳墨喊的外賣時,看見寢室的其他兩個人也來了,才忽地想起後天就要正式上課,呃,他到現在連新手村鎮都還沒出去,而遊戲論壇上最高級別的那個傢伙都已經沖上17級,聽說已經混進了開封的一家鏢局,目前在做趟子手,40級就可以轉鏢頭,那還不是武林中特別有名的一家鏢局,論壇上依然一片抱怨與大罵,按照九州這樣困難的混江湖法,穿越之後要泥煤的王霸之氣一統天下也太難了。
  啥,篡位當皇帝?科舉考秀才那條路你忘了嗎,簡單分析一下,從文的講至少你要金榜題名點翰林,位至高官,才有機會當權臣吧,從武的論你要武舉或者投靠豪門,領兵出征打個十幾場勝仗,還要會左右逢源抓住機遇,才能牢牢保住兵權逼宮神馬的——當然你懂的,稍微一想,玩家們發現還是混江湖簡單容易多了OTZ,至少拿把刀就可以闖,管它是砍死人還是被人砍死……
  碼頭抗大包的,10級後多半加入各地聚集賣苦力活漢子的某個小幫派,等級高混出頭了再轉,至於前途與目標,縱橫江南六省水路的漕幫鹽幫都等著他們呢,眼光理想再遠點的,什麼十二連環塢,長江水龍幫,也是武林中排得上名號的,只要60級就能有希望在那聲名赫赫的幫派裡混了。
  不過60級……真的是好遙遠,好遙遠的那啥!
  看電視看小說的時候經常隨便下個山,入了關,隨便走走就武林揚名了,不過目前玩家們明顯都一頭黑線的感覺到了某個類似東邪西毒電影的高深度問題——混江湖是吧,但江湖,在哪裡?
  目前玩家探索發現的,就只有鏢局,鹽幫漕幫還算有前途,其他的街痞訛詐的斧頭幫小玩意的簡直上不了檯面,被玩家寄託希望最大的丐幫,讓所有人森森的明白丐幫的都是乞丐沒錯,而乞丐是丐幫中人的可能性小到讓人絕望,至於名門正派神馬的,對不起,全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管他是華山派天山派峨眉派還是少林武當,山那麼大能不能找到就不說了,山上的野獸類怪物級別可想而知,最關鍵的是九州坑爹的還不附帶地圖功能,想到一個地方去,請你問路,問錯了請你重走,走多了你就認識了,要是半路上遇到什麼強盜山匪的,等著掉一級吧你,甭僥倖了。
  所以運氣好出生在這個山那個山附近的玩家們10級了一樣沒法拜入名門正派,而離得遠又一心想著去拜師的玩家全部壯烈在半路上,或者還在半路上掙扎,除了專職搞運輸的鏢局與漕幫鹽幫,對九州遊戲裡的玩家來說,江湖還是個連影子都沒瞧見的傳說……
  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但至少你得是個浪吧,一滴小水花能冒出什麼頭。
  漠寒的鬱悶,幾乎是九州所有玩家的鬱悶。
  是等級不夠,屬性不好,機遇還沒到?或者坑爹的不會要等九州更新拜師系統吧?這種可能性是很低的,九州官方一定樂於看玩家苦苦掙扎而不是如何發奮努力,要不你怎麼能解釋貨幣不能跟現實兌換的設定,遊戲公司難道不想賺錢嗎?顯然所有人掰著手指當吝嗇鬼的模樣有趣極了。
  問題到了漠寒這裡,就更嚴重。
  他經常抱怨為什麼沒用的正義值漲那麼快,難道幫街坊鄰居修屋頂扛東西也算做好人?但這好人做不做無關緊要,只是碼頭那邊與商舖的任務擠破了頭都接不到,難道以後連漕幫鹽幫也進不去?他雖然是中文系的,但真的沒考慮要到遊戲裡當個秀才舉人神馬的,八股文那不是一般人寫得出來的好吧。
  或者真的等到14級出南楓鎮,遇個攔路搶劫的就順帶爭取加入某某山寨,也算綠林豪傑?
  呃,好吧,這樣聽起來,似乎也挺有趣。
  船到橋頭自然直,真不行在南楓鎮再停留一段時間,最好等到遊戲論壇上出現如何拜師的帖子,然後按圖索驥的去,要知道在九州裡先行探索者,往往沒有那麼幸運,一個不小心刪號重來那可就虧了。
  漠寒打定了主意,於是跑在青石板路上的腳步也輕快起來。
  ——你如釋重負真的是決定以後的路,而不是找到繼續賴在南楓鎮不離開的理由?
  太陽雖沒完全落下,但過不了半個時辰就要宵禁了,漠寒加快了腳步,但趕到饃饃鋪的時候,那個叫楊胖子的NPC已經在清洗蒸籠了,漠寒苦著臉,沿著河邊繼續奔了一刻鐘,總算趕在包子鋪關門前買到了兩個懨懨的菜包子,花了三文錢,心痛得倒吸了口氣,才往客棧走。
  他當然沒有注意,一個沒在南楓鎮出現過的NPC看著他買走包子,才微微冷笑,掉頭塞了一兩碎銀子給賣包子的大嬸,那大嬸哆嗦了一下,遲疑的問:
  「這,這……這真的不會出人命嗎?」
  「放心,不關你的事,官府要是問起來,照實說也沒事。」
  那個白髮白鬚,衣著雖然普通,卻精神奕奕的NPC老頭扔下這句話後,又感嘆道:
  「是個資質人品不錯的小夥子,可惜誤入歧途。」
  賣包子的大嬸好像鼓足了勇氣,才低聲道:
  「……秦家的義子在鎮裡可是出了名的好口碑,雖然不怎麼照顧俺生意,可也打過交道的,是個不錯的人,這……這可真沒事啊?」
  「武林中事,你還是少知為好。」
  那老頭冷冷丟下一句,就掉頭拐進了另一條巷子。
  天已經暗了,不像現實中到處都是燈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青石板路面高低不平,經常有玩家摔一跤,不過這附近的路漠寒已經跑熟了,可以說級升到現在,南楓鎮裡少有他不認識的NPC,只要不是大姑娘小媳婦,總有NPC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這個遊戲沒有親和這一屬性,要是有的話,漠寒懷疑自己整天最跑腿任務肯定把這個屬性加到滿點了,不過認識歸認識,他從來也不會無聊到沒事按個跟NPC打招呼,甭說別的玩家鐵定要把他當怪物看,他自己都覺得沒必要,所以偶爾有幾個眼生的NPC晃過去,他也不注意,至於一路跟著他的,憑他的等級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誰能想到NPC會跟蹤玩家呢?這簡直就是九州所有玩家一時不適應這種全息網遊的誤區。
  小心翼翼的推開客棧大門,隨著等級升高,漠寒都懷疑自己一不小心就把門拍飛了。
  因為外面天色也暗下來了,所以不用適應,就已經看清了客棧裡面。
  因太過潮濕,客棧大堂邊邊角角的牆壁上居然生起了青苔,和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吃的淺黃色斑斑點點菌類,後者頑固的長在腐朽的木頭上,它們初始是星星兩兩的,一夜之後乾脆連成一片,導致凳子桌子都快沒法坐,呃,若說這裡住著人,換誰也不信。
  破桌上有半個饃饃,看來已經硬得不能啃了,躺在一堆灰黃色的圓粒狀菌類裡,格外扎眼。
  沒來由的,漠寒緊張了下。
  「梁先生?!」
  「你來了。」
  從樓梯後面走過來的客棧賬房還是老樣子,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硬要說有,大約就是稍微肯與漠寒多說兩句,平常來的時候多半都是漠寒一個人在自說自話。
  「呼,我還以為你走……呃,被系統刷新了呢!」
  這種荒廢樣子,讓漠寒第一次感覺到,NPC也不是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的,就算這是個遊戲,或者有一天他興沖沖的帶著吃的進門,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算了,這種事情也說不好的,就跟現實一樣,其實誰離了誰過不下去呢,有緣分就經常見,緣分盡了也許之後幾十年也見不到,都是生命裡的過客,太執著的話就是自尋煩惱了。
  「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
  「嗯,壞消息就是我今天去買饃饃,鋪子打烊了,所以——」
  漠寒壞心眼的拉長了音調瞅著桌上根本就不能再吃的半個硬饃饃。
  某賬房先生沒有表情,不為所動,實在讓等待看好戲的漠寒大失所望。
  呃,對於某個都餓過幾天幾夜的BOSS來說,一天沒得吃算啥呢?
  「……這個,好消息就是,因為沒有饃饃買,所以我今天買了菜包子!哈哈哈。」
  謝紫衣稍稍挑眉,顯然這個消息是真的出乎他意料。
  同樣桑皮紙包著,不過也是冷透的,還很小,一看就是被人挑剩下一蒸籠裡最後的,不過那淺淡的青菜的香味,簡直比饃饃好上太多。
  「吶,你一個,我一個,先吃再說。」
  菜包子不稀罕,但在遊戲裡吃還是第一次。
  漠寒隨手拈起一個包子,好不感嘆。
  謝紫衣漫不經心的伸過手,拈了剩下的那個,麵糰是軟的,包子跟饃饃比起來,那手感是絕對不一樣,稍一用力不小心,連陷都會掐出來。
  目光猛然一凝,梁先生的異樣漠寒並沒有發現,只聽得那聲音淡淡的問他:
  「換一個,你那個大一點。」
  「呃,有嗎?」漠寒好奇的上下打量比較,就沒發現哪個大哪個小,如果梁先生執意要小的,他說不準還會懷疑的,但對他來說,大小無所謂,吃了不都恢復生命值,跟數量有關,大小有什麼關礙?
  於是無所謂的將梁先生手裡的那個拿過來,將自己的塞過去。
  「吃吧,多難得有菜包子。」
  「……沒錯。」
  梁先生的語氣稍稍有些古怪,不過漠寒沒聽出來,他三口兩口就啃下去了,那香味還滾在舌尖,沒來得及好好回味下三文錢兩個包子與一文錢一個的饃饃有啥區別,就覺得猛地一顫。然後耳邊就離奇的出現了系統提示:
  「你的生命值為負,你已死亡。」
  下一秒「橫屍」在地的漠寒完全傻了。
  他看見梁先生將那個包子掂在手裡,發出一聲冷笑:
  「名門正派,原來也會行此左道伎倆。」
  隨手一擲,那包子如同利箭一般激射而出,客棧大門咣噹一聲徹底垮下來,隨後外面傳來一聲慘叫,隨即唰的一聲,幾道人影就撲進了客棧。

  快來看高手哇

  疾影掠入,無形氣流捲得客棧大堂內數張桌子微微移顫,像是地震一樣斜斜滑出去好遠,但破成這樣的桌椅卻沒有哪張坍塌散架的,足見來者內力深厚收放自如,實力更是深不可測,不過房樑上的灰塵與木屑還是難免受影響顫落而下,灑了橫屍在地漠寒一臉一身,漆黑一片與灰塵瀰漫裡,他勉強看見一個淡金色的影子,一霎幾疑是幻覺,那人影就突兀地在相反的方向再次出現,距離較前次更近了些,略微清晰,從下望去,是一件邊緣刺繡著黑白八卦的淡金色道袍,長身而立,雪白的拂塵尾根根分明,直直的垂落著一點都不受勁風影響,想是非凡之物。
  還沒等漠寒看仔細,另一道漆黑披風飄飛伸展開,恰好從他臉上拂過去。
  一隻牛皮靴子就這樣大大咧咧的從他「屍體」上橫跨過去。
  ——喂喂,他還有意識的,不是死透了啥都不知道。
  漠寒無視掉系統提示他掉一級重生的選擇,努力想看清客棧內的情況,不過由於他完全不能動彈,倒下去的位置也不算太好,只勉強看出有三個人進了客棧,背對著門隱隱形成一個包圍圈,其中那個道士站得最遠,黑披風的那位就在漠寒面前,擋住了最後一個,之所以沒有漏算,是因為那個礙於角度完全看不到分毫的人,手中握著一柄泛著耀眼青光的長劍,吞口盤繞睚眥,目鑲黑珠,那種瞥一眼就不禁顫慄的恐懼——極品裝備啊!
  「對待爾等雞鳴狗盜之徒,何拘手段!」
  音調飄忽,蒼老,漠寒立刻就聽出來了,這不是掌櫃死的那天晚上莫名奇妙來的NPC嗎?
  「鬼谷奇巧門?」
  不知道是不是漠寒的錯覺,他愕然發現梁先生的聲音凍得他差點都同意系統安排,立刻重生去了。
  「以及——這兩位是?」梁先生冷冷而笑,忽地語帶譏諷,「原是蓬篳寒陋,在下拿不出什麼東西來,就考慮不周,一個包子又怎麼打發得了諸位,總得一人一個才是。」
  「哼!胡言亂語!」
  鬼谷奇巧門說話的,正是站在漠寒面前黑披風牛皮靴子的那個人,語帶惱怒,話音剛落,就看見門外又跌跌撞撞摸進來一人,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袍子,捂著半邊眼睛,估計是被之前那個包子砸的,火冒三丈的一進門就高聲吼道:
  「栗鶴江!今日你也就只逞逞口舌之快,武林中稱你比鬼還可怕,也不過懼你所知的秘密,我師父行的正坐得端,無不可告人之事,又請來了武當與崆峒的兩位前輩,你還不束手就擒,將《亂天譜》交出來!」
  ——呃,這是武林秘籍爭奪現場嘛,漠寒後悔不迭,多麼好的條件,他怎麼就偏偏死了呢。
  這邊挺屍中的漠寒苦逼得不行,那邊遊戲公司技術部已經徹底亂套了。
  「下毒?怎麼會是下毒?!」李總監抱著腦門直吼。
  其他人一邊運指如飛的敲鍵盤一邊無辜的望,那意思明顯得不得了,你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啊。
  「有沒有搞錯,我給你的設定是名門正派!名門正派你懂不懂,是少有的江湖中真正的大俠,連記載了無數表面光鮮實則偽劣隱秘之事的《亂天譜》也沒你名字的啊!靠,鬼巧叟你竟然給我下毒!!你是哪塊數據短路人格錯亂啊嗷?!」
  「……冷靜,李哥!情勢好像有新變化,快來!」
  李總監狠捶了牆壁一下,吼道:
  「小姜你們幾個,把南楓鎮別的數據控制好,至少不要讓巡夜的還有其他玩家聞聲趕過來,給我直接把那一塊聲音掐掉!」
  「李哥,九州核心的智能電腦有回答了……呃,它說數據沒有任何錯誤,虛擬人格也沒有異常,名門正派在除魔衛道時不會計較手段的,再說玩家可以重生的事,高智商的NPC一樣知道,所以下毒算什麼……」
  「靠靠靠!比我答覆玩家的口氣還義正言辭理直氣壯——」
  「告訴客服部,等下那個叫漠寒的要是打投訴電話,就這麼答覆!」
  「喂,李哥,情況不對,快來看!」
  南楓鎮破客棧裡劍拔弩張,氣氛緊繃得漠寒再次考慮是不是要選擇重生去。
  「這裡沒有《亂天譜》,我也不是栗鶴江。」
  謝紫衣剛說出這句話,突兀的又是不正不巧該死的叮咚一聲響,系統提示:
  「臨淵派栗鶴江,熟知武林諸多秘聞,師傳《亂天譜》乃臨淵派一百多年來記下的各門各派武功破綻與正道邪派許多揚名立萬人物的弱點、把柄、不能宣諸於口的秘密……栗鶴江闖蕩武林十來年,自視甚高,惹上不少對頭,洩露過《亂天譜》,故而成為江湖人忌諱懷恨的對象,近來行蹤被鬼谷奇巧門發現。」
  謝紫衣不禁木然,系統強加給他的這個臨淵派到底是做什麼的!
  該不會因為他到處拿各種隱秘要挾威脅別人,所以成了武林公敵吧?
  「任你巧舌如簧,也甭想瞞天過海,那日死在老夫春雨之下的是根本不是栗鶴江,而是這些年來跟你栗鶴江狼狽為奸的殺手周昆吧,好一個隱姓埋名,窩在這個客棧裡做什麼掌櫃,賬房,這麼破的地方,難道是你們改邪歸正用來賺棺材本嗎?」
  「……」
  嗯,掌櫃是殺手,夥計是可惡的消息販子,誰來跟他解釋下他這個賬房到底是做啥用的?
  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主控電腦前,李總監已經傻眼了。
  「……那啥,我就說他們怎麼會這麼快跑到南楓鎮來,竟然都不知道眼前的是謝紫衣?!」
  「這個,我查了,劇情大半都封鎖著沒觸發,系統提示沒到那一步,鬼巧叟不知道的啊。」
  「老子明明都把栗鶴江掛了!他們怎麼沒去衙門看屍體?!那麼破的客棧,老鼠都養不活,他們怎麼會篤定裡面有人的,還傻乎乎的以為謝紫衣是栗鶴江?靠,這四個還能活嘛——小葛,快啟動刷新程序,武當崆峒的那兩個都是門派長老,不能給我死在這裡哇!!」
  「那鬼谷奇巧門的兩個呢?」
  「管他們去死——!!」
  「咳咳,李哥冷靜,按照原先的任務進程,他們本來就有可能死在這個環節裡,當然具體怎麼著,還得看謝紫衣,動手的是他……你們看著我做什麼,我說的是實話。」那個叫小葛的年輕人推著金邊眼鏡表情煞是嚴肅。
  ——拜託你說這話的語氣只要不那麼幸災樂禍,誰會盯著你。
  「李哥,查出來了,鬼巧叟跟他的徒弟盯上的是地上那個死掉的玩家。遇到謝紫衣,沒去衙門看到春雨與栗鶴江的屍體純屬誤打誤撞。」
  「靠,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10級不到就被鬼谷奇巧門盯上了?」
  「……他,好吧,是挺十惡不赦的,他竟然天天跑去找謝紫衣聊天,還給送吃的!」
  「什麼?!我說好好的怎麼多了往菜包子下毒的奇怪事件!」
  李總監捶胸頓足,他精心設計安排的完美劇情,一個備受窘迫將來可能大殺四方憤世嫉俗的BOSS沒有了,堂堂正正的名門正派會下毒了,這都什麼跟什麼。
  「完蛋了,李哥,客棧裡已經打起來了!!」
  疾虹如電,在漆黑一片的狹小空間裡驟然亮起,光幕如雨,凡觸及劍勢的青石地面也好,破敗的桌椅也好,全部從中斷開一道深深縫隙,分成兩半,其他地方卻完好無缺。
  出手的正是那個一直沒吭聲的崆峒派持劍高手。
  相較於這道青光的犀利凌厲,原先站在最後的那個道人,微微揚袖,身形如電,拂塵猛然一揮,根根抖落得筆直,只是風聲末梢極其可怕的「唰」地一聲從漠寒身前掠過,某玩家一直穿著的新手布衣毀了,露胸口掛胳膊什麼的,現在請用一堆來稱呼這件唯一蔽體的破布,當然血啊什麼的都不要錢的往外冒,漠寒都黑線的想跳起來吼。
  死人也是人,有人權的!!
  九州你坑爹的不要那麼真實,玩家都死了,屍體被摧殘還會流血!!
  電光火石的那瞬息,一隻修長的手,按落劍鋒,那凌厲無堅不摧的劍勢竟然為之一頓,青光中那原是發黃的肌膚似是逐漸改變,白皙光潔,修剪合宜如冰晶般的指甲被劍鋒青光映出怪異的慘白,兩指一扣,輕輕一敲,那崆峒的高手連人帶劍一起拋物線飛出了客棧大門。
  漠寒躺在地上,完全傻眼中。
  武當的那道人見勢不妙,變招不及,猛地抬起左手,
  「鏘——」
  聲做龍吟,清越悠長。
  一直掩在袍袖下的古鞘長劍,赫然出而如驚雷,那道人毫不猶豫,拂塵棄去,劍交右手,沒有聲光絢璨的劍幕,似乎去得也不快,只是簡簡單單,如抱月彎弧的一劍,離得已經夠遠的漠寒卻驟然感覺空氣滯停,彷彿唯有那看似並不凌厲的橫胸一劍,上取咽喉,下控腰腹要害,使人避無可避。
  「嗯?這招,倒還算有趣……」
  漠寒躺地上的方位不好,又不能動,能看到的有限,這聲音是沒錯,但真的是梁先生嗎,他時不時跑來打趣聊天亂侃的客棧賬房。我咧這麼厲害,牛叉成這樣,早知道喊他幫忙滅了黃鼠狼啊~
  他正胡思亂想,只見陌生又熟悉的手掌輕描淡寫的並指一格,那避無可避的一劍生生被往左帶偏,瞬間手腕翻轉,單單一手五指之間,變拳為扣,再化掌勢,竟如六十剎那一彈指,一剎那九百生滅的枯榮麗華,不知變了多少招,比如漠寒明明瞧得分明,等那道人驚慌後撤卻來不及,還是被最後一掌擊中左肩,橫摔出去,砸爛了三張桌子,漠寒才松懈下來驟然驚覺,從劍勢被帶偏到最後竟也只是幾秒。
  「生因烏有,復歸虛無——是,是羅浮掌!你,你……你是臨淵派的哪一位?不不,這等造詣,不可能是臨淵派的尋常之輩,啊,你,你是謝……你怎麼會在這裡?!」
  鬼巧叟連連後退,幾乎顫不成聲,他的徒弟早駭得坐倒在地,動彈不得。
  「栗鶴江,不是你們殺的?」聲調輕和溫雅,卻使得鬼巧叟連連搖頭,失聲否認: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來找他!」
  「那真不幸,我師兄只有這麼一個徒弟,他卻死了……」
  剛從地上木頭碎片裡爬起來的武當道人也受驚不小,脫口而出:
  「栗鶴江是臨淵派的?」
  「道長說呢?」
  「……今日貧道等莽撞行事,多有冒犯,便對天起誓,絕不將今夜之事說與不在此地之人知曉!唯請閣下放過鬼谷奇巧門。」那武當道人神情慘淡面無人色,卻比其他人要好些,仍是堅持著將話說完了。
  「道長的誠意,倒是不薄,但地上的這一位,不知又要怎麼論?」
  漠寒:唉?說我的,總算想起我的存在了,不容易啊,要打個淚流滿面的表情上去。
  「他——事已如此,只要……只要貧道掌門師兄不說什麼,便盡如閣下所願。」
  「如此,甚好。」
  好什麼呀,他還沒提意見呢,好好的吃個菜包子也會掉一級。
  ——親,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屍體哦親。
  腳步聲紛雜,鬼巧叟狼狽萬分的帶著徒弟逃也似的竄出了已經破掉的客棧大門,武當那道人也沒有初進來時的絕世高手風範,不過好歹還是整了整衣服,低頭深深看了漠寒一眼,然後撿起先前丟下的拂塵,大步走出了客棧。
  好半晌,再沒有絲毫聲音。
  漠寒那個急,於是化作一道白光,重生去了。
  等他躲開巡夜的打更的,跑得太急一路上摔了兩跤其中一次差點滾到河裡去,趕到南楓鎮客棧裡的時候,唯有滿地狼藉,碎木片破桌椅證實著他沒跑錯地方,樓上樓下全部空無一人,後院也只有那群衝他齜牙的黃鼠狼在,那位漠寒很熟悉卻因為剛才的變故尤為陌生,根本不知道真正身份是什麼的賬房梁先生,卻再也不見。

  爾可願入門

  南楓鎮最初的玩家幾乎全部離開了,滿大街跑的還是才註冊遊戲沒幾天的新手,九州遊戲雖然很坑爹很那啥,不過全息網遊的誘惑,還是成功使一大批人心甘情願掏腰包買頭盔,迫不及待的註冊進來,被系統分到南楓鎮的玩家都覺得自己很幸福,江南水鄉啊,就算練級很苦逼,就當買頭盔的幾千塊是付錢旅遊了,還想什麼時候遊山玩水就什麼時候來,沒亂糟糟的旅行團客運大巴,也沒有景點外密密麻麻的小攤小販等著宰你一刀,唯一不完美的就是不能拍照留念,呃,九州遊戲暫時沒有截圖功能。
  清越的吆喝聲,迴蕩在靜靜流淌的小河上,船娘們撐著篙,笑語盈盈。
  惹得不少玩家都停下來,就是純欣賞的看那烏黑的發辮,清澈的大眼睛,都是種享受,不過那船可貴了,一般玩家也坐不起,幾乎都是NPC,這很明顯,因為只有玩家才會東張西望一副看風景的高興樣,NPC多半不盯著船娘看,穿的也不是新手玩家那種粗布短衣。
  不過事情總有例外,比如現在緩緩穿過石橋下的那條烏篷船。
  漠寒坐在船頭,剛才船經過鎮西看見那座搖搖欲墜的破客棧時,就走了神。
  他已經13級了,距離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已將近八天,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你不想輕易言別,所以堅持留在這裡,但還沒到你離開的時候,對方卻突然銷聲匿跡。
  果然,誰都是生命裡的過客,誰也留不住誰。
  梁先生待在那麼破的客棧裡其實挺倒霉,連口吃的都沒有,想喝水還得等下雨,能走是好事啊,漠寒沒多久就想開了,不過他依舊待在南楓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凡晚上必定跑去客棧後院刷黃鼠狼,打死幾個再等刷新,現在黃鼠狼看見他都跑,於是漠寒一個勁的繼續把點數往敏捷上加,攆得那群黃鼠狼逐漸減少,估計都要舉家逃難去了。
  微風拂面,流水潺潺,這麼悠閒自在的看著江南水鄉的風景,可不是那些拿了路引迫不及待奔出去,跟野獸強盜比拳頭硬的玩家們能比的,也比碼頭拚搏著要加入漕幫鹽幫的玩家瀟灑得多,當然被九州遊戲逼得小氣成性的漠寒是不可能花錢坐船的,這是秦家佃戶女兒掌的船,專門送他去秦家開的一間玉器鋪。
  漠寒現在能接到的任務已經很少,但經驗卻不錯,再也不是街坊鄰居跑腿買東西,而是給鎮裡有身份地址的NPC傳遞信件,或者幫忙商談之類的,最有趣的就是在秦家玉器鋪裡賣東西了。其實玉他還真不懂,不過有系統價格呀,憑著他已經500的正義值,更沒想過黑下錢來中飽私囊,就不故意抬價,不像正常情況下鋪子裡的掌櫃將價報得高高的,等買家砍價,漠寒那根思路沒轉過來,賣東西給NPC自然老老實實的直接報系統給的玉器原價,一來二去,在南楓鎮竟是口碑日益上漲,還有不少別的地方過來買玉器的NPC,漠寒就很是好奇的琢磨著,九州系統設置強大到這種程度,商人或者鄉紳都有固定的營生,可觀的收益,支持得住他們各種需求,而這些花錢方式竟不是系統硬性規定的,也就是說系統可能只強行規定了這個NPC必須做符合身份的事情,但絕對不會管哪個鄉紳是購買綢緞瓷器還是佩玉帶劍。
  反正這家玉器鋪的生意每天都能超額完成他的任務量,經驗也蹭蹭的往上冒,不然現實中已經開學上課,遊戲時間驟減,還要保持不錯的升級速度可不容易。
  越到後面,升級越難,13到14級竟然要1萬經驗,換算下打老鼠需要打一萬隻,滅黃鼠狼需要滅上一千次,這個數字在別的網遊裡也許很簡單,蹲在小怪更新點等刷新就是,幾秒一個殺上幾小時也就有了,但在九州裡,怪物是會跑會躲的,還難殺,滿頭是汗忙上一天,能殺掉幾十隻老鼠就不錯了,最關鍵的是滅鼠任務不是無限的,每天總共就固定發佈十次,誰搶到誰就賺了,九州客服在官方論壇發帖解釋,哪家糧鋪裡有無限量的老鼠給玩家殺啊,太沒邏輯了不是。
  烏篷船蕩了兩下,靠攏上了一般沒入河裡的青石階。
  漠寒這才回過神來,跟船娘打了招呼後跳上岸,身後是那水鄉姑娘如銀鈴般的笑聲,漠寒頭皮一緊,想起第一次他從船上跳出去時,竟沒踩穩摔到河裡的事情,果然敏捷點數加得再高,九州系統都不會自動糾正你明顯的失足與姿勢錯誤。
  陽光正好,漠寒走在路上,不時有穿著完全一致粗布衣服,一看就是新手的玩家攔住,或者拉住他搭訕,倒不是他長得帥不可擋人見人愛,而且他這一身裁剪不差的淺青色衫袍,以及挺正式的束髮帛巾,而不是散著一頭到肩的長發(九州自動給玩家改的)怎麼看都會被誤認為NPC,最初幾天漠寒還試圖解釋,到最後實在重複得太累,對方還不一定相信——米辦法,九州系統坑爹到NPC很清楚的玩家與他們的差別,智商高的絕對有跟你開玩笑的可能——於是無論漠寒被玩家攔下來問什麼,都一致搖頭。
  搖頭總沒有錯吧,不是騙人。
  想著他就忍不住哀悼系統唯一贈送給新手衣,雖然難看了點吧,但假如那天晚上沒被崆峒派的所謂高手劍氣破成一堆只能當抹布的破玩意,秦家給他這套玉器鋪二掌櫃該穿的衣服時,漠寒保準一樣歡歡喜喜收下,不過不進店舖打死也不會換。
  他是花了整整半天,才不會在走路時被長長的下襬絆倒或踩住,更是用整整兩天,才習慣寬大的袖子抬起來不帶倒東西,丫的這麼絆手絆腳,都不知道古人是怎麼過日子的。
  相信大多數玩家都沒有感受到這種痛苦,做苦力活或者混江湖的,全都是短打利落裝扮,誰打架幹活要穿這一身可真是找麻煩。
  南楓鎮最西邊的一條街,是鎮子裡最繁華的地方。
  沿著河邊,一溜鋪子,有錢莊,有典當行,還有茶肆與古玩店,至於醫館藥鋪,鐵器鋪都窩在角落裡,然後就是幾家布莊,秦家的鋪子都在最好的位置,秦家也是南楓鎮最顯赫的鄉紳,具體做什麼的漠寒還沒搞明白,不過就算家中產業,也是甚為風雅的古玩字畫,玉器什麼的,至於糧鋪布莊,那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漠寒到別的鋪子裡去,NPC的招呼也是恭維而熱情的
  不過這些在漠寒看來都沒啥意義,待在玉器鋪做這個不上不下的二掌櫃,純粹是做任務升級,在他還沒想好要去哪裡之前,先就這麼混著吧,今天還聽陳墨那小子抱怨說走得鞋子底都掉了,有錢卻找不到人煙,荒郊野外的沒處買鞋都快抓狂了。這不找罪受嗎,等實力高了,有錢了買匹馬什麼的多好啊,當然還得先學會騎馬。
  10級有轉職,但一般沒提示,除非明確的加入鏢局或者特殊行當裡。
  漠寒就冒著冷汗想,難道自己成了商舖掌櫃,然後等著升東家?
  咳,不要這樣,他進遊戲來不是為了繼續老爸的事業做生意的,要是真想,填志願的時候就報金融或工商管理了……
  滿腦門胡思亂想,剛要踏進秦家玉器鋪的門,漠寒驟然一驚,電似的竄回去好幾步。
  一個穿淡金色袖擺為黑白八卦的道袍,前襟飄有兩條杏色劍形長帶,黃楊木簪峨冠垂帛,高底云履,手持一柄雪白拂塵,看來超脫凡俗的道士正站在門內。
  「旬日不見,小施主果然資質不凡。」
  「……」
  泥煤的他是應該撲過去拚命掉一級,還是當沒看見沒聽見直接走過去?
  呃,這好像是武當高手,往少里算也是70級,泥煤的70啊!!
  「那夜,貧道便見小施主非尋常人,故不曾反對那位之言……嗯,貧道回山後向掌教一提,並為得異議,便又至南楓鎮,果是有緣,小施主還不曾離開,而且——」
  那道人眯了眼睛,上下打量漠寒,只瞧得他脊背發涼。
  「天賦雖非過人,品格卻是極好的,不至辱沒我武當,貧道已上秦家言明了,小施主這便跟貧道走吧。」
  「……」
  喂喂他還什麼話都沒說,有人身自由選擇權的你們不能強行決定啊喂!
  「怎麼,小施主不願意?」
  那道人略微加重些語氣,肅穆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輕咳一聲:
  「這也非貧道起意如此,若非那晚……」
  說著就停頓了,漠寒簡直要淚流滿面,說話半截什麼的很容易被人誤解的,那晚,那晚是你們又下毒又殺人,還丟臉的被梁先生打跑了,還有梁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啊,鬼谷奇巧門跟武當崆峒的高手明明那麼忌諱他,偏偏還敢答應補償「毒死了他」的要求,正常人都不會同意疑似跟梁先生有關的他加入門派好吧。由於是NPC,漠寒想著就直接問出來了。
  不料那道人怔了一下後神色更為古怪的說:
  「是這樣沒錯,應該說除了武當,也不會有別的門派應下此諾。」
  「……」
  多施捨點口水把話說清楚講明白會死嗎,這樣含糊太混賬了吧。
  漠寒知道,別人不肯說的,怎麼也問不出來,尤其是把「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一準則發揮到極致的九州NPC。
  「如何,貧道就等小施主一句話,若爾不樂意,貧道一樣完成諾言,不算違背。」
  傻子才不答應,武當,武當啊!
  尤其又是——
  梁先生到底是誰呢,為什麼他要暗示武當收自己入門?
  漠寒苦苦思索,下意識的就在系統提示裡選了同意。
  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全九州系統公告:
  「恭喜南楓鎮玩家【漠寒】成功拜入名門武當,成為九州中第一個加入門派成功的玩家,系統獎勵聲望100,由於武當為正道鰲首之一,另加玩家正義值300。」
  由於這次開了系統頻道,漠寒徹底木了,眨了下眼。
  靠,這次徹底不能跟陳墨說自己遊戲名是啥了,否則那小子還不羨慕嫉恨的狠敲他一筆竹槓。搞不好要請一個星期的午飯外加洗一星期的衣服,美其名曰,太過走運趕緊加辛苦再破點財,免得福兮禍之所伏。
  ——咳,親你還不知道你1級的時候就已經全九州揚名了。
  抬眼看著那個對他笑得很是和善的武當道人,漠寒傻了似的脫口而問:
  「道長多少級?」
  「……」
  虛擬人格同樣相當完善的這位武當長老,嘀咕著玩家就是古怪,不問能不能拜師哪一輩,外門弟子內門弟子,也不問能學到什麼武功,竟是問這個不著邊的話。
  「不能說?」
  「呃,那倒沒有。」
  系統沒規定NPC不能說這個,不厚道的系統甚至會提示玩家,那些會主動對所有玩家不利的怪物或者強盜山匪,又或者兵丁巡夜的多少級,於是這道人儘管納悶,但名門正派的良好修養還是回答了:
  「貧道為武當長老,道號寸惲,又稱懸微真人,這個,144級。」
  「……!!」
  他好像又有1級時面對客棧後院一群5級黃鼠狼的渺小感。
  更正!是小土塊扔在泰山下的差別,九州泥煤的大家都猜你滿級是100,原來光武當長老就有144,梁先生……我咧,梁先生是誰啊多少級啊!!

  九州沒下限

  就在所有玩家苦逼的將目標定為走鏢加做苦力,艱難的連「江湖」在哪都找不到的情況下,漠寒來了這麼一記重磅炸彈,砸得許多人暈頭轉向,記憶力好的脫口而出,丫的這名字怎麼這麼熟,好像在哪聽過——靠,不就是那個公測第一天就拿到神器,又被人一拳秒了丟掉神器的倒霉蛋嘛。
  難不成這小子有幸運超人屬性加成?別人撈都撈不到的好運他一個接一個。
  拜師武當啊!武當!多少高端劍術,內功……!!絕對比之前那個叫/春雨的神器更有價值!
  不過目前已知最高級別的玩家也才22級,而有先行攀爬又壯烈過玩家爆料說,武當山上是有45級金錢豹出沒的,別的小怪更是多不勝數,哪怕是一群15級的獼猴一擁而上,也要重生掉一級了,更別提山路崎嶇,可不像現實中有整齊的台階給你走,更沒有指示牌,迷路到死都很正常,失足墜崖也不是新鮮事,就算級別高了往裡闖,保不準最後也會因為帶的食物耗盡,生生掉完生命值餓死,現代人可沒幾個懂得分辨野果哪種有毒哪種沒毒的,而打獵自力更生什麼的,武當山甚是古怪,所有的小怪都是成群結隊,幾乎沒有形單影隻,連天上飛過去的黑鴉都是密密麻麻一片,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個技術含量頗高的分析貼一出,頓時官方論壇裡鬧哄哄一片,因為無論怎麼想,武當山都不是現階段玩家能上得去的地方,就算長得太挫連怪都不屑啃他,也沒可能在方圓八百里的武當山裡不迷路,就算把點數全部加到體力上去,也不足以支持20多級的玩家連續幾天幾夜在深山裡跋涉,於是投訴帖和要求九州官方審查的意見帖鋪天蓋地,群情激奮之下,九州遊戲公司的官方解釋終於姍姍來遲。
  武當山是很難上沒錯,武當派也不是現在級別的玩家們可以找得到的,但你們為什麼就想著上山拜師呢?九州是一個近乎真實的世界,網遊宣傳詞講得很清楚,要當成穿越來玩,要知道那些武功卓絕的高人前輩,為了將門派發揚光大,走江湖的時候也會注意良材美質,這是常識,武俠小說玄幻小說乃至修真小說都有寫的好不好,思維不要那麼侷限性。
  這下又砸暈了一幫玩家,有的大呼坑爹,更多的不死心繼續灌水刷帖。
  也不知道是被玩家吵得沒辦法,還是九州遊戲公司幸災樂禍的亢奮中,很快又發了一個說明。
  想加入門派是很難的,要不就上山拜師,成功上去了也算是通過重重考驗,不過名門正派不同,基本上不收背師另投,或帶藝投師的弟子,也就是說40級以上的玩家絕對不收,而想要高手主動跑來收你入門,那要求就高了,非常高,最關鍵的一個數據就是正義值,名門正派要求15級以下(包括15級),300以上,邪道魔教則要求不超過14級,負500以下或正值500以上皆可,嗯,所有世界裡反派的一大樂趣就是將正直的孩子拉進黑暗裡,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另外會自動來收徒的名門正派除了品德之外,還要求家世良好身家清白,鑑於玩家們都是「穿越」過去的,那神馬就是一個觸發條件。不分貴賤貧富只要是一個衙門沒案底平日不作惡,家裡親戚三代以內沒人改嫁沒人犯罪的NPC收你做義子義女就成了,注意,必須在10級之前完成該觸發條件,越往前該門派在白道的地位越高,例如武當派就要求8級以前家世確定,正義值400以上。
  名門正派主動收徒的最後一項條件是沒為利益濫殺無辜過……也就是沒因為滅鼠滅其他小怪什麼的拿到經驗和錢,當然PK過玩家砍死過NPC也不行,最最麻煩的是自己也沒有犯法的案底,聽起來好像挺簡單,但玩家們別忘了,宵禁令,被抓一次就不清白了喲。另說如果要考科舉,同樣有家世清白自己也清白的要求,另外還加上不曾從事過賤業,呃,目前來說就是沒在鋪子裡打過工,沒在碼頭扛過大包,當然乞討啥的就更不用說了。
  此帖一出,官方論壇幾乎炸了。
  有大半的玩家幾乎當場就都被判死了沒機會,於是有人想刪號重來,求怎麼加數據,一直被玩家視作雞肋的正義值各種帖不斷的被刷新出來,經過初步交流綜合分析,正義值雖然很好加,一個任務完成就有一點是肯定的,但重複做一個NPC的同一任務是不加的,尤其達到50以上基本就動不了,一定要做出什麼特殊的事情,NPC沒有要求,你卻幫了他,才有機會繼續加點。但每個NPC的性格身份又不一樣,所以是很難的,據說能把正義值加到100以上就很少了,九州沒有NPC好感度,不過哪怕你正義值是負的,但一個NPC真的非常感謝你的話,如果你遇到困難,他正好看見,就會在他能力範圍內來幫你,據可靠分析,那個叫漠寒的幸運傢伙正義值就是不錯的,至少找到了正確增加正義值的辦法,因為在他被秒,暴神器的現場帖子裡,有目擊玩家稱當時一個乞丐NPC先喊,然後很多NPC都跟著喊殺人了,導致兵丁來得異常快,其他例子有別的玩家稱宵禁差點被抓時,有NPC悄悄開門幫忙將玩家拉到NPC家裡躲過去。
  所以要加很高的正義值是件挺玄乎的事,講不準有啥訣竅,有的人很輕鬆寫意的就做到了,有的人打死都不行,好比人怎麼能知道自己給別人留下什麼印象呢?
  而那名門正派的要求,泥煤的也太多了,要在10級之前找好家世,不能被宵禁抓那簡單晚上不上線好了,不能接滅鼠任務,就得純粹跑腿送信買東西什麼的,還不能PK,估摸著跟NPC說話也要十二萬分的小心——靠,這麼難還玩啥呀,找邪派魔教去,人家至少就要求一個等級與負的正義值啊。
  結果玩家們很快又發現,雖然正義值負起來很容易,多PK玩家多踹NPC幾腳,當街搶劫什麼的只要能跑得贏兵丁也可以,負得很輕鬆很簡單,不過問題跟正值一樣,最多負到200,再加就很難了,想想也是,這般小打小鬧地痞流氓似的,能壞到哪裡去,負500那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再做缺德事都加不了,肯定有竅門,至少九州遊戲公司不可能公然在網絡宣傳品德低下,所以負500的正義值絕對不是干缺德事加上去的,到底是什麼,可就沒人猜得到了。
  於是被無數玩家深深咒罵不知道是怎麼玩遊戲的,竟然在沒攻略不知道基本條件下,無意識做到以上苛刻條件的漠寒,現在卻一點也不輕鬆。
  按照一般遊戲的常識,被這麼好的門派收了,那就是無數高級裝備,無數頂級武功心法撲面而來,只要門派貢獻度上去了,叱咤江湖完全不是問題,美好的前途只要一踩傳送陣或者一拍捲軸,武當,我來了,哈哈哈——哈泥煤啊,生生要從江南水鄉走到武當山去有木有!
  南楓鎮的位置將近今天的太湖,也就是無錫附近,即從江蘇出發,要穿過整個安徽,湖北,最後抵達湖北省最頂端的十堰武當縣,坐火車都還要一天多,咳,專門下線看過一次中國地圖的漠寒垂頭喪氣站在秦家大門前,這些天來已很熟悉的秦夫人殷切的囑咐幾乎完全沒聽進去,其實漠寒覺得秦夫人跟宿舍的樓管阿姨差不多,都愛逮著人嘮叨,不見的時候完全想不到,兩三次看不到她還怪不習慣的。
  秦夫人拾綴好了一個藍布包袱遞給漠寒。
  接手就是一沉,漠寒臉更苦了。
  武當那位長老,懸微真人站在門外等他,儘管沒催促,也沒不耐煩的神色,涵養非常好的僅僅手持拂塵,卓然而立,遠遠看去,無論NPC還是玩家,都知道來歷不凡。不過漠寒一想到這一路至少得走上三四個月,等到武當說不定都冬天了,啥,他算多了?沒多啊,他不可能一天24小時在線的好吧,以後三個月登陸遊戲唯一的事情,就是……趕路!!
  武當長老是不急,因為這一路上有大半的時間,他其實就是原地停留,等漠寒上線繼續趕路……喂!漫長著呢,現在就急,接下來幾個月怎麼辦?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南楓鎮,這時已經有不少論壇看完帖子的玩家,瞧著那道士甚是高人的模樣,頓時兩眼放光的跟上來了,拜師不成,看現場直播也好啊。更有對漠寒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的,那情形叫一個尷尬。
  不過南楓鎮裡不到10級的玩家沒有路引,全部惆悵的站在出鎮的路上不能再動一步,滿是遺憾神色。
  漠寒這才松了口氣。
  悄悄解開包袱一看,除了兩件跟身上完全一樣的換洗衣服,一小包碎銀子外,全部是干糧,連饃饃都不是,就是那種乾硬的粗米餅,宜保存不變質,浸水也能吃,碎了也沒關係正方便啃,除了太乾太噎沒別的缺點。
  而碎銀都是邊邊角角,不多,但一算,怎麼也有三四兩的樣子,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數字。
  在玉器鋪賣了七天東西的漠寒已經懂1000文為一兩白銀的換算了,在他全副家當不到一百文的時候驟然得到這麼一筆巨款,歡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漠寒對別人的要求不高,所以很簡單就能開心,比如他就沒想過,他幫秦家玉器鋪這麼多天生意做下來,系統始終只給經驗,而他帶來的收益遠遠超過這四兩白銀,就算他每次剋扣一點玉價中飽私囊也有這個數字了,但這些他都沒想過,所以就不會心中覺得不平衡,也不會感覺自己拿到這錢理所當然,若是那般,就不會像這樣開心。
  重新將包袱裹好,開始那漫長的前些天還嘲笑陳墨的長途跋涉。
  報應啊——
  漠寒摸著臉頰嘆氣。
  河流,曲折的小路,稻田,還有間隔不遠一個個池塘裡已經凋落的荷花,開始還能看到匆匆趕路,勞作的NPC,逐漸越來越遠離人煙,村鎮就成了朦朧的影子,崎嶇小道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這還是稱得上繁華的江南水鄉,下一個村鎮應該一天內就能到,要是換了黃河以北或靠西北蜀地天險,這麼孤獨的走下去,如果不是能下線,只怕玩家都要走出心理障礙來。
  「呃,長老……」
  「你可以稱我師叔。」
  「啊?」漠寒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到底要拜哪個為師啊,於是,「師叔,你有幾個師兄啊?」
  「三四個。」
  「唉?!三個就是三個,四個就是四個,哪裡來的三四個?」
  「有一位是掌教師兄。」
  「哦——」古裡古怪,當掌門的就不是師兄了?
  漠寒低著頭,在九州,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走路要看路,沒那種平坦大道給你走,石子啥的到處都是,南楓鎮裡還好一點,到了外面,坎坷不平的路上啥都有,倒霉點的一腳踩進糞堆,只顧看風景崴了腳的玩家在九州可不是稀罕事。
  啥,官道?並被電視劇忽悠了,那是庶民能夠走的路嗎?
  官道跟驛站一樣,是官員以及家屬,或為官府辦事的人才能使用的,想想,國家出錢修路讓你隨便走其實挺奢侈,就算現代你也要繳養路費的,別看美國家家有汽車,那是沒辦法不買也要繳路稅,古代那就更不用說了,你或者可以在四下沒人的時候偷偷上去走一段,遠遠見到騎馬奔來的影子就立刻從官道上跳下去,九州不知道有多少玩家一開始就栽在官道上,被抓個正著的後果跟違反宵禁令差不多。
  至於驛站,哈,驛卒按今天的話來說都算國家公務員,沒憑證你連門都甭想進。除非某些特定情況,比如西北那邊起沙暴,某官員下令,可以接納商隊與百姓到驛站內避風之類的,如果沒有命令,驛卒死也不敢開門,罪可當撤職或處死的。
  所以很多玩家10級之後走著走著,看到有光就興奮的跑過去,卻發現是驛站……那種坑爹的心情,言語都難以形容。泥煤那時候就想翻出穿越文和古裝電視劇往死裡嚎,還好是玩遊戲,要真穿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折騰死的。
  漠寒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這位師叔,武當的長老,客棧那天晚上說武當掌門沒意見就能答應梁先生收他入武當,然後第八天就回來南楓鎮找自己了?!
  「師叔,你怎麼不用輕功趕路。」
  八天從武當到南楓鎮,神吶!!雖然比不上火車汽車,至少比馬車快。
  「因為你不會。」
  「……」
  「師叔,先教個輕功入門吧,這麼走下去,您也不耐煩吧?」漠寒說著加重了語氣,「尤其我一天只能趕路四五個……呃,是一天只能有兩個半時辰來趕路,沒三個月也到不了武當啊!」
  古代出家人好像是不騎馬的,再說,就是叫漠寒去買匹馬上路,他也不會騎……
  「輕功入門倒也不難,可是你至少也得學個十天才會。」
  「唉?」
  「貧道念,你聽著,記下了,一天練兩個時辰,十天就學會了。」
  「啊?武功還要用練的?」
  難道不是一本書,一個捲軸,一拍,技能欄上就多了這條嗎?
  「……武功不用練的那要怎麼學?」可憐的武當長老被漠寒繞進去了,睜大眼睛,半天沒想明白,「就算傳功,也只能傳內力,不懂提氣運氣的法門跟普通人有何區別,最多耐挨一點?或者你說的是密宗的醍醐灌頂?那是人家門派的絕學,又有旁門左道之嫌,吾派不會用之。」
  「……!!」
  難道以後想當絕世劍客,也要向西門吹雪一樣拔劍N次,收劍N次,天天飯都不吃覺也不睡,抱著劍練個十年才能瀟灑的吹落一滴血,寂寞無敵嗎?

  衣食住行

  事實證明是漠寒過於悲觀了,雖然輕功入門的確要練上整整十天才能學成,那是因為漠寒每天在線時間少,四十個小時,職業玩家最多三天也就刷出來了,換成真的穿越,單單這一項天資差的學上一年,快的也要十天半個月,別忘記最關鍵的是你還不一定學得會,但在九州裡只要花時間刷就是了,越高的武功也就是花的時間長短問題,問題只不過在於玩家怎麼才能「學到」武功,完全不要擔心怎麼「學會」。
  尤其漠寒起先並不知道,武當拿出來的武功都在整個九州的標準線以上,全都是有點難度的,而輕功入門,並不是它字面意義上的輕功基礎,學了以後才能練輕功神馬的,而就是一門不錯的輕功身法,放到江湖上都算是很有水準的功法了,之所以連名字都沒有,是因為在武當派看來,只是每個弟子都要學的基本功而已,按網遊專業名詞來說,就是所有武當劍法掌法的前置技能,所以才叫「輕功入門」。真按漠寒悲觀的想法玩家才能練成武功的話,九州遊戲公司就可以等著倒閉了。
  誰會花十年時間,就為了在遊戲裡煉成絕世劍法?
  要知道九州的時間流速跟現實一樣,唯一的差別就是比如現在都是九月,但現實中公曆的九月江南腹地還在悶熱的秋老虎裡掙扎,攝氏35度也不是奇怪事,但遊戲裡的九月,可是農曆,也就相當於十月中旬了,秋高氣爽,而且沒有溫室效應,天驟然冷下來非常快。
  如果走在旅途上,風景往好裡說是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往難聽點講就是天蒼蒼野茫茫除了自己鬼影都瞧不見一個,漠寒忍了十天,在輕功練成後終於耐不住問:
  「師叔,我們為什麼不去村鎮裡投宿?」
  「你帶的乾糧這麼快就吃完了?」
  這種答非所問讓漠寒很是糾結:
  「沒,但那不是找不到人煙的時候才用得上嗎?」
  托陳墨那小子的福,知道長途跋涉,一定要帶上錢,能花錢的地方一定要買吃的,能賺錢的地方一定要做工抵飯錢,乾糧要足夠,不能確定下一個城鎮啥時出現,這樣才能艱難的走下去。還好玩家死了之後是自動重生在最近的城鎮裡,否則所有玩家都會瘋掉,死一次掉回新手村鎮,之前的路全白走了。
  武當長老挺是滿意的點頭,收入門派的這個玩家除了跟謝……咳,有點麻煩之外,別的地方他瞧得都很順眼,沒有不知天高地厚,也懂得許多事情。
  「那是你以前的走法。」
  「呃?」
  「我輩武林中人,難免打打殺殺,就算是我派跳出五行外的出家人,也免不了恩怨纏身,所謂江湖,便是如此,若是進入市集繁華之處,若有衝突,難免禍及無辜,故而儘量避之不入。」
  漠寒傻眼兩秒,即刻明了:
  「這麼說來,那些反……呃,我是說旁門左道就算進入市集買吃的什麼,就算撞見武林同道被認出來,想拔刀動手也是挺難的?」
  「大致如此,畢竟朝廷與衙門是不准械鬥與出人命的,即使撞見了,錯非事情緊急或是不共戴天之仇,武林中人一般都會離開市集,到荒郊野外或偏僻巷角去一決高下。」
  「……」
  難怪玩家們找到死,都找不到江湖在哪裡!!
  也就是說所謂最老套的武俠情節酒樓吃飯遇仇家,當場掀桌火拚打到拆酒樓的全部都不是江湖俠少,而是紈褲子弟花花惡少?呃,為千辛萬苦走到縣府郡府蹲酒樓門口等的玩家們哀悼一個。
  「那師叔你跟鬼谷奇巧門的還跑到南楓鎮客棧來。」
  漠寒聲音裡有深深的怨念。
  吃個菜包子也掉一級,說出去一定會被人笑死。
  「呃……當時不知道。」懸微真人額頭冒汗,要是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會去的,「又見那……那個我們以為是栗鶴江的人完全不出客棧,只能選在宵禁後動手。」
  最關鍵的是,毒是鬼巧叟下的,就算是玩家可以死了再死完全不用在意,也不是他武當長老能做得出來的。系統雖然有規定NPC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情,但身份越高的NPC虛擬人格設置就越完善,性格是完全貼合自己身份的,不會出現一心嚮往邪教反派的武林盟主,也不會出現同情心旺盛的殺人魔頭,當然系統原先給的設定就是偽君子的另當別論,只會出現並不想走來走去的路人甲,或者不想調戲良家婦女的痞子乙,這就是144級的武當長老與10級左右的日常NPC區別,智能電腦系統在重要NPC身上投入的數據遠遠大於普通NPC。
  ——那啥,系統給謝紫衣的虛擬人格是當BOSS的,他當然不會想做破客棧的賬房。
  提氣,輕功是內力要求最低的一門武功,所以漠寒沒基礎練上個十天也就會了,還能隨著用輕功時間的增長,看到自己始終是0的內力值在逐漸上漲。早有玩家在遊戲論壇猜測過,如果九州的生命值等同於血量HP,那麼內力值就等同於藍,即MP,意為放技能消耗的數值點,因為在網遊裡,象徵血量長短的條是紅的,而像征法力的條是藍的,無論哪個職業,都需要藍。這很好理解,在江湖裡,外家功夫登峰造極也就是金鐘罩鐵砂掌,內家功夫可就是個完全不同的層次,凡高手,必內力深厚掌力雄渾神馬的,像北冥神功吸星大法就不用說了。
  看著內力值一點一點的往上冒,漠寒卻很難高興得起來。
  他剛學成的輕功,也只能使用一刻鐘,雖然這一刻鐘跟他一個小時走的路差不多,呃,簡單點的運算就是坐公交需要一個小時,坐地鐵15分鐘就到了,這是了不起的速度,源自輕功的法門不錯,但再往下練,也就是隨著內力值上漲,可使用輕功的時間變長,卻沒法提速,這也就罷了,最坑爹的是練輕功時一小時消耗兩點生命值就算了,為什麼用輕功時也會消耗生命值,還一小時五點?不是應該耗內力嗎?
  「嗯,這是因為你內力不足,只能消耗生命值。」
  武當長老的話讓漠寒再次無語。
  「內力值要300以上,用輕功就不會影響生命值。」
  瞅著內力可憐的14點,漠寒艱難的問:
  「那要是300以上,能一刻鐘趕一個時辰的路嗎?」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
  「不能,輕功入門的速度最快也只能這樣。」
  「……!!那師叔你是怎麼八天內南楓鎮武當山跑了一個來回的?」
  「本派絕技,梯云縱。」
  「呃!」
  「梯云縱,才算是武當真正的輕功。」懸微真人漫不經心道,「不過本派精通此門輕功,練至化境的只有貧道與掌教師兄。」
  「……!!」
  「梯云縱心法共有八層,能練成第五層就有你說的那個速度了。」
  信心又回來了,做人,要求不要太高,是漠寒的原則。
  所謂衣食住行,哪個時代都是重點,前三個錢就能解決,但最後一條!在古代混江湖,好輕功真的很重要的有木有!
  ——武當長老要是聽到漠寒內心的吶喊估計都要吐血,輕功主要練的哪裡是速度,而是技巧,不是提氣,飛簷走壁那麼簡單,而是小範圍內最精確最靈活的騰挪轉移,這也是為什麼梯云縱五層效果才有區區輕功入門一倍速度的原因,絕頂輕功不是用來給你趕路的!!
  第十二天,路過一座荒山,山下不遠處有一家挑著酒旗的野店,那店雖然不大,但門窗整齊,也是磚塊混泥土厚實壘成的,遠遠的,還能聞到花生米和滷肉的下酒菜香氣。
  漠寒的乾糧已經吃完了,正愁眉苦臉的算著三四兩碎銀子夠不夠走到武當山,因為每天消耗的生命值顯然出乎他原先的計算。
  懸微真人選了個避風的山窪角落,長袖一拂,枯枝敗葉什麼的就一掃而空,留下平整的空地。
  ——內力也很重要的有木有,漠寒每次看見都默默兩眼發光的記。
  夜已經算深了,其實正是漠寒每天下線的時間,武當長老也正是找個地方歇息等待,不過今天瞧著不遠處的孤零零還亮著油燈的野店,漠寒甚是費解。
  「師叔,那裡有家茶肆客棧。」
  「看到了。」
  「……」
  好吧,跟武林高手說話就是有點累,不過習慣就好,漠寒繼續問,
  「我的乾糧也沒了,師叔好像也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吧,為什麼不去那裡買點呢,正好歇息一晚上,難吃沒干系,能補充生命值就行。」
  144級的高手生命值絕對耗得起十天半個月,但他這個14級的小玩家不行,而且生命值要是不滿,這個師叔路上遇到一個兩個對頭,那麻煩就大了。
  懸微真人頗是意外的瞥了漠寒一眼,他沒想到這玩家連他幾天沒吃東西都注意到了,要知道漠寒不在線的時間遠遠多於在線時間,換了別的玩家自然認為NPC在期間已經去別的地方吃過飯了,就是想到也不會操這個心,但事實上不行,漠寒上線的時間並不固定,有時間傍晚到深夜都在,有時候半夜才來(需要點名的晚自習),有時候大清早就來了,有時候到中午才出現(大學課程乃們懂的),就算時間固定,懸微真人做為帶新入門弟子回武當的長老,自然是要保證弟子的完全,所以他完全不能離開漠寒的下線地點,尤其是荒郊野外,能夠將14級小玩家重生的可能還是很多的,就算是城鎮也不一定安全,因為漠寒現在已經有門派了,撞上一兩個邪派魔教的NPC,再沒戒備稀里糊塗上了人家當,結果可想而知。
  懸微真人這次是徹底覺得「被迫」收漠寒入門的陰影一掃而空,就算沒有謝紫衣,這樣的玩家他也是願意帶回武當的。
  心情一好,自然說的話也多了,願意耐心解釋:
  「那是黑店,不能去的。」
  「咦咦?!」
  漠寒吃驚的扭頭再次看那個前後荒無人煙的野店,這就是傳說裡下藥麻翻路過投宿的商旅行腳或者江湖人,然後剁了做人肉包子的黑店?噢,不對,在九州是不可能的,最多搶你錢財,屍體是會刷新的,做不成人肉包子。
  「師叔是怎麼看出來的?」果然江湖經驗豐富啊,漠寒就覺得自個楞是看不出一點端倪。
  「這怎麼可能看得出來,自然是貧道上次來過,住過。」
  「……呃!」
  那之後正常情況下這家黑店不是已經被名門正道擺平了,怎麼還在?
  對哦,這是遊戲,非重要劇情任務,死了還會刷新的,也就是說,名門正派住進去,發現是黑店自然要動手「懲惡除暴」,但明天早上一走,黑店又坑爹的再次開張了。
  喂喂,漠寒覺得滿頭黑線,這怎麼一個苦逼能形容得了。
  「開黑店的,是一般江湖人?」
  漠寒這個問題很突兀,很古怪,但是懸微真人略略一怔後,神色更見緩和。
  「這裡的幾個,是連江湖人都不算的下九流惡徒。」
  他語氣說的雖然鄙夷,但身形卻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做為武當長老該去除暴安良的意思。
  漠寒也不奇怪,相反很明白的點頭:
  「哎呀,那是挺不容易的,師叔,我走啦,明天見哈!」
  一道白光之後,漠寒就原地下線消失了。
  武當長老捻著指尖,似有些出神,這回他有些明白謝紫衣為什麼會對一個小玩家另眼相看了,不僅僅是謝紫衣恩怨分明的脾氣,這個玩家果是很有意思的,想來掌教師兄見了,也不會失望吧。
  懸微真人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盤膝閉目打坐。
  而遠處的那家野店,油燈下人影晃動,傳來低而急惶的聲音:
  「大哥大哥,不好了,上次把我們兄弟砍了的那個道士又來了。」
  「啥,他在哪裡?」
  「在山窪拐角的槐樹下呢。」
  「呼,嚇死俺了,你這小子一驚一乍,皮癢了是不是,人家不進來,難道你還想跑去招惹那道士再把你脖子摔斷?」
  「咋能呢。大哥,我是擔心他又進來。」
  「笨,這還看不出來,人家不進來,就是不打算動手?」
  「唉?」
  「說你笨你還不信,要是進來了,我們要怎樣?」
  「死掉一次唄……啊,不對,是在菜裡酒裡下蒙汗藥端過去,這必須要做的。」
  「是啊,我們不能不做,那人家一看就是什麼大俠白道的,見了這架勢還有不讓咱哥幾個再死一次的道理?估摸著他不做也不行啊,人家不想,所以乾脆不進來,這是體恤咱幾個被系統扔到黑店做這買賣的苦命人呢。」
  「哦……對喲,俺怎麼沒想到。」
  「所以了,系統規定是死的,咱們是活的,要有頭腦,懂嗎?」
  「……大哥你說這話沒用的,系統大概給俺的智力不高,俺連你的話都聽不太懂。」
  「嗤,一邊待著去,大好夜晚,不用做買賣,睡覺睡覺!明天叫二牛上前面的村子裡把昨天做生意得來的財物賣了換點糧食回來,記住了啊!」
  「大哥你真厲害,果然當頭的就是不一樣,系統安排是有道理的。」
  「閉嘴,跟你小子待久了,老子智力肯定要直線下降。」

  拜師武當

  雕欄畫棟,架樑飛簷,正脊是造型奇古的單尾螭吻,隨簷角蜿蜒而下,猙獰精巧的頭顱微微上翹,氣吞穹宇,垂脊上蹲著騰躍狀的鴟尾,正下斜緩的戧脊邊緣是獨角獬豸,色如青銅,寶珠鑲眼,使得初升的朝暉第一抹便反射得似血般殷紅,這座層層密林圍裹深谷懸崖之下的重檐九脊殿式建築尤為耀眼。
  然而,透過重重玉棠色鮫綃垂帳照進殿內的日光,甚為有限。
  三足上雕有凸鼓金猊的赤銅小鼎在楨楠木榻前端冒著近不可見的淺白輕霧,四個梳盤桓髻,斜插攢珠金步搖的薔衣女子,容姿雋秀,動作輕巧悄無聲息的將一張羽葉檀的小幾上抬入室內,連她們身上珠釵鐶飾都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安寂得近乎詭秘。
  與淡紫綴有銀灰蘭紋的袖擺一起長長垂落在塌下的,是漆黑烏澤的長發。
  膚色冰白修長的手指撐於頜下,微微後靠,半閉眸,似是淺眠未醒。
  羽葉檀木幾上是質薄輕巧,素雅潔白的盤碟,盛著茯苓糕,羅磨細面灌湯包,以及一個個如翡翠色,皮近透明可見餡的蝦餃,另有青花蓋瓷碗裝的香醋與碧粳米粥,香氣撲鼻。
  置於衣上寒玉血紋佩側的左手微微一動,謝紫衣睜開了眼睛。
  他是不可能做夢的,卻在片刻前半醒半眠間,覺得好似所處的不是華美舒適的居所,又回到了那生滿青苔到處漏風的破客棧裡,耳邊還能聽見雨水滴落到破陶杯裡的單調聲響,激起散落的小水珠滾到濕漉漉的破木桌上,門外河流潺潺,靜夜低迷。
  其實這之間有什麼區別呢?
  無論破爛得漏雨還是雕欄畫棟,一樣都是他一個人,不能輕易離開。
  「主人,早膳……」
  「拿下去。」
  謝紫衣連瞥都沒瞥碟上精美色香俱全的食物,又再次緩緩闔眼。
  那四個薔衣女子神色頗為古怪,欲言又止,最後如來時一樣托起羽葉檀木幾,蓮步翩浮,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重重鮫綃簾後,掀簾的時候有抹日光照到了謝紫衣微閉的眼瞼上。
  ——算時間,那個傢伙,不是應該早就到武當了?
  這都整整兩個月過去了,他是屬烏龜的嗎,這麼爬都沒爬到?
  謝紫衣不覺有些忡怔,果是無聊透頂了,才會整天想這些事情。
  按九州系統給他的安排,只要舒舒服服的待在這裡,不到固定的劇情開啟,都沒有人能找得到這來,最快最快也要大部分玩家到40級,頂尖的有60級,謝紫衣才可能出現在江湖上……呃,好像還僅僅是出現,有限制的,而絕塵宮要做為副本開啟,玩家沒100級是甭想的,不過這並不值得期待,那些玩家可是會不分白天黑夜保準沒得安穩一個勁的闖個不停,縱然能到他面前的絕對有限,但謝紫衣一想到會有那般吵雜紛鬧的情形就覺得頭痛。
  ——讓他們全部有來無回是絕對不夠的,最好是讓玩家聽見絕塵宮三個字就臉色發白,才能杜絕這種沒玩沒了的麻煩。
  在這之前,貌似還有一個重要的消遣。
  呃,好像也是唯一的消遣。
  謝紫衣百無聊賴的輕撥了下滑落到眼前的長發,很是莫名的想,他似乎有意識以來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了,而且幾乎都是在等那個傢伙。
  謝紫衣對一切不是出於系統安排的事情,都有興趣。
  比如漠寒莫名其妙將他從南楓鎮破客棧「解救」出來,正常推論,鬼谷奇巧門不該那麼快找上門來,他也沒機會那麼快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在鬼巧叟看破羅浮掌,幾乎失聲叫出他名字來的瞬間,九州系統給謝紫衣那一堆莫名其妙的問號全部消失了。
  臨淵派,絕塵宮,武當……
  原來如此。
  天下第一,武林公敵——霎是有趣,如果要做這樣的一個人,就是九州強加給他一堆亂七八糟的限制,也沒關係,當然如果某個屬烏龜的傢伙能趕緊爬到武當山就更好了。
  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
  一排電腦屏幕上滾動都是各種數字符號,不懂的人看一分鐘就會頭暈眼花,非常好的催眠效果。但所有敲鍵盤的技術部成員,要不叼著煙一臉認真,要不就帶著詭異萬分的笑容,好像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滿屏的數據而是惡搞視頻似的。
  其實也沒錯,全息網遊九州在發行的時候就義正言辭的保證過玩家有絕對的隱私權,公司是看不到的——看到的也是數據,不過除了不是現場版,數據在參與設計遊戲系統的人眼裡,就是一連串經過換算後的加密現場版,他們能輕易調出任何城鎮的任何一處發生的事情,哪怕一個玩家偷偷調戲了另外一個女玩家,數據也是絕對不差的記錄下來,玩家們種種苦逼坑爹也讓對著數據看熱鬧的技術人員們幸災樂禍,除了沒有畫面感,別的完全沒差別,連說的話也不會漏一個字,一切不符合系統進程的數據都會由智能電腦自動提醒,所以他們上班就是看戲,只不過層次高深,公司董事長站他們身後也看不出他們貌似認真的上班其實是在混日子。
  不過這也是有遺憾的,比如兩個月前南楓鎮客棧一戰,讓所有不能親眼見BOSS動手畫面的技術部成員扼腕長嘆,泥煤看到那個瞬間刷到六位的數據沒有?看到那個突然從常數到變量,一下爆表的修正值沒有?先前覺得崆峒派高手那柄劍數據美好的我們真是太傻了,喂喂,還有這個,竟然不是攻擊數據,是形象數據啊,李哥你丫的有病不是,你給BOSS定的是外貌數值到底是多少,天下第一血高攻擊高防禦高不就行了,泥煤的你把外貌數值調那麼高是鬧哪樣啊?
  肯憋著的人都是走運的,忍不住問出來的人全部挨了李總監一拳。
  ——你們全傻蛋了呀,NPC形象數據包括衣服吧,包括武器吧,包括所有零零掛掛配飾吧!謝紫衣從上到下全是神器,數值不高才叫有鬼!!
  是嘛我們演算了十遍好像也達不到這個數喂,李哥你就忽悠吧我們才不信。
  不過這話沒一個人肯說了,全憋著。
  繼續看戲,等幾天後系統某BOSS回了絕塵宮,正好……呃,那啥時的數據值時,染著頭髮的小姜第一個跳起來叫道「我靠我就說那天李哥肯定是糊弄我們的,誰洗澡會穿衣服,神器也穿不進去的,全脫了數值還不是高得不正常」,當時就囧的所有人冷汗想還好BOSS他不知道我們在幹啥,也到不了現實世界,不然看他不滅了你,你好好的電腦控制全屏追蹤在人家沐浴過程做啥呀,還做脫衣前與脫衣後的數值對比表格分析,你丫的猥瑣也要有個限度。
  不過話說回來,嘖嘖,絕塵宮的數據真的太可以了,這麼漂亮的矩形結構數據竟然只是一根房梁,那啥瓷盤花瓶的數據比謝紫衣的侍女都美嗷,這個喜歡垂簾,那個愛上走廊,還有對著BOSS那張床的數據流口水的,更有將電腦屏幕固定設置在絕塵宮膳房那邊的,天天看著花樣百出的點心菜餚數據兩眼放光,刷刷排列表格收藏,BOSS待的地方,就是與眾不同有木有。
  「話說,謝紫衣絕食了?他早飯又沒吃。」
  「咳,可能是李哥把他餓過了頭。」
  「不是有一個玩家給他送過吃的嗎?」
  「送來的菜包子是有毒的,順說有毒的菜包子比正常菜包子數據好看多了,那天我分析了三分鐘才認出那是菜包子,鬼谷奇巧門的毒藥真不錯。」
  「……唉,等等,這是?」
  摸著金邊眼鏡的小葛驟然回頭,「快,手機召喚李哥,又出事了!」
  一分鐘後,門被一腳踹開,李總監抹著一頭汗怒道:
  「靠,老子是召喚獸啊,你們就不能自己搞定?」
  眾人都做了個無辜的攤手錶情,小葛推著眼鏡一本正經的說:
  「沒辦法,跟謝紫衣有關的一切劇情也好,數據也罷,都是李哥你設計的,我們可不懂。」
  「……他又怎麼了?!」
  「他沒怎麼,有事的是另外一個。」
  「咦?」
  小葛點點屏幕上那段不知所云的亂碼似的東西,繼續托眼鏡,
  「看見沒有,往前查就能發現BOSS非系統規定的做出了一個極其有趣的安排,之前我們沒注意,是因為這個玩家符合武當派的收徒條件,但他現在已經到了武當,正式加入門派了,NPC的虛擬人格肯定是隨著這個玩家與謝紫衣有牽扯做出了不符合系統劇情的判斷,導致——呃,李哥你的終極隱藏劇情最終環節暴露了怎麼辦?」
  「靠!」
  李總監瞪大眼睛,嚎道:「我咧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我精心安排的,唯一可以殺死謝紫衣的辦法,要是這麼快被玩家發現怎麼辦?」
  ——是嘛,我們怎麼覺得你那是八點檔狗血劇情?
  設計部工作人員全都默默的黑線中。
  「那啥,李哥,你看網絡小說嗎?」
  「唉?!」這話題是怎麼轉的。
  「有句說遊戲設計師的話很有名,李哥你知道嗎?『你雖然創造了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從來不屬於你』,謝紫衣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死我是搞不清楚,但我覺得這個原因本身不一定會走到李哥你安排的那條路上,今天發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虛擬人格已經有了自我,命數什麼的都是浮云,所以……」小葛推推眼鏡,正色在倒數第二個字上死咬重音,「李哥,節哀順變。」
  「……」
  武當山上,經歷了兩個月荒山野嶺,把入門輕功都快練到嫻熟無比,內力值漲上100的漠寒抖著膀子,有點欲哭無淚,兩個月了他除了內力值漲啥都沒變,還是可憐的14級,兩個月都有玩家在沖40級了有木有,連陳墨那小子都刪號重來,摸索成功加入門派煉成一套劍法了,他丫的才走到武當山!!
  ——淡定,親,想想你要是加入天山派,以你的速度保證還要走兩個月才能到。
  這武當的景色很好嘛,就是爬山累了點,沒看到論壇上說的主動攻擊的成群小怪啊。
  漠寒忘了身邊還有個144級的高手,45級的金錢豹當然不敢來。
  武當主峰,天柱峰頂太和宮,這跟現實中位置是一樣的,但多了一座氣勢恢宏的玄岳觀,這才是在江湖上地位數一數二的武當派,習武場地開闊平坦,怎麼說也能容納一千人,全是穿著藍布對襟道袍的武當弟子,人家擺個白鶴亮翅的架勢,穩穩的站在那裡一個小時都可以不動彈一下,漠寒瞧得脊背發涼。
  除了自己,漠寒還看到了兩個玩家。
  只是遠近距離,以及每天上線時間的問題,中國的玩家是強大的,只要有了明確的條件,他們刪號刷上無數次摸索,總有一個兩個是成功的,論壇帖子一發,別的玩家按圖索驥失敗個兩三次,也就成了,即使是很難進的武當派,兩個月間也有玩家入門成功。
  不過他們瞧漠寒的眼神,就或多或少有點敵意。
  也難怪,接他們來的是武當什麼輩分的NPC,他們就要低一輩拜師,但帶漠寒來的是武當長老懸微真人,武當派目前最高的一輩也就是這了,漠寒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開始他的武當生涯也就算了,但剛一到,三個頭髮都白了的老道人就迎上來,瞥著漠寒的眼神古怪,旋即吩咐開玄岳觀大門,焚香祭天祭祖師,武當掌教要收徒。
  漠寒還沒來得及高興,晾在那裡傻站著,被NPC一道道目光掃得快想透明化了。
  就沒有一個自稱是師兄的人來接他一下嗎?
  「那啥,師叔……」
  「稱寸惲師叔,或者懸微師叔,武當山上你師叔有四個!」
  「……」古人可不可以不要有那麼多名字啊。
  「我……我不拜掌門為師行不行?」
  「不行。」
  「……」
  「那掌教,咳,我是說我未來師父的脾氣……不,我的意思是,他好相處嗎?」
  「肯定不好。」
  「……」他可不可以換個門派啊!
  悠遠的鐘聲驚破了雲霧,古磬依然響起,穿著各色不同道袍的武當弟子魚貫入內,肅穆莊嚴得漠寒只想抱頭找個地方跑掉,他不喜歡成為萬眾矚目點,所有人都盯他一個會讓他起毛得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台階太高,晌午的陽光太烈,方向也不對,好吧,漠寒承認他實在沒看清最上面緩緩步出的道人到底長啥樣,就看見一件紫色道袍,上有銀線勾勒的日月星辰,道教是以紫為尊的,隆重祀典時穿的叫天仙洞衣,武當掌教完全當得起最崇的紫色,寬袍廣袖,如懸微真人一般衣前飄有兩條劍形垂帶,那是道門所謂的「慧劍」,意為斷塵脫俗,手持拂塵,輕輕一揮,銀白尾端拂於肩上,緩步走出的時候,漠寒忽地覺得之前連氣都透不過來的壓抑根本就不算什麼,這種彷彿意識都模糊的古怪感覺,瞬間又煙消云散,好像那種禁錮只是錯覺。
  呃,還是太遠,就模糊的看得見是一個人……
  黑色的頭髮?唔,跟懸微真人一樣,搞不好武功已經練入化境了,所以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紀,說三十也可,四十也行的模樣。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級。
  吶,武當長老都有144,懸微真人貌似還是他那一輩最小的一個,武當掌教怎麼也得170吧。
  漠寒正沒邊沒際的胡思亂想,一不小心,與那道人的目光對上了。
  咦?這感覺,好熟悉,幽深犀利的眼神,隔了那麼遠,依然看得見清亮漆黑,比南楓鎮河上的船娘明麗的眸子還讓人見之不忘。
  梁先生?
  不,不對,非常像,但不是,這目光雖是一樣銳利,淡漠,卻有一種清冷空寂的透徹。
  呃,或許高手的眼睛都是這樣吧,漠寒怔怔的想。

  師父的殺傷力

  其實拜師從頭到尾漠寒都沒搞明白狀況,然後他嘴角抽搐的拿到了進遊戲以來的第三套換級裝備,藍色寬袖道袍,小爺我出家了有木有!!
  道士挽的頭髮比一塊帛巾包得難多了,漠寒就覺得所謂全息網遊九州,其實它是來普及穿越常識與日常瑣碎吧!!至少兩個月下來,所有女玩家都會梳簡單的古代髮髻,會穿古服襦裙,不分男女隨便抓到一塊布就能裹成包袱,懂銀子與銅錢的貨幣換算,曉得當鋪錢莊是怎麼回事,平民百姓不能做的事情太多了,經商的不允許穿綢緞,鮮豔的顏色不是良家女子應該穿的,別學電視劇那樣把紅紅綠綠奇形怪狀全戴頭上,NPC會把你當成老鴇或媒人。穿衣服可是有十八般的講究,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劃分的清清楚楚,哪怕是道士,戴的道冠還分五種,身份高低分九類七等,泥煤這是當官啊,每一品衣服帽子都不一樣神馬的,簡直就是製造矛盾!
  漠寒瞧見那兩個玩家更銳利的目光,黑線都出來了,道袍什麼的有啥稀奇,就算是玩遊戲,莫名其妙的出家了以後再也不能跟江湖俠女或者某某教妖女眉來眼去,那多沒意思,遊戲樂趣少了很多——他就沒想過以後叛門或者穿著道袍照樣可以跟加入邪派的女玩家勾搭,九州太真實了,那啥名門正派可以不「除暴安良」但絕不能「同流合污」的概念都潛移默化給他了,其實做為玩家,根本就沒有NPC那麼多限制,即使有,也沒苛刻成他想的那樣。
  「得羅道袍,要求等級10,生命加100,內力加10,防禦500,武當正式門人裝備。」
  「月牙道冠,要求等級10,防禦500,與得羅道袍共同使用附加效果,武當山級別低於玩家等級的小怪不主動攻擊。」
  淚一個,森森理解那兩個玩家為啥那麼瞪著他了,換了他也要瞪。
  武當山生存必備呀,不然連林子都不敢鑽,不到60級都不敢下山。
  浪費的兩個月還是有點價值的,比如日後就可以看見40級的玩家苦逼的倒在上武當的路上,而他只要再升一級,縱然是等級嫩到可秒殺的小新手卻能悠然自得的穿過林子,只要不遇豺狼虎豹——真容易滿足,漠寒你丫的敢再沒追求一點嗎?
  接下來唯一的難題,就是懸微真人說的「很難相處」的掌門師父。
  呃,好像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圓是扁長啥樣。
  「姓名:漠寒,道號華凌。
  身份:武當派掌教的徒弟。」
  我咧這道號怎麼唸著彆扭,又不是魚,滑不溜秋,咦,這一行貌似可以點上去看。
  「武當掌教,道號寸心,又稱湛羅真人,等級287。」
  漠寒張大了嘴,一時合不攏,泥煤14級的多少倍才是287啊,呃,好像除不盡……!!
  這不用一巴掌,搞不好衝自己瞪一眼,他就要重生掉一級了——淡定,孩子你入的不是邪教,你師父不是喜怒無常殺人為樂的魔頭。
  被懸微真人眼神逼著,漠寒苦著臉拖著步子往玄岳觀後面挪。
  一道陡峭的山崖後,因山勢內凹,一間只有玄岳觀一半規模的道觀彷彿深陷在崖壁之中,階外便是白云虛浮,凌空萬丈,走上台階難免心驚肉跳頭暈目眩。
  牌匾上的字是行書,南岩觀。
  門楣左邊的柱子上書,「深洞千仞落,飛閣一巢懸」,右邊是「鳴泉當窗急,長松拂幛眠」,雖然離玄岳觀不遠,但此地卻洞幽寂靜,幾乎看不見一個武當派的弟子。
  一回頭,竟然連武當長老懸微真人都不見了。
  南岩觀的門是開的,不過漠寒還是有種做賊的感覺,下意識的去扣敞著的大門。
  結果那沉悶的敲門聲把他自己嚇了一跳。
  武當奉三清與真武大帝神像,南岩觀也不例外,只不過明顯要小,氣勢也不如玄岳觀,殿上甚至沒有祀禮使用的重鼎,只有幾塊蒲團放在神像前,上面三柱細長的線香燃了一半,受到敲門聲略微的震動,灰燼瑟瑟滾落到雕紋精美的小銅爐內。
  沒人嗎?
  漠寒伸頭一看,走進來四下張望。
  一聲輕咳,駭得他一下子跳起來,驀地轉頭,剛才還沒人的三清神像前赫然多了個身影。
  上有銀線勾勒出日月星辰的紫色天仙洞衣,綴帶慧劍,近了看更是若有靈氣流轉,隨勢自袖,衣擺蜿蜒而下,無風微動,乾坤如罩,恆輝永耀,那便是最玄妙又最不可訴說的東西,道。
  不過讓漠寒傻眼的絕對不是這件鐵定是神器的道袍,而是那個很有可能就是他師父,武當掌教的道人,青蓮五方冠下散落的頭髮不但是黑的,還怎麼看怎麼都不符合人們對「世外高人」「絕頂高手」仙風道骨的想像!攏袖持拂塵,拂塵尾端銀白分明,柄為碧色,長袖下探來持拂塵的半截指尖,膚色冰白,指甲透明如晶雪,襯得那碧青色拂塵柄霎是顯眼,往上看就更要傻眼了,九州遊戲設計師你嘛意思,拿武當掌門的視頻截圖出去惹震破玻璃的尖叫跟淹死人的花痴口水嗎,這哪裡是古典武俠裡的掌教真人,這是COS現場來的吧。
  或者武林大會不是比武功,是比長相來著?!
  漠寒頭暈眼花的甩了甩頭,對著這一張臉,練內功心法靜心無雜念什麼的絕對超有難度。
  「華凌。」
  「呃……」左看右看,沒人啊,喔,好像是叫他的。算了,就當重新改了個遊戲ID,習慣就好,漠寒想著以後能學到的武功,還是挺高興的應道,「弟子在。」
  「你很有趣。」
  「……!!」
  嘛意思這是嘛意思啊,漠寒哭笑不得。
  這就是師父跟他講的第一句話?
  他很有趣,他哪裡有趣了,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你沒見過我?」
  「……」這從何說起,漠寒都要欲哭無淚了,果然等級越高的NPC越難說話嗎?
  「師父這般……呃,我是說我若見過,絕對不可能忘的。」
  比哪個天王巨星超級模特都耐看,最重要的還是氣勢,要是見了眼都不斜轉身就忘那是瞎子。
  「你認識『梁先生』?」
  「啊?!」漠寒一個激靈,他差點忘了,他入門的原因好像有那麼點不光彩,武當派等於是被迫收他的,難道這才是武當掌門將他找來,特地收他做徒弟的原因?漠寒頓時警覺,小心翼翼的說:
  「就見過幾次。」
  「原來如此。」
  武當掌教,湛羅真人的聲音溫和悅耳,帶有一種說不出的沉肅,漠寒聽說過練武功可以練到駐顏不老的,但沒聽說過連聲音都不會變的,於是系統給他師父的年紀到底是多大?這走出去都能騙女孩子了,呃,好吧,首先會有人懷疑他是男是女,果然武當派那麼多弟子是很有必要的,武當山小怪成群也是很有必要的,否則九州裡的武當山南岩觀就要成著名觀光景點了。
  ——戳,那啥你就沒想過若不是你這個意外,武當掌門是那麼容易見的嗎?
  「我傳你武當長拳與基礎劍法,秘笈在供台後的木架上,你且去拿。」
  漠寒總算是精神一振,用這兩個月來從懸微真人那裡學來似模似樣的揖禮微拜,然後就興沖沖的往供桌後面走,漠寒不是對所有事情特別在意的人,他又事先知道這個師父「不好相處」,所以要求就更不高了,只要能學到他想學的武功,平常恭恭敬敬是應該的,別的能少說幾句少見幾次他反而自在開心,耳提面命什麼的就不用了,對著那樣的容貌,他很容易心裡吐槽腹誹的。
  於是他就沒看見湛羅真人冷漠犀利的目光中忽然閃過的那絲玩味。
  道觀大殿裡的垂帳為青色,還飾有金邊的小巧法器,一掀難免鏗鏘做響,漠寒一怔抬頭上望,落下去的左腳卻踩到了一個蒲團,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個半舊蒲團在水磨光滑的平石地面上往前一滑,漠寒腳下不穩,下意識的伸手去抓最近的垂帳。
  「嗤啦——」
  漠寒拽著一塊青色帷簾一頭跌進了供桌後面。
  就聽得亂七八糟的一陣響,好半晌,才又有了一聲響動,艱難從雜物堆裡爬出來的漠寒從頭上抓下一本線裝的冊子。
  唉?武當長拳,這不是要找的那本嗎?
  不過——
  漠寒傻眼的看著整個倒塌的木架,這,這好像是幾根木條木板搭出來的吧,他才不信自己一頭撞過去能將實木架撞斷,那是現代的假冒偽劣家具,絕對不可能是古代沉重厚實的風格,他加的點數全在敏捷上,六點的體力能夠將黃梨木架撞散架嗎?那他骨頭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漠寒一頭黑線的蹲在哪裡研究了五分鐘,然後費盡力氣將木條木板什麼的重新拼成架子,然後顫巍巍的將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重新放上去,因重量不一,擔心架子有重新倒塌的危險,不得不琢磨著平衡往上放,越放漠寒表情越是古怪,除了書以外,全部都是跌不壞撞不碎的鐵質銅質的小瓶子小物件什麼的。
  忙出一頭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恢復了原樣。
  捧著那本拳譜的漠寒抽著嘴角想,就算他沒有摔跤,在架子上找到這本書,大喜之下猛地抽出,保持極危險平衡狀態下的木架一樣會散架成一堆吧?
  「華凌。」還是那溫和悅耳的聲音。
  「呃……弟子在。」也許是考驗徒弟是不是有急躁心性什麼的呢,武俠小說上好像有這麼寫過,那現在要在呢麼說,是敷衍打哈哈幾句,還是表示一下哪裡做錯了下次改進?漠寒正絞盡腦汁,卻聽他師父說。
  「你很有趣。」
  「……」
  他要是再信武俠小說跟電視劇他就從玄岳觀前面的懸崖跳下去!!
  等漠寒抱著那本拳譜,近乎狼狽的出了南岩觀,往武當派弟子住的那排院子跑了不到幾步,就看見懸微真人從樹林山泉那邊走來,甚是和藹的朝他笑,漠寒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這位師叔的袖子,近乎咬牙的低聲問:
  「師叔,你告訴過我,說掌教……說我的師父不好相處?」
  「是啊。」
  「他到底是怎麼、不好、相處,來著?」
  「唔,也沒什麼,掌教師兄只不過喜歡惡作劇而已,整個武當山上能喘氣的都跑不掉……做師兄的徒弟,呃,還是他唯一的徒弟,辛苦你了。」
  「……!!」
  仰天長嘯,泥煤的他要換門派!!

  你要習慣

  「喂,梁爽!」
  陳墨看著下課鈴響後一溜煙就跑得沒影的死黨,不覺眼皮抽搐,心裡在大罵,這傢伙最近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走路東張西望疑神疑鬼,還跑到圖書館裡去借生物大百科和湖北省旅遊指南。寢室桌子上攤開來的書上彩圖全是鱗片斑斕的毒蛇,瞧得陳墨脊背發涼,忍不住琢磨,這小子該不會拜入武當派了吧?
  雖然九州官方論壇上出現了好幾個如何增加正義值進名門正派的攻略帖,不過仍然很難,完全照攻略分毫不差都不保證能成功,總會有種種意外神馬的,這當中要數武當派又是最難,比少林要求還高,這麼多玩家兩個多月刷下來,已知成功進武當的玩家好像只有七個,已經到武當山的玩家就更可憐只有三個,不過除了那個最走運的叫漠寒的傢伙,其他兩個出生的新手村鎮離武當山不遠的玩家都發過帖稱,武當最麻煩的怪不是45級的金錢豹,也不是成群結隊的黑鴉與金絲猴,更不是游在山澗裡只憑似嬰兒的哭聲就可以生生把你的生命值震得往下掉的娃娃魚,而是各種各樣,到處都有,甚至會爬進玄岳觀的蛇。
  這些蛇可不是鄉間小路上看到的細長菜花蛇,大多數都有小孩胳膊那麼粗,顏色更是各種各樣,有毒的沒毒的,悄沒聲息的趴在一個角落裡,就好像一大捆繩子,玩家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忽略過去,要是一腳踩上去,啊哈,那樂子就大了,毒性劇烈點的,生命值是每分鐘一點的往下掉,那個玩家就嚇得一邊啃饅頭一邊喊救命,最後他懷疑自己不是被毒死而是來不及吞饅頭噎死的……
  不過這些蛇,並不主動攻擊玩家,它們悠哉的待在那裡,除非踩痛了它,才會竄起來咬人,按道理說只要走路注意,是沒啥困擾的,但讓玩家心有餘悸的是,蛇出現的地方有時候太詭異莫名了,比如早上所有門派弟子聚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鍋一揭開,裡面不是粥,而是一條灰白色的大蟒蛇盤在那……或者回房間的時候,衣服被子下面幾條黑紅條紋的小蛇正睡得香,隨著九州裡的天氣逐漸寒冷,這種現象讓玩家覺得古怪了,蛇應該已經冬眠了不是嗎,路上台階上樹下是瞧不見了,可是飯鍋裡凳子上被窩裡甚至是書架後還是一條條層出不窮。
  最恐怖的是,有一次早飯吃粥覺得味道發苦,玩家正納悶著,但因為屬性點數很正常,生命值補充點數也很正常,就沒吭聲,以為九州系統出問題了,而因為人多,米粥一人一碗舀得快,性急的快吃完了,後面的人還沒動筷子,這時一條水滑光亮,手指粗細,紅色斑點的蛇懶洋洋的從快見底的大鍋裡伸出頭來。
  ——這蛇怎麼沒給粥淹死?!
  當時就有一批武當弟子臉色鐵青,不分NPC還是玩家,全衝出去吐,當然他們啥也吐不出來,九州只有食物,吃下去就成為生命值補充,全息網遊有號稱完美的感官系統,但只有這點完全不擬真,整個遊戲連茅房都木有……據說是九州網遊公司說玩家一定會投訴他們古代茅廁沒有紙,只能用竹片石片什麼的,咳咳!!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九州裡種田種地的NPC其實省了很多事,只要沒天災人禍,產量那啥是固定刷新的……
  陳墨在心裡篤定,梁爽這小子一定是悶聲不吭就進武當派了,嗤,他才不相信九州裡也有個神龍島什麼的,當然如果不是武當派,而是傳說裡的云南五毒教,那就更帶勁了,聽說裡面的教主是女的,長老是女的,護法是女的,一個門派從上到下的NPC有一半都是美女,而且不是穿著裹得嚴嚴實實長袖長裙的美女,多難得啊!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拷問。
  等陳墨從教學樓走回來,踹開寢室門,發現死黨都已經戴好遊戲頭盔進遊戲了。
  靠,這麼勤快,裡面有美女等著他啊?
  陳墨打了個電話喊外賣,決定壞心眼的只訂自己的一份,餓死這小子。不過他想到自己在九州裡混得挺風生水起就忍不住樂呵,他也是看了門派帖後刪號大軍裡的一員,刪號後系統還是默認之前的新手村鎮,他回到大雪山下,本來想刷正義值的,很努力的在11級時到了300,結果一次任務去救迷路的商隊沒成功,反而將這隊十幾人的NPC帶迷了路,全部死在了暴風雪裡,當陳墨鬱悶的掉一級重生後懊惱不已時,卻發現自己的正義值變成了負660,張圓了嘴半天合不攏,一個邪裡邪氣的NPC就跑來了,上下打量他,怪笑著說你小子很可以啊,酆都教收你了……我咧,原來,邪派是這麼加的,要好心辦壞事,無心卻害死了NPC,或倒霉的連累死很多人,才算有反派潛力?
  泥煤其實比刷正義值進武當更難有木有,一定要「無意」或者係統判定你是「無意」才行,就算知道竅門,一刻意就不成了,陳墨就冷汗的想過,按照九州邪派的收人方式,豈非以後武林反派全部都是干傻事害死人卻不自知的「天然呆」或者路痴,倒霉蛋,冒失鬼?!
  邪派魔教你們只是單純的收教眾,沒打算以後拼自殺式襲擊吧喂!
  至少從概率上說,無意中把事情做砸比一心一意做好人竟然高得多,光酆都教兩個月就有三十多個玩家稀里糊塗的加入,這還是沒攻略,陰差陽錯的結果。
  陳墨哼著流行歌曲的調子,準備接了外賣就登陸遊戲去練那啥幽冥掌碎骨劍去。
  而遊戲裡他死黨正掙紮在水深火熱裡。
  陽光很好,漠寒躡手躡腳的從武當弟子住的院子裡摸出來,看著屬性欄裡自己練成的武當長拳滿意的舒了口氣,不過同時又苦著臉想,這意味著他必須要去南岩觀找他那位師父學新的武功。
  去吧,是送上門的,不去吧,那待在武當千忍萬忍是為什麼呀!
  其實在武當派低輩NPC門人跟另兩個玩家心裡,玄岳觀顯然是個極度古怪的地方,經常不合時宜的冒出蛇來就算了,諸如蹲馬步時打瞌睡,忽然道袍從中斷開,撈褲子撈衣服尷尬不已的事情三兩天總會有那麼一次的,不過這都被當成習武對衣服裝備損傷過大,而當眾教習基礎劍術的輩分稍高的武當NPC也會在剛擺出一個帥到不行的架勢時,忽然腳下石磚迸裂,砸得他莫名其妙措手不及,如是種種,使得武當上下人人謹慎小心,內力掌力什麼的發出去之前一定注意細心控制,連玩家也認為武功神馬的威力不高可以慢慢練,但練不好砸傷砸死自己就虧大了,就是多砸走幾點生命值,那也得多啃幾個饅頭,儘管加門派最大的好處,就是吃飯不用花錢,不過同樣的問題也是根本沒機會賺錢,而吃飯是定點的,古人更坑爹的是一天只吃兩餐……反正有事沒事懷裡多揣幾個包子饅頭吧,有備無患那啥!
  只有漠寒一個人囧極無語的蹲在那裡感嘆。
  果然惡作劇惡趣味什麼的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喜歡惡作劇有惡趣味的那個人是絕頂高手,每次出怪事的時候你都絕對找不到他的影子,更不知道他啥時動的手。
  證據都抓不到,說出去都沒人信的有木有!!
  只有武當那幾位跟掌教同輩的長老,包括懸微真人在內,全部眼觀鼻鼻觀心的不吭聲,或者掀眉動眼表情古怪,有輕咳一聲在自己徒弟踩進一個掩飾得極其完美的爛泥坑前提醒的,於是第二天那個白髮白鬚的武當長老就頂著一臉青青紫紫,連吃飯時因武功高深目力犀利,最先瞅見鍋底有條蛇也硬是裝傻充愣,沒事人似的最先將碗裡的米粥嚥下去。而且因為那長老吃得快,所以那天深信不疑跟著喝完粥的武當門人很多……
  ——好吧,那條蛇恰好是沒毒的,而且鱗片什麼的都乾乾淨淨,師父你辛苦,那條蛇你也受累了,進鍋之前肯定仔細洗過刷過吧?!漠寒囧得都不知道該怎麼擺無辜表情。
  反正衣服腰帶褲子當眾往下掉的都是練功時走神的,踩空莫名其妙摔飛的都是下盤不穩平衡力差的,更多無辜中招的都是眼力差的,咳,粥的問題是無差別群攻技能,誰挨上誰倒霉,反正除了那個冒失踩到蛇,然後又狂啃饅頭疑是被噎死的玩家,沒哪個因為這些事情死掉重生或被刷新,相反個個掌力精準,做什麼都專心致志,觀察仔細,警覺性甚高。嚴重導致以後走江湖,無論NPC還是玩家,想暗算武當派弟子那得超水準的難度才成。
  其實不是沒有人懷疑過。
  但他們抓不住疑點,所有意外都像是巧合,一點痕跡都沒有,至於說蛇,天這麼冷,它找暖和的地方待總可以吧?誰知道遊戲裡的怪會不會冬眠?
  至於武當掌教?呃,好像收那個玩家做徒弟的時候出現過一次,隔得太遠,長什麼樣都搞不清楚,平日裡武當派就像沒這個人一樣,武當那些長老也很少會提。
  「出家人怎可背後說長道短,還有給我記住了,不准對掌教不敬!」
  瞧這些武當長老多麼一板一眼,肅穆端然的名門正派之風啊!
  ——坑爹的那是因為這些長老摸不準他們的師兄是不是就在旁邊,說壞話不是找死嘛?漠寒扯著黑線囧然的想,嗯,懸微師叔說的對,人要自私一點,聰明一點,不吭聲憋著就對了,出頭的那是傻子。
  武當掌教湛羅真人,那是世外高人,在南岩觀閉門悟道,不理俗務的。
  嗯,沒錯,就是這樣。
  就在漠寒心驚膽顫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準備咬牙去找他師父學新的武功時。
  窗戶正對著萬丈懸崖的南岩觀殿後廂房,素青的帷簾飄揚,室內空無一人,只有冉冉冒出小銅鼎的清雅飄渺的香氣,云海之下無法窺見的地方,有閃爍的紅色光華忽隱忽現,可惜這也只能在這間房裡,在日光正好的時候或可一見端倪。
  有風拂來,雲霧隱隱散開了些,懸崖上斜生的松樹下有突兀的鐵寒色一閃而過。
  估計就算有人站在這裡,也要靜候很久,反覆確定,才能看出那是一根曲折延伸到懸崖下的鐵鏈。
  浩瀚的云海之下,那隱約的紅光其實是九脊殿頂蹲著的獨角獬豸青銅像眼裡鑲嵌的寶珠,絕塵宮就這樣隱藏在深谷密林之中,靜籟無聲,分不出時間流逝的區別,只不過……
  「主人——」
  綴有珍珠的繡履紛雜的踩亂了無聲的清寂。
  謝紫衣剛皺眉,就看見穿著薔衣的侍女一副不甘不願的神情,有些慌亂的望過來。
  略微擺手示意,那些侍女立刻從門口魚貫退出,連走廊上紛雜的腳步聲也不見了。
  絕塵宮似乎又恢復了靜謐的安寧,鮫綃的垂帳連動都不動,掛在金鉤上的夜明珠皎潔的光輝下,卻很突兀的多了一個影子,來人仰頭望了下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嗤笑一聲:
  「青天白日的,你將自己藏得那麼嚴實做甚?」
  「……」
  斜靠在軟枕上以手撐頜,眼睛半睜不閉的謝紫衣連眉都不揚一下。
  他對所有系統安排的事情都沒興趣,儘管那人竟從南岩觀下來讓他覺得很是莫名。
  「我不能離開絕塵宮。」
  ——而你,不能離開武當山,這就是九州系統給他們的桎梏。
  「你讓寸惲送來的那個人,很有意思。」
  謝紫衣驀然一驚,從榻上坐起來,非常不悅:
  「他來了多久?」
  「半個月。」
  「你卻沒有傳信告訴我。」
  「我忘了。」
  謝紫衣危險的眯起眼睛,雖然他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秘密,並不以為意,但絕不喜歡有人搶他瞧中的東西,就算那僅僅只是一個消遣。
  雖然日光難以照進室內,但明亮的珠光足以讓他瞧清眼前的人。
  一樣的紫色,卻是道袍,玄如虛現的日月星辰光華流轉,恆輝永耀,一直鋪落到地上,足下云履踏若虛空,幾乎無可捉摸,像並不存於眼前的幻影,淡淡如遠山半迷濛的眉,烏髮如漆,眸若寒星,構成輪廓的每一道線條都是溫雅雋美的,便是轉瞬謝落的夜曇芳華,撕裂九霄的十丈驚雷,也抹煞不去那使人目眩神迷的動魄驚心,雖然那種空寂清孤的氣息,如葉凍寒江,清晰明澈,遙不可及,觸之不到,卻如此熟悉。
  ——因為,那也是謝紫衣自己的長相。
  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秘密,不過現在看來,可能比他想的還要有趣。
  湛羅真人似笑非笑,低聲道。
  「不是你不能離開這裡,而是絕塵宮需要『謝紫衣』,但我未必不能是『謝紫衣』?」
  「……」
  「如何?」
  謝紫衣沒答話,不過已經用行動說明他的意思了。
  他的手,在解衣領的鈕子。
  武林高手的速度就是不一樣,任何事情都是,將除中衣外的所有衣服,包括髮冠,配飾全部扯下來了,也沒花多長時間,謝紫衣的心思完全就不在這裡了,期間因為不習慣太長的道袍,穿上的時候差點踩到袖擺,至於那位系統強塞給他的哥哥,據說兩人師門上還有幾代恩怨牽來扯去的,生性又有惡趣味的那個大麻煩居然還涼涼的朝他笑:
  「換來換去,換久了就會習慣了,沒事。」
  「……」
  故意在脫衣時將衣帶絞成死結,然後才扔給他,叫做沒事?
  謝紫衣僵在那裡,一雙手已經從後面攥住他的頭髮,極快的將道冠給他束住長發。
  那跟侍女恭敬小心為他梳理頭髮的感覺,是完全迥異的,謝紫衣並不喜歡別的人靠近自己,所以待在絕塵宮裡,連束髮都不曾,看著九州給他的空泛文字裡,原來完全想不到,所謂兄長,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可靠,不想接近,卻莫名的出現不符己性的信任,或許那種感覺,叫做暖意。
  「唉,摸了半天,真的跟我的頭髮沒什麼區別。」
  「……!!」
  你等著,沒一年半載我絕對不回來,你一個人在絕塵宮待到發霉長蘑菇吧(戳,那啥,這不是南楓鎮客棧)謝紫衣忿然的摔袖出門。
  走廊上遠遠站著的侍女,望向他的目光都帶著敵意,然後移步低聲喊著主人重新進了房內。
  ——果然都是一群沒長眼睛的笨蛋。

  雞同鴨講…

  漠寒太習慣他師父神出鬼沒連影都瞧不見的狀況了,武當派有別的玩家,能不能進南岩觀是個問題,就是進來了八成看到的也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殿,不過武當掌教湛羅真人是在還是不在,那就只有系統知道了OTZ,所以儘管漠寒等半天也沒有見到人影,仍然小心翼翼的站在那裡,絕不敢挪步,一邊滿頭黑線的想,會不會這次是讓他不耐煩,轉身走人的時候在門檻上下招?就在他決定好好打量門檻,死盯不放時,那個熟悉的聲音不知道啥時出現在他身後:
  「你在看什麼?」
  漠寒險些駭得跳起來,不過還好腳下的青磚沒什麼花樣,不然這下鐵定又要壯烈的趴倒在地。
  「沒……沒看什麼,師父,武當長拳我學完了,劍法也跟著別的那些天天習劍的同門學了幾招架勢。」
  「……你叫我什麼?」
  「呃?師父啊。」
  漠寒有點納悶,因為瞧見那張臉走神的可能性太高了,倒霉的幾率也高,所以說話低頭恭敬狀絕對是好習慣,但此刻湛羅真人頗為古怪這麼一問,使漠寒按捺不住,莫名其妙的抬頭望。
  衣服還是上次看見的那件,拂塵也是,道冠也是,坑爹的遊戲設計師就算穿的是神器,你整天讓NPC就那麼一件沒得換,太不人道了……
  漠寒正腹誹得起勁,忽地覺得湛羅真人今天瞧自己眼神怪怪的。
  恍然,惱怒,還有幾分無可奈何。
  ——莫名其妙做了別人師父的某BOSS,恨不能回去對著兄長大人吼一遍,讓你武當派收門人,沒讓你收徒,這算怎麼一回事?閒出毛病來了嗎?!
  漠寒表情古怪。
  不對,非常不對,雖然武當掌教湛羅真人的脾氣跟他的外表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那溫雅雋美的模樣空寂清孤的氣質統統都跟他本人不靠譜,當然有可能的確是天性驕傲自負,目下無塵,但僅是見到,還是很容易被那沉穩端然的神態唬了去,但眼前佇立的人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沒那種讓他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不適。
  「你不是……!!你是誰?」
  漠寒警惕的倒退一步,然後很苦逼的發現他身上還是只有當初系統贈送給新手的那鏽跡斑斑小匕首,最坑爹的是九州練武功歸練武功,練會了練不會都不漲經驗,所以學會幾招不成套基礎劍法跟武當長拳的漠寒依舊是可憐的14級,大概除了老鼠武當山他連蛇都要躲著走。
  等等,這目光的感覺眼神的味道,怎麼這麼像——
  「梁先生?」
  漠寒的記憶力不能說特別好,但對這麼特殊見的也是最多的一個NPC還是很有印象的。
  就見那穿著武當掌教衣服的人微微一怔,雖說還是瞧不出什麼表情變化,不過那目光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漠寒挺是驚喜的,又覺得他出現得太古怪了,忍不住還是問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又是系統安排的坑爹任務?
  「我知道你是高手,不過真不知道你還是易容高手……嘖嘖,我師父的長相,要易容可真挺難的,不像客棧的賬房,普普通通最好裝了對不?呃,難道這就是武當掌教被九州設計成那種模樣的原因,想要假裝很難?!」
  坑爹的漠寒覺得越想越有道理,湛羅真人在武當簡直就是一個符號或是一個空洞的文字,平常是見不到的,也不瞭解,就算知道長啥樣吧,一般也想不到他會是那麼一個人。
  「喂喂,不會是人皮面具吧——」
  漠寒猛地跳起來瞪大眼睛,抓住謝紫衣的衣襟緊張無比,
  「那可是我的師父,雖然他性格惡劣了點,沒事找事折騰得整個門派都沒安生日子過,但其實他是挺好的一個人,你冒名頂替就算了,不會殺人滅口還剝皮吧……」
  謝紫衣忍無可忍的將某玩家甩開,因為那傢伙居然伸手朝他臉上摸。
  「就算你真的殺了他,至少告訴我,他能不能刷新啊?」
  靠,武當掌教就他一個徒弟啊,不要告訴他劇情已經進入門派重業為師復仇的環節了,就他14級的丁點攻擊力能傷得了誰,別說那天晚上南楓鎮客棧驚鴻一瞥,梁先生能將懸微真人一掌擊飛那是什麼概念,還有他那位掌教師父好像是287級吧……前途不要那麼灰暗,他是來玩遊戲的,不是真要來感受下穿越後稱霸天下一統武林神馬的,漠寒現在的人生目標也只是把英語四級考過去啊,喂……
  瞧漠寒那副沮喪傷心樣,謝紫衣不覺皺眉。
  兩個多月,果然足夠改變很多事。
  當初南楓鎮所見的時候,系統將他扔到那裡的時候是該死的「易容中」,這傢伙對他所謂的師父表現得如此積極關心,難道就因為長相?他可沒覺得湛羅真人有什麼值得漠寒唸唸不忘。
  「他不會回來了。」
  謝紫衣冷冷的扔了一句。
  漠寒傻眼了,雖然這代表他走路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吃飯再也不用擔心鍋底有啥奇怪東西,但,不是這樣啊!武當掌教是挺壞心眼的一人,可壞心得也很有趣,如果他願意不折騰自己,漠寒就更謝天謝地,開心無比的跟著看熱鬧,但是!!
  「你,你真殺了他?」還是那種不會刷新的?
  「……」
  「你好端端的,砍他做什麼呀?」
  漠寒蹲在那裡一臉苦相,想到後面可能接踵而來的麻煩事,頭就開始痛,是說名門正派就有這點麻煩,總是會被邪道魔教什麼的算計嗎?
  「……那,屍體呢?」
  謝紫衣完全說不出話來,漠寒還很認真的繼續追問:
  「若系統不會再刷新,那就好像有屍體吧,當徒弟沒本事報仇,至少要收個屍吧。」
  「……」
  漠寒瞪大眼睛,突然從地上跳起來,驚問:「我剛才是隨便說的,你真毀屍滅跡了?」
  那目光中也滿滿都是「果然戴著人皮面具」的意思。
  謝紫衣被漠寒直直的眼神盯得木然無語,他從來沒這麼痛恨過九州遊戲設計師給他定的長相(李總監:啊嚏),哪怕就是南楓鎮客棧梁先生的模樣,他也覺得比現在的好。
  漠寒三兩步竄到南岩觀後殿,沒找到想像中的血跡和那啥,旋即想起如果已經毀屍滅跡成功,怎麼可能留下蛛絲馬跡,於是又急急跑回來,伸頭一看外面就是萬丈懸崖,他心思不多,換了陳墨那小子就一準會想到化屍水神馬的,漠寒卻只是盯著懸崖下的云海,扭過頭來:
  「你把他丟下去了?!」
  ——咳,湛羅真人倒千真萬確是在下面,不過不是某BOSS丟下去的。
  「你問來問去,不怕我也丟你下去?」
  謝紫衣不是開玩笑,他是真惱得動了殺意。
  「呃,那不就掉一級嘛?」
  「……」
  「那你丟吧,還不一定死,一般都聽說懸崖下有絕世高手住著,或者有什麼山洞藏密寶,唉,武當派再厲害再名門正派那也是上千人的大派,基礎劍法武當長拳啥的太沒技術含量了。我夢想不高,有個金蛇劍法也就滿足了,武功那啥不要天下第一,別人沒見過的就行了。呃,順帶還能給我師父收屍,放心,你都把他臉上的皮剝下來了,衣服也穿在你身上了,不說根本就沒人知道那屍體是誰,我保證只一個墳墓不刻碑不行嗎?」(絕塵宮裡賴床睡午覺的湛羅真人莫名其妙的後脊發涼:這是誰一心唸著貧道死來著?)
  漠寒是很喜歡遊戲的,因為現實中你對某人不滿,還得維持笑容不變,其實心裡早罵翻了天,對方再極品再混蛋,他也要勉強撐到這番對話結束,才能老死不相往來,而玩遊戲顯然就沒這種顧忌,想到什麼說什麼,特別是九州,NPC有虛擬人格,他們完全聽得懂玩家的意思,並會隨之做出相應的變化,漠寒更是輕鬆自在的混著他的遊戲,當然如果現在面對的不是很熟悉的梁先生,這個疑似反派高等級NPC的角色,他死透了也打不下一滴血的BOSS,漠寒可不一定會這麼直白。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反抗都是白費,自覺點找好位置吧。
  ——是嗎,你以後記得這句話就好。
  「小心點丟,別砸死花花草草……」漠寒已經開始調侃,他看出來對面的梁先生都被他氣得眼角抽搐了,這人皮面具的效果就是好,這麼細微的變化都有。心裡正這麼想著,頓時眼前一黑,啥都沒感覺到,就聽見那句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你的生命值為負,你已死亡。」
  呃,高手就是不一樣哈,連痛的感覺都來不及,小命就報銷了?
  趴在地上的漠寒本來等著梁先生將他丟下懸崖呢,後來一想不對,他重生是會自動回到玄岳觀的,那山崖等於白跳了,就不能將他活著丟下去嗎?
  然後漠寒眼角的餘光看見那紫色道袍緩緩踱近。
  「你就給我趴在這,冷靜、清醒個夠。」
  從聲音聽起來,都跟湛羅真人沒什麼兩樣,易容神馬的太神奇了,梁先生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南楓鎮客棧裡不是這個聲音,除了眼睛,幾乎沒半點一樣,漠寒繼續他的胡思亂想,聽完謝紫衣的話後囧了,這啥意思,不准他重生,「挺屍」給他看嗎?
  果然邪派魔教的高手都有變/態嗜好。
  漠寒決心等梁先生一走,就立刻點重生選項。
  辛辛苦苦把武當掌教殺掉冒名頂替,肯定有大陰謀不是?總不可能耗在南岩觀裡不動。
  一個小時過去。
  漠寒後悔了,全息網遊泥煤就這點不好,要是傳統鍵盤屏幕式的,這麼耗誰怕誰啊,他掛機,他開視頻上土豆,他刷微博,他真不行都可以開著電腦不管,躺床上背英語單詞,也不用一直趴在地上研究南岩觀地磚花紋,以及梁先生為什麼就站在他身邊連動都不動啊?!
  由於「死人」是沒辦法說話的,不然漠寒真的要認真提醒一句。
  南岩觀雖然幾乎沒人來,但武當那幾位長老還是有可能會出現的,橫屍在這裡影響不好吧。
  正想著,漠寒在遊戲頭盔裡定下的鬧鐘提醒就悅耳的響了。
  糟糕,下午是一專門愛點名教授的課!
  漠寒想也不想,下線了。
  謝紫衣微微眯眼,分辨不出那道白光到底是漠寒重生去了,還是離開九州遊戲了,噙著冷笑想。
  跑,你能跑得掉嗎?
  14級,哦,不,13級的小玩家連武當山都下不了,除非真的往懸崖下跳……不過僥倖不死,那也只是到絕塵宮而已,結果還不一樣?
  於是這一等,竟然就是整整三天。
  漠寒這傢伙三天都沒上線,謝紫衣不可能知道他現實裡出了什麼事,他一個人坐在南岩觀裡,離譜的覺得這簡直比絕塵宮更無聊,除了每天兩次恭恭敬敬來送飯的道童,跟南楓鎮客棧有什麼兩樣?死寂一片,除了風景好點,云海霧松,山泉微風,就沒別的聲音了。
  其實這種感覺,未嘗不好。
  謝紫衣漫不經心的盯著漠寒曾經趴的那一塊地磚,默默的想,他之前是錯了,死對玩家算什麼,這回揪到了,一定要以練武為名折騰得他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行,不知道武當梯云縱是怎麼練的,是不是丟到深谷裡底下放老虎逼得他往上爬,呃,那好像是游龍功……
  「掌教師兄?」
  謝紫衣微微抬眼,進來的正是南楓鎮客棧見過那個懸微真人。
  他兄長所在的武當這輩,道號為「寸」,江湖血雨腥風縱然是名門正派也免不了的,湛羅真人的上一輩據說只有兩人,那對師兄弟收下的徒弟最後剩下的也就五人,其中只有寸惲,也就是懸微真人與湛羅真人是上代武當掌教的徒弟,所以即使謝紫衣微有怒意,也不會對懸微真人動手。
  懸微真人又走近了些,神情甚是擔憂,他沒瞧出眼前這根本就不是他師兄,只是逕自道:
  「掌教師兄,你是不是身體有恙?」
  「我很好。」
  「師兄你別瞞我了,是不是練功太過心急,岔了內息?」
  「沒有。」他像氣色不佳,筋脈鬱結的模樣嗎?
  「可是,玄岳觀這三天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
  他忘了他兄長的惡趣味。

  沒那麼簡單

  全息網遊九州的三個月公測算是很轟動的落下帷幕,新聞報導鋪天蓋地,連智能電腦在公測結束後將不對外開放三天做全面調整的消息也被當做網絡的重磅炸彈,不少玩家都在哀嚎,一下讓他們三天都不能登錄遊戲,太不適應了。
  九州承諾保持玩家之前公測數據不變,但將全面封閉系統,以後九州網遊公司也只能查到相關數據,而不能對整個九州世界做任何調整,這是為了保證一個公平公正的遊戲環境,並且又一遍強調九州的宣傳詞,所謂穿越嘛,至少那要是個合情合理的世界,別玩家累死累活,遊戲公司內部一個數據就改成了。
  不過大多數玩家跟朋友聊天說起九州時,都眾口一致的咒罵穿越其實是個坑爹貨, 別被那宣傳詞忽悠了,當成旅遊去玩遊戲就好,真要是信心十足的以為另類體驗穿越,就註冊衝進九州來,等著欲哭無淚摔頭盔吧。
  當然世界很奇妙,不看不知道,玩家的潛力是無窮的,只要系統沒公告,藏著捏著不上官方論壇炫耀的人又特別多,所以當九州全面封閉系統,並不厚道的開始公佈遊戲背景與當前玩家進度時,讓不少認為自己混得很好的玩家都摔落了眼鏡。
  九州不是大概名詞,而是明確分為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梁州、雍州和豫州,這個類似古代封建王朝的國家,服飾與禮儀混雜了宋明時代的大部分特徵,國號為舒,而且現在做皇帝的NPC正是開國君主,但不是什麼揭竿起義的,說出來非常不好聽,曾經是個鎮守邊關的將軍,利用兵權篡的位,導致九州雖然看似繁華百姓安居樂業,但暗處湧動著種種足以顛覆王朝的政治危機,攤手,玩家你們懂的,就看你們怎麼去發現利用了。
  ——靠,九州官方給的地圖坐標尺經緯度統統都沒有,完全鼠繪的吧,居然不標現代地名與古地名對照!!整得跟電視劇裡羊皮上畫的行軍地圖似的,還得中國地理學的好的,才能眯了眼睛勉強從那簡單到不行的地圖上判斷自己所處的位置。
  至於大多數玩家最關注的江湖,正處於一個消沉期,一百多年前,武林中出現了兩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壓得名門正派與邪派魔教都喘不過氣來,還好這兩個人除了彼此,誰也不放眼裡,不但報銷了武林中很多不小心惹到他們的小門小派,還附帶蜀地一座山峰,那是他們決戰多次的地方,震塌了一半,打生打死很多年總算等到這兩個同歸於盡了吧,還沒等江湖中人喘上一口氣——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咳!人家有徒弟啊!
  於是這狗血到沒玩沒了的一決高下不但繼續延伸到那兩個人徒弟身上,還多加了更狗血的恩怨情仇在裡面,那啥,往簡單講就是兩個人同時喜歡上一個女子,不過多災多難的武林總算沒一路往倒霉的深淵滑下去,因為其中一個最後娶了那女子的,成為一甲子前的武林盟主,總算往正道上走了不是……可惜女人喜歡誰,跟哪個武功高是沒啥關係的,於是那兩位不死不休了一輩子,誰也沒贏過誰,最後兩敗俱傷,又死在了他們師父死的老地方,那個只剩一半的劍屏峰。
  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話說玩家們看到這句話已經是滿頭冷汗,黑線的用鼠標拉向下鍵。
  果然,那兩個又是師門深仇又是奪妻之恨的主角,泥煤的都收了徒弟,太八點檔肥皂劇了!
  九州官方涼涼的告訴你,玩家們現在所處的時代,已經是那狗血糾結的第三代了,還是江湖主線劇情,雖然不能明說,不過九州保證比他們的師父師祖那上兩輩還麻煩……所以投身江湖的玩家要注意了。
  ——靠,為什麼不是同歸於盡後武功秘籍藏在哪的寶圖背景?是說那兩代共四位絕頂高手,都是把後事安排好再決一死戰的嗎?
  九州官方淡定的再次開了一個主題貼,寶藏秘笈神馬是有的,名字也可以告訴玩家,一甲子前那位武林盟主曾經失蹤十年,據說就是教徒弟加安排後事去了,地方叫絕塵宮,但沒有100級進不去,另說該副本有小怪有BOSS,不管寶藏還是秘笈雖然豐富,但是!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至於玩家刷爆論壇問的隱藏職業,九州沒有那種東西,三百六十行只要條件足夠,你幹啥都行,想開黑店效仿龍門客棧也OK,就是賣人肉包子因為系統刷新問題沒辦法實現,不過特殊身份是有的,江湖中有種本領叫易容,還有種職業叫臥底,另說明江湖中幾乎所有幫派都是收徒收教眾的,地位什麼的需要玩家們自己努力拚搏,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有兩個門派例外。
  正派的黃山宗,邪道的臨淵派。
  其他請玩家自行探索。
  「靠,我感覺到了裡面森森的幸災樂禍味。」
  陳墨一邊刷論壇一邊噼裡啪啦的敲鍵盤加入灌水大軍。
  寢室內其他兩個人,因為經常看見陳墨跟梁爽戴著遊戲頭盔,早就好奇了,偏偏九州跟別的網遊不一樣,頭盔綁定,因為不建議公眾場合使用,所以不銷售給網吧,想試著玩只能去遊戲公司的試用大廳,雖然就幾千塊,不過對學生來說已經是個不小的數目,此刻都湊過來看九州的官方論壇。
  看到頁面最上方不斷重複刷出的宣傳動畫,白衣持劍的大俠極其帥氣炫目的招數,宮裝清麗的美女,壯觀的錢塘潮,那兩個人就不覺嘖嘖出聲。
  「陳哥,這遊戲挺有趣吧。」
  「賊坑爹有木有。」
  陳墨看見一個《九州高行列的玩家們》帖子,頓時眼睛一亮,點上去。
  目前九州最高等級的玩家是42級,就是之前在開封鏢局裡混的,已經成功轉職做鏢頭的那位,但大多數門派玩家還在學武功中,天下第一高手到底是誰,在網遊九州公測三個月後依然是個很難說的問題。江湖正道級別最高的是19級少林玩家遲素齋,好運的學到了少林七十二絕技裡的大慈大悲千葉手,邪派級別最高的是酆都教22級玩家秦獨岸,武功不明,舒朝官府職業級別最高的居然是米扇,就是那個好運又倒霉的書生職業,果然沒去考科舉,目前是40級的蘇州捕快……不過他第二次轉職的選擇,大多數人還是不看好,君不見諸多武俠小說,除非是《四大名捕》否則就是混進六扇門也不算啥,當然很多玩家其實連捕快都混不上,刪號重來刷了又刷,能成功加入大門派的還是極少數,不少人見加入的是小門派也就湊合過了,畢竟與高端玩家的差距是越來越大,即使刪號再刷一次,也不一定能成功。
  最有趣的是一個女玩家,刷來刷去,竟然好運的刷成了一個名門望族的義女,就在她以為自己能進名門正派,結果NPC家族送她上京選秀去了……!!頓時囧翻了很多玩家,更有無數女玩家抱著宮斗小說,一個勁的刷論壇,口口聲聲求如何參加選秀的攻略,那個女玩家則哭笑不得的發帖稱去看看皇帝長啥樣,要是太老太醜,立馬刪號重來。
  而財富榜也營運出爐,名字後面標註了職業,居然當鋪供奉都有,看得不知情的玩家大跌眼鏡,雖然等級都不高不低的在20左右,可人家有錢啊,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混江湖的練死練活目前還沒個結果呢,雖然九州的青樓全部都是賣藝不賣身的NPC美女,不過那也都是要花錢的,九州官方很隱晦的提醒,只要真能讓NPC愛上你,想做啥都沒障礙……對於民間傳來的道德譴責,九州官方不以為意的說,網絡虛擬出軌好,還是現實包二奶對社會風氣影響壞?
  當然當然,一切玩家為先,要是玩家自己不樂意,就算是武林第一高手或者皇帝,也不能對玩家怎麼樣的。所有感覺都是虛擬的,直接化成精神波,與身體無關,但因為網遊難免死來死去,所以包括痛覺與快感,都沒現實的數據高,不然光是江湖拚殺被砍死的玩家就先有心理障礙了,所以想專門上遊戲找安慰的可以免了,絕對跟現實有差距,不過這些都是廢話,九州NPC有虛擬人格,智力都不低,不會那麼隨便就看上玩家,就算好運混到進宮,除非是宰相尚書的義女,才有直接當妃子的資格,名門望族的庶女都沒啥地位,別說義女了,所以全都是混宮女的,想觀摩宮斗大戲的,就朝那目標努力吧OTZ。
  已經有玩家在論壇放豪言,說他已經把穿越夢想從王霸之氣一統天下很適當的改成符合古代人的夢想,那就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但闖蕩江湖,高手絕世神馬的還是讓不少玩家放之不下,可以說每人從小都有個武俠夢,所以再苦逼再折騰,很多人還是咬牙忍著,就算啥都學不會,懂一個輕功飛簷走壁,會一套劍法揮來比去,也倍覺爽快。哪怕混得慘只是個漕幫鹽幫扛大包的,街邊賣東西的玩家,也堅信絕對有機會的,那啥武俠小說裡名門正派多半是配角龍套,天龍八部裡的第一高手是少林寺掃地的,獨孤求敗有門派嗎,創出九陰真經的黃裳有門派嗎?楚留香有門派嗎?李尋歡有門派嗎?所以說!!
  「陳墨你小子看啥呢,笑得合不攏嘴。」
  今天不是幾個專業上大課的時間,所以梁爽才下課回來,其實宿舍裡也就他一個中文系的,按調侃的話說純文的男生,純理的女生,都是挺尷尬的存在,比如梁爽他那個系就八個男生。
  陳墨本來要脫口而出他的ID上榜了,前途一片光明,搞不好以後就能叱咤江湖了,想了想,梁爽到現在也沒告訴他ID,於是決定憋著不講,這也就是九州,地圖太廣,交通又不方便,才會出現知不知道朋友遊戲名都沒區別的怪現象。
  沒錯,他就是酆都教22級的秦獨岸。
  瞧這名字,一聽就是武林高手,嘎嘎。
  「你小子又去圖書館借書了?」
  陳墨伸頭一看,表情怪異:
  「你真加入武當派了?」
  拿著《中國道教名山旅遊手冊》的梁爽摸著腦門含糊的應了聲。
  「喲,還真是,快說說,那個第一個拿到神器,又第一個拜入門派的倒霉蛋漠寒長啥樣,是長得像蝙蝠俠還是幸運超人?」
  「……」
  蝙蝠俠就算了,幸運超人長啥樣你知道嗎,還有!!
  「陳墨你說啥,什麼神器?」
  「靠,阿梁你上不上論壇,開不開系統消息啊,春雨啊,九州的第一件神器春雨。」
  「春雨是神器?!」梁爽失聲叫道。
  「嗤,真不曉得你整天是怎麼玩遊戲的,自己翻論壇精華帖去,搜索關鍵詞也可以。」
  十分鐘之後,陳墨一邊灌水一邊扭頭道:
  「找到沒有?嘖嘖,神器啊,就這麼丟了,那傢伙真是倒霉蛋。」
  「……」
  「阿梁你嘴裡嘀咕啥呢?」
  「……沒,沒什麼……」
  「不過說起運氣這東西挺玄乎的啊,那傢伙雖然丟了神器,但是加入了武當派,現在整個武當派也就四五個玩家,在路上還沒走到的絕對不超過三個,嘖,這裡有個武當派其他玩家的帖子,說那個叫漠寒還成了武當掌教的徒弟,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啊,就算加了好的門派,哪個不是從最底下混起,走運一點的也不過能拜個好師父,他倒好,以後武當大弟子啊,別說在玩家裡,連在NPC裡都算頗有身份的,我還覺得我邪派進的已經夠僥倖,混成護法心腹屬下的屬下的徒弟,就夠狗屎運了,瞧瞧人家!少奮鬥多少個月啊!!」
  又躺著中了一槍的梁爽忍不住扭頭,默默腹誹。
  靠,他寧願進邪派當那屬下的屬下院子裡掃地的,你知道武當掌教是什麼德行的人嗎?你知道武當出大事了嗎?你知道他等三天上線後還得繼續在南岩觀挺屍,重生什麼的還要看梁先生心情嗎?!
  手一抖,他才借來的那本書掉到了椅子上。
  攤開的那一頁,正是十堰市武當山,漠寒從來是把不重要的簡介跳過去的,就算看了也沒往心裡記。
  「……武當山,又名謝羅山……」

  掃地出門

  「掌教師兄,你真沒事?胸口不悶?也不頭暈,沒有中毒吧,我早跟師兄說你不要總擺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傢伙,你說你養了多少條蛇,五毒教也比不上師兄吧……就算蛇吃一餐飽一個星期,師兄也不要這樣,武當派沒有哪個弟子怕老鼠的,真的!」
  懸微真人只是第一個來念叨的,緊接著掌燈時分白髮白鬚的其他武當三位長老陸續登門了。
  「掌教師兄,你是不是身體有恙?」
  「……」連台詞都一樣。
  這三個年紀偏大的武當長老,是湛羅真人已經死去的師叔收的徒弟,但名門正派師兄師弟,講究的是入門前後,九州系統給的資料是,那位還裹在襁褓裡就被武當上任掌教帶回武當山了,所以師兄弟裡也就最小的懸微真人跟他年紀相仿,其他的都差得有十幾二十歲,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神情詭異的來,卻又偏偏滿懷關切讓謝紫衣無從發作。
  第一個來問的時候,謝紫衣還勉強敷衍幾個字,半個時辰後第二個來的時候,謝紫衣已經不理不睬了,等到第三位長老進南岩觀後都不問,直接就要走過來看他是不是走火入魔到不能說話了……!!
  不得已謝紫衣冷下聲音,說他內功有了突破,他要閉關。
  那位武當長老一臉不信的走了。
  ——本門武功,掌教師兄不是全滿級嗎?還練,要練成啥樣啊,練到能掀了武當山嗎?
  於是可憐的漠寒同學晚上十二點準時上線的時候,南岩觀裡的溫度低得連他這個「死人」都想哆嗦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害怕得偷跑下山了。」
  謝紫衣瞥著忽然出現在地上的「屍體」,冷冷的說。
  漠寒簡直欲哭無淚,他13級的小玩家穿上門派套裝也不能活著爬下山去啊,那些小怪可不是風景名勝,擺著好看的。
  「不是要為你師父報仇嗎?趕緊重生了再來!」
  「……」再給你砍一遍?
  「就你那點能耐,能做什麼?」
  某BOSS毫不掩飾聲音裡的不屑。
  漠寒鬱悶的化作一道白光重生去了,站在玄岳觀大殿裡活動活動手腳,其他武當派門人對玩家死了又活的事情根本不以為意,武當後山多的是可以送想練級玩家重生幾次的怪,漠寒儘管鬱悶,還真老老實實的拔腿繼續往南岩觀奔,當然這跟遊戲裡死一次都沒啥事有關,否則他沒那麼傻又跑去。
  進門果然看見梁先生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有動。
  蠟燭已經滅了,沒有再掌燈,只有些許星光從大殿外的漏進來,那隱約的身影綽約飄渺,寬袍廣袖,驚鴻一瞥,漠寒腦子裡冒出來的就是莊子逍遙游裡的話,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膚如冰雪,綽約如……咳咳!自己瞬息囧了一下,還好冒出來的不是洛神賦。不過你別說,還真有那麼幾分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游乎四海之外的絕世風采,不過一想到這張臉其實是他那位性格惡劣的師父,呃!什麼美好聯想也米了。
  漠寒在懷裡摸啊摸,有了,三天前吃剩下來的包子。
  「素餡的,武當山上只有這個。」
  他一邊啃一邊把另外一個遞給謝紫衣。
  「……」你以前有給過肉餡的嗎?
  不對,饃饃沒有餡,包子還是有毒的。
  「怎麼不吃?我保證沒毒,你看,我好好的!唉?我忘了沒人知道你殺了我師父,肯定還會有送飯的道童來,怎麼說也比上次南楓鎮客棧好多了,所以梁先生你看,我是不知道你跟名門正派有什麼深仇大恨啦,但是你不要把人趕盡殺絕,不然只能餓著,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那多痛苦!」
  沒錯,太痛苦了,無論跟這武當派上上下下哪個說話都怒火上竄的BOSS正努力穩住心神,特意被湛羅真人消遣一番才上得來,就這麼甩手回去了才叫划不來。就是什麼都不看,也要看在曾經天天送來的饃饃份上,別再一個惱怒,直接送漠寒去死。
  深呼吸,內功深厚的高手怎麼能被一個13級的小玩家氣死?
  「兩儀劍法會嗎?」
  「……呃,不會,沒學到。」
  「把你的劍拿出來。」
  「還沒有那種東西……」漠寒苦逼的看梁先生。
  「……」忍耐,想想南楓鎮客棧!謝紫衣繼續面無表情的開口,「你到武當山這半個月究竟是做什麼來了,跟猴子聊天?到處亂逛?!」
  ——沒那麼弱智好吧,是苦逼艱難的每天躲師父的惡作劇啊!
  「學武功要循序漸進。」漠寒乾笑。
  謝紫衣靜默數息後,轉身走入後殿,拿出一柄青銅吞口的長劍往漠寒面前一丟。
  「把會的劍招練給我看。」
  漠寒立刻舉起劍,橫捏劍訣,擺了個很帥的起手式。
  「架勢還算穩當……」
  ——架勢不穩的武當弟子褲子腰帶就會斷好不好,你是不知道我師父啊!!寬面條淚。
  遂即漠寒立刻跳起來,又換了個更帥的起手式POSE。
  「後面呢?」謝紫衣很是納悶漠寒半天不動。
  「就會這個。」
  「……!!」
  冷靜,想想南楓鎮的生滿青苔的破客棧。
  謝紫衣好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要是我的徒弟,我就把你從懸崖上扔下去,眼不見心不煩。」
  「咦,梁先生你有徒弟?」
  「……有。」系統塞的。
  「那梁先生的徒弟很聰明?」話題嘛,還是帶得越偏越好,才好保住小命呀。
  「沒見過。」
  「唉?」這對話乍一聽真的越來越奇怪了有木有,漠寒苦著臉,不解的問,「梁先生,你問我學過什麼武功幹嘛,我就是學了梯云縱兩儀劍法什麼的也打不過你啊,我師父都被你殺了。」
  「……」你就不能不提這個?!
  「再說你到底要幹嘛呀,先讓我給我師父收個屍唄。」
  冷靜,想想南楓鎮那連老鼠都能餓得死的破客棧!!
  謝紫衣惱怒異常,這到底是他消遣這個玩家,還是這個玩家消遣他來著?
  「等你把兩儀劍法學會,你師父就回來了。」
  「呃,這是門派復仇任務?」
  學會兩儀劍法就能殺掉梁先生,武當掌教就能刷新?
  「那還是不要了……」
  把師父重新刷出來再折騰他?怎麼辦,根本就不想給師父報仇了,他原來以為自己沒有好人屬性,至少還有好徒弟屬性的!!
  謝紫衣聞言微微挑眉,哦,這傢伙不是口口聲聲都是他師父嗎,怎麼改主意了。
  「還有,你能刷新嗎?我要是練成兩儀劍法殺了你,你又倒霉的被系統刷新在南楓鎮客棧那種鬼地方怎麼辦?」
  謝紫衣眼角抽搐,卻不知怎的,原是惱火的心情平復了不少,冷聲道:
  「別說兩儀劍法,你就是把武當所有功夫都練到登峰造極,也殺不了我。」
  「噢,那你早說嘛,其實也對,我師父都沒贏過你,我就更不可能了。」
  嘴角不覺微微上揚,笑意轉瞬即逝,謝紫衣淡淡的瞧他:
  「把你的劍拿好,我就示意給你看一遍,你要是學不會,你等著再死一次!」
  「喂!」
  漠寒苦著臉,但在劍光突起的那瞬間不覺瞪圓了眼睛,中文系的就這點不好哈,翩如驚鴻宛若游龍,漠寒剛猛搖頭把洛神賦從腦子裡甩開,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又出現了,還沒來及囧翻,目光就被那刻意放慢劍招的人影吸引,衣袂飄飛,青蓮冠下的幾縷如漆髮絲離散沾落到那昳麗雋美的眉間,大殿內沒有燭火,只有那凜冽寒透的劍光,與隱約星華,映亮那綽約身影,絕世風華,就像回到了南楓鎮那天深夜,那色如冰白的手指伸出,輕輕一扣,就擊飛了崆峒派的用劍高手,一霎那變招九百生滅萬千繁華都像涅滅在翻掌之間。
  袖擺帶出優美的弧度,劍勢不快,方寸之間,似是不挪半步,已將劍招所及的生死籠罩於他一念之間,偶一抬眸,寒光中如驚鴻裂雷,只叫人神思恍惚,微覺韶華如夢,煙水無痕,感官裡一切都無比遙遠遲緩起來,唯留下茫然與空無。
  劍光掠過一條完美的弧線,悄無聲息的消失,謝紫衣站在那裡,跟漠寒今夜初進南岩觀所見的完全一樣,還是穿著武當掌教那件紫色道袍,拂塵也是持在手裡,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柄劍。
  「……我……我有個問題……」漠寒暈乎乎的直著眼睛,「這是兩儀劍法?」
  「對。」
  「但梁先生你是怎麼會武當劍法的?」
  「……」去問那個該死的遊戲設計師!謝紫衣又開始默默念那間破客棧了:
  「武當的功夫就會這一套劍法,也只能教你這個,三天後再來,練不會的話,你知道什麼後果。」
  「呃!」他剛才光顧著目眩神迷了!!
  不過易容冒名頂替什麼的還真是專業啊,至少也會一門武功才能裝得像,乍想好像不算什麼,但要是像模像樣登峰造極的,搞不好還不止一個門派的武功,多難啊,果然幹什麼的都不容易!
  ——喂喂,漠寒你重點錯了吧!
  稀里糊塗還沒找回清醒意識的漠寒兩腳打飄,抓著那柄劍就出去了。
  夜色靜籟,山泉清越重複著悅耳單調的聲響,謝紫衣走回南岩觀後殿,他原以為他是睡不著的,尤其還不是他自己的床,但思緒居然沒如何翻覆,和衣就沉沉睡了過去。
  而第二天週末沒課的漠寒熬紅了眼睛練了一夜的劍法,刺到誤傷自己好幾處,抓著清早起來練功的武當弟子,可憐巴巴的非要別人將兩儀劍法練一遍給他看看。
  作為武當掌教的弟子,輩分又是很高的「華」,那個被他拉住的武當NPC就是再不願意,也沒辦法對這個比他輩分還高的師叔說什麼,於是老老實實練了一遍兩儀劍法,結果!
  「不對,不是這樣的!」漠寒紅著眼睛斬釘截鐵的跳腳說。
  「這就是兩儀劍法啊,武當的兩儀劍法,別的門派也有叫這個名字的劍法,師叔不會搞錯了吧?」那個NPC納悶極了。
  「不對不對,昨天晚上樑……我師父給我看的比這個漂亮多了,你這是啥呀,簡單的跟江湖把式似的!」
  「……!!」
  於是漠寒又跑去拉住一個武當弟子,要求對方練兩儀劍法給他看。
  「不對!動作看起來好像是那麼回事,但你怎麼好像吊著十八個水桶一樣,手上捏的劍訣也不是這個,手指不是往這邊放的,你眼神也不跟著劍走,轉身的時候袖子都飄不到那個高度……」
  口胡,劍法跟不拿劍的手擺什麼姿勢衣服頭髮飄成什麼樣有關係嗎?還有兩儀劍法本來就是武當人人都會的武功,一點挨不上高深莫測的邊,丫的劍招本來就很簡單!
  第三天晚上,漠寒劍法當然沒練成,謝紫衣盯著他看了半天,因為心情不算糟糕,只是將他趕走,又給了他三天時間。
  於是武當弟子繼續倒霉中。
  第五天傍晚,懸微真人又來敲南岩觀門了。
  「掌教師兄我錯了,我不應該因為師兄反常就懷疑師兄病了,你是專心專意在教弟子劍法,我真的錯了,師兄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了。」
  「……」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謝紫衣。
  然後是睡得正熟的半夜裡,忽然聽見異動,謝紫衣剛走出後殿,就看見三個白髮白鬚的武當長老苦著臉,撲過來拉他袖子,泣不成聲的叫道:
  「掌教師兄,你想怎麼樣你直接說,我們都聽還不行嗎,嗚嗚,我可憐的徒弟還有徒孫。」
  「他們都被折騰好幾天了,太可憐了。」
  謝紫衣木然的跟著他們走出去,月光下,玄岳觀大殿前面的空地上,正有十幾個武當弟子打著哈欠,一臉僵硬的反覆擺著兩儀劍法的姿勢,漠寒蹲在那裡,不停的點頭搖頭
  什麼手臂抬得不夠高,回頭的角度不對,眼神瞄得不夠到位,絕對不是這個味道云云。
  漠寒非常認真的在學劍法,怎麼辦呢,他就夜裡時間最多,沒課呀。
  「掌教師兄,你教劍法,怎麼不給華凌秘笈,這樣學……」
  誰練劍能比師兄練得好呀,更見鬼的還要好看,那能當飯吃還是當水喝,不曉得掌教師兄是怎麼跟那個玩家說的,嗚嗚,難道說,掌教師兄收徒弟不但教武功,連折騰武當派的習慣也要教嗎?明明就是練得很熟很會的劍法,被漠寒幾天挑鼻子挑眼的,搞得很多弟子本來會的劍法都不會了。
  ——他不是湛羅真人,到哪裡找劍法秘笈去!!
  謝紫衣完全說不出話來。
  當天晚上就在武當幾個長老寫滿控訴與無辜的眼神裡落荒而走,直接下了懸崖,闖進絕塵宮,不管聽到響動急惶趕來的侍女們尖叫聲,狠狠帶上門,用力得差點扯裂鮫綃垂帳,將聽到聲響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茫然看著他的湛羅真人揪起來:
  「你給我滾回你的南岩觀去!!」
  「啊?」
  「不把你那個徒弟的武功跟腦子都教好,別下來找我了!!」
  「咦?」
  湛羅真人抱著謝紫衣飛速解下來扔給他的道袍,頭冠,拂塵什麼的,眨著眼睛站在門外的走廊上,慢吞吞的轉身看了眼擠在不遠處神色惶恐的侍女,以及黑沉沉的夜空,深秋的寒夜涼風沁骨。
  「華凌,呃,叫漠寒吧,不是你瞧中的嗎?」
  「……把你武當派那幾個師弟管好!!」
  他的師弟怎麼了?每個都很好很聽他這個師兄的話呀?
  湛羅真人慢吞吞的將衣裳穿上,理好頭髮,戴上青蓮冠,然後好整以暇的摸了摸鼻子:
  「紫衣,麻煩你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不要半夜來好吧,擾人清夢就算了,我回去還要繼續睡,衣服穿來脫去的多麻煩。」
  「你怎麼還不滾?!」
  湛羅真人靜默片刻,很無辜的開口:
  「我光著腳啊!」
  哪個睡覺是穿鞋子的?

  這苦逼透了的生活

  九州的門派玩家,目前最糾結的就是學武功,簡單點的也要練上個20小時,難一點的要練一星期,如果每天在線時間又不長,那就更苦逼了,問題是練武功跟練級不能同時進行,於是門派玩家的級別已經遠遠落後於九州平均水準,當然那些做生意當掌櫃的玩家,如果不能賺到更多的錢或者換更大的鋪子,級別也是停滯不前的,據少林的那個遲素齋發帖說,武功學會了不代表就萬事OK了,他用大慈大悲千葉手,居然打不過25級的一般玩家,雖然沒有熟練度顯示,不過肯定有門道在裡面,搞不好跟傳統網遊放技能不一樣,不是按一個鍵系統就會控制你的身體用大招,要你自己判斷用哪招,怎麼用的。
  此帖一出,饒是玩家們那被九州打擊得如此之高如此千錘百煉的承受力,也招架不住,紛紛黑線滿頭,而有些玩家更是慶幸還好沒一門心思往江湖裡扎,想來也是,在九州裡擺攤賣豆漿饅頭都要靠自己的本領,什麼應付地痞流氓官府抽稅的,斤斤計較的NPC大媽大嬸,武功是那麼好學的嗎?學了不會用也就是個噓頭,要是個沒心理素質的,就是有絕世武功,也擺不平一隻老虎吧。
  算了吧,門派附近的小怪不是放著好看的,那就先拿不懂武功的落單小怪試手,看自己學來的武功如何施展更有效,反正闖蕩江湖叱咤縱橫的日子還早,趴地哀悼一個。
  於是九州裡的別職業玩家緩慢但穩定的升級著,而選擇入江湖的玩家越來越少,就算有武俠夢的也決心等前面有人混出名堂有個技術帖什麼的,再考慮,至於那些苦練武功的門派玩家,不但級別沒上去,相反還有人掉了兩三級——小怪也不是好惹的,況且還是抱著試手研究的心態去的。
  在這麼多人裡,漠寒算是又一次走大運,咳!
  武當兩儀劍法,本來是一門20小時就能刷成的武功,他卻因為沒有秘笈,生生花了六天多的時間反覆學每招每式才勉強會的,當然某BOSS的天生優勢,舞劍當然好看,卻不能忽略絕頂高手的素質呀,比如哪個角度才是最不費力最容易變招的,目光落於何處對劍勢的控制最有效,這都有講究的,不過現在的玩家能用武功已經很開心了,學同一武功的玩家不互相較量,根本發現不了這上面還有區別,當然這跟玩家的武功是什麼級別的NPC教的有很大關係,武當弟子教的兩儀劍法跟武當長老教的差別都很大。
  所以漠寒滿臉苦得要死的表情挪進南岩觀,筋疲力盡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打量緩緩走出來的湛羅真人,直接就站好架勢,極其認真小心的開始從第一招練兩儀劍法。
  武當掌教起初有些莫名其妙,隨後越看,眉間不覺浮起一絲驚訝。
  這種沒內力又生疏,軟綿綿的招式,武當隨便哪個長老一招就能把漠寒放平,不過看那架勢兩儀劍法細微之處的精妙全拿捏的有幾分味道。
  ——謝紫衣是怎麼教的,效果這麼好?
  湛羅真人古怪的瞅著從頭到尾練完一遍,滿頭是汗的漠寒。
  話說漠寒忐忑不安的一抬頭,頓時目光從小心翼翼逐漸變為迷惑,然後猛地一個倒仰,像是被嚇到了,脫口而出:
  「師父,你刷新了?」
  「……」
  「哈哈,果然我一練成,門派復仇任務就成了,刷新就是神奇啊,師父的樣子一點沒變呢,不知道梁先生那個人皮面具還在不在……」漠寒聲音戛然而止,尷尬的低頭不吭聲,雖然說死了後被人剝皮毀屍滅跡啥的NPC不一定知道,不過提起來肯定不是味。
  「人皮面具?」湛羅真人微微眯眼。
  他好像錯過很多有趣的事。
  「咦,門派復仇任務怎麼沒有經驗,我為啥還是13級?」
  難道任務獎勵只是一套兩儀劍法?坑爹啊那是他自己學會的!!
  「這嘛,不夠。」湛羅真人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前後大概,挑眉,他當然不介意把這個誤會繼續下去,至少看起來挺有意思(喂—)
  漠寒下意思的一個激靈,小心翼翼的問:
  「師……師父,你這啥意思?」
  「嗯,叫你接著練。」
  「……!!兩儀劍法,弟子不是練會了嗎?」
  漠寒眼前一花,只覺微風迎面將頭髮拂過,然後手上一輕,驚詫的看著自己的那柄劍不翼而飛,頃俄流螢青虹指端百轉流如瀑,縱躍傾落凝光沉,若山遠望,如果是六天前所見那幕是驚鴻過影恨平生,那眼前的劍招雖然同是兩儀劍法,卻巍峨磅礴,正氣浩然,絕不會給人如舞若夢的欣賞感,保證瞥一眼冒出來的只有冷汗跟恐懼,所以漠寒就想往地上趴,撲面而來的劍光陡然而止,劍尖停在他鼻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你剛剛說什麼?」湛羅真人慢吞吞的問。
  「我……我的兩儀劍法練得還不夠好,要接著練。」漠寒盯著劍尖都不敢挪步子,沒骨氣的立刻道。
  「那還不趕緊?」
  湛羅真人手腕一翻,似笑非笑的倒轉劍柄,漠寒連一眼都不敢多看,接了劍一溜煙就跑出了南岩觀,靠,他要發帖樹洞咆哮,武當掌教的徒弟不好當,容易得心臟病的有木有!!
  梁先生,你在哪裡,你快回來吧——他不要這個師父了還不行嗎?!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武當長老們如願以償的看見了一條蛇從鍋裡爬出來跟他們打招呼……
  這苦逼的武當派,這苦逼的九州江湖,他當初是有多想不開才答應上武當山的呀!!
  於是,半個月之後。
  「哇嘎嘎!老子30級了,學會了一套內功兩套劍法兩套掌法,明天就去刷怪練級,只要我40級就能去分舵當個副堂主什麼的!」陳墨在寢室裡大呼小叫,上躥下跳,「江湖,我就要來了。」
  一扭頭,發現還在吃揚州炒飯的梁爽愁眉苦臉的繼續扒飯。
  「唉,阿梁你武當派混的如何?」
  「不怎麼樣……」
  「名門正派規矩多嘛,我理解,聽說有玩家都刪號不練了,不過你們武當好像除了蛇沒聽說有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不用擔水劈柴什麼的,少林玩家整天干這個都快干毛了,怎樣?內功學到沒有?」
  「沒……」
  「唉?這麼慘,那劍法呢?」
  「兩儀劍法。」
  「嗤,那大路貨啊,我聽說華山也有劍法叫這名字,峨眉也有!那掌法呢,或者流云飛袖,梯云縱?沾衣十八跌,想著就流口水。」
  梁爽神情尷尬不答。
  「喂喂,你不會就學了一個兩儀劍法吧,開封的那個鏢頭都快50級了你知道嗎?甩我們門派玩家多少啊,哥們你這麼長時間在幹嗎,那種大路貨劍法,最多三天就刷出來了吧?」
  「……」20多天把一套早會了劍法練了又練的人你傷不起!!
  「那你多少級了?」
  「13。」
  「我說難怪,要好好練武功,級別不急,唉——你說啥,13,不是43?」
  「……」
  陳墨用憐憫的目光瞧著死黨:「哥們,你沒救了。」
  ——當然半年之後,酆都教秦獨岸全系統頻道的嚷嚷著武當派第一高手漠寒,是個坑爹不夠意思的混蛋,好友頻道往死裡喊,說你小子把劍法練得那麼行云流水唯美飄逸的去泡妹妹真是太惡毒了,嗚嗚,邪派武功就這點不好,鬼氣森森或者殘忍毒辣神馬的沒一點勾引美女的資本,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沒救就沒救吧,其實除了三不五時冒出來的蛇,武當派都是一群同樣苦逼的可憐人,無論是NPC還是玩家,總會摔個狗□的,不過不用擔心別人笑話你,哪怕你站在那裡褲子突然掉了,周圍的人也當沒看見很淡定的繼續做自己的事。因為他們在出事的時候也不想別人嘲笑,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最近漠寒每次辛辛苦苦練劍法的時候,都會有一堆武當NPC弟子圍觀。
  終於有一天,連懸微真人都笑眯眯的站在旁邊看的時候,漠寒終於忍不住了。
  「師叔,你在看什麼?」
  「沒啥,貧道覺得掌教師兄實在太了不起了。」
  「……!!」
  這才是武當派最不可忍受的事情,無論湛羅真人做了什麼,他那四個師弟武當四位長老,永遠都是點頭附和,被欺負得沒辦法就跑去南岩觀訴可憐,反正掌教師兄什麼都是對的,這是基本原則絕不動搖,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啊嗷~!!
  ——戳,是嗎,漠寒你有資格說這話麼嗯?
  漠寒每隔三天去南岩觀練一遍劍法,然後免費欣賞下287級的高手將兩儀劍法演示一遍給他看,付出的代價就是滿身冷汗,以及被削落幾根頭髮神馬的,劍尖停下來的位置是越來越近,到上次的時候,漠寒覺得自己呼吸的力氣一大,鼻子上就會少一塊肉的囧境。
  就在他深呼吸強行鎮定心神,準備再近距離欣賞武俠大片的時候,眼前再次一花
  「哎喲!」漠寒捂著鼻子跳起來,砸過來的是一本書。
  低頭一看,封面上連名字都沒有。
  「師父,這是啥?」
  「武當內功。」
  漠寒眼睛一亮,還來得及高興,就聽見湛羅真人慢悠悠的說:
  「你練不好的話,貧道……唔,會有人來送你再死一次的。」
  「唉?」
  「是你說的那個『門派復仇任務』啊?」湛羅真人似笑非笑的捋著拂塵,是說絕塵宮的床多軟多舒服啊,比他南岩觀的好太多了,「貧道想,這回你是不想再等貧道刷新的吧?」
  不想,就給貧道好好的學,別再把紫衣氣得半夜跑回來把他掃地出門了。
  「……」這是威脅嗎,怎麼聽著不是味呢?
  「明天來見你那個,嗯,『梁先生』吧。」
  喂喂,師父你這麼開心要被「毀屍滅跡」一次?
  「不用擔心你師叔他們。」湛羅真人微微挑眉,笑得好不狡黠,「上次是貧道疏漏,這次已經事先跟他們說了,貧道要去後山鷹愁澗去捉白唇竹葉青,暫時不在南岩觀。」
  ——師叔們聽到後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漠寒冷汗的扯黑線中
  唉,那不是說,沒人會來送飯,他又要來給梁先生帶吃的?

  江湖,等著迎接BOSS吧

  你說江湖走鏢的最頭痛的是遇到什麼事?
  打劫?山洪暴發沖毀道路?還是路過惹不起挨不得的大門派大人物家門口,要送拜帖給好處?別對最後一條翻白眼,不然像少林武當那樣幾千號人的名門正派,是怎麼生存的,難道就靠幾個外門弟子在朝裡做官或者在後山開幾畝田就能自給自足的過日子?別開玩笑了,一柄上好的精鋼劍就夠尋常百姓大半年的生活開銷,實際上在九州的劃分裡,雖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還是有一個階級,頑固的存在著,那就是地主咳咳,據說整座山以及周邊可開墾土地的地契,都在那個門派手裡,只不過差別在於名門正派,向佃戶收取的租子很公道,比一般地主要便宜,遇到蝗災旱年也會減免而已。
  所以開封振威鏢局的高路捷——是這個名字沒錯,這可憐孩紙當初也是登陸遊戲的時候被名字難倒了無數次,最後看見了窗檯上的牙膏,於是攤手,你懂的——每次經過這些正道邪派的周邊區域都極其的不爽,不為別的,就因為送出去的隨拜帖的那份禮,雖然不是他自己掏錢,不過一想到他辛辛苦苦走鏢,向NPC收取的報酬裡有一大半都是這麼送出去的,就特別不是滋味。
  那些所謂的門派玩家,算神馬呀,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到35級的,而他在九州拚搏努力到現在,沒加門派不是也學會了幾套刀法拳法,都49級了,完全是九州第一高手,奈何從論壇到官方都不承認他這個頭銜,而且辛苦賺來的錢有大半都算是給九州門派養玩家,你說慪不慪。
  坑爹的職業侷限性啊!!
  但他偏偏還沒任何辦法,因為大門派無論正邪,居住的地方,方圓多少裡都是沒啥盜匪,綠林好漢什麼的,送拜帖禮物只給門派外常駐的NPC就行了,不用靠近,所以連小怪也沒多少,一路上又省時間又省力,其實是一種很默契的平衡。
  雖然忍吧忍吧,老江湖都是百忍成精的老狐狸,再說了,看過淚痕劍沒有,呃,準確的說是古大師的《英雄無淚》,人家也是開鏢局的,雖然他混不成紫氣東來卓東來,至少能把目標定成永遠不敗的司馬超群!!
  ——是嘛,沒有卓東來的司馬超群能「永遠不敗」嗎,親你把重點搞錯了啊喂。
  習慣性的在心裡將苦水翻了個遍,開封振威鏢局的三把手前途光明的鏢頭高路捷,又糾結的回到了目前困擾他的難題上,所謂走鏢遇到的最頭痛的事!
  那就是收鏢人不但死了,還不刷新OTZ
  這比快遞公司找不到收貨人,電話又不通更痛苦,因為高路捷還不能擱置這筆訂單先去送別家,押鏢是一對一服務的好吧,委託人也是先付訂金,還有一半尾款是要收鏢人確認才支付的,這都不是最最要命的地方,真不行將鏢再運回去,不就白走十來天的路嗎,問題是這趟是暗鏢呀。
  所謂暗鏢,就是明面上也運著不少貨物幾車什麼的,但那都是掩飾,最重要的東西在鏢頭懷裡揣著呢,一半都是極小很貴重的物件,行話叫做「紅貨」,這也是高路捷接到的第一趟暗鏢,心跟著懸了一路,好不容易啥事都沒發生的到了,結果要接收暗鏢的那個昌云縣馬三爺居然在前一天死了。
  你說按照武俠小說邏輯,後面會發生什麼倒霉危險事不用想了吧!
  高路捷覺得懷裡揣著的那個扁平小盒子簡直就是定時炸彈。
  他還不能扔!!
  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官府NPC找上他們下榻的客棧了。
  ——這又是開鏢局另外一個不爽的地方,做為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卻總是不得不跟官府打交道,多半還有低聲下氣賠笑送禮神馬的,要是真讓他穿越,他一定不會再選這個行業了!!
  「聽聞高鏢頭此來昌云縣是給馬三爺押鏢的?」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高路捷光點頭不說話。
  那明顯是頭頭模樣的捕快帶著一群衙役,慢條斯理的坐下來,用茶盞蓋繚著漂浮上來的茶末,這捕快生得文靜秀氣的模樣,不太像幹這行的凶神惡煞,但這架勢十足的做派可不小,高路捷抽了下嘴角,就看見那捕快聽了NPC衙役附耳上來說的話,忽地放下茶盞,眼睛一亮,脫口驚問:
  「開封的高路捷?」
  「呃?」
  「我是,咳咳,在下是蘇州的米扇哇!」
  「……!!」
  玩九州當穿越COS什麼的扮演得太帶勁了,最關鍵的是坑爹的九州你光用看的,還真不太好辨明誰是玩家誰是NPC,目前九州高端職業很少的情況下,像這種情形下的玩家遇玩家,不亞於穿越裡的老鄉遇老鄉,激動得熱淚盈眶,是玩家就好,玩家比NPC好說話呀!!
  「你不是蘇州捕快嗎?」高路捷順手加了好友申請,打開好友頻道里問,畢竟在目前他們是官府與案件牽扯人的尷尬關係。
  「是啊,到昌云縣出公務,恰好出了這個案子,縣衙原來的NPC捕頭押解重囚去郡府了,這不我就臨時被頂替來了嗎?」米扇也在好友頻道里回答,他們一來二去的對話,在其他NPC眼裡只看見嘴動,聽不到聲音。
  「我慪死,好不容易押鏢到了吧,馬三爺稀里糊塗掛了,對了,他是怎麼死的?」
  「我去勘察過了,沒什麼疑點,NPC仵作說,一刀斃命。」
  「……」
  「你懂的,凡是死了不刷新的NPC,肯定有隱藏劇情,這不就顛顛的跑了來,沒想到線索還沒挖到,卻遇到了你,話說哥們這趟鏢有啥玄機沒?」
  高路捷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拉個幫手,就算有什麼變故也好對付。
  「我這趟送的貨都是幌子,其實是暗鏢。」
  「吆,有門!啥東西?」
  「米扇你懂不懂鏢局的規矩啊,暗鏢連鏢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而且丟了不賠,跟明貨不一樣。」
  「呵,我哪知道這個,那麼你估摸著是啥。」
  「不知道,盒子不重,晃蕩起來也沒聲響。馬三爺,外號叫『六丁劈山掌』馬三爺,是個小有名氣的NPC,這肯定跟江湖恩怨有關,搞不好是什麼武功秘笈。」
  高路捷說著突然靈光一閃:
  「等下,我去打探消息。」
  說著居然原地下線了,米扇愣在那,三分鐘後又是白光一閃,高路捷兩眼放光的上線了:
  「我剛才上Q聯繫了下同跟我混振威鏢局的玩家,付錢委託這趟鏢的人昨天晚上死在護城河邊上,嘖嘖,江湖仇殺呀,現在啥關係都沒了,我們可以打開盒子看看到底是啥。」
  米扇頓時精神一振,兩人都叫那些NPC衙役和趟子手下去了,把客棧窗戶關上,神神秘秘的摸出一個普通的木盒子,上面有一把小銅鎖,不過這怎麼能難得住43級的蘇州捕快跟49級的某鏢頭呢,兩下一搗鼓,就砸開了。
  裡面是一個信箋模樣的套子,就在兩人拿起來的時候。
  系統提示:是否要打開「被盜走的《亂天譜》殘頁」?
  「哈哈,還真是武功秘笈!」
  「屁!」高路捷罵了一句,「殘頁,不曉得是一張紙還是半張紙,武功秘笈又怎麼樣?你以為是梅超風還能練出九陰白骨爪來,人家偷走的好歹是下冊,一半啊!」
  「你怎麼就說九陰真經,沒提不全的《葵花寶典》,那好歹也出《闢邪劍法》了呀?」
  「靠,真有,你練啊?」
  兩人一邊吐槽,一邊拆信箋封口,因為從份量上看,最多不超過三張紙,所以武功秘笈什麼的希望實在不大,不過九州就這點好,秘笈什麼的不是一拍就消失,技能欄就多了這行,而是要練的,也就是說兩個人同時得到一本武功秘笈,完全可以共享。
  封口拆開的時候,該死的系統提示又來了:
  「確認打開?《亂天譜》為臨淵派所有,此殘頁關係重大,若隨意窺看,就被系統默認為臨淵派仇敵。」
  米扇眉頭一皺,反應過來了:
  「臨淵派?不就是官方論壇說的那個不可加入的邪派?」
  「看不看?」
  「當然看囉,誰怕誰啊,捨不得死就撈不到好處嘛,倒是高路捷你可是在沖50級,掉一級可不得了啊,要不再考慮考慮。」
  「怕個球,看!」
  於是一頁寫滿字的紙就顯現出來。
  「呃!」高路捷傻眼了,「你認得毛筆字草書嗎?」
  「草書啥呀,這是行書!」米扇瞥了高路捷一眼,沒文化真可怕,看到沒有,就算穿越當捕快,也要懂點墨水的,不然辦什麼案呀。咳咳,忘了說,九州書面語是繁體字。
  「講什麼的?」
  「等下,我念,你聽。」
  ——先師「羅浮生滅」(諱)龍潛川與「琴劍雙絕」淮左秀士死於劍屏峰之後,第二代掌門由吾小師弟玉璇璣接任,與淮左秀士長徒沈欽共決戰十四次,奈何相較不下,加諸又因吾師弟玉璇璣戀慕淮左秀士之女,兩人之深仇,實難為外人道哉,然是非對錯已不可論,沈欽與吾師弟激憤之下,所作所為可能禍及後人,故書之以辨真相,若疑此言者,可上黃山宗求證。
  先師平生能得一對手,縱死亦為快事,乃是我等後輩妄加揣測,命數弄人,竟加諸於沈欽與玉璇璣身上,使兩脈仇恨,竟不得解,最後收徒之為,吾有生之年,亦不知禍福,或曰,人倫慘劇也。
  臨淵派,栗晴滄——
  「這故事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聽過……」米扇猛地一拍掌,「對了,九州官方給的江湖主線劇情背景!靠,高路捷,這下咱哥倆走大運了,主線任務啊,獎勵一定豐厚。」
  與此同時,昌云縣千里之外的武當山。
  南岩觀裡瞥著漠寒遞過來的菜包子一陣發愣的謝紫衣突兀的一皺眉。
  系統提示:有人窺看了被盜走的《亂天譜》殘頁,臨淵派主線劇情已被觸發。一月之內,可動用門派力量,可離開絕塵宮,殺死所有窺看者,奪回《亂天譜》殘頁。
  遊戲公司技術部裡的李總監嚎啕ING:嗚嗚,這才是正常接到有關謝紫衣任務的步驟啊,本來謝紫衣是因為發現《亂天譜》少了一頁逼問栗鶴江,懷疑鬼谷奇巧門與之有關才會待在南楓鎮客棧的。
  眾技術人員黑線腹誹:是嗎?
  李總監繼續捶鍵盤:本來多麼複雜的前置環節啊,多麼難找到的蛛絲馬跡啊,一步步推測找線索最後才能到南楓鎮來,這下全報廢了!!智能電腦都直接扔掉了我辛苦設定的狄仁傑破案模式,轉到最終追殺環節了,那兩個倒霉玩家……嗚嗚!

  山雨欲來

  暮靄是一種慘淡的天青色,晚來天欲雪。
  北風凜冽,足尖輕點樹梢,身形竟沒有絲毫起伏,唯有衣帶當風,長發飄拂。湛羅真人是一直到看不見遠去的馬車影子,一直微微帶笑的表情才忽然消失。
  之前謝紫衣淡淡說,他必須離開武當山,湛羅真人聞言挑眉笑道,很好啊,這下絕塵宮南岩觀他想住哪兒住哪,順便說你把那個玩家帶走吧,也好過幾天清靜日子——誰信啊,你是希望過清靜日子的人嗎?
  但兩人對視良久,終究沒有再說一個字。
  主線劇情,對玩家來說,意味著豐厚的獎勵,以及精彩無比的冒險刺激,但對NPC來說,那並不是一個好消息,雖然九州系統唯一不肯告訴NPC的就是他們各自的死期,是那種永遠不會再存在,再刷新的那種死期,相對應的,NPC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而死的,但這些事情,可能低等級的NPC永遠摸不著邊,但對虛擬人格極其完善,智力更是遠遠高於玩家平均水準的謝紫衣與湛羅真人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難猜的問題。
  ——系統給他們的那些亂七八糟一堆裡,這個趨向太明顯了。
  但他們都不願意去多想,即使想了,也不肯開口提。
  九州的主線劇情被開啟得越多,就意味著他們的結局就越來越近,否則九州系統不可能在小小追殺環節上還給了謝紫衣一個月的限制,凡是系統明確規定他們要去做的事情,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離開武當山的這一步,何嘗不是往死亡靠近。
  湛羅真人漫不經心的一拂袖,拂塵輕搭上肩。
  他並不知道跟謝紫衣比起來,哪個初始的級數高些,但他總能知道的,正如那個玩家或許會不小心將自己的級數告訴謝紫衣呢,命數這種事,哦不,系統這種事,來日方長,謀劃要一步一步來,結局嘛,看他的心情嘍,九州的玩家算什麼?
  哼,吾命由我不由天!
  森冷睥睨的彎出一抹傲然的笑意,隨即又被眉間眼角的狡黠所代替,衣袖翩揚,轉而如一葉紫華,沒入密林深谷中,那啥,還在樹洞或者地穴裡冬眠的漂亮竹葉青小可愛,貧道這就來找你們了……
  此時此刻,離開了多災多難武當山的漠寒卻直著眼睛在發呆。
  構架精巧,幾乎感覺不到搖晃的馬車,墊著華貴的錦緞與上好的皮毛,四面有放置生著火的暖手爐與小銅鼎,溫暖如春,兩個穿著瑰麗深淺漸變的薔薇色衣裳的女子,正目不斜視的一個端了銀盆,一個拿了雪白的帛巾,小心翼翼的拭去謝紫衣手上滾落的水珠,由於馬車空間再大,也有個限度,很多東西都是暗櫃,又有四個人,所以漠寒爬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可憐的縮在角落裡。
  他不是在玄岳觀門口練劍嗎?
  怎麼眼前一黑,就稀里糊塗跑到這裡來了。
  ——還有誰來解釋下,梁先生你假扮武當掌教就算了,為啥還換衣服了,這樣錦袍玉冠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感覺是很不錯啦,不過這是干啥,那兩個NPC美女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這是哪啊?」
  「……不在武當。」謝紫衣凝視著從指間滑落的淺褐色水珠,淡淡答。
  「那,那我們要去哪?」
  「不知道。」
  「唉?」
  「去殺一個人,也許是兩個,目前不清楚。」
  漠寒囧了,梁先生你完成攪亂名門正派的任務,奔赴下一個目標什麼的,也不用把他綁架走啊,武當掌教的徒弟也沒啥價值的,難道門派復仇任務轉成逃亡任務了嗎?瞥那銀盆裡顏色古怪的水一眼,漠寒隨口問:
  「梁先生,你是武林中最厲害的用劍高手嗎?」
  「……不算是,嗯?」
  「那一定有個跟你差不多水準的高手了?」
  「……」是啊,那個人你也認識,他的兄長,你的師父唄。
  「不是聽說武俠小說裡,比如劍神西門吹雪還有白雲城主,都要好好保養自己的手嗎,劍神也是不好當的,手上感覺什麼的好像很重要?」
  謝紫衣一時說不出話,兩個侍女卻噗一聲笑了。
  臨淵派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傳自「羅浮生滅」龍潛川的羅浮掌,劍法什麼的是死對頭「琴劍雙絕」淮左秀士的看家本領,不是只有用劍高手才小心注意自己的手啊,少年╮(╯_╰)╭
  漠寒好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覺摸了摸鼻子,乾笑道:
  「這不能怪我,你看你擺出來的架勢,像江湖人嗎,只能讓我想到奔赴千里,沐浴齋戒去殺一個根本不認識的江湖敗類的西門劍神,呃,你比他要求高,享受好,不過他也是每到一處,萬梅山莊就有無數侍女很神奇的出現準備熱水什麼的,可是你這樣又讓我想起來白雲城主,那出場的氣勢啊,還有侍女撒花神馬的……但是梁先生,我不得不說你太沒有高手品味了!」
  「……」
  「不管西門劍神還是白云城主,都是一身白衣的啊!大俠都是穿白衣的!」
  兩個侍女又以袖掩面偏過頭去,謝紫衣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了,眼角抽搐了一下。
  「還有你去殺人就算了,為什麼要用我師父的長相去啊,我承認他長得是很好看是很不錯,可他的性格你也知道,搞不好就曾經狠狠得罪過哪個特別愛面子的大人物,用他的長相真的很不保險有木有?唉唉,或者你這是要嫁禍給武當派?」
  漠寒頗感興趣的隨口繼續說:
  「最最關鍵的是,哪個高手不是坐得筆直,身姿挺拔什麼的,可你往那裡一靠,半躺不躺的,是啥味道呀,古文上叫什麼,海棠春睡……呃!!」
  漠寒冒著冷汗看驀地出現在他咽喉前的冰白手指,以及一雙帶有殺意的寒眸。
  「咳,我死了之後是不是就能回武當派重生了?」
  一句話成功的使謝紫衣殺意頓消收回手去,冷聲道;
  「學你的武當內功去。」
  「唉?學成了就能從你手裡逃走?」
  「……」
  「那你還是乾脆點來吧,跟上次一樣不痛就行了,那樣多省事。」
  「不練,我就點了你穴,然後讓你活活餓死。」
  ——這很殘忍嗎?
  還以為要說啥滿清十大酷刑呢,算了,對梁先生來說,果然餓著看見東西都不能吃,沒辦法吃才最可怕嗎?漠寒想著就囧了,趕緊掏出懷裡的秘笈,遊戲時間是自己的,不抓緊利用才是浪費啊。
  九州終極BOSS是什麼概念,玩家不知道,遊戲公司技術人員知道哇,紛紛開始購買咖啡方便麵,扒拉下排班表重新開始排,務必保證每時每刻都有錄製數據回報狀況的人,同時開賭注,那兩個倒霉玩家能活幾天,至於成功逃過一個月的選項,攤手,他們不傻。
  九州很大,只要那兩個傢伙夠聰明別上躥下跳,基本上前半個月還是安全的。
  不過這一點,米扇與高路捷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如果只是他們自己單獨接到任務,也許還會因為危險神馬的,暫時將那張殘頁收起來不吭聲,等過了風頭再說,但第一遊戲裡死亡不過是掉一級的事情,二來畢竟兩個人一個是混蘇州官府的,一個是混開封鏢局的,能待在一起琢磨的時間有限,要知道在玩家們裡他們已經算很高端的行列了,但在整個九州裡連泡沫都不算,振威鏢局要是傳信過來,或昌云縣原來的捕頭回來了,米扇跟高路捷就只能打道回府。
  他們沒有把問題想得多困難,本來也是,就算是主線任務,前置環節也一定繁複到多不勝數,能做成兩三個就不得了,想一直做到最後一個環節是不可能的,主線任務要是那麼容易就給他們做完了,九州遊戲公司拿什麼當噓頭去吸引玩家?
  昌云縣裡除了馬三爺,當然也還住著別的武林NPC,這都是有點年紀,有點威望,已經不怎麼沾手江湖是非的有名號人物,想找他們也很容易,馬三爺家裡正在辦喪事呢,頭七肯定要弔唁的,至於套話問線索就更容易了,米扇是官府捕快呀,藉著查案的名義,至少可以輕易的搭話,NPC是不敢當面給臉色看的,要是換了高路捷去,保證沒一個正眼瞥這個「江湖後輩」,這跟傳統網遊的等級乃至魅力屬性統統都沒關係,純粹職業優勢。
  當然江湖人真正的態度是不屑「為官府賣命的走狗」的,似乎俠以武犯禁,才是他們堅持的理念,不過就跟宵禁一樣,犯是沒關係的,別給抓到就成,至於這些已經半退隱狀態中,有家有室,有固定產業的江湖人的系統設定是已經沒有昔年豪情壯志了,要知道混武林十年以上還能好好喘氣的,可不簡單,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呀。
  兔死狐悲,就算平日有那麼點隙怨,古人在禮節上還是很面面俱到的,一時馬三爺的靈堂上彙集了不少人,弔唁垂淚的同時,免不了還得問幾句是怎麼死的。然後就感嘆幾句江湖事江湖了,就算安安分分待在家裡,也說不準禍福凶吉。
  米扇所到之處,這些NPC有些閃避,對官府,江湖人向來是敬而遠之。
  米扇深得跟NPC打交道的訣竅,嘴裡客套廢話幾句,然後就漫不經心帶到正題上,說馬三爺死的現場留有線索,似乎他的死因跟臨淵派有關啊,不曉得閣下知不知道馬三爺是怎麼招惹到臨淵派的。如果真是江湖仇殺,在下這就上稟知縣,當個懸案結了,這不都是跑腿混口飯吃嗎,不容易啊。
  不想,這些NPC面帶茫然,有的連連搖頭,有的心直口快干脆就反問。
  臨淵派?沒聽說過啊。
  那模樣不像是裝的,因為很多NPC眼神裡直接就是「胡說什麼」的味道,大有「瞧,又一個官府敗類,以後也是糊塗官」的感覺。
  從九州官方介紹跟那張殘頁揣測,那麼牛叉的臨淵派,怎麼可能沒人知道?
  不得已,他只好轉而打聽「羅浮生滅」龍潛川,靠,這下有人知道了,不過那些NPC全都臉色唰地一下慘白,也不顧忌官府了,躲瘟疫的一樣的跑了,讓米扇楞在那裡,好一陣納悶。
  臨到下線的時候,跟高路捷接了個頭,米扇無奈的攤手,高路捷思索道:
  「也許我們的方向錯了?」
  「嗯?」
  「臨淵派好像是邪派吧,可能比較可怕,一般人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說,不如打聽下黃山宗怎麼樣,好像是同級別的,而且是正道,應該不會有人害怕吧。」
  「唔,言之有理。」
  「靠,米扇你被九州洗腦了,說話都成這樣了。」
  「哈哈。」
  就在鏢頭與捕快信心十足的時候,當天晚上,消息就從小縣城你傳出去了,幾經周轉,不少幫派分舵都開始往上匯報了,臨淵派門下則是在第三天將消息傳到謝紫衣侍女那裡,於是。
  「昌云?」
  本來還想拖延時間讓那些玩家多活幾天的謝紫衣凝注那張素白箋,驟然冷笑一下,紙化作片片白蝶碎散開來,在落到馬車厚軟精美的地毯上時全部一顫,化作灰燼。
  他再不去,臨淵派的名字,都要讓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知道個遍了。

  悠著點啊,親

  小說電視劇裡這種情節很多,冒失撞巧的知道了一個秘密,招惹上神秘麻煩,就算被殺人滅口,也不是啥新鮮事,但知情人橫屍當場,也只能嚇住膽子小的人,更別提是死了可以再活的玩家,所以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悄無聲息,毫無痕跡的就失蹤了。
  高路捷一頭冷汗的在好友頻道喊米扇。
  昌云縣的NPC衙役更是亂成一團,這件事情發生得太蹊蹺了,高路捷早上一登陸,就用好友頻道喊米扇在城東的一家酒樓前碰面,但他走到的時候,只看見一群驚慌失措的NPC衙役,米扇經過的鋪子門口,包括路人都清晰的記得他走過去的,只有一家瓷器店的夥計矢口否認,而小縣城的鋪子是緊挨的,也就是兩間鋪子隔著的牆厚度那點小得可憐的距離,堂堂蘇州捕快神秘失蹤了,如果不是米扇天性還算小心謹慎,到哪裡去都藉著查案的名字,帶著衙役一起,只怕到現在都沒人發現他失蹤,那些衙役雖然跟在他後面,不過也是東看看西看看,落後個兩三步,就那麼一閃神,好像眼前一花,也就是眨眼的時間,活生生走在前面的人影沒了!!
  不是下線,不是死亡,那都有白光,NPC有這個常識。
  哪怕停電掉線,跟正常下線與重生的完全一樣,要五秒緩衝時間。按21世紀的說法,這哪裡是失蹤,這是一腳踩進異時空黑洞裡了吧?靠,給外星人綁架好歹還有一道光柱神馬的……
  高路捷二話不說就下線了,跑到論壇上開始發帖。
  「米扇!!你在哪?」
  由於蘇州捕快在九州裡算是小有名氣,而牙膏鏢頭的ID在九州裡更響,49啊,多少玩家森森羨慕的等級,所以出於好奇,很多人點開了這個標題很古怪的帖子。
  結果,裡面就一句話。
  最新主題帖:米扇!!你在哪?
  樓主【高路捷】說:火速回覆啊,我不想找你找到吐血!!
  喂喂,這是什麼狀況,見過在網遊裡追偶像的,見過世界頻道和附近頻道喊找哥哥姐姐帶升級求施捨,甚至官方灌水論壇發帖找老婆找老公的,這也太誇張了吧?!
  於是一排「擦,老子對這個到處搞基的世界絕望了」的回覆就刷滿了帖子。
  高路捷一看,黑線滿頭,怕米扇看到帖子會集合官府NPC衙役來滅了他,趕緊重新點開帖子。
  「樓主【高路捷】說:米扇,丫的你失蹤了你知道嗎?是死是活吭一聲啊,我好友頻道都喊爆了,泥煤的再不來,我就要被官府當嫌疑人鎖走了,丫的就算卡劇情裡了,給我上論壇火速回覆啊!!
  此帖已被高路捷於12月8日重新編/輯。」
  就在逛論壇的玩家們紛紛訝然,九州居然還有失蹤選項?看上去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米扇,43級的蘇州捕快啊,嘖嘖,早說了,這個職業不好,看,出事了吧(╯﹏╰)
  話說10分鐘後,高路捷還在不停的按F5鍵刷新帖子,猛地看到論壇最上面多了個主題帖。
  最新主題帖:居然在遊戲裡被人綁架了
  樓主【米扇】說:靠,走路走得好好的,啥預兆也沒有,然後就在一片漆黑裡聽到系統提示,「您的遊戲人物已暈迷一刻鐘以上,進入特殊情況劇情處理模式,你可以選擇強制下線,但你的遊戲人物將仍存在於遊戲中,待暈迷狀態消除後,才可以繼續遊戲」,打投訴電話給九州客服,居然回答說江湖有風險,行走需謹慎,靠!!順說,高路捷,你那個帖子太火了,我電腦刷不開,只好另開新帖。
  抓了一把黑線的高路捷趕緊回帖要米扇發論壇好友短信,交換Q號,企鵝上慢慢說。
  於是兩人扔下滿論壇看熱鬧越說越離譜的玩家,登陸Q號狂敲鍵盤。
  除了大罵坑爹的九州以外,兩人對問題的猜測還是挺一致的,八成就是殺掉馬三爺的人聽到消息回來了,要不就是臨淵派,反正這也不是啥壞事,至少有後續環節出現了,怕就怕折騰半天都不出結果。
  不過明白歸明白,米扇上線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又不能動,而高路捷更是考慮是不是要上線的問題,因為那張殘頁還在他跟前,現在又多了米扇在來找他的路上失蹤,NPC衙役一說,官府哪裡還有不來抓他的道理,咳咳,你別看米扇這個小小捕快,還是有品級的,八品啊,畢竟是蘇州府衙的捕快,不是縣城裡的,也就比昌云縣令低兩級而已。
  對高路捷的話,米扇也無可奈何,繼續試著登陸。
  終於在兩個小時以後,上線的時候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這是一個很大的洞窟,一滴水落到他臉上,凍得他一個激靈,岩窟頂很高,一縷光線從石縫上斜斜照下來,九州不但是冬季,而且是真正的臘月,非常冷,這裡又特別潮濕,衣服似乎都結冰了,就算米扇43級一千點的生命值也忍不住瑟瑟發抖,沒辦法,捕快鏢頭什麼的雖然有機會學到武功,但內功目前好像是門派玩家的專利,大部分江湖人,包括NPC都不會這個,更別提能不拜師學到了。
  掙紮著動了一下,米扇看著自己持續往下掉的生命值無語中。
  難道進遊戲的第一次死,是被凍死的?
  由於前期是書生職業,後期做衙門任務,所以米扇還真沒死過,也沒其他玩家那麼拚死拚活的升級艱苦無比,他其實是很認同九州那坑爹的宣傳詞的,這不過就是一種穿越,登陸遊戲來混混古代的捕快生涯,有空就研究破案的古代電視劇,琢磨得挺有滋味,識文斷字的書生轉職就是吃香,不用從最底層開始混,至於旁的玩家還在為銅錢奮鬥,他拿的是官府俸祿,雖然是一年一發目前還沒拿到(……),不過外快很多,下屬送的,NPC送的,又住蘇州府衙裡不愁吃喝,半夜可以帶著衙役在街上隨便逛,捉拿違反宵禁的玩家,這是怎麼一個爽字了啊。
  米扇剛從地上爬起來,膝蓋上就一痛,好像給什麼砸中,又趴下去了。
  沒有任何腳步聲,眼前多了一抹特別漂亮的秋棠色裙角。
  喲,有人了,搞不好還是美女。
  還沒想完,背上就多了一隻腳,沒錯,那個他以為的美女抬起一腳就踩在了他背上,讓他的臉跟濕漉漉的地面來了下親密接觸,從撩起的裙邊看,繡鞋綴有淺白的珍珠,裳上的花紋也是素雅細小的木樨,質地極好,就是蘇州府的千金小姐也用不上這麼好的衣料,極輕極薄,層層疊疊,曼妙無比,不過這一腳踩掉了米扇的20點生命值……
  「輕點輕點,死了的話,怎麼向主人交代?」
  又是一個女子,移步走近,她的姿勢極美,搖曳生姿,足不沾地,似洛神臨水。
  ——靠,這得多高的輕功啊!
  米扇沒看美女的心情了,坑爹的開始想大罵九州遊戲設計師,好歹出個40級玩家能接受得了的任務嘛,最要命的是聽這話裡,這兩個NPC只是婢女或者下屬,他搞不好連狀況都沒整明白,就稀里糊塗報銷了進九州以來的第一次死。
  「真搞不懂,一個小小的捕快,問明白主人要的東西在哪也就是了,還多費什麼力氣啊,連挖個坑都不用,反正玩家不是會重生嘛,不解氣再去砍一遍好了。」
  喵呀,懂武功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姐妹們昨天晚上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夜,才把臘八粥熬出來,這小子居然也夠好運能有一份,想來就氣!」
  「算了算了,反正喝了能不能活著走出去還是個問題——」後來的女子笑語盈盈,光聽聲音就讓人兩眼發光,肯定是難得的美女,此刻正緩緩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看主人心情嘍,今天會來的人可不少,要是血噴得太多,弄髒了東西,雖說扔起來不心痛,不過換來換去也很累。」
  米扇臉挨在地上,猛地被人提了起來,一臉沙子髒水的傻眼看。
  果然是美女,挽飛云髻,簪以鏤空芙蓉金飾,除紅榴石耳墜外,再無首飾,單獨看絕對是身份不凡的女子,但完全一樣的打扮,就像是親姐妹,在石窟裡拐了兩道彎,眼前驟然一亮,就好像從窮鄉僻野一腳踩進了繁華的蘇杭,溫暖如春,栩栩如生的蘇繡靜靜蟄伏在垂帳上,花鳥魚蟲,萬里山河,瞧得人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來往穿梭的NPC美女都跟這兩個女子完全一樣裝扮,這讓米扇不信她們是婢女都不行了,粗粗一數,就有七八個,靠,還都是長相不差放到蘇州青樓去全能當頭牌花魁的佳人——
  然後他發現他驚訝得太早了,繞過繪有寒江雪景蒼茫群峰的屏風,地面是平整光潔的水磨石,像是個極大的廳堂,十多個又是一樣裝扮的女子,佇立在兩排黃梨木太師椅後不遠,椅間都有一古樹盤根式的小幾,上面放著色白若玉,光潔如鏡的青花瓷盞,廳堂盡頭立著一個有半人高纏紋墨梅瓶。淺褐色矮案左側有一琉璃缽,底部鋪著光滑鵝卵石,兩株水草間游弋著兩尾小金鯉,但那歡快的水花聲,卻是偌大廳堂裡唯一的動靜。
  這裡並不是沒有人,相反,靠近門口只有一張椅子是空的,米扇就被扔到了那裡,然後帶他來的兩個NPC侍女就悄無聲息的站到那張椅子後面,米扇可不覺得這是享豔福,就算死上幾次對他都不重要,冷汗還是從脊背後往外冒。
  他可不是高路捷,混的是說粗話敞膀子的江湖,官府裡門門道道多了,跑到蘇州府衙一看,估計玩家就沒脾氣了,擺場很重要有木有,泥煤這比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蘇州知府架勢還大,手邊幾上的那茶盞,好像蘇州知府也有一個,捧得個寶似的,整日放在博古架上,擦來擦去都不捨得用。如果他能將這玩意帶一個回去行賄,保證他能撈個蘇州府衙總捕快噹噹。
  管他呢,反正不冷,生命值不再往下降,當看熱鬧好了,滿屋子的好東西啊……想認真看恐怕得去博物館,門票就算了,還得隔著厚厚的玻璃,攤手。
  所以米扇饒有興趣的抬頭望,一共八張黃梨木椅,全坐滿了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他全是NPC,有老有少,甚是有趣,右邊最前面是一個峨冠枯瘦的道人,正襟危坐,微微合目,這算鎮定的,他旁邊是一個穿青布衣,特像整天泡茶館混日子的老頭提著旱煙管,長吁短嘆個沒完,其他人有盯地磚死不挪眼神的,也有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的,東張西望的絕對不是米扇一個人,不過米扇被扔進門的時候,所有NPC瞥了他一眼後,都或多或少露出不屑與驚訝神色。
  不過然後都沒甚興趣扭回頭,繼續如同死寂的沉默。
  米扇對面是個十二歲左右的孩子,臉是圓乎乎的,長相也很可愛,但神情陰鷙,嘴唇可是一種可怕的慘青,坐在椅子上,穿著大紅虎頭鞋的腳都挨不到地,但每微微一動,袍袖就一陣起伏,好像下面藏著什麼似的,那絕不是正常的晃動,濃濃的甜膩香氣從這孩子身上傳來,嗆得米扇直皺眉。
  廳堂盡頭的繡有修竹的雪白垂帳一陣輕微晃動,如果不是米扇對面那孩子驀地抬眼盯過去,米扇是絕不可能發現的,但垂帳後出來的黑影卻不是人,而是一隻淡灰色的貓,身側有很漂亮的云狀斑紋,耳朵圓圓的,眼睛橙黃色,兩眼間距卻怪異的很狹窄,這讓原本很可愛的模樣變得有些許怪異,它悄無聲息的竄到矮幾前,卻連瞧也沒瞧那金色小鯉魚一眼,吸了吸鼻子,優雅又傲慢的踱起步子來。
  米扇眼前直抽,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恰好認識,這並不是貓,準確的說是一隻幼年的云豹,這是一種天性兇殘又矯健的生物。呃……就九州來講,可能比他級數還高。
  琉璃缽的小金鯉魚已經嚇得往水底沉了,就在廳堂裡徹底死寂的時候。
  「……你給我站住,我不信逮不著你!!」
  又一個人影從垂帳後衝出來,往那隻小云豹就撲,不過顯然手腳笨拙,一頭撞翻了琉璃缽,水珠拋灑,兩條可憐的小金鯉魚無助的落在地磚上使勁拍著尾巴,而小云豹已經竄到花瓶後了,噴了一口鼻息,歪著腦袋很是不屑的模樣。
  「靠,靠,老子13級還逮不住你一隻貓嗎?你能比一群5級的黃鼠狼厲害嗎?」
  「……」
  米扇又有當初見到高路捷那種想眼淚汪汪的衝動了。
  玩家呀,這種情況下遇到一個玩家是多麼難有木有!!
  呃,藍布道袍?門派玩家?搞不太清楚,因為所有的門派都在山上,門派裝備目前還真不好認,不過會說這種話的肯定是玩家,NPC要是脫線成這樣怎麼得了?
  「咦?」
  是說漠寒也納悶得要死,尷尬的乾咳,他在外面,廳堂裡一點聲音沒有,死寂死寂的,怎麼一進來,裡面全是人,無數眼睛瞥過來,壓力粉大。
  「不好意思,打擾哈,我就進來捉隻貓,這就走!」
  這一屋子裡的人都在玩「誰是木頭人嗎」?
  漠寒低頭繼續找那隻抓裂了他衣服的臭貓,那隻小云豹正衝他噴鼻息呢,靠,老子忘了學了輕功,獰笑,這次看你小東西往哪跑!!
  小云豹忽然偏頭,竄起來就往垂帳後奔。
  於是——
  「哎喲!!」
  漠寒是低著頭在攆貓,倒霉的這次還用了輕功,所以是被下意識看見有影子衝自己撲來的某BOSS袍袖一拂,很拋物線的飛出去了。
  「咣當!」
  拋物線軌跡被屏風擋了一下,漠寒跟屏風一起滾在地上。
  米扇伸著脖子望。
  ——喂喂,哥們,還有氣嗎?

  年關難過

  還沒等米扇伸脖子看明白,猛見站在對面的NPC侍女全部低首,右手覆上左手,攏於衣襟前,微躬身,那個固頤正視,平肩正背,端然恭謹的儀態,瞥過去幾乎就是一條直線,動作整齊劃一又優美得讓人眼角一跳,頓時明了,於是米扇也顧不得看那個倒霉哥們是不是還活著,驚然抬頭望去。
  黃梨木太師椅上原先坐的那些人不知道啥時全站了起來,連米扇對面那個神情陰鷙的小孩子也甚是不甘願的跳下來,他這一站,就顯得更矮,還沒太師椅高。
  最先走出來的是四個穿薔色華衣的女子,腰間繫著緋絛瓔珞,斜披薄絡云紋紗,半垂在袖間裙襬徜徉開極美的韻味,動作輕盈迅捷的伸出手,將曳地的幔帳挽到金鉤上,然後盈盈向兩側退後,斜插盤桓髻上的攢珠金步搖在低頭間光華璀麗,她們的容姿又遠遠比廳堂裡的侍女更為雋秀出色,乍一見幾乎都要目瞪口呆,驚為天人,米扇決定下線後就再次打九州客服投訴電話,靠,沒截圖與視頻錄製功能怎麼行?
  不過,下一秒。
  米扇僵在就要站起來的動作上,剛離了位置沒多遠,停滯在那裡是挺費力的一件事,但他卻半點不覺得,其實就是隨即出現香風濃烈環珮叮咚啥的都不奇怪,來個顛覆他眼界的那種絕世到一笑傾城的美女也不稀奇,米扇覺得反正他都快把進九州以來所有的驚豔都在這一天消耗殆盡了,但是!!
  其實幔帳在未挽起前,已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影子,蘇繡織物是極薄的,甚至能看清衣為明紫色。
  而後刺有墨竹的幔帳由下上挽,最先被看清的是繁複細緻的袖擺,與玉棠白衣帶上垂落的寒玉血紋佩,隨著薔衣女子盈盈退向兩側,幔帳曳落的如雪流蘇下,朱色玉笄垂珠冠壓得墨發如漆,未束入的另一半逶迤流瀑,靜靜蟄伏在明紫色袍袖上。
  眉如遠山,微一抬眼,就算不是驚鴻裂空曇華夜現,那什麼江弦月歌遺世獨立,葉凍寒江澈華爾雅,好了統統都有標準了,唯一能浮現在腦海裡的念頭就是「靠,遊戲設計師是廢了多少張圖才折騰出這種容貌哇」,泥煤的看一眼也有生命值傷害吧,血量低的架不住啊有木有!
  背過戰國策沒有,「鄒忌身高八尺有餘,而形貌昳麗」,唸書的時候往死裡咒罵過,一個大男人長相昳麗個啥啊,靠靠,原來是我等想像力匱乏,米扇瞪了半天眼睛,發現這個詞不知道誰造的,還真是絕妙,流光溢彩,不可逼視,緩步走近的時候,廳堂裡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用昳麗還真翻不到貼切形容。
  「謝公子。」
  當先那個峨冠枯瘦的道人作了揖禮,後面有拱手的,有低頭的,非常詭異的算是含糊見禮,然後又坐回了原位,沒人注意米扇的失態,門外有侍女快步上前,迅捷的將地上摔碎的琉璃缽與小金鯉都清理完,連屏風也換來一道鑲嵌白色云母片的清蓮夜景八展屏,至於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漠寒,如果不是他還有氣,估計NPC侍女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他跟那架破裂的屏風一起抬出去。
  輕拂衣袖,從來就不會端端正正身如修竹落座的謝紫衣微微後靠,支起右臂,半倚在檀香木寬榻上,淺紫色云靴就勢踩在錦墩上,又有數個薔衣女子簇擁而來,兩個手捧金質狻猊小爐分立寬榻兩側站定,淡淡的白色煙霧就從雕琢精細的狻猊嘴裡冉冉冒出,散發出一股幽然恬淡的冷香,另有兩個侍女半跪於地,斂眉垂首,最後來的是一個托有銀盤的侍女,將瑰麗的翡色瓷壺與犀角杯一一放到剛才置有琉璃缽的矮案上,然後挪步退去,先前半跪於地的侍女立刻一個托壺,一個執杯,琥珀色的美酒倒了八分滿,又穩穩的停住。
  小云豹悄悄踱過來,勾住爪子一躍,跳到謝紫衣腳邊,把圓滾滾的腦袋湊到它主人的手邊。
  米扇已經不知道怎麼抽嘴角了,與他有一樣表情的還有漠寒。
  ——誰跟他說這是當初南楓鎮破客棧裡的連饃饃都吃不上的賬房,他自己都不信!是說梁先生你到底是怎麼得罪遊戲設計師的,系統把你刷新在那地方OTZ
  漠寒你個腦子短路的,要是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的工作人員能穿越進來,一定會涼涼的提醒你,謝紫衣的侍女是130級,服侍那些女子的婢女是100級,成年云豹是50級,這只小的也有35級……滿廳堂的NPC就不說了,就連敬陪末座的蘇州捕快也有43級,你丫的也就比佈景裡的小金鯉魚等級高而已——
  這時又有幾個秋棠色羅衣的女子端著汝窯細紋小蓋碗魚貫而入,將太師椅間的幾上的茶盞撤下,換上未揭蓋就有濃郁香氣的臘八粥,正好一人一碗,漠寒尷尬的發現自己站在那裡好像特別多餘的模樣,然後一個薔衣女子端來玫紫色胎質半透明纏枝蓋碗,謝紫衣瞥著漠寒,示意侍女將這一碗送過去。
  不說那侍女神色古怪,漠寒起初卻是不知道那是啥,揭開一看,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味就撲鼻而來,他囧了。
  「誰家喜得貴子了?給我喝做什麼呀,我又不是女的。」
  所有侍女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秒。
  米扇則是被口水嗆到了,猛咳嗽,所有NPC的表情都很怪異,漠寒已經一氣將臘八粥灌下去了,本來那碗就沒多大不是,就聽漠寒滿足的舒了口氣:
  「不管了,是吃的就好,剛才我就剩血皮了,差點又掉一級。呼,好東西啊,生命值一下全補滿了。」
  米扇簡直要頓足不忍睹。
  ——哥們,你太丟玩家的臉了。
  「咳咳!」
  那個峨冠枯瘦的道人也按捺不住,抽了下嘴角,問:「這位是,湛羅道兄的高徒嗎?」
  漠寒警覺的微愣,然後笑嘻嘻的,不但沒看謝紫衣一眼,反而甚是得體的作揖問:
  「這位前輩,認識我的師父?」
  「這個……未曾謀面,神交已久。」
  就知道!!要是見過,這場面就更奇怪了,還有神交啥呀,他師父那樣的囧人,一想到就脊背發涼,待幾天玄岳觀就能細細領教了。
  「不知前輩是——」心裡再腹誹,表情依舊誠懇恭敬的漠寒。
  「貧道乃崆峒掌教兆南道人。」
  喲,這麼說,是上次南楓鎮客棧的後續發展啊。
  「齜!」一聲乾澀的冷笑,卻是坐在米扇對面的那個神情陰鷙的孩子,稚聲的童音像是扭曲了一樣怪異,「都接了紫帖,來到這裡喝這勞什子的臘八粥,還套什麼近乎,求命麼?」
  「不求命,小鬼你跑來做什麼,直接撕了紫帖就是。保證死得痛痛快快,還免得來回奔波——」崆峒掌教身旁的青衣老者掂著手裡的旱煙管諷刺道,「沒膽死,就甭廢話。」
  那孩童臉驀然漲得通紅,陰冷的盯了謝紫衣一眼:
  「是嗎,我以為中原正道的諸位,是打算接了帖子來另有謀劃的,畢竟叫囂著剷除邪魔歪道最得勁的不正是諸位嗎?」
  廳堂裡霎時靜默下來,唯有謝紫衣饒有興味的注視著那孩童滿眸的陰鷙敵意。
  「萬蠱教的小鬼說得對,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很多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
  出聲的是一個特別粗壯的漢子,他低沉的聲音仍然像悶雷,右半邊臉上是像蛛網一樣的猙獰傷疤,神態古怪的打量對面的侍女,輕蔑而不善。
  「也是噢,『天下第一』不過是系統給的——」在座唯一的一個黃衫女子,撫指挑眉嗤笑。
  不過她這句話看似挑釁附和的話一出口,那傷疤漢子立刻神色一凜,不再有先前輕佻隨意的表情,目觀鼻鼻觀心,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吭一聲了,徒留那孩童茫然不解為什麼之前還被他說動的眾人突然改主意了,氣惱中大紅色的外褂下,又是一陣詭異的起伏。
  「原來中原武林的諸位,都是不惜面子跟名聲的,我算是看明白了——」
  那孩童語氣鄙夷,米扇正皺眉,突兀眼前一痛,原來那孩童話說了一半,沒有絲毫預兆的斜掠而起,因為太快,勁風撲面,米扇下意識的後仰,他沒看見,漠寒卻是再分明不過的瞧見了,因為那小孩是正衝著他來的,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甚至看見那短小的手臂後無數黑紅色蜈蚣,慘白的手指,指尖竟是墨綠色,一股嗆人的甜膩與腥氣就撲鼻而來。
  漠寒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拔劍,飄身後退。
  但是太快了,快到他才握到劍,那隻手已近在咫尺,再往前漠寒的眼珠估計就有問題了。
  就在漠寒咒罵九州坑爹的設定時,距離忽地又拉遠了,漠寒抽劍出鞘,在幾米遠外站定,這才發現謝紫衣站在寬榻前,緩緩的再次坐下,儀態慵散,漫不經心,他袍袖一角卻沾染了點奇怪的慘綠,不過微微一振,又悄無聲息的讓人以為是眼花,萬蠱教那孩童卻凝在剛才作勢欲抓漠寒眼睛的姿勢上,神情惶恐,然後像是費了極大力氣似的,一寸寸扭過頭去:
  「你,你是……怎……」
  小臉慘白,狠狠咬唇,怨毒的斷斷續續道:
  「謝……!你,你有膽別接近苗疆……一步……」
  說著驟然撲倒在地,漠寒這才看清他背後有一個鮮明掌印,還來不及仔細看,掌痕所在邊緣無數花花綠綠的蟲子全部冒了出來,然後一道白光,地上就留下一灘黑色的血漬。
  ——就算是可刷新的死,對有特殊身份的NPC來說,也是不願意接受的噩耗,跟玩家一樣,等級下降一,但問題是NPC沒有升級的辦法,死多了就沒辦法維持九州系統原來賦予的身份,被奪位被驅趕還是小事,被以前的下屬,或者本來不放在眼裡的玩家刷了又刷,一直落魄到死,那就可怕了。
  崆峒的兆南道人僵了半天,才緩緩道:
  「貧道接到紫帖,想來是數月前南楓鎮的事,武當……嗯,應了謝公子的要求,算是一筆帶過,而吾徒當日前去冒犯謝公子,也是不知情,不但佩劍震裂,到現在內傷都沒養好,故貧道代徒而來,不知這筆賬,謝公子想怎麼算?」
  「京城旃華門外南大街有家玉器鋪子,是崆峒派的?」
  「這……確是如此。」
  「那就在上元節前撤離所有人吧,一年後的上元節再派人接管回來。」謝紫衣接過侍女遞上的犀角杯,漫不經心的淺酌,經琥珀瓊漿潤澤後的唇色,更是觸目驚心。
  「……那就如此,但不知道鬼谷奇巧門?」
  拿著旱煙管的青衣老者連忙苦笑著接過話:
  「不勞道長費心代說,我門中鬼巧叟……咳,承蒙武當厚情,留得他一命回來見老朽,苟延殘喘至今,鬼谷奇巧門所藏甚豐,謝公子想要什麼,但說無妨,老朽一定雙手奉上。」
  謝紫衣微微合眸,似漫不經心的說:
  「既然谷主盛情,想必知道了栗鶴江的死訊。」
  那青衣老者一怔,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掩飾性的乾咳一聲:
  「死於春雨,但是——完全是一場詭異的巧合。」
  「那便請谷主回去好好想想,年關之前,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總要有個償還才好,谷主意下如何?」
  「老朽這就回去仔細思量。」
  謝紫衣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去的時候,那青衣老者額上直冒冷汗。
  後面坐的正是那黃衫女子,不待謝紫衣說話,她已笑盈盈的攤開手:
  「奴家只是聽聞『八步趕蟬』李空空跑到嵩山,七十二絕技秘笈沒偷到,就偷了一頁殘書,不覺好奇,就派人砍了那倒霉傢伙,不想他已經將東西託付給開封振威鏢局了,白忙一場,半眼都沒瞅到,又因為這個接了紫帖,奴家冤得都想回去上香拜佛,洗洗霉氣了。」
  她姿勢優美的輕舒了下腰肢,聲如銀鈴:
  「酆都教別的沒有,好東西還是不少的,我這個教主,可不像名門正派,守著秘笈不外傳,謝公子就是要我教的闇冥幽羅神功前三層口訣也是可以的,不過奴家想,這件事也許還不值這個價吧,那奴家就留著以後不小心得罪謝公子的時候用。」
  謝紫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酆都教前代教主與黃山宗有淵源,與先師亦有交情,此回可暫且按下,既往不咎。」
  「……咦?還有這麼一說?」酆都教主笑得更愉悅了。
  那半邊臉上佈滿疤痕的大漢斜睨對面,沉聲道:
  「昌云縣的馬三是某家手下,某家便是聽說李空空得了半張干係重大的《亂天譜》,花了重金買下的。」
  他對面一直沒吭過聲,全身都裹在黑衣的一個容色蒼白的瘦子怪笑了兩聲:
  「齊幫主也不用瞪我了,是我疊恨樓派出的殺手,反正馬三也就是個卒子,大不了百兩黃金奉上,跟齊幫主揭了這段梁子,我們也是受人所托,不得不為之啊。」
  這麼輪番一說,所以不用講,每個人都知道雇疊恨樓殺手的,肯定是坐在米扇前面,一直臉色忽青忽白不吭聲的中年人,他穿得甚是考究,更有一種米扇挺熟悉的做派,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驀地站起,嘶聲道:
  「爾等江湖豎子,難道敢與大舒官府作對,竟——」
  他還沒說完,就莫名其妙的俯面直直倒下去,米扇一驚。
  兩個侍女面無表情的將那人拖了下去,米扇看得分明,眼珠還在動,不是死了,估計是被封了穴道,看來後面還有的是罪受,不覺顫了一下,連忙出聲:
  「在下只是蘇州捕快,奉命去查馬三爺案子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張殘頁,你看過了。」謝紫衣摩挲著犀角杯,不像在問話,而是溫言闡述一個事實,他的聲音與湛羅真人完全一樣,溫雅悅耳,不過在別人聽來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呃!!」
  「此次回去,若再敢與他人提起殘頁上的隻言片語,你便在九州重新開始罷!」
  米扇一驚,剛本能的要跳起來,忽覺後心一涼,立刻生命值唰地一下一秒掉兩百,米扇聽到系統提示的時候,倒地的眼角餘光,正瞧見是拎他進來的侍女收回了袖中短劍。
  靠,這次沒算虧到家,好歹死在美女手裡了。
  米扇不敢再停留,直接重生去了,他還得把噩耗告訴高路捷,希望那傢伙因為怕官府抓不敢上線逃過一劫。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了,如坐針氈的眾人紛紛口上客套說明自己一定會拿出讓謝紫衣滿意的代價,然後匆匆告辭離去,那臘八粥放在幾上,沒有一個人敢喝。
  跟小云豹瞪了半天眼睛的漠寒突兀的一抬頭:
  「你剛才說,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在年關前都是要還的?」
  「嗯?」謝紫衣抬眼,在淺酌第三杯酒了。
  「那我要在今天晚上給你吃有毒的包子!」
  「……」

  某人是屬芝麻元宵的

  幔帳從金鉤上放落,薔衣的侍女動作輕盈,將眼鑲明珠的青銅鶴燭台上蜜蠟銀燭一一點燃,然後斂衽垂首,躬身後退,衣裳如流云,弧度優美的曳過後,從廳堂裡消失。
  漠寒隨便找了張黃梨木太師椅,就舒舒服服的靠下來,伸展著懶腰。
  「梁先生,剛才他們怎麼都叫你謝公子,你最初的那個名字是假的嗎?」
  謝紫衣持杯的手微微一滯,而後漫不經心的緩緩道,
  「……對。」
  正常思路都會以為漠寒下一句話會問,「你到底叫啥」,不過漠寒的腦回路永遠在一個很奇怪的軌跡上,他只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點頭,就算他很想知道,也從來不直接問太唐突的話——當然這個唐突與否,完全是他自己的定義。
  「那你姓謝?」漠寒揭開幾上的青花瓷盞,呃,跟他剛才喝的一樣,都是如剝皮去核的栗子杏仁桂圓,還有紅棗蓮子花生,以及這味道很熟悉,琢磨了下,今天是八號,唉,那在九州裡不就是臘八節?真是疏忽了,要知道在現實中,也不怎麼過這日子,何況是九州的日期,一時沒想起來很正常。
  等了半天,卻沒聽見回應,漠寒納悶的抬頭。
  正瞥見謝紫衣手指翻轉著空的犀角杯,眸帶深意的盯著自己,然後淡淡道:
  「你可以這樣以為。」
  「那就是說,其實你也不姓謝?」漠寒揉揉鼻子大嘆,「果然反派神馬的就是不好當啊,又是臥底,又是假名字,又要易容,還好我沒想不開進邪派。」
  站起來憂愁的看了眼破條縫的衣服,漠寒很鬱悶,門派裝備壞了呀,意味著啥,衣服屬性已經變成「有損的得羅道袍」了,附加防禦下降不說,連門派套裝屬性都沒了,怎麼辦,難道真的要練到60級才能回武當山?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走了哈,晚上會再來!」
  一道白光,漠寒下線了。
  躺在床上脫下全息遊戲頭盔,梁爽盯著天花板上的出神,直到對面的陳墨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竄起來,一邊拔數據線一邊喊:
  「阿梁?下線沒有,出門覓食啊!!餓死我了,我要到食堂點兩份土豆燴牛肉,哈哈。」
  「來了……」梁爽也慢吞吞的爬起來。
  「等晚上衝下級,我就38了!」陳墨嚷嚷著連聲催促,「你小子磨蹭什麼呢,快點,晚了食堂就找不到位置了。」
  梁爽一邊穿鞋,突兀的問了一句話:
  「陳墨,你上次說你是酆都教的,你見過你們家教主嗎?」
  「這可難住我了,要知道我只不過是——」
  「酆都教左護法心腹屬下的屬下的徒弟之一?」
  「靠,你小子皮癢了不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小爺我混得比你好!」陳墨捏著拳頭,擠眉弄眼的說,「你倒是說說你幾級啊,武當墊底的?」
  「咳咳!」梁爽沒找著梳子,扒拉了兩下頭髮,就能出門了,「那我等著你出任酆都教分舵的副舵主,以後萬一正邪對決什麼的,我遊戲裡沒改長相,看見是我千萬要刀下留情,別把我砍成12級就行了。」
  「要是遇到,不把你砍到10級絕不罷手!!」陳墨笑罵。
  「陳墨你說,九州那個地方,如果你明知道NPC的名字是假的,還直接問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不大好?」
  「那肯定!」陳墨突然扭頭,壞笑的試探了句,「是美人嗎?」
  「呃?」
  「看你這表情,肯定是了,九州啊就這點不好,哪怕是跑江湖的姑娘們,名字也不是隨便告訴人的。」陳墨一臉遺憾,隨即露出戲謔的表情,「不過你小子待在武當山上,哪裡看到的美人啊?杭州的玩家倒是有發帖說過,畫舫裡的花魁,那個美得,嘖嘖。也就是那些女子的名字容易知道罷。」
  「……」
  「怎麼,心動了,動俗念想下山了?」
  「靠,你小子一邊去,思想不純潔!」梁爽剛義正言辭的罵完,腦中就突兀的浮現出,那人支肘半倚,明紫色袍袖探出冰白色的指尖,拈起古樸澈黃的犀角杯,湊近唇邊,徐徐飲下那色呈琥珀的美酒……
  「切,我不純潔,你眼神都直了,肯定是美人啊——」
  「那你說說,要怎麼勾搭上九州的NPC?」
  「你提出了很嚴肅的命題!」陳墨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偏偏裝出高數教授講課的表情,「據官方論壇顯示,很多玩家都在朝這個目標努力,不過由於玩家等級普遍偏低,身份不高,沒固定收入,還沒房子,長相也一般,更不能一擲千金,就算是一窮二白也不會吟詩作賦,吹笛合奏神馬的,所以別說青樓名妓,就是一般的村姑船娘都不搭理玩家,革命的道路還很漫長啊。」
  「等級低,唔,很有道理。」
  「喂喂,我隨便說說,你真有目標了?」
  「不算是。」梁爽歪著頭想了想,然後笑道,「不過還真的是美人。」
  「靠,阿梁以後記得要介紹我認識啊,搞不好人家美女見到我,立刻就再也不瞄你一眼了。」陳墨異常有信心的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除非是邪教魔女,否則一定對我這個邪派高手有興趣,才不屑看你這個武當小道士一眼。」
  問題那好像是邪派BOSS。
  梁爽囧囧有神的想,為什麼他跟陳墨這麼雞同鴨講,對話還進行得很順利?
  「跟哥們說說,怎麼認識的啊?」
  「送吃的。」
  陳墨一拍大腿,兩眼放光:「好主意啊,送東西最增加感情了,不像現代的美女,動不動還矯情,說怕長胖不敢吃。那你送的啥,珍珠翡翠白玉湯?」
  「靠,你那個叫剩飯菜葉爛豆腐湯吧?」
  「說我的不上道,你送了啥?」
  「……」菜包子。
  「話說回來,讓你這個幹啥事都不上心,別人一表示關心,你就裝瘋賣傻的性格看中的,是怎麼樣的美人啊?」
  「……嗯,不好說,其實吧,我一直在想,我看到的是不是他真實長相。」
  「唉?」
  「如果他不長這樣,也很好,因為這會讓我想到另外一個,咳,不太好形容的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想到那張臉,就冷汗跟黑線一起掉,不過最近那種陰影總算給驅散得差不多了。」
  陳墨表情古怪的聽著,半晌才說了一句:
  「擦,阿梁你審美觀正常吧,不會喜歡那張橘子皮臉,或者滅絕師太那種類型吧,我怎麼聽著聽著,就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說著一連報了好幾個著名女星模特的名字,末了很是忐忑的問:
  「你那個美人比起她們,程度如何?」
  「比她們加起來都漂亮。」梁爽摸著鼻子,認真說。
  「我的信心又回來了,阿梁一定要介紹我認識啊。」
  陳墨笑嘻嘻的說著,突然臉色一變,一把抓住梁爽的衣服,低吼:
  「喂喂,你剛才問我酆都教的教主,該不會是——我可是聽說我家教主是女的,還是美女來著。」
  「當然不是。」
  「呼,那就好。」
  「……」不過貌似比你家教主級別更高的樣子。
  梁爽移開目光,默默念。
  ——靠,這麼多年哥們,阿梁那話從來只是說一半的,最關鍵那點是從來不吭的,陳墨剛把心放下去,就奔向香氣四溢的食堂,暫時把這茬給忘了。
  有了陳墨在前面衝鋒陷陣,所以梁爽也沾光很容易的擠到窗口前,要了一份青椒炒蛋,肉末茄子,端回來,一邊吃一邊皺眉,居然還沒剛才遊戲裡那碗臘八粥香,學校的食堂果然越來越不能忍受了。
  今天貌似知道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梁爽咬著勺子,默默的思索了下,神器春雨是怎麼回事,沒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那麼陰差陽錯的殺掉了南楓鎮客棧的夥計,如果今天不提,他還真的差點忘了,連店小二的身份都不簡單,至少他死了,那什麼鬼谷奇巧門的谷主一時找不到說辭來表現失誤的誠意,唔——
  想起公測結束時去借的書裡,不小心掉落的那一頁,無意瞥見的一行字。
  謝羅山啊,九州遊戲設計師還真是囧極無聊透頂。
  不就臨淵派嗎,鬼巧叟那天晚上說過。管他哩,玩遊戲那麼認真做什麼,開心就好了,當然開心的前提是不能被人當開心果玩……反正他那個師父,讓人囧到無語的武當掌教怎麼看也不是個任意被人砍的弱茬,別的那啥亂七八糟都不重要,回去刷九州論壇吧,聽梁先生那句話的意思,那個蘇州捕快還是個玩家來著,NPC哪有什麼「在九州重新開始」這一說。
  你說蘇州捕快,又是玩家,還能有誰。
  攤手,人倒霉沒辦法,不過玩家還是有優勢的,米扇一定會回去發帖嚎的,他只要刷刷論壇就好了。
  「阿梁,輪到我明天早起去食堂買早餐了,你要吃啥?」
  「隨便,除了菜包子。」
  「咦?」

  有待修煉

  最新主題貼:誰能告訴我九州的BOSS是多少級?
  樓主【米扇】說:高路捷,你還活著嗎?我已經光榮捐軀一回了,坑爹的九州啊,誰能告訴我,遊戲設定的BOSS級數是多少,副本在哪裡,我以後繞著走還不行嗎?那啥,有崆峒派或者酆都教的門派玩家嗎,求問你們家老大的級數哇。順說,九州的BOSS級數跟長相是成正比的吧,一定是!!
  一樓【遲素齋】:看來是踩到地雷了。
  二樓【風妹紙】:BOSS?美嗎?厲害嗎?!
  樓主【米扇】:最通俗的說法,就是神魂顛倒,武力爆表!
  三樓【紹興一笑】:太簡潔了,求詳細,有點墨水啊!!
  樓主【米扇】:呃,文藝點的講法是拂袖煙云涅,傾杯風華葬,嘖嘖。
  四樓【遲素齋】:真的?!o(≧v≦)o……口水。
  五樓【霓曲思】:大濕……注意形象!
  六樓【遲素齋】: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樓主【米扇】:咳咳,那啥,素齋大師,BOSS是男的。
  七樓【遲素齋】:……!!!天道不公啊!
  八樓【風妹紙】:大濕乃一邊去,嗷嗷,捕快大人快說是在哪裡遇到的!!我也要去,死到零級正好刪號重來!
  九樓【高路捷】:樓上的妹子甭想了,米扇是被人綁走的,米扇,上Q啊,我們仔細商量後面要怎麼辦?別擔心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剛才走路上,莫名其妙脖子後面一涼,然後就是系統提示,靠!
  頓時後面的回帖一片罵蘇州捕快與牙膏鏢頭不夠意思的。
  到第四頁的時候,才有一個崆峒的門派玩家發帖說,崆峒掌教多少級他是不知道,不過他知道的一個崆峒長老是121級,崆峒掌教怎麼說也比這個高,問樓主好端端的問這個做啥。
  然後第七頁的時候,酆都教秦獨岸上線了,也表示不知道酆都教主是多少級,但酆都教左護法的心腹屬下「斷魂閻羅」是150級,所以,後面可以省略一萬字了。頓時引起許多不混江湖,不是門派玩家的人驚呼不斷,看來認為九州滿級是100的不在少數,在質疑聲一片裡,以遲素齋為首的門派玩家,很淡定的發帖表示目前所知的各派非頭頭的首座呀,長老什麼的級數,有人彙總起來一比較,依門派而定,低的100,高的170都有,於是目前玩家等級最高的49,呃不,是48的開封鏢頭,在九州整體看來,還真連小水花都算不上。
  半小時後,樓主米扇淡定的爬回來表示,大家少見多怪了,要知道沒有武力值的蘇州知府都有92級的,這很正常按照40級的秀才,60級的舉人,80級的進士,既然都已經做五品府尹了,沒90級怎麼行,而門派玩家們你們則是太淡定了,他遇到的BOSS面對著六個跟崆峒掌門酆都教主同級別NPC高手,依然談笑自如,逼得那六個高手低頭不敢吭聲。
  至於他怎麼知道是跟崆峒掌門同級數,因為聽到NPC這麼自稱,六個人,一個崆峒掌門,一個酆都教主,一個叫啥鬼谷奇巧門的谷主,還有一個齊幫主,不知道是哪個幫派的,萬蠱教一個小孩子,身份不清楚,另外有個叫疊恨樓的殺手組織有人聽說過嗎?那個疊恨樓主也在。
  ——米扇你人品也太好了,你一天遇到多少大人物哇!!你不是混官府的嗎,我們才是混江湖的好吧,你不會是那個無辜路過打醬油的,然後就被滅了?
  於是米扇看得黑線無比的不知道回覆啥好,倒不是BOSS的警告讓他不敢說,而是主線劇情豐厚的好處讓他捨不得放手,就算沒能力做,等以後級數高了再說唄,也沒有拱手讓給別人的道理啊。
  BOSS可能是臨淵派的這個消息,目前也就他跟高路捷知道。
  哦,不,BOSS那裡還有個很脫線的門派玩家。
  穿著道袍,雖然九州裡這種門派裝束不多,在玩家裡就更少見了,崆峒是俗道參半,沒啥特殊要求,撇去那些小門派不談,那就只有武當派,崆峒的那位兆南道人不也說了,是武當道號叫湛羅的NPC徒弟,說話還那麼客氣,肯定級數不低的。
  於是米扇心念一動,又繼續刷論壇。
  最新主題貼:有武當的玩家嗎,求問一個叫湛羅的NPC
  樓主【米扇】說:如題,武當高級NPC哪個叫湛羅的?做任務,急。
  帖子掛了半小時,除了譏笑蘇州捕快你上得了武當山的諷刺外,還有搞笑的問他,這名字挺美的,不像武當山的老道士,倒像秦淮河畫舫上的美人,捕快大人可別找錯了……零零雜雜一堆,卻一條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就在米扇幾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最底下出現了一個叫「肖江湖」的武當門派玩家回覆。
  「米扇,武當派長老就四個,都不叫這個名字,所以——如果你確定你要找的是武當高級別NPC的話,我很不幸的告訴你,可能你要找的是武當掌教。不過連武當派的都不知道掌教長得是圓是扁,捕快大人你就死心吧。」
  米扇當即倒塌,靠,那個脫線到死的傢伙,難道是九州公認的第一幸運小子,曾經得過神器,又開啟了門派拜師系統,最後還被人爆料說拜了武當掌門做徒弟的漠寒?
  這個任務怎麼越來越古怪了呢?
  他鬱悶,自然有人在咧嘴偷笑,梁爽關了論壇,重新登錄遊戲。
  漠寒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認出這個空蕩蕩的石窟,是之前裝飾堂皇富麗的廳堂,首先就凍得打了個哆嗦,然後他看見一道紫色的身影慢慢踱過來。
  「你來了?走吧。」
  漠寒有些納悶的看著周圍,再看謝紫衣,
  「我還以為你終於想開了,要丟下我不管,這樣我就可以練級想辦法回武當了。」
  「是嗎?」謝紫衣斜睨,「我怎麼記得某人還掛唸著今晚要給我一個菜包子?」
  「咳咳!」
  漠寒尷尬的揉鼻子,臘月的債,果然還得快啊。
  洞窟頂不時滴下水來,冷得邪乎,悄無人聲,漠寒就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抽了下嘴角,果然武林高手都有裝鬼嚇人的天賦,還好是跟著走,要是走自己後面,啥時不見了估計都搞不清楚。
  石窟只是很高,並不長,不多時,就沿著粗粗開鑿的台階,攀上了地面,外面夜色正好,天幕隱約有幾點寒星,漠寒知道這裡是一處山壁,有枯死的藤蔓與巨石遮蔽著洞口,如果不是特意去尋,很難找來,兩天前他就這麼跟著謝紫衣來的。
  石窟外停著的馬車,看似平凡無奇,內裡也是熟悉的舒適奢華,而那些佈置得盡善盡美的屏風也好,香爐也罷,所有器物甚至那些NPC美女全都消失了,馬車上只有兩個穿著薔衣神情恭敬的侍女。
  沸騰的水注入玫紫胎質半透明茶盞裡,散發出沁人肺腑的清香。
  然後輕晃茶盞,緩緩將水傾去,再次提壺注入沸水,方合上盞蓋,待涼了些,侍女這才趨步向前,屈身半跪,雙手端盞,高抬至眉間奉上。自始自終,肌膚白皙的手指都絲毫不顫,好像茶盞裡那滾燙的水對她半點影響都沒有。
  ——有道理,武功高優勢多啊,就算跟人搶吃的也不怕被燙到。
  漠寒摩挲著下巴,沒有絲毫預兆的忽然開口說:
  「其實你那樣恐嚇他們,效果不好。」
  謝紫衣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接過茶盞,事實上他還不明白漠寒這句話從何說起。
  「我是說,你不是發那個,叫什麼紫帖的,請人來嗎,你的排場也好,語氣也好,都挺厲害的樣子,不過,我要是你,怎麼說也要在香爐裡,或者別的什麼地方下迷香,把他們全弄倒。」
  謝紫衣揭開瓷盞蓋,對漠寒的話不置可否。
  「這樣他們醒過來的時候,我們都走了,就跟現在一樣,你說多有趣,美女也好,臘八粥也罷,包括漂亮的擺設都沒了,就躺在冰冷的石窟裡,周圍一片空空蕩蕩,好像昨天晚上做了一場夢似的,搞不好凍得生命值都掉了很多,這不跟聊齋裡說的撞狐仙很像嗎……」
  「噗——」謝紫衣剛喝進去的一口茶全部噴了出來。
  那兩個侍女又是惶急又是忍笑的上前,一個接茶盞,一個趕忙擦拭沾濕的袍角與毯子。
  謝紫衣顧不得她們,逕自微微眯眼,語氣危險的冷聲問: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是狐仙?
  「咳咳,我就是隨便說說,啥意思都沒有。」
  ——你隨便說說的東西太多了,還一條比一條離譜!
  「還有,我就奇怪,這一路上怎麼啥事都沒有!」見謝紫衣目光不善,漠寒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不是聽說九州那些偏僻,官府又管不到的地方到處都是劫道的綠林好漢嗎?怎麼走這麼多天路,一個都沒遇上?」
  「……你很期待?」
  「那是,再不趕緊練級,一不小心被毒包子毒饅頭什麼的放倒了,不就12級了嘛!」
  「……」
  謝紫衣靜默片刻,扭頭對侍女說:「傳下去,不用清道了,我等著看熱鬧。」
  那侍女垂首行禮,淺笑著瞥漠寒一眼,掀開車簾,人就消失了。
  漠寒呆在哪裡,半晌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問:
  「我能問,一般綠林好漢是多少級嗎?」
  「你覺得?」
  謝紫衣接過茶盞,好整以暇的輕輕後靠,唇邊似笑非笑,不知道為什麼,漠寒忽然覺得眼角一跳,這表情該死的還真是像湛羅真人~多不祥的預感!

  好人卡

  如果這是正常的武俠小說,主角是新嫩出爐的正道俠少,一定得策馬佩劍,信心十足的高喊一聲,「江湖,我來了」,然後因緣巧合,遇到兩三個正派邪教的姑娘,外加一個官家小姐,留下一片多情與碎裂芳心,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神馬的,但事實上九州裡玩家們已經用血淚驗證了江湖這條路,實在不是好闖的,為什麼哪一個武俠小說都沒講大俠錢是從哪來的,看那些電視劇,隨隨便便打一架,然後扔一百兩的銀元寶出去,瀟灑的說,店家,打壞的東西算我帳上,不用找了!
  多氣派,多有風度,肯定會有美女傾心的。
  當然換了在九州裡這麼做,肯定也會有NPC美女大送秋波,因為這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事情,首先你武功要高吧,然後你得有錢啊,不在乎錢還不行,你身份得非同一般庶民才會有銀子,那些鋪天蓋地的武打劇與穿越文,整得很多人對於百兩乃至千兩白銀都沒啥感覺,但事實上在古代,白銀是很希貴的,很多財主都是「家財萬貫」,什麼是貫呢,一兩白銀就是一貫銅錢,一貫是一千銅板,因為整錠的白銀不是有錢就能有的,所以積累下的財富都是貫,而有人拿起一塊銀子狠咬一口,然後笑開花很正常,因為平民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白銀,稍微富足點的,也只是見過碎銀而已。
  最最關鍵的是,白銀的計量單位,兩,也可通重量單位啊,而且古時計量單位跟現在有很大區別,九州的一斤是十六兩,換算過來大約一斤是600克,一兩大約是37克,如果揣一百兩銀子在身上,身體好的扛得住,帶著現代標準7斤多的負重到處沒事人一樣的跑,所以看電視裡那些青樓名妓開箱,取出八百兩銀子遞給情郎,玩倒貼什麼的,哪個弱女子能若無其事的雙手托起59斤重的東西還含情脈脈啊喂,她們那芊芊玉手五斤都提不動吧?千兩銀子?就一定得是武林高手了,可別忘了哦親,銀子是揣懷裡的喲,不是抗肩上的……當然最重要的是,重量意味著體積,你都塞到哪裡去的?那些武打劇裡的主角有隨身空間的吧,一定是!!
  當然,很多玩家以前都認為,那些大俠是用銀票的。
  可是進了九州混久了才知道,銀票神馬的,都是大錢莊發行的,它不是國家貨幣,你只能拿到相對應的錢莊才能換錢,基本上都是為商人準備的,但腦子壞了的錢莊才會大量出千兩面額的銀票,沒有足夠的存銀,懂經濟學的都知道擠兌是很可怕的,而銀子,並不是很富足的儲備,更多情況下,錢莊都是出百兩銀票,百兩金票,千兩銀票都少見,萬兩銀票是神馬東西,會嚇死開錢莊的好吧。九州是宋明前期背景下的古代,松江那邊的玩家都沒發現紡織作坊,並不算很富裕的時代,所以隨隨便便就拿出一疊百兩千兩銀票的江湖大俠,要不他老爹是當大官貪官的,要不他老爹是大賈當然他自己是也行,不然他一定不是地球人!!
  所以即使是九州終極BOSS謝紫衣,你要他馬上給你拿出幾千兩銀子來,他也沒那個能耐,銀票估計還要花兩天時間叫屬下來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身家就幾千兩銀子而已,古代財富什麼的,更多的是體現在起居啊物件啊擺設上,只有鄉下的土財主,才會把錢全部堆在家裡,除了買田置地不會幹別的了。
  咳咳,所以說,九州裡攔路打劫的其實要求不高,從來不想什麼搶百十兩銀子的,甚至連銅錢十枚都會笑,最好直接搶到食物,能把今天的飯吃上就行了,混江湖的大家都不容易啊,所謂吃飯傢伙,就是他們手裡的大刀,你要是把它們打斷了,還不如連他們一起砍了呢,至少死了裝備就刷新了呀。
  所以漠寒現在就蹲在一群哭天搶地的強盜NPC前,拎著劍,神情尷尬。
  這群強盜,連綠林好漢都算不上,就是一般的網遊意義上的小怪,平均等級18,頭領是25級,衣衫破爛,拿著生鏽的斧子大刀什麼的,一點不敬業連個「此山是我開」的台詞都不喊,烏合之眾一般的衝上來,然後被信心十足的漠寒一一放倒。
  什麼,你說漠寒13級,對啊,沒錯,但如果現在92級的蘇州知府單個站在漠寒面前,漠寒拎把劍砍上個三分鐘,也能殺成功的,在九州裡等級雖然很重要,那意味著身份,但武功是個人最強大的優勢,蘇州知府的優勢在於可以調動很多兵馬,那些30級的兵丁來上個100就能滅了漠寒。
  漠寒,武當掌教首徒,武功兩儀劍法,內功入門初級,輕功入門滿級。
  就這點數據,也許還不足夠打敗一群最低級的強盜,但重點是漠寒的劍法啊,現在整個武當派,除了長老,別的弟子練出來的兩儀劍法,絕對比不上他。
  所以漠寒正享受的感覺到,人隨劍走,飄灑如飛,還沒沉醉好呢,那些粗製濫造的斧頭斷柄,大刀斷刃,那些強盜全部傻眼了。
  「趕緊給個痛快,反正今天是等不到過路的肥羊了,不如滿狀態刷新呢!」
  在一群嚎啕大哭的強盜裡,那個頭領甚是硬氣的昂著脖子。
  「……」漠寒無語的扶額中,大好經驗值放在眼前,他卻下不了手。
  不為什麼,就因為一群彪形大漢,個個長得凶神惡煞,卻像哭得好像死了親爹娘一樣。
  「嗚嗚,都是系統的錯啊!」
  「是啊,把我們的山寨安排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會路過這裡的都是江湖好漢,然後才是迷路的玩家,現在玩家也越來越少了,因為他們都懂的出門要跟商隊走好的路。」
  「九州啟動四個月來,兄弟們就吃過五頓飽飯。」
  「正道的大俠看到我們殺,邪教的說我們有眼無珠更是毫不留情,還不給痛快的折磨虐殺。」
  然後強盜們一起抬頭看漠寒,眼神真誠懇切:
  「少俠,動手唄,我們生命值就剩幾點了,你不砍我們明天早上也會餓死的。」
  說著指指天上的星星,七嘴八舌的繼續說:
  「對啊,要不是快餓死了,誰大半夜的還埋伏在路邊劫道,就算我們是系統NPC也不會這麼敬業的。」
  漠寒拎著劍蹲在那裡哭笑不得。
  於是在懷裡摸了半天,然後終於找到了他那點可憐的家當,一共一百三十二枚的銅板,其實他跟BOSS喊得響,說怎麼還不把他丟下,讓他一個人練級好回武當,其實他心裡明白,光路費就是一個森森殘酷的現實……咳!不想這個,眼前就用錢解決問題吧。
  「你們一共十三個人,我出36文銅板買你們十二條命怎麼樣?」
  「唉?」
  「只能十二條命,得有一個人將錢帶回去啊!」漠寒表情非常認真。
  那群強盜喜出望外,剛要連聲答應,被那個25級的小頭領一掌一個拍到邊上去了,然後那個25級的頭領就眨著眼睛,也無比認真的說:
  「你是玩家吧?要是正道的NPC早就動手了,俺比俺手下高了7級,經驗也多,我不選那個活命名額的話,你給40枚銅板好不好?」
  「沒問題。」
  很公道的討價還價,四文錢算啥,不就四個饃饃嘛,攤手。
  漠寒特別爽快的數了四十個銅板遞給一個強盜,那強盜粗壯的手直哆嗦,表情虔誠無比。
  然後那個頭領就很乾脆的拍拍胸膛:
  「來吧。」
  「呃?」漠寒還在給自己打氣來著,這會子哪怕他面前是個玩家,來打劫自己他都砍得毫不猶豫,還給神馬錢,那不是腦抽嘛,但是!
  「你是個好人,咱們又是第一次做買賣,那就附贈免費服務好了。」
  「咦?」
  又收到一張好人卡的漠寒還沒反應過來,那頭領已經一低頭,直直用脖子對著劍鋒撞上去了。
  血濺當場,這位置挑得很準,當場氣絕。
  「系統提示,你殺死25級窮根溝山寨頭領,越10級以上,獲得經驗9800,破刀一把。」
  然後眾強盜有樣學樣,不過技術高低各有不同,有的撞得準,有的偏了,痛得在地上滾,漠寒不得不趕緊給他補上一劍好送他趕緊解脫,所以漠寒在九州的第一次殺人。
  ——毫無壓力,毫無陰影歉疚感!囧。
  「系統提示,你殺死18級窮根溝山寨強盜,越5級,獲得經驗1000,破鞋一隻。」
  「系統提示,你殺死18級……」
  最後就剩下那個拿錢的強盜,撅著屁股扒在地上撿同伴死後爆出來的破裝備,一邊掉眼淚一邊喃喃自語:
  「兄弟,我在山寨裡等著你們刷新啊!」
  漠寒摸著鼻子上了馬車,至於趕車的——也是漠寒目前唯一見過的BOSS隨從性別為男的NPC——那個神情一直冷漠的中年人眼睛都直了,瞧著漠寒的目光活像見到鬼一樣。
  除了默默自斟自飲的謝紫衣外,連那兩個侍女都神色古怪的看著漠寒。
  「哈哈,強盜很好打發的嘛。」漠寒摸著頭乾笑。
  ——是嗎,但他們好像也算是打劫成功了吧。
  沒人說話,馬車走的時候,漠寒掀開簾子,看見那個強盜站在山崗上,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裡面全是破裝備)還熱淚盈眶的對著漠寒揮手:
  「少俠你是好人,俺們歡迎你下次再路過啊!」
  「……!!」

  不止是眼光問題喲

  本來漠寒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天天練兩儀劍法,練武當內功,但為了苦逼的升級大業,於是在花完了全部家當,收到N張好人卡之後,漠寒終於有了14級,當然不可能攔路打劫的全是不入流的強盜,但那些真正的綠林好漢,是盜亦有道的,不會看到一個過路的就劫,除非最近沒有商隊路過,日子不好捱才要飢不擇食,其實真正的大山寨,走鏢的商隊會主動奉上財物神馬的,這就是所謂的買路錢,如果你穿著破衣爛衫,鞋子破洞得好像加入丐幫的,隨便走天涯,保證那些級別高的綠林好漢都不屑看你一眼。
  當然這並不意味這一路平安無事,如果正好被山寨小頭頭看到了,他們恰好是懂行的NPC,不會被這樣一輛外表普普通通的馬車欺瞞過去。
  車轍的輪印並不淺,這意味著車上物品一定很多很值錢。
  所以漠寒就被放趴許多次,一劍出去,速度可能夠快,但是人家一力降十會,劍法再高有啥用?每次,漠寒往死裡閃避,仍不小心被兩拳打得就剩血皮的時候,都咬牙發誓一定要把內功練上去,就他那小身板對著那群彪形大漢,內功好才是王道有木有!
  漠寒上躥下跳的幾乎快吐血,還是擋不住,這時就要看BOSS心情,或早或晚都會有侍女笑嘻嘻的輕輕掀簾而出,可能是遞給他吃的,這很明顯,補充下生命值繼續竄吧!(……)漠寒苦逼的表示一邊劇烈運動一邊吃東西會得闌尾炎的!運氣好的話,那些侍女是直接抽出袖中短劍,輕描淡寫的就讓所有劫道的NPC橫屍當場,第N次之後,漠寒終於忍不住摸著鼻子小心翼翼問謝紫衣:
  「你侍女是多少級?」
  這是九州,也就是古代,哪怕對方是丫鬟婢女,做為客人,只要是陌生男子,穩重君子點的,都不應該直接去搭話。
  漠寒對這點記得很牢,所以這麼長時間下來,他從來沒跟那些美女說過一句話,最多在生命值快見底時看到及時送來的食物會道謝,但也不會表現得感激涕零,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謝紫衣的意思,那些侍女是不敢擅自給他送東西的。但現在他森森的表示自尊心被打擊了有木有。
  「你覺得?」
  謝紫衣端著茶盞,淡淡而笑,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用這句話回答漠寒。
  「……」
  瞧,他現在能明白他兄長的惡趣味與漠寒時不時怪異的行為了,堵得別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角抽搐的模樣,果然!
  漠寒確實想無語問天,他師父武當掌教都有287級,在他想來,梁先生的級數只會多,不會少,所以——呃,好吧,他也不用想了,貼身侍女什麼的肯定有100級的……靠,比蘇州知府都高!!
  斜眼瞥睨那兩個薔衣侍女,那裝扮,那氣度,如果不是一直恭謹垂首的模樣,哪裡像是當婢女的?穿的用的,只怕九州大舒朝宰相家的千金才是這樣,所以其實比蘇州知府級數高也很正常。
  「不過,你倒是要在三天內,到15級才行。」
  「唉?」
  「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到京畿,承平府方圓百里都甚是繁華,沒那個機會再讓你遇到什麼強盜。」
  「那不是很好?」漠寒摸著鼻子尷尬的笑。
  「沒有15級,進不了京。」
  「咦?」
  是說他們為什麼要去京城?
  這麼想來,臘八那天,所有人來都是有原因的,倒是那個死掉的萬蠱教小鬼,不知道是怎麼得罪了梁先生,以及——雇疊恨樓殺手的那個官府NPC,也不知是啥身份,到底折騰出多少東西,不過按照江湖人不成文的規矩,不是儘量避著官府中人的嗎?
  漠寒心思全都琢磨這玩意去了,根本沒注意到那兩個侍女投來的同情目光。
  九州從一開始升一級就是很不容易的,越到後來越難,可以明確的說,沒有正確的方法與好的職業,也沒高深武功的話,玩家單靠打小怪積累經驗十年才可能到100級吧,攤手,不過只是14級到15級,又有「還勉強能看的劍法」的話,只要有足夠多的小怪,不停歇,外加不停補充生命值的刷上個兩小時,百分百就成了。
  但這已經不是荒山野嶺,地勢平坦,稍微有些人煙,猴子什麼的還是少見,加上時值臘月,能看得見的獵物都不多,兔子全窩在洞裡不動,野狼有,但不成群(呼,還好);老鼠有,數量也夠,但級數太低(……);不過還有一種動物,住在離人煙不近不遠的地方,繁衍得也很厲害,那就是——
  「為什麼是黃鼠狼嗷嗷?」
  親,十隻黃鼠狼也是一群,幾百隻也是一群的,掩面。
  而那啥毒氣攻擊,可不是翻倍那麼簡單,生命值就像倒水一樣往下掉,領命過來遠遠站著的侍女苦苦忍著笑,時不時扔一個軟乎乎的包子過去,那暗器準頭是沒得說的,但你要在那種氣味攻擊下吃菜包子補充生命值,就算那是吃一個可以補滿一半生命值的精細翡翠蝦包,肯定痛苦得吃不下去好不好?不過顯然,不吃是不行的,網遊打怪一定要喝藥的有木有?
  對了,順說他開始的幾個包子沒接住,生命值往血皮接近,於是生生被一群5級黃鼠狼逼得到處竄。這一大群黃鼠狼的刷新快啊,十分鐘就是一批,讓漠寒連個喘氣的功夫都沒。
  不到半個時辰,漠寒手忙腳亂之下的眼觀八方耳聽四路的本領也好,接包子的手法也好,那是準準的。
  ——不准行嗎,不在這群黃鼠狼圍攻下升到15級,他今天是甭想走的。
  嗚嗚,求掛機功能啊!!
  三個小時後,漠寒解脫了,如願以償的找到一條河跳進去,至於他那身當初愛不釋手,被小云豹抓破仍然堅持穿著的武當門派裝備也被他丟了,那味道,你懂的!
  所以,15級的小玩家目前是身無分文,窮得連衣服鞋子什麼都木有。
  強撐著在河裡泡,九州是臘月,咳咳。
  終於趕馬車的那個中年人慢吞吞的走來了,遞給漠寒一套青布衣服。
  是棉麻的,質地手感都不錯,不過漠寒也沒得挑,痛苦得跟著那頭濕漉漉的半長發折騰了半天,現代人就是好啊,不過女孩子真是太可憐了,滴水成冰的天氣還要洗那麼長的頭髮……
  一上馬車,漠寒整個人就窩在那裡哆嗦,表示練級刷小怪實在太痛苦了:
  「有……沒有……一種更快……的升級辦法?」
  是說美人神馬的,果然怎麼著都是一幅畫,謝紫衣能躺著的時候,是從來不會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的,這就是他跟湛羅真人最大的區別,不過漠寒表示他很喜歡謝紫衣的這個習慣,首先光瞧著都是享受,而湛羅真人穩重肅穆的外表,只會讓他更囧,好吧,他確定謝紫衣可能真的是長這個樣子的,因為換了誰,都絕對要跟湛羅真人劃清界限,表示人生中從來不認識那麼一個人。
  謝紫衣挑眉,好整以暇道:
  「你去殺了86級的京兆尹,大約就能到40級了。」
  「……86級能給的經驗……這麼多?」
  「那倒不是,只不過天子腳下,堂堂京兆尹被刺身亡,大舒官府一定派人詳查重兵通緝,你將那些官兵全部殺完,肯定就能有40級了。」
  「……!!」
  OTZ他還是去找黃鼠狼吧。
  一直到漠寒下線時,那兩個侍女還偷瞥著他忍不住低低笑。
  謝紫衣支起右肘,靠在厚厚的錦枕上,似漫不經心的問:
  「你們似乎甚是喜歡他?」
  謝紫衣雖然沒什麼特殊的情緒流露,不過也使兩個薔衣女子面上失色,連忙低首半跪,你看我,我看你,怎麼也沒從主人的話裡琢磨出什麼特別不滿的味道,不過聽著卻也不是歡喜高興的意思,所以踟躕了半晌不敢應聲。
  「你們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謝紫衣盯著她們,緩緩問。
  兩個侍女被問住了。
  ——說實話,並不覺得漠寒有什麼值得主人一直記掛,甚至還一路帶著的理由。
  玩家,那就是她們NPC的天敵才是。
  就算……那什麼亂七八糟的送包子(沒辦法被說得太多,想不知道都不行),按照主人恩怨分明的脾氣,最多扔一件神器,就足夠被感激涕零了,漠寒……說來也不像是那些扒著不放腆著臉要好處的人,所以這般費心,究竟是何必?
  她們不明白,也不懂。
  「華……華凌道長,是個挺有趣的人。」
  有了他,一路上都笑得不行,這應該是個長處吧,不過這個侍女顯然不知道這句話肯定又戳了漠寒的死穴,他太黑線他師父淡淡的喊名字,然後說「你很有趣」的表情……還好他不在,不然八成可能是要跳起來抗議的。
  另外一個侍女也不敢不答,絞盡腦汁,卻實在想不到,只好脫口而出:
  「他是個好人,不過……」
  江湖上好人是不長命的呀,還好玩家可以死了再死,不然!
  謝紫衣靜默半晌,就在侍女們很是不安的時候,才聽見他沉聲一字一句緩緩道:
  「他,很有用處!」
  至少,在沒有找到一個更適合的人之前。
  「暫時不能讓他離開我身邊。」

  抵達京城

  天還烏沉烏沉的,高大的城牆在城門樓懸掛的燈籠忽明忽暗的光亮下投下一片濃厚的陰影,寂靜的只有呼嘯吹來的北風,還有三三兩兩開始落的雪花,這可不是漠寒生活在南方所見到的蒲公英絨毛,而是一大片一大塊的,飄到臉上,眼睛都猛的一眨,要抖落下來。雪不但大,而且很難融化。漠寒的武當入門內功算是有所小成,所以他穿著簡單的青布衣裳,又一直待在暖和的馬車裡,之前還真沒意識到九州的冬天是如此嚴寒。
  古代沒有溫室效應,北方臘月的大雪,一般下到第二天晚間,京城外的貧民就會凍死,更不要說那些小地方了。又因為挨近年關,所有的債務必須償還,那些還不起的只好在大雪天出門去躲債,城門口極是安靜,這並不是說沒有人,相反推著獨輪車的裹著並不厚實裌襖的NPC很多,有的一看就知道是鄉農,要進城賣東西順帶買年貨回去;還有一些棉襖厚實蹬著皮靴子的,獨輪車上的貨更多碼得也整齊,這就明顯高門府邸在京外莊子裡的佃戶,每月送新鮮的吃食和東西來供使用;另有攏著袖子,戴著皮帽的壯實漢子,則是大戶人家或者各鋪子行當裡進城來收債的。
  總之在臘月寒冬,城門還沒開就候著的,都是苦命混口飯吃的人。
  除了搓手,頓足,哈氣的細微雜音外,沒有人說話。
  漠寒不覺又想起了念高中時從補習班回來,公交車站默默等著最後一班夜班車的工薪族,就是這樣,儘管車子半小時都不來,寒風凜冽凍雨愈急,跟白天不一樣,沒有一個人抱怨,也沒有一個人不耐煩的打出租車走,因為他們很清楚必須等這麼長時間,所以路燈下的表情幾乎是木然的,也沒有人玩手機,都盯著某一處綠化帶或霓虹燈出神,說不上是麻木還是早已深深埋下各自的希冀。
  為了生活,為了那點小小的幸福,努力求生存的人都是這樣。
  空著手,連包袱都沒有一個的漠寒,又是年輕人,在排隊等城門開的NPC裡就特別顯眼。
  漠寒不得不縮起脖子,往旁邊城牆的陰影裡走了幾布,他身邊只有那個一路趕車的中年人,不過BOSS家的車伕,級別反正是不用懷疑的,至於武林高手,正常情況下都不是正常途徑進的城門,尤其對謝紫衣而言,他那輛馬車要進京城也許不難,不過會引起京城諸多方面探子的注意。
  寅時接觸宵禁,寅時一刻,城門才徐徐開啟,兵丁們哆嗦著手,這天氣握著冰冷結霜的鐵質長矛,可不是件簡單事。門吏吆喝著,才有兩個懶洋洋的兵丁搬來桌椅,恨不得抱住爐子的門吏揉著眼睛,沒趣的看著已經長長的隊伍。
  「靠,天天這麼早就這許多人了!趕著投胎嗎?」
  那門吏罵罵咧咧的繼續揉眼睛,選了個背風的地方待著。
  漠寒目光一凝,因為他認出這個門吏,那個神態語氣,好像不是NPC。
  不過也沒怎麼細想的功夫,京城倒沒有什麼盤剝苛刻的複雜環節,基本查過路引,繳過城門稅,帶貨物的繳雙倍,就能過去了,除了幾個兵丁說笑吹牛的聲音,進城的隊伍還是保持著安靜,且挪動迅速,不一會,就到了漠寒。
  「咦?」
  那門吏暼了眼遞過來的路引,忽然笑嘻嘻的過來道:「兄弟,你是玩家?行啊,才到15級就敢來京城混?」--也是個混的,就看等級,不看ID,否則就不是這表情。
  那門吏吸了吸鼻子,又罵了一聲,「這麼早起來簡直要命,我當初是多麼想不開,才會以為城門官這個職業是好的,屁顛屁顛就答應了跑來,這下可好,有一天不來上班,就是玩忽職守,輕則革職坐牢,重則午門問斬那就是刪號重來,靠!寅時啊!凌晨三點,九州的官府真不是好混的!」
  在九州,玩家互相訴苦總是能引起共鳴,但漠寒心裡怎麼想,從來跟他臉上的表情沒多大關係,對方顯然跟他不是一路人,但他並不因為瞧不慣別人就擺個臉色或者愛理不理,反正都是點頭就過,誰記得誰啊,大可以露出標準誠懇的笑容:「那是,聽說混得最好也就是蘇州捕快。」
  「人家是書生轉職的,不能比,靠,我混到35級算是明白了,我們玩家在九州算是什麼,有幾個懂平仄詩韻,幾個會用毛筆寫字?所以說,全是文盲!!」
  好吧,這點倒是沒錯,漠寒覺得幸虧自己是混江湖的。
  混江湖不需要有文化,能認字就行,不然搶到藏寶圖秘笈神馬的,你說你連看都看不懂…至於繁體字問題,雖然對部分玩家影響不大,不過還是已經有人群激奮的打過投訴電話,論壇抗議過了,不過九州官方涼涼的回覆,說遊戲設定已經很照顧玩家了,不然按照時代背景,字體都要有變化,小篆不至於,隸書是當然的,不會用毛筆,可以撿根木炭削尖了用嘛,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是說九州所有的玩家都已經對你們客服那最後一句口頭禪有心理陰影了好吧!!
  「米扇那個慫貨,最近還掉了一級,聽說是查一個案子捲進去的,切,他這個職業危險性也太大了,他以為他是南俠展昭嗎?哪裡比得上我這個位置安全妥帖,除了開門關門的時候必須在,一天也只要在線四個小時就行了。」
  先前還抱怨,這會又明顯在炫耀,漠寒就點頭,半聲不吭。
  「不過哥們這15級,到京城去?不是我說不妥當啊,光這京城的饃饃都是兩文錢一個,城門稅五文,沒錢還是不要進去混了,都是高端玩家跟NPC的地盤,也沒什麼低級的幫派讓你加…」
  漠寒摸摸鼻子,呃,錢什麼的,還真是個問題。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
  十枚銅板。
  那個中年人不再是一路面無表情的模樣,相反就跟一個經常看見的鋪子裡的NPC似的,低眉順眼,陪著小心的笑,一面又多掏出幾枚銅板塞過來:「大人,我們是春華門臨南坊何東家的夥計,因東家年前新收購了家玉器鋪子準備元宵開張,京城裡沒懂這個的,就從密雲縣叫了我們來,這不,一大早的就巴巴趕來了,勞煩大人放行。」
  「瞧,我看走眼了,哥們是走商道的?」
  那充當門吏的玩家挺順手的就收下除城門稅外的「小意思」,見進城的隊伍停滯良久,人群有些騷動,也就笑眯眯的放行了,連那個中年人的路引,都沒怎麼細看。
  「混的好,記的以後照應兄弟啊!」
  有錢的就跟沒錢的不一樣,九州的玩家已經學會不用級數高低來看別的玩家了,而是從對方的職業前途考慮,所以一直到漠寒進城門走出好遠,都還聽見那門吏玩家的客套告別。
  無語的揉掉臉色的標準笑容,漠寒望了眼身邊又恢復了陰沉神色的中年人,那啥長相普通還是很有好處的,起碼不引人注意,如果梁先生還是當初南楓鎮客棧的模樣,應該也能從城門走吧?不過如果進個城還要易容…咳!
  天是透黑的,偶然有亮光都是提著燈籠的高門家奴,城門附近平民居住坊間自然沒他們的蹤跡,換了現實裡的漠寒,肯定走幾步就難免撞上東西,不過遊戲裡的武功畢竟不是白學的,內功的優點當然不止是避免被凍死,高手的目力都不差,可能漠寒現在還夠不上這一資格,但如果要將九州的所有武功分下類,武功的初級內功已經算是很上層,效果很好的那種了。雖然不能讓漠寒看見飛蚊的腿,但晚上摸黑走路還不是問題。
  左轉右轉,京城的街道都是四四方方沒錯,不過那也意味著到處幾乎都長得一樣,鋪子平房也都大差不差,看來一不小心迷路是很正常的事,在越過三道牌坊似的廊柱後,總算到了一家點著燈籠,半開著門的三層酒樓,雪下得更大了,已經在路面上堆積了一層。
  他們一走進去,門扉就關上了,一個掌櫃模樣的老頭提著燈籠,腰板挺直,打量了漠寒幾眼,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往裡引路。
  說到客棧酒樓,漠寒這傢伙就見過南楓鎮那家破客棧。
  這下可算開了眼界,樓雖然分三層,但頂卻只有一個,最中間是個類似唱曲說書的檯子,上兩層都造了紅漆護欄,桌椅環繞著擺放,儼然有序,而掌櫃不是將他們往樓上引,彎彎繞繞走到充滿油煙味的甬道,推開一扇小門,就到了中庭,裡面林木茂密,還有疊嶂成巒的假山,便好像聊齋裡的一陣清風過,有美貌女子在這雪花紛飛的寒冬臘月依舊穿著單薄雲裳,似足不沾地的走過來。
  是漠寒很熟悉的那兩個侍女。
  她們垂首斂衽,斜披的朱色羅綃紛揚如畫,手上托著一個小巧的紫檀匣子。
  從濃重的夜色裡,緩緩踱來的紫色身影,讓漠寒不自然的偏了下頭,輕咳一聲。那掌櫃與趕車的中年人悄無聲息的行完禮,就沒入黑暗中。
  「這是?」
  「湛羅真人在我們下山時給的。」
  「呃?」漠寒只好接過來,打開一看,其實裡面只有三本紙頁枯黃的冊子,一本是他心心唸唸很久了武當絕技梯云縱,然後是內功《玄岳綿氣》,以及一本頂級劍譜《截云訣》。
  --有這麼巧的事情,他才剛剛把武當入門內功練到小成,還沒來得及鞏固,正愁到哪裡再找武當秘笈繼續練功。難道他師父連他們會出門多久都知道?甚至連秘笈都準備好了?
  「呃,我一下也學不了這麼多,得有個前後,還沒學到的秘笈放在我身邊也不安全啊。」漠寒想了下,就留下了那本《玄岳綿氣》的內功,別的依舊放進匣子裡,輕功很重要那是逃命的沒錯,但生命值不高,內力不高,再高的輕功也用不好,而劍法…
  「你不拿劍譜?」
  漠寒停頓了下,似是在猶豫,半響後才笑道:「我是很想,不過目前好像是內力不足,而且…」
  他不想再在一群小怪裡,辛苦的上竄下跳接包子邊啃邊練級了有木有。
  「而且?」
  「這兩儀劍法,我明明早已經練成了,但不知怎麼的,越使吧,越覺得它缺什麼,還不是一般的缺,那種感覺特別悵然若失,也許我練錯了,也許我不適合學劍法吧。」這才是最苦逼的一點,武功雖然多,但劍法最帥啊,哪個大俠不是用劍的?
  兩個侍女紛紛無聲掩袖輕笑,能缺什麼,內功唄,步法唄,或者劍法不夠高明,兩儀劍法雖然在江湖中算小有名聲,但它為什麼出名的原因,就是好幾個門派都有叫這個的劍法,完全是門派武功的大路貨,雖然各家有所不同,但都是入門劍法,導致門派弟子使得最多的也是它,自然會出名。
  她們沒注意,謝紫衣聽到漠寒如此說的時候,微微一滯的神情。
  謝紫衣示意,那兩個侍女立刻魚貫退下,很快,飄雪的小院落裡靜寂無聲,只有枯枝被積雪堆的承受不住,發出的細微脆裂聲。
  與雪幾乎同色的冰白手指漫不經心的拂去落在衣上的雪,謝紫衣神情冷淡,眸光清寒:「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但你想要什麼,我卻拿不準。」
  漠寒一愣,一時覺得是不是天太冷了,連話都能聽錯?
  「誠然,我武功極高,在九州也沒有幾個人能相提並論,跟我在一起,你不必擔心很多事情,也不用為生活的問題費心……」
  雖然百分百肯定梁先生說的那個「跟我在一起」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但漠寒還是無意識的眼神尷尬往旁邊移,人有趨美性很正常,喜歡看BOSS大發神威也挺過癮,但人卻又有奇怪的自私,好像總希望自己的存在是特別的,不一樣的,這種情緒強烈起來,是一個並不好的發展,漠寒隱約明白這裡面的意思,但他卻沒有約束這種感覺,不為什麼,只因為這裡是遊戲。
  九州再真實,也是一個遊戲,很多人來玩,本來就是為了放開自己,拋去活在現實裡的壓力。漠寒跟陳墨開玩笑,說是打算勾搭下九州的NPC,但卻沒真想做出什麼越界的事情來,首先這個級數差異很恐怖,第二他覺得他挺認真的,這感覺他也很喜歡,避免去做一切可能破壞它的事。
  漠寒不是沒想過,為什麼梁先生對他另眼相看,不過他並不關心那個答案,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死亡與背叛更嚴重的事情,恰好玩遊戲的他不用擔心這些,他自問沒啥價值,現實很多時候也是這樣,大家高興的處在一起就挺好,為什麼非要把話都攤平了,把各自隱晦的心思都搬上檯面?那會造成永遠存在的隔閡,或者--
  「發生什麼事了?」漠寒斂了笑意,認真問。
  謝紫衣冷睨著他,答非所問。
  「你是一個很好,又很有用的人,在沒有找到勝過你的人之前,起初並不打算讓你離開我身邊,有用的棋子,總要握在手裡才算好,不過今日…看來,我是非你不可了。」
  「……」淡定,梁先生話裡的意思,絕對不是他第一反應想到的那麼邪惡。
  「不過,有的時候,坦誠相見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
  漠寒忍不住扭頭,九州遊戲設計部,你們設定NPC智商的時候輸入的都是多麼正直的數據啊,邪派BOSS都不懂得這些話是有雙關的嗎?整的他心裡本來可有可無的小念頭現在像是澆了油的火苗一樣蹭蹭的往上竄。

  道長,你好

  「你要為我去做一件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但我相信它出現的時候你一定能夠明白,不過,你至少得有200級…」
  所以可想而知,漠寒完全是被這一句話砸暈的。
  「…本來我並不急,不過顯然,命數或者說系統這種東西,無論誰也控制不了。」
  (技術部的李總監看見這句話的數據時霎時那個淚流滿面,其他人都堆滿同情神色勸他,李哥,你看BOSS都能想明白的事,你不會還看不開吧……?!)
  「待得那一天到來之時,你再說條件,無論什麼,臨淵派有的,自然雙手奉上。」
  因為這句話,熬了個通宵沒睡的梁爽下線後精神更恍惚了,他真的搞不明白心底那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到底是他真實的想法,還是睡眠不足,打擊過大,又或者那場雪的氣氛?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崩潰似的抓了抓頭髮,默默的想,不過還好,沒將那句「其實除了你,也沒啥看得上眼的」脫口而出,否則他現在是不是還有15級這是一個問題。
  算了,睡覺,天塌下來,也是明天的事,就跟很多人做夢的時候夢見了感觸很深的事情,哭得稀里嘩啦,但第二天早上起來,卻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能真的是玩遊戲太久了,不不,都是遊戲設計師的錯,沒事為什麼要把武力值跟長相設定成正比啊,梁爽用被子矇住頭,發出了跟米扇類似的感嘆後,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因為凌晨下線的時候,他還聽到了一個挺開心的事。
  「其實,你很清楚我與你師父的關係。」
  長這麼像,說不是親兄弟誰信啊?
  「之前,我也曾說過,我有弟子。」
  是啊,說是系統硬塞的,就跟苦逼的武當派一樣,攤到那麼一個掌門。
  「我能待在外面的時間不多了,你就留下吧,且當互相照顧。」
  唉?這是啥意思,不過這主意挺好的,只要不會武當山!
  漠寒是這麼想的,甚至夢裡都在笑,當然他到底在笑啥,有待考證,因為往往人是不記得自己夢見啥的,不過這種高興,在他睡醒了傍晚上線的時候,很快就蕩然無存。
  含微樓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當然這價格也是數一數二的,一般的平民絕不會跨進這門檻半步,穿過後院的林木,就是三五個小巧的院落,供那些一擲千金的高官顯貴使用,漠寒突兀的出現在那裡,引起了幾個傳菜小廝的慌亂驚叫,然後早上那個提著燈籠的老掌櫃就過來了,現在他半哈著腰,走路也慢,怎麼看怎麼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掌櫃不動聲色的斥責了小廝,然後就好像沒見過漠寒一樣,笑著問:「華凌道長嗎?寧大人等您好久了。」
  漠寒荒誕的覺得這種日子再繼續下去,就跟搞地下工作接頭的沒兩樣了,還有他是不是應該找件道袍,不然大冬天還穿著青衣布衣服,那不是像高人而是像窮人…
  「這邊走,道長腳下留意嘍!」
  低頭,九州的京城下了一整日的大雪,厚厚的覆蓋著小院的花木,還好小徑鵝卵石鋪的,就算有冰,也不是太滑,不過出了小徑的台階,就不一樣了,幾個NPC小廝很辛苦的鏟雪再鋪上粗製毛皮的氈毯,來往的可都是貴人,就是失足那麼一小下,別說他們,整個含微樓也擔待不起。
  曲曲折折的剛到一個小院落門口,才看見鏤空砌有隔花樣的院牆,漠寒便是心中一凜。
  四五個裹著厚實披風,神色不善的彪型大漢,看似無所事事的站在門口,目光卻銳利如刀,此刻像是剜肉一般的往這邊暼,瞧見是掌櫃,目光立刻全部招呼漠寒一個人了,不過顯然漠寒這個級數,實在是太不上眼了,於是他們都若無其事的攏著袖子,將披風裹得更緊,神色裡也不乏輕蔑的意味。
  燒著地龍的屋子裡自然是暖和的,先是進外屋,是酒樓裡幾個彈琴唱曲的女子,個個身段美好,打扮亮眼,不過顯然跟謝紫衣的侍女一比就差得太遠太遠,所以漠寒目不斜視,更別說她們唱的曲子也是方言,他根本聽不懂。
  當然雅緻簡潔的擺設,在漠寒看來不過也是一眼過,半點興趣都欠奉。
  於是這在裡間出來的那個稍微透著怪異,頭髮花白的NPC眼裡,就是不簡單了。
  其實瞧人,無非是看兩點,一個是氣質外表,一個是動作細節,前者可能關係出身與志向,後者純粹就是品格與為人了,這古往今來都沒啥差別。漠寒一個15級的小玩家,衣服普普通通,裁剪合宜罷了,放到高門大戶,有身份的下人也不過是這麼一個打扮,但這寒冬臘月的,他恍如無事,並沒有凍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說明並非是一般低等級的小人物,最關鍵的是,沒有對物件歌女,多瞧那麼一眼,這倒不是說明為人正派,而是見過世面,非那些看見蠅頭小利就蠢蠢欲動的傢伙,這個評價就甚是不易了。
  「這位就是華凌道長?」
  漠寒點頭,順便默默的在心裡想,雖然他師父給他起的這個道號聽起來怪怪的,不過用起來有一大好處,就是哪怕撞見玩家也不怕,他自己的ID一出現,保證會被很多玩家扁,所以他根本不在論壇發帖,其實這是很冤的事,神器他都沒捂熱,而拜師武當…咳咳。
  「寧大人說起道長的時候,雜家還以為是怎麼一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果然,還是被鄙視了,15級真的是太苦逼,另外那個寧大人到底哪個地縫裡鑽出來的啊,他認識嗎?難道就是今天早上下線的時候,梁先生說的那個徒弟?
  「天寒地凍的,喬掌櫃辛苦。」
  那掌櫃受寵若驚似的,連連道「林總管這說的什麼話,不辛苦,不辛苦」,然後就拿著賞錢眉開眼笑的走了,如果不是漠寒今天凌晨上過線,還真以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酒樓掌櫃,其實臨淵派的人都是易容高手加天生影帝吧?而且還對酒樓客棧這一行業有特別愛好?
  由於心裡吐槽得太過起勁,根本就沒去細想掌櫃剛才對那個NPC的稱呼。
  漠寒轉過眼,神態還是如常,半點不變,雖然沒個道袍拂塵什麼的讓他偽裝道門高人--那也簡單,想像下湛羅真人就可以了--不過還是成功讓那個NPC露出點笑意,掀了厚厚的絨布帷簾,伸手示意:「道長,請吧!」
  一邁入,暖意更甚,屋裡空空蕩蕩,只酸枝木太師椅上,坐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漠寒一照面就開始皺眉,這不是臘八節那天最後被拖下去的貌似九州官府的人嗎?
  那中年人沒有吭聲,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極力遏制才沒從目中露出怨毒的神色。
  還沒等漠寒仔細瞧,從漆雕五扇山水屏後走出一人,看來這才是正主。
  戴游冉雙梁冠,穿一件交領白羅袍,可以說是一個長得甚是俊俏的少年,不過那眉宇間的纖貴氣勢,讓漠寒開始覺得不回武當山的選擇可能錯了。
  「異地重逢,想必寧大人是高興的,可惜了。」
  少年的聲音清朗,凜然端肅,往那裡一坐,氣度十足,漠寒開始默默扶額,為什麼他總是遇到這樣的人,難道是打擊他太沒能力來著?
  那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卻被這句話嚇得一抖,不住的伏地叩首。
  「我的人,可以死,不能敗,因為從來就不會有人給我第二次機會。」
  少年說著一揮手,寧大人簡直是面色灰敗,雙腿打顫的出去了,遙遙的,只有外間傳來的絲竹聲與歌女的婉轉唱腔,即使在幾步外,也很難聽見屋子裡在說什麼。
  「我不敢小看道長,畢竟,你是他派來的。」
  說著少年露出一抹帶有冷意的笑容,「我原以為,他對於這些事,是不耐煩的,從來沒人願意往麻煩裡跳。但派出去想在暗地裡攪亂武林的棋子,江湖那麼大,卻正好撞在他手裡,只能說寧大人的運氣,實在不怎麼樣。」
  「我現在卻覺得我的運氣,也不怎麼樣。」漠寒隱約摸到了個邊,正在無語問蒼天。
  「哦?」
  「看來在九州裡,混個飯太難了。」可能一天掉三級,不過也可能一天升幾級,梁先生倒真正給他找了個好去處啊,明明闖江湖才是他的夢想!!不過--
  「我武功可是很不濟的!」漠寒絞盡腦汁要恢復他原來自在的江湖生涯。
  「孤還不會武功呢。」
  「咦?」
  那少年揚眉一笑,「如何,道長想必很高興?」
  「是啊,我太高興了。」漠寒直著眼睛,喃喃,「如果你是另外那幾個,豈不是還得先想辦法把坐在東宮的人放翻,現在能省掉一個步驟我這是太高興了。」
  鬼才相信你那副前途一片灰暗的表情是高興的意思吧!
  --泥煤樹大招風,木秀於林啊!果然能跟邪派BOSS扯上關係的,一定也是大麻煩!!
  對舒朝的太子殿下來說,人生簡直就是一場猜謎,扶額!
  首先,根據系統安排,這個皇位是他父皇起兵造反搶來的,原先只是鎮守邊關的一個將軍,所以可想而知,他的家眷,本來都是留在京城裡,但他說反就反了,完全沒有顧忌妻兒,所以他沒當皇帝前算迎娶的正室夫人跟幾個小妾統統就只是系統背景,壓根就沒存在過,不過他卻有個兒子活下來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被一個忠心的家僕千里迢迢帶到軍前的。
  後來的事情忒簡單了,江山成功篡掉了,那將軍在邊關的幾個女人,都是沒身份的歌姬或者邊城小官的女兒,生的孩子在文武百官眼裡也是沒什麼地位的,將軍原先府裡的二夫人好歹還是林御史的庶女,矮子裡拔高個的話,沒的選,所以劇情一開始,太子什麼的就是定下的。
  當然九州是個無限可能的世界,不止對玩家,對NPC也是。
  舒朝的皇帝不想死,太子就更不想了。
  就好像南楓鎮梁先生對著自己滿是問號的資料很無語一樣,太子殿下更鬱悶,很好,他有個師父,從來沒見過的那種,而且不是一個人,有很多屬下,總會有些出現在他附近,不過是誰,得猜。
  至於這個師父是怎麼出現的,系統提示,跟死掉的原先將軍二夫人,也就是太子的生母有關,林御史的庶女身份當然沒問題,無論哪個NPC與玩家去查,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好吧,是一個普通的背景數據,但問題出在林御史的小妾,也就是太子生母的母親身上,據說,她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江湖女子,姓沈,不過,林御史那一家,同樣是背景數據,一個活的都沒有。
  那麼唯一有的線索,就剩下列表上密密麻麻的武功名稱了。
  能從羅浮掌三個字上挖到臨淵派,可以說太子殿下的猜謎天賦已經消耗殆盡了,如果不是他有那麼多可調配的人力物力,估計吐血都搞不明白。
  就在他決定一心一意,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反正武功是最後一張底牌,不逼到臨頭絕對不用,代價當然就是要經常暼著那些自命不凡的大內高手,默默的在心裡鄙夷一百遍,臉色還要掛著甚是欣慰的笑意,說卿真是絕世高手啊…嗤,靠這些人保護宮禁,死都不曉得怎麼死的。
  結果年關前,一個落雪的晚上,他心裡那個從來只是個空洞問號象徵的師父居然來了。
  --就說那些賣藝把式的大內高手是廢柴吧!!竟然沒有一個發現,好吧,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簡短的一番談話,從頭到尾,沒看到對方到底長啥樣,鬱悶挫敗得要死。
  於是今天下午就躲躲閃閃就帶了內侍跑到含微漏來,一等老半天,其實純粹是好奇的,見到人後就更好奇,15級的玩家能幹啥?欺敵?
  好吧,只要能有個人陪他猜謎,這生活也有趣。
  那邊漠寒還在糾結:「我不明白,你怎麼會是'他'的徒弟?這是怎麼扯上的關係啊?」
  少年矜貴的淡薄笑意忽然一凝,半響後,才緩緩道:「孤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誰,除了跟臨淵派有關外,再也不知別的了,連這個名字,也沒多少人聽過,倒是寧大人回來說,他姓謝?」
  「呃,好像是。」苦命啊,還真搞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漠寒的錯覺,少年投來的眼神裡,有同病相憐的意味。
  「咦,為什麼是講道方士?」
  夢想是武林高手的漠寒看著資料裡新多出來頭銜簡直要跳腳。
  「有極品的東宮官員都要由詹式府任命,難免引起諸方側目,便是如今這般,也避免不了讓麻煩找上你…」太子殿下慢吞吞的說。
  「沒關係,我正缺升級經驗。」漠寒很是豪氣的一揮手。
  「…你能這麼想當然更好。」少年貌似永遠維持著端肅雍華的儀態,這感覺,讓漠寒有很是不好的想到了武當山上的某人,奇怪了,難道他心裡動念的不是梁先生,怎麼看到誰都要往自家師父身上想,太囧了好不好--喂,那叫心理陰影吧。
  「算了,反正再糟糕也沒刺殺京兆伊的結局倒霉吧。」
  「咦,你也有這個想法嗎,那老頭整天只會拍父皇馬屁,孤瞧他不順眼很久了。」
  「……我隨便說說。」

  來吧經驗值

  「道長可以住城外隨便哪處道觀,不會有人敢拒絕,亦可進出宮禁到孤的東宮來。」
  「太好了,這麼說進城門可以不用繳五文錢?」
  「呃,城門稅就五文嗎?」
  「……」
  漠寒還是第一次遇到自己隨便亂侃時,別人一點不良反應都沒有,反倒認真的將話題帶到了一個更正經,或者說更囧的階段?
  「那麼殿下,你知道京城的饃饃多少錢一個?」
  舒朝的太子殿下怎麼可能曉得,只能搖頭。
  「路上打劫的強盜要多少買路錢就更沒人告訴殿下了?」「黃鼠狼幾級,也沒見過?」「外地饃饃多少文錢一個殿下肯定也不知道?」「差價多少?」(咦,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見漠寒好像打贏一場勝仗似的,拍拍袍子,就好像瀟灑的要往外走,少年連忙喊住,端著架子,不著痕跡的加重語氣:「孤好像記得『他』昨天說過,道長身無分文?」
  「啊…」
  「既然是孤親自來請的講道方士,那麼『賞賜』怎麼也得有的!」
  少年微昂首,拍案道:「來人!『賞』華凌道長十兩銀子。」
  漠寒瞠目結舌的站在那裡,片刻後看到先前引他進來的花白頭髮NPC--林總管,太監啊--笑眯眯的端來一個盤子,裡面排著整整齊齊的十個小銀元寶。
  「孤,是不曉得京城物價,不過這些,夠道長啃一年饃饃了吧?至於黃鼠狼,既是道長的喜好,孤一聲令下,道長要多少,便有多少,不知道道長意下如何?」
  「……」
  OTZ好吧,他敗了還不行嗎?
  15級新出爐的東宮新的講道方士,晃悠著出了含微樓,然後就是一怔,漠寒進九州以來,第一天就認識了梁先生,然後晚上就去客棧,梁先生失蹤了也有個秦家可回,隨後就是苦逼的往武當山走,再後來…
  京都熙熙攘攘,還沒到戍時,正是最繁華的時候,又正逢年關,傍晚大雪稍止,百姓就舉家帶口的出來買年貨,甚是熱鬧,唯有他站在街中心,恍然卻不知往何處去。
  停頓良久,漠寒才自嘲的一笑。
  怎麼越來越認真了?
  一捋垂落到眼前的頭髮,什麼都別想,最重要的是去鐵匠鋪裡買一柄上好的青鋒劍,升級才是大業,200級啊,稍稍一想都暈眩得想要扶牆。
  京城,從來都是一潭死水,在九州,這種情況更甚,因為低等級又沒有特殊身份的NPC是可以無限次被刷新的,死了沒關係,明天就又有了,這麼一來,哪個位高權重的會顧忌手下的安危?膽顫心驚的只會是那些不高不低中間聽使喚的官員,他們是活生生的死一次掉一級,次數多了目前優渥的生活就蕩然無存,所以他們把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當然這也逐漸成為九州高階NPC的主流想法,他們就更小心謹慎了,許多人有且只有一次性命。
  其中最為甚者,無疑就是皇帝。
  從一睜眼起,就察覺到舒朝繁華之下潛伏著無數暗流,前朝餘孽,清流官僚與世勳武將,最最要命的還是他兒子很多,太子都有了,哪個皇帝願意安安穩穩當自己的九五之尊,不管那時時刻刻懸在頭頂上的利劍?臥榻之側,還不容他人鼾睡呢!
  玩家暫時還不用擔心,所有對他有威脅的NPC,無疑都是皇帝的敵人,別提親兒子什麼的,那簡直就是重中之重,恨不得全死完了才好,不過皇帝費心了幾個月,明的,一時抓不到把柄,他也必須遵守九州系統的規則,不能肆意無罪名的殺戮,但暗的不知動了多少,刺殺也用過了,下毒也沒忘,他的太子,依舊好端端的活著,一時無可奈何,沒關係,他還有其他的兒子,那些皇子不少都眼紅東宮的位置,驅狼殺虎也是好辦法。
  做皇帝就是這點好,稍稍動一下手裡的權勢,多的是撲上來賣命的。
  但他總是忘記,他惜命,別人未必比他魯莽。
  太子重衍帶東宮林總管,及飛魚衛寧指揮使,在京城含微樓見了一個人,隨即東宮的編制裡多了一個講道方士的事情,在宵禁開始後不久,就已經傳到了各個有心人耳中。
  試探的指令被一級級傳達下去,最後來的就是一幫地痞混混。
  漠寒正坐在南門邊上一家小客棧裡,自從有了南楓鎮後,他對客棧的要求真不高,是個地方就好了,被子枕頭的完全不必講究,他可以下線的,之所以花錢住著,不過是為了看秘笈練內功。
  揣著十兩銀子走了一段路,他就開始同情那些高門大戶的家丁,原來紈褲子弟自己身上不揣銀兩是有道理的啊,坑爹沒紙幣的九州,很認真的考慮了下要不要去錢莊把銀子換成銀票?但一個人在京城晃蕩,用錢的地方好像挺多,那麼換個五兩銀票就行了,負重一下減輕一半,輕快多了。
  漠寒剛把《玄岳綿氣》翻開,一頁紙就掉了下來。
  他納悶的撿起來一看來,卻是地契,準確的說是京城玬華門外南大街一家鋪子的地契,想了半天,總算才想到臘八節那天的事情,原來梁先生沒打算把他扔在京城自生自滅,好歹是有個去處的。
  很樂的將地契收好,然後繼續翻那本武當內功。
  夜還不算深,但宵禁的緣故,客棧已經打烊了,猛地聽到前面一陣吵鬧,漠寒也沒往心裡去,過了一陣,房門竟被踹開,五個穿著皮襖,獐頭鼠目的地痞模樣的漢子獰笑著走進來。
  「前門李員外昨天家裡被偷了十兩銀子,有人瞧見你小子進錢莊,說,是不是你?」
  漠寒揉揉鼻子,明白送升級經驗的麻煩開始正式報導了,於是慢吞吞的把書收好,然後站起來,幾腳就踹翻了那五個20級的地痞,都不用拔劍。
  「下次找個好點的理由。」
  說完也顧不上可惜白繳的房錢,打開窗戶就跳了出去。
  至少得找個安全地方下線吧,不然一登陸被圍成一堆的NPC砍死重生,那可就太冤了。
  不過京城到底是京城,巡夜的都是35級的兵丁,還絡繹不絕,成對成對的,隨著牆根下的影子,漠寒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個避風的地方,安安心心的開始練內功,刺激精彩的生活都在後面,武功不高怎麼行?至於為啥不砍掉那幾個地痞,咳咳,如果死了,第二天刷新來的就不是他們,而是更厲害等級更高的傢伙,三番五次下來,他擺不平怎麼辦?
  反正15級的玩家,哪個NPC放眼裡?輕視好啊,正好讓他把武功練好。
  九州的臘月,又陸續下了兩場大雪,年前正是京城朝局緊張的時候,九州各地的督撫還要進京述職,吏部也在考核官員,重新調派,所有勢力的都拗足了勁為己爭利,一個小小的東宮講道方士,算是哪盤子菜啊?
  上面的沒跟著催問結果,指派人去找麻煩的也不會傻傻的跑去稟告,說一個15級的小玩家都搞不定,所以漠寒樂得把三不五時就來找他茬,不同人教唆來的地痞揍了又揍,有不長眼的固執要當他升級經驗的,當然要笑嘻嘻的收下。
  砸臭雞蛋?扔白石灰?鄙夷,這算什麼,有幾百隻一群的黃鼠狼恐怖嗎?
  陷阱?圈套?小樣你們層次太低手段太挫,別跟混過武當山的來這套不上檯面的。
  還有漠寒明白為什麼那個城門官的職位如此苦逼無聊,那個玩家口氣還很炫耀,原來舒朝官府的職業,每天都有不錯的固定經驗增加啊,對40級的玩家來說,也許慢了點,但對15級的漠寒來說,那效果相當可觀,他雖然無品無級,卻是東宮名下,俗話說宰相門子還七品官呢。
  於是九州的新年過去,也到了現實的一月上旬,要期末考試放寒假了。
  陳墨連複習臨時抱佛腳的時候都滿面紅光,不停的說,他已經是42級的酈都教分舵主副舵主了,別說玩家,在那個不大不小城的NPC裡,都有一席之地。
  「哥們,武當山混的怎樣?」
  「下山了…」
  「咦,就你也能下山?」
  「喂喂,你那話啥意思,告訴你,我28級了!」
  「切,不過武當山好像沒45級穿了門派裝備,也下不來吧?」
  「…特殊任務。咳咳,出家的道士也會被有錢有勢的NPC請去…」
  「捉鬼?還是送殯?!」
  臨近考試,肯定是要五天不上線,好好突擊一把的,奈何陳墨一邊抄筆記,一邊還念個不停。
  什麼少林遲素齋已經出山了。沒十天就把53級的牙膏鏢頭壓下去了,目前是九州等級第一,蘇州捕快米扇也在沖50級了這小子真的打算進六扇門了,可能要到京城來,甚至九州的元宵節那套正好是他們考完的那天,那可是沒有宵禁的特殊日子,是連小姐姑娘都會拋頭露面的好時候,一定要去。
  梁爽也不理他,只顧背自己的書。
  半響,陳墨忽然扭頭來了句:「對了,聽說京城出了一個不穿道袍的瘋子道士玩家,你聽說過嗎?」
  「……!!」
  「不曉得有多少級,但只要走在街上,總會有NPC地痞去找麻煩,喝茶有人掀桌子,走路有人挖坑,你說他是搶了人家大姑娘,還是殺人放火了,論壇上最近有目擊的玩家說,最近都有40級以上的小幫派頭目去砍他了,結果你猜怎麼著。」
  --他不用猜好吧。
  「嘖嘖,一個人,一柄劍,放翻了五十多個人,那可都是至少30級的幫派漢子,可不是那些只懂三拳兩腳空有等級的,全是會武功的,結果不但打得旗鼓相當,那傢伙生命值掉光臨重生前還將手裡劍凌空一擲,隔了十幾米,正中那個44級的幫派頭目眉心,靠,刷出來百分百是要害暴擊啊,當場秒殺,帥呆了簡直!要不是這一回那傢伙重生的白光,跟NPC不一樣,混京城的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玩家。阿梁,你說他到底多少級啊!!」
  「……」
  本來是29級被砍沒了一級,還花三兩銀子重新去買把上好的青鋒劍,慪極。
  「九州武功太坑爹的難學了,打架的時候還要想明白怎麼用,酈都教這麼厲害的功夫,我都折騰半天,還是遲素齋那個傢伙好啊,反正掌法什麼的,不怕誤傷自己,靠,老子還是練奇門兵器的!具體分析的話,刀是最容易的,劍法要使得好最難,很多門派玩家現在都是用掌法,劍是貼身的,忒講究,下盤要穩,還要步法,靠,高等級玩家排行榜裡又找不到他,所以那個傢伙劍法一定是極品,搞不好是獨孤九劍!」
  真的…不是啊,只是武當入門劍法==
  最多只能說教他劍法的NPC等級高了點,而他練會了之後還繼續練了一個多月而已--算了,梁爽淡定的表示,他即使說出去,陳墨也不會相信,於是他可以繼續沉默。
  如果不是為了練內功跟劍法,憑那瘋竄的經驗增加率,怎麼著也有35級了,但混江湖,武功才是硬道理啊,生命值,內力,一個不能少,其他點數全部加到敏捷上去,體力自然會隨著等級上升慢慢提上起來,能舉得動一隻銅鼎就是武林高手嗎?
  答案很明顯,會用武功的才算高手,等級那就是那浮云--咳咳,不對,他還得往200級爬,多渺茫的數字!

  東風夜放花千樹

  在九州,正確的說法是在古代,元宵節是一個很隆重的日子,玩家們原來以為最多三天解除宵禁看個花燈什麼的,結果九州從正月初八開始,燃燈不歇,將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七,煙火成串升空,龍銜火樹千燈焰,夜色如晝,哪怕一座小城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
  平常都見不過半個閨閣小姐,全部帶著丫鬟,坐著馬車來賞花燈,過於矜持的只能遠遠瞄見一個美好的側影,大多數小家碧玉都是成群結隊,說笑著興奮的穿梭在花燈裡,因為這是年輕女孩唯一能出來玩的機會,浴室香風綠鬢,環珮叮咚,光影因風又忽明忽暗,笑顏如花,幾疑凡塵俗世,哪怕是被羅衣絛帶輕輕拂過,也有不少人露出色授魂消的茫然,更別提明眸麗色,似不經意的一瞟,街市上的人實在太多了,哪怕她看的不是你,也會有這種錯覺。
  太美好了,太幸福了——
  不少玩家都感動得眼淚盈眶,就是那多情的一眼瞄過之後,小姐以袖掩面,從你身邊走過,挪近另一個高大英俊的NPC這種打擊有點大……咳咳,論壇上已經有人發資料安慰這些自信心飽受打擊的玩家,元宵節是古代年輕女子少有的能出門的機會,所以她們都會選在這一天偷偷的跟意中人約見面,即使是家教再嚴的大家閨秀,只要有了心儀的對象,總壓抑不住她們的情思,只不過按照矜持,她們會打發丫鬟帶了信物去給意中人,自己坐在馬車簾子後面悄悄往外瞄罷了,所以不用受打擊,可能人家都是事先就郎有情妾有意,你這個半途路過的,只不過是元宵節街道佈景,攤手。
  古人跟現代人不同,可能是某個家族場合,或者燒香拜佛的時候遠遠瞥到對方一眼,心裡就中意了,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才能傳個信物什麼的,而這等豔福,古代男人都來者不拒,幸運的可能見到對方長啥樣,就是再沒份也能得到一方香帕,陶醉的揣在懷裡,就能跟同窗好友什麼的炫耀去了,所謂元宵節,其實就是中國的情人節,倒不是大家以為的七夕,或者說七夕已經定情的人專利,元宵節什麼的還處於初級階段,通常這個時候,還沒有死去活來多番掙扎的苦悲史,最初有好感偷偷接觸什麼的最美好了。
  因為禮教與閨譽,這些男子,通常連小姐家世,姓啥名誰都不知道,痴痴的拿著手帕信物什麼的,第二年元宵節還等在老地方,結果再也不見去年的佳人,對方可能迫於家族出嫁了,也可能香消玉殞病死,反之亦然,總之十丈紅塵碧落黃泉,是再也不見,也就只能成為一段美好而憂傷的記憶。
  這就是歐陽修那首「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於是九州的正月十五前後,九州的服務器幾乎爆滿,每天都在刷新同時在線人數記錄。
  漠寒下午考完最後一場上線,在一個攤子上吃了碗熱騰騰的元宵,蹲在那裡看了半天三國五虎上將圖案的走馬燈,繞過被小孩圍著的賣糖葫蘆老頭,準備再買個米糕當零食的時候,突兀的眼角一跳,立刻閃身。
  果然!那些大人物手下的手下的小頭頭,終於不耐煩教唆地痞幫派來找麻煩,元宵節還雇了殺手來,不知道有沒有付給殺手法定假日三倍報酬神馬的。
  頭也不回躲過了一柄彎刀的漠寒淡定的在心裡表示同情。
  不過殺手就是殺手,跟電視劇裡面那些穿著黑衣,蒙著臉拿把刀一擁而上砍人的那垃圾水準是絕對不一樣的,都是長相裝束沒什麼特色的普通NPC,表情也很正常,彎刀很窄,即使在這麼擁擠的人潮裡,寬袖掩飾下一刀精準歹毒的往致命處砍,保證讓警覺心差的人死了之後還被人群擠出十幾米,才會砰然倒下引起驚恐,人家是殺手耶,不是打手。沒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能耐,當啥殺手。
  漠寒這回就森森的覺得點數全加到敏捷上的優勢,在人群裡游魚似的滑出去好遠,洋洋自得,電視上的凌波微步也不過他這種效果,忽覺脊背一寒,內功高發現有殺氣什麼的很正常,於是他想也不想的就一個猛翻身,飛速的拔劍出鞘。
  光似流星,游龍出淵,這是極快的一劍,事實上漠寒速度最快的就是他抽劍出鞘的第一招。勢如長虹,瞬間成連天光幕,只聽叮叮噹噹一片密集的撞響,然後是一陣入木三分的急雨響,周圍人群這才驚駭叫了一聲,四下散開,見漠寒持劍警惕的注視四周,而一排細細的錐子樣的暗器在燈光下閃著暗藍的美麗光輝,釘在他身後的一家鋪子的牌匾上。
  半晌,都不見一個可疑人影,也沒再動手,那鋪子裡的夥計氣呼呼的挽了袖子就要上來理論。
  漠寒黑線的看著被他毀了的牌匾,又看看周圍表情驚慌的NPC,靈機一動,手腕一翻,就挽了個很是漂亮的劍花,笑眯眯拱手道:「在下河間人士,路過京城,請鄉親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人群這才哄的一聲叫起好來,剛才那手劍耍的太帥了,既然是賣藝的,那就用不著擔心了,膽子大的好嚷嚷著要再來一個。完全不知道漠寒方才如果只顧著自己,他們之中有三五個人搞不好要刷新一次。
  賣藝也是走江湖的一部分啊,半刻鐘後,漠寒笑嘻嘻的將收到的大半銅板給了鋪子夥計做賠償,自己還賺了十幾枚,夜宵零食什麼的統統有著落了,武當山出來的華凌道長表示,京城賣藝的手段都太奇幻,不是噴火,就是胸口碎大石或是生吞劍,他隨便將劍亂揮揮,也不用啥招數,漂亮好看就行,跟那些震撼版的賣藝完全是兩個流派,又叫座又叫好,哥們以後走投無路就用這招,唔,不怕沒飯吃。
  月色燈光滿帝城,香車寶輦溢通衢。
  果然沒有宵禁的人生最美好了!
  從街頭一路吃到街尾,每一樣不同的吃食全部來上半份一點什麼的,美其名曰補充生命值,因為中途又不動聲色的化解殺手襲擊三次,被迫賣藝一次,殺手的襲擊一次比一次狠,還砍掉了他一半生命值,要知道他生命值是武當高級內功加成的啊,比50級的玩家都高,於是吃了很多東西,錢雖然出得多,但進得更多,晚上劍光漂亮起來,比煙火還好看,而且煙火在天上放,距離未免有點遙遠,也就是個花的形狀,更複雜的煙花古代沒有,劍法那就不一樣了。
  很快,不少年輕姑娘投來的目光就炙熱起來。
  漠寒已經莫名其妙接到兩個小丫鬟塞來的香囊一個,小瓔珞如意結一個,黑線無比。
  京城的玩家比起NPC當然極少,但人數並不少,當然有看見漠寒賣藝賺錢的,也看見了氣氛轉變,森森的妒忌之情啊,漠寒只能無語的聽著世界頻道的刷新。
  【魏當帥】:那個瘋子道士在元宵節賺錢還賺NPC美女的芳心啊!
  【東河】:哪條街?哥幾個砍了他去!
  【風妹紙】:大冬瓜你算了吧,就憑你那35級?
  【東河】:靠,你小樣怎麼著?不知道我哥是遲素齋啊。
  【風妹紙】:切,先叫你哥上京城來再說。
  真有錢吶,世界頻道二十個字十文錢啊!在那上面吵架的都是牛人!漠寒趕緊閃人,他後面已經跟了一群殺手了,不要再給他來一群玩家追殺。
  要不要找個偏僻的巷道,將殺手引進去滅掉呢?
  一定有好多經驗值,沒聽到剛才35級的玩家都被人鄙視了,他28級的需要挖個坑把自己埋掉。
  半刻鐘後,漠寒痛苦的抱住頭,這就好像他高中時放學擠公交那樣!
  泥煤中國哪裡來的那麼多人啊~~
  不是找不到沒人的地方,而是很難走出去啊,到處都是人擠人,又到處是花燈,亮得晃眼,他那輕功穿梭人群中是沒問題的,可關鍵是他迷路了啊喂,這根本就不是他混了一個月的京城吧,是各種綵燈走馬燈懸燈組合的時間,光影交錯,煙火耀眼,本來認識的建築都不敢認了,更別說京城那四四方方,到處都一樣的格局。
  他再也不吐槽八點檔那種小孩在元宵節燈會上走丟被拐走,N年後跟親兄弟相殺的電視劇情節老套了,因為他也把自己丟了……
  身邊是興致勃勃猜燈謎的人群,遠遠看,白玉牌坊掛滿了精巧的花燈,就是站著不動,也不由自主的被人群裹挾著向前,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除了人群,就是停在街道邊的裝飾華麗的馬車,還有酒樓護欄邊,笑語盈盈的年輕女子,寶馬雕車香滿路。笙歌夜唱,清亮繚繞,每經過一地,都有許多人想駐足伸頭,奈何都被擠得不得不動,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不時有那麼一處空隙,都是賣藝的,火把組成的紅龍,上下翻騰,與舞獅的上竄下躍耍得好不精神。
  不會殺手也迷路了,或者找不到他了吧。
  漠寒一個時辰後還沒等到下一次襲擊,已經挑眉,認真開始看燈景了,如此輝煌,果然只有九州有,現代的COS再敬業也沒這麼大場面,而燈盞就光怪陸離的霓虹閃爍,沒這個情調氣氛。
  唉,多麼符合美好詩詞的感覺,好像在人群中,又彷彿與這熱鬧隔了很遠。
  這個時候,如果能——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漠寒嘴裡唸著,覺得很美好,於是就給面子的COS一把,扭著脖子,轉動身體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其實自己也覺得太帶感了,可惜他想找的那個人是不可能出現在……!!
  正轉到三百度的漠寒猛然一震,渾身僵硬。
  懸掛著昭君出塞、西施浣紗、貂蟬拜月、貴妃醉酒四色緋紅精巧蓮花燈的酒樓上方,三層的鮮紅窗櫺那,有一個倒影,那麼朦朧,卻那般風華,烏髮昳麗逶迤披在肩上,直到腰際,明紫色的衣裳……
  似是感覺到樓下分外熾熱的目光,那人影微微一轉,低頭望來。
  夜幕燈火隨風忽明忽暗,煙花璀璨,映襯著眉淡如遠山,眼廓狹長,鳳目含帶寂清孤的氣息,肌膚冰白,唇色淺淡,溫雅雋美,只那一眼,便叫人目眩神迷無法呼吸。
  「梁……梁先——!!」
  漠寒激動的表情又突然沒來由的僵硬住。生生的把高喊的最後一個字咽在喉嚨裡,臉漲得通紅,轉瞬又慘白,因為那人正溫和的朝他微微笑,因為他認出來了!!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在燈火闌珊處的卻不是那個,是另外一個!!!
  泥煤的一定是他回頭的方式不對!〒_〒
  漠寒一臉血的簡直要嚎啕伏地。
  半刻鐘後,漠寒像上刑場似的拖著步子上了含微樓三樓最角落的窗前。
  「華凌。」
  「是,師父,我知道我很有趣,你不用再提醒我了,嗚嗚,還有,師父,九州系統抽了吧?」
  「……」
  「要不然,你怎麼會被刷新在這裡?」
  湛羅真人正襟危坐,拂塵輕揚,搭在肩上,輕咳一聲,漠寒這才發現對面坐的竟是許久不見的太子殿下。靠,這兩個人是怎麼對上的啊,這是神馬情況啊,求解釋!!
  太子舒重衍,由於全盤目擊了漠寒剛才戲劇式的變化,正忍笑忍得痛苦,斷斷續續道:「父皇篤信道教……新年天壇祭祀的時候,冊封武當湛羅真人為……國師……」
  「蝦米?!」
  漠寒整張臉都扭曲了,寫著你騙我的吧你一定是騙我的,就我師父這貨還國師?
  「咳,是這樣,所以國師要進京來……」拜謝冊封神馬的,走程序啊。
  「真的是國師?」
  面對漠寒的絕然質疑,湛羅真人似笑非笑,漠寒脊背發涼,兩眼一翻,就想暈過去。
  靠,真是國師,這個國家一定要完蛋了,一定是!!

  高手是怎樣煉成的

  儘管要到正月二十一,各大衙門才會開啟年前封存的官印筆墨,表示正式銷假上班,但除夕,正月初一,初三,元宵的祭天,叩安文武百官還是要穿戴整齊去皇宮的,只不過無緊急情況,不辦公務罷了,皇帝還要賜福字給四品以上的官員,個別德高望重的還能拿財物擺設的賞賜。就算啥都沒有,對不起,也請你站在寒風裡山呼萬歲,最後分到一小口御賜酒,還麻煩你一定要擺出感激涕零的表情——目前在京城兵營裡混飯吃當小兵頭目的玩家,森森的感到以後的日子及其難捱,是說如果有人一路考科舉好不容易當官,或者邊疆沙場百戰歸來當參將了,還要回來給一個NPC磕頭,要給不少NPC比如宰相尚書什麼的賠笑,太兇殘了有木有,九州客服的電話再次暴掉。
  接投訴電話的工作人員無比淡定的聽著玩家們的咆哮,然後:
  那啥,請看宣傳詞,穿越就是介樣子的好吧,沒有瑪麗蘇外掛加成的,NPC也沒有腦殘負面屬性加成的,親你權謀手段懂咩?左右逢源懂咩?真知灼見高瞻遠矚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懂咩?啥,沒有這個天賦,那建議去翰林院,想權傾天下謀朝篡位光用武力,或者光會背書怎麼行,哦,乃們要控告九州沒有人權?親,古代有這玩意嗎,多少錢一斤,包不包郵,團購可以嗎親!
  ——摔!哪個玩家下次再打投訴電話那傢伙一定是白痴!!
  怪不得遊戲公敵從來不是BOSS,而是客服!!
  官方論壇上最熱的帖子,就是之前被那個NPC家族送上京參加選秀的女玩家發的,她如願以償的當上了一個小宮女,是服侍言淑妃貼身宮女的宮女,擦汗,直面宮斗大戲,實在讓人毛骨悚然,皇宮裡的妃嬪從來不像電視劇裡姐姐妹妹的口蜜腹劍,她們都待在各自的宮殿裡,輕易不會出門。
  看電視劇好像所有妃子都愛逛御花園似的,那樣性格的嬪妃在皇宮裡絕對活不久,所謂待著不動最安全,皇宮是很大的,不是某某財主的後院,妻妾抬頭不見低頭見,舒朝的皇帝沒有皇后,也沒有太后,所以都不用早上去叩安,很多人互相都不認識,品級相差兩級以上的嬪妃根本不屑於跟對方對眼,整個皇城都似乎在一片死寂肅穆裡,如果以為這是死水一潭,那就蠢透了,這裡死人就像喝水吃飯,而且都是沒聲沒息的,沒哪個太監宮女是多嘴多舌的,你以為宮裡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就會傳遍了嗎?可能要到下個月才可能聽說到。如果皇帝的心情如何,隨便一個得寵的妃子都能知道,還要古代的間諜機構大內密探跟錦衣衛幹嘛?當然在九州裡,形同錦衣衛的機構叫飛魚衛,東廠西廠一應俱全。
  當宮女一月重生七次,傷不起啊有木有,光試毒就試死四次。
  得到的經驗升的級數全部又掉完了……不過收穫就是看到很多美女,很多華衣美服,電視劇裡的滿頭不知道戴了啥的妃子到九州來百分百被當妖怪,這是一個連釵,衣色,衣上花紋都分等級的時代,不是頭上戴的東西越多,品級就越高……然後這個帖子最火的是獨家盤點九州皇宮裡的帥哥。
  這個當宮女的玩家掛淚流滿臉的表清說,皇宮目前見過最帥的是玉函宮的應總管,沒錯,就是太監,你沒看錯,然後是大內一等羅侍衛,對,你也沒看錯,後宮的女人只能看到這兩種男人,什麼皇子是隨便能見到的嗎,皇帝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太子的系統設定才16歲,九州開服一個月後就強邀宰相為己加冠,公然與皇帝作對,是個狠角色喲,年華又好,皇帝嘛四十歲的大叔想來就沒啥看頭,不過元宵節後有一個大消息,皇帝冊封的國師上京來了,是從侍衛那邊聽來的,泥煤那個國師比後宮第一美人肖貴妃還漂亮啊!!
  捶地,當小宮女的看不到,太可惜了!
  一帖掀起千層浪,那是當然的,本來這個帖子只有女玩家關注,後來所有玩家都刷了,一邊對掐,有的說國師美人一定是女的,另一方說古代男尊女卑,沒聽說女的能當國師,再說國師不都是出家人嗎,道士還好,一個光頭和尚帥什麼呀,頓時遲素齋跟他的粉絲黨就衝上來了,說貧僧就是個帥和尚怎麼了,正掐得有勁,武當派的玩家涼涼的發帖,說九州正月初三玄岳觀接到朝廷下旨,好像就是冊封國師的。
  求武當掌教長相帖,十分鐘後滿屏都是。
  於是最後話題終於到了漠寒身上,因為就算是武當派的玩家也遠遠的就見過衣服啥顏色,正月十六湛羅真人拜謝皇帝冊封時,哪個玩家是混到能上金鑾殿的?所以只有漠寒做為己知的武當掌教的徒弟,是唯一可能見過的人,群情激奮,剛才還發誓再也不打九州客服投訴電話的玩家,拗了命的要求開截圖功能與視頻功能。
  可惜漠寒還不知道他已經成為過街老鼠了,世界頻道經常是關的,練功神馬的要心無旁鶩。
  紫宸宮側殿,領了所謂東宮講道方士一職,卻從來沒有踏進皇城一步的漠寒,昨天就是在頭暈目眩裡跟著他師父進來的,宮牆不是兩人高,宮牆高得能遮蔽太陽,陰暗森寒,少說也有四層樓高,憑100級以下的輕功絕對翻不過,以及漠寒確定自己一個人百分百會迷路走不出去。
  他今天一上線,就聽到湛羅真人不冷不熱的問他:
  「華凌,你劍法練得如何?」
  「師父……有個事?我劍法最近,好像已經不會練了!」漠寒苦著臉,「兩儀劍法不是十二招嗎,本來白鶴亮翅下一招是日出海崖,但我一順手,就會把隔了三招的落鴻天塹用出來,這還是看心情的,有時候又是另外一招,還用得特順手,師父,我是不是練得太嗨了練得走火入魔了?」
  湛羅真人漫不經心的動作忽地一頓,然後抬頭,挑眉笑道:
  「哦?」
  「……」是說語氣詞什麼的最難搞,誰能聽出啥意思啊?!
  別問他為什麼元宵節晚上那麼遠還能一眼認出這是他師父不是梁先生,要知道光想起湛羅真人漠寒都會脊背發涼,勿論是師父大人當面對他笑了,毛全部嚇得炸起來了有木有?這要還能認錯,那就見鬼了!!
  「拔你的劍。」
  「咦?」
  「出招。」
  漠寒囧然想,難道他師父轉行去做西門劍神了?一直在等待一個打敗自己的人?算了吧,別說他不是白云城主,就算有這天賦,他才28級,湛羅真人287級,是差一位數,不是差一個數=口=
  鏗鏘輕響,青鋒劍出鞘,漠寒已經是用最快最狠的速度出這一劍了。
  但不知怎麼,平日裡好像周圍一切都慢下來的感覺非但沒有,相反心裡突兀的掠過一絲不安,毫無預兆他立刻擰身收勢急退,幾乎在剎那間,有涼意從鼻尖擦過。
  少了一縷頭髮,要是他不變劍勢,恐怕被削斷的就是——
  腰帶?!
  漠寒囧極,眼角驟然收縮,驀地改變方向,也只是瞥見一塊紫色的衣袖,靠,這到底是神馬速度啊!!心念一動,索性也不轉身,仰面一劍削出,沒有穩下盤,人借勢在半空翻身,雖然看不見人影,但是毫無來由的,卻覺得對方的那一招劍法,一定是那招斜掠而上,光幕成片,走勢能刁鑽無比的日出海崖,然後自己的頭髮就會被削掉一半……於是漠寒想也不想就抱頭蹲身,滑出去好遠,順勢就是橫削而下,兩儀劍法速度最快的落鴻天塹,也是漠寒出劍最喜歡用的第一招。
  劍鋒交錯,嗆然一響,青鋒劍斷成兩截,漠寒受反力摔出去跌在地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漠寒看著手裡的的半截劍,那叫一個欲哭無淚,三兩銀子又木有了。
  這是對招嗎,從頭到尾連湛羅真人影子都沒瞧見,就看到一角袖子。
  「華凌,你的內力跟輕功根基未免太差,貧道才用半成功法。」
  「……」欺負徒弟不能這樣=皿=
  「但是你很好——」
  湛羅真人慢吞吞的將佩劍回鞘,神色有些古怪,就在漠寒疑惑抬頭的時候,又變成玩味的似笑非笑:
  「咦?」
  「……很有趣。」
  「……!!」
  「說說看,你怎麼在看不到的情況下,猜到貧道要用『日出海崖』的?」
  漠寒從地上爬起來,納悶的摸了摸鼻子,然後搖頭:
  「這還真搞不清楚,就那麼覺得。」
  湛羅真人定定的瞧了漠寒一陣,就在後者心驚膽顫考慮要不要找個藉口逃命的時候,湛羅真人踱回原位,端起宮中送來的上品香茗,漫不經心的揭開小巧玲瓏的盤枝登鵲小鐘蓋,在霧氣裡似笑非笑的抬眸:
  「華凌,你昨天初見我的時候,目光甚是傾心驚喜?」
  「……」九州的遊戲設計師,你給NPC數據裡添加的都是什麼啊喂。
  「你喜歡他?」
  「……!!」
  「華凌,你不覺得,該想個辦法讓貧道不說出去嗎?」
  靠,他就是要殺人滅口,也要有那個本事啊。國師神馬的是長相選的吧,武林大會神馬的不是比武功是比打擊人的能力吧,湛羅真人才是天下第一有木有!
  「所以貧道說什麼,你就該做什麼,不然?」
  「師父說什麼,弟子本來就該做什麼……」被抓住小辮子的糾結。
  「那不是真心實意,你一臉要哭的苦相,也小瞧瞧你師叔與貧道說話,是什麼表情。」
  他幾個師叔,是你說太陽是方的,他們都死點頭附和說從來不知道太陽是圓的囧貨好吧!
  「身為武當門人,看你穿的是什麼?你像出家人嗎?」
  「弟子明天……不今天就去鋪子裡訂做,換道袍。」誰來解釋下為什麼喜歡梁先生不被罵,不穿道袍反倒不像出家人了?
  「你有錢?貧道怎麼聽說你去街頭賣藝?」
  漠寒抽搐了下嘴角,「梁先生有給我一家玉器鋪子的地契,但因為我……這個,麻煩不斷一個人在京城晃蕩無所謂,地痞跑去砸鋪子那才糟糕。」
  湛羅真人輕擱茶盞,揚眉問:「是這樣,不是你武功不濟?」
  「……對對,是弟子武功不濟。」
  湛羅真人你現在說太陽是三菱型的都米關係漠寒絕對點頭贊同!!
  「武功不濟那就練,今天若不能從貧道手下過完三招——」
  「可是,可是弟子的劍斷了!」漠寒極其理直氣壯。
  湛羅真人也不瞥他一眼,徑直喊道:
  「來人!」
  頓時兩三個小太監全部衝進來,利落的行禮,不斷偷瞄,甚是高興的模樣。
  「國師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拿劍來,有多少,拿多少。」
  片刻後漠寒對著侍衛們抱來的一大捆劍默默佇立。
  泥煤的,他再不成高手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紫宸宮外圍滿了「聽」熱鬧的大內侍衛,沒辦法,人家教徒弟武功,江湖忌諱是不能看的,不過國師什麼的對他們唯一的意義就是,武當掌教啊,那可是江湖頂級高手有木有。
  半個時辰以後。
  「師父那啥我頭髮都被你削光了我可以換門派去少林嗎?要不一劍砍了我唄,求系統刷新……!」

  暴露

  最新主題帖:嗷,我看見了傳說裡的國師大人!!
  樓主【魏當帥】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這個欽天監掃地的雜役(笑神馬笑,這還要30級有門路才能混上呢)就知道有機會能看到傳說裡的美人國師的,我今天看到欽天監太史令呵斥雜役全部退下就知道有門,於是躲角落熬通宵有木有,終於在凌晨兩點給我看見太史令跟一個人上了觀星台,嗷嗷,美人啊,就遠遠的一個背影就足夠傾倒觀星台了,激動中!
  一樓【遲素齋】擦,就看到一個背影嚎啥呀。
  二樓【風妹紙】大濕你上次還興奮得很,一聽國師大人是武當派的,知道不是美女你就這態度,有意思嘛你,嚴重鄙視!!
  三樓【遲素齋】懂神馬,出家人,不可隨意YY
  四樓【秦獨岸】妹子,別跟那道貌岸然的大濕說話,來哥這裡。
  五樓【席綿乃】嗤,你有國師大人的魅力嗎
  六樓【秦獨岸】......
  七樓【天下大同】推眼鏡,偶在研究為神馬皇帝要冊封武當掌教為國師,國師在古代不都是高僧嗎,道士很少的,偶不明白他找個美人做啥,難道是——猥瑣笑。
  八樓【黃小瓜】對啊對啊,舉雙手雙腳贊同,難道是宮禁版耽美?
  九樓【席綿乃】那還要下藥神馬的,武當掌教等級很高吧。
  十樓【秦獨岸】摔,我對這個妹紙要看攪基的世界絕望了!淚奔~~
  十一樓【黃小瓜】樓上的哥哥,儂是邪教第一高手咩,腫麼可以這樣脆弱,順說九州官方設定,皇帝是250級,武當掌教不可能比他級數還高吧。
  十二樓【風妹紙】你懂啥,等級跟武功不是一回事好吧,不然我們京城那個瘋子道士,根本在45以上的高手等級排行榜上找不到,為什麼還能秒殺44級幫派NPC頭目,肯定學的是獨孤九劍!!
  樓主【魏當帥】你見過他那速度嗎,快得就看見影子,而且動作又飄逸好看得很——
  十三樓【東河】所以,絕對是闢邪劍法!!
  十四樓【遲素齋】=皿=
  十五樓【東河】哥你還在啊,就那個叫風妹紙的,元宵節晚上在世界頻道跟我吵,還放話讓你有膽子來京城。
  十六樓【齊齊】都別吵了,風姐姐,冬瓜哥哥,快來京城前門大街看熱鬧啊,瘋子道士變成瘋子和尚了!!哇,又跟人打起來了!一對五十啊,嗷,還都是平沙落雁式摔出來的,現場直播,快!
  論壇裡京城的玩家們齊刷刷丟下鍵盤戴全息頭盔,他們很多是有職業的玩家,一天工作再多也就那點錢和經驗,都抱著騎驢找馬的心思,刷刷論壇找找換職業的辦法,另外就是苦練武功的門派玩家下線吃飯的時候刷論壇,所以中午十二點前後,九州官方論壇的人總是特別多。
  但是古人一天只吃兩餐,早上九點鐘一次,傍晚一次,所以午飯點神馬的,實在跟他們沒關係。就算是皇帝和有錢人家也是一樣,餓了可以吃點心餑餑啥的,正餐就是雷打不動的一天兩次。所以凌晨起來幹活的人習慣買個炊餅或者家裡蒸的饅頭,熬到上午才能吃早飯。
  京城的前門大街,是最繁華的地段,那裡延伸到旃華門都是鋪子,而且是有牌匾有頭臉的那種鋪子,不是地攤小市場,說的到這裡,古代對這些事的管理是很嚴格的,從唐朝開始,長安城裡就有專門的劃分,賣茶的跟賣蔬菜肉的絕對不能在一起,賣鹽賣糧跟賣瓷器的也不在一處,坊間規劃十分有序,總共分為東市與西市,那就是所謂的商業區,別的任何地方可以挑著擔子叫賣,不能擺地攤,不然——古代的律法你懂的,這就是為什麼今天去買東西叫做買「東西」,不叫買「雜貨」買「南北」的原因,甭管出門買啥都得去東市西市。
  而九州京城的前門大街,只有當鋪錢莊、成衣鋪、醫館藥鋪、古玩玉器、書局、客棧酒樓茶肆,絕對沒有雜貨舖米舖,而賭坊青樓梨園在大家都知道的偏僻胡同裡,而鐵匠鋪鏢局車馬行這些都要委屈的窩在角落裡,所以繁華可想而知,來往的都是囊中有些錢或者有些身份的人,再不濟也是大戶人家的下人,都自認見過大世面,膽子也大,對看熱鬧情有獨鍾。
  混京城的玩家氣喘吁吁的跑去一看。
  靠,裡三層外三層,輕功身法不夠好體力點數不夠高還擠不進去。
  正跺腳著急著呢,猛地聽圈內發出連串的喝彩,然後就是一個彪形大漢鼻青臉腫高高的被拋出來,他手裡握著的雁翎刀也飛了,驚得不遠處伸頭看的NPC連忙閃躲。
  有那靈機一動的,趕緊跑到附近的酒樓上,到二樓高看總可以了吧。
  乖乖,好傢伙!這都是京城羽林衛啊,嘖嘖那裝備沒得說,40級套裝,NPC等級起碼45,而且這麼囂張的,肯定是有身份有背景的NPC紈褲子弟,全部圍著三個穿著淺褐色衣甲的漢子,那裝備也精緻,目測還不好估計。
  「是大內一等侍衛...」
  這個時候旁觀NPC就是解惑的最好字典嗷,比度娘谷哥貼心多了,起碼沒廣告沒病毒。
  羽林衛與大內侍衛的怨隙由來有之,前者多半都是家世好的子弟,甭管是不是拐彎十八路的親戚,但一般的大內侍衛都是武舉考出來的,等待在職三五年後外放去地方做武將或者邊塞打仗去,互相都很是看不起,誰要是落了單,碰見對方大堆人挑釁一定要忍著,不然就要躺著回來了。
  不過讓京城人看熱鬧的顯然不是大內侍衛與羽林衛的拚鬥。
  事實上那三個侍衛根本就沒動,全站在那裡笑呵呵的看熱鬧,指指點點,就見一個穿著淺色道袍的人影極快無比的閃來竄去,沒出劍,只是出招刁鑽,打得都是頸緣,肘彎,踹得都是膝蓋,就聽見痛嚎聲一片連一片,所到之處拿著雁翎刀揮砍的羽林衛被他三拳兩腳整的東倒西歪,左右最近的兩個一定是一個被賞一掌,另外一個同時被踹一腳,又准又狠,就從他們中間竄過去了,那些苦逼的羽林衛還沒轉身,腰際又挨了重重一腳,有收勢不住的就驚叫一聲充當拋物線跌出人群,發了狠勁刀光一片,那傢伙居然抱頭一蹲,游魚似的就竄出去了。
  越看越是心驚的眾玩家開始打開收費一文一次的附近頻道喊話。
  風妹紙:我擦,這是什麼身法,什麼掌法?
  東河:百分百是闢邪劍譜!!
  魏當帥:(@﹏@)他手裡沒拿劍啊!
  東河:那就是葵花寶典!
  風妹紙:蠢冬瓜,需要我提醒你九州里根本就沒有日月神教黑木崖,更沒有東方教主嗎?
  天下大同:教主好啊,泡上教主的玩家更好...
  風妹紙:=口=,我跟你不在一個時空裡吧!我說的一定是火星語,扶額。
  就在頻道里又要開掐的時候,那邊五十多個羽林衛已經剩下十來人,驚慌失措的收了刀,退開好遠,兀自不甘心的罵罵咧咧,說你這個小道士有膽子報上名來,京兆五千羽林衛得記下了。
  那邊三個大內侍衛早已哈哈大笑,囂張無比的回罵,更有一個挺帥挺年輕的高個NPC走過來拍著那道士玩家的肩膀在說啥。
  天下大同:快看快看,那就是羅侍衛,小宮女說的帥哥。
  東河:啥時候了你還看帥哥,有病吧你,不是說九州是ID控制嚴格嗎,怎麼會有你這種遊戲名?
  天下大同:腫麼了《禮運大同篇》啊,看過腦殘...咳,還珠的都知道,咦咦,瘋子道士怎麼變成這樣了?
  酒樓下面的街道上,漠寒打得正高興,對方撤了,這可真失落,比囧人他還有辦法,比罵人他沒天賦的,這邊混大內侍衛的幾個NPC也不是罵街高手,古代是這方面高手的都是三姑六婆,咳咳,三個人怎麼講得過那邊十幾張嘴?混亂間,漠寒一停下來就苦心拿袖子掩飾的腦袋就露出來了。
  頓時圍觀群眾,不分NPC還是玩家都笑倒一片。
  誰見過頭髮像被老鼠啃過似的參差不齊,最長的也就小指長。短的地方幾乎是齊根斷的,也許板寸在現代很流行,在古代是異類好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剪頭髮都是不孝,乃說呢,就算是現代風,也沒人把腦袋上的毛整成這樣坑坑窪窪的?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是穿著正式規整的道袍,背著劍,一副無辜表情吧。
  魏當帥:就聽說過葵花寶典練了掉鬍子,沒聽說過掉頭髮吧?
  風妹紙:......
  那邊罵仗已經接近尾聲,畢竟古人詞彙貧乏,喊來嚷去就是那麼兩三句粗口,所以最後還是那句老話,有膽就報上名來,沒種以後就窩在皇城裡甭出來。
  漠寒倒沒怎樣,但因為大內侍衛都要當班的,職責很重,不像羽林衛那麼空閒,平常出來也是那個三五個結伴就不得了,所以總要忍氣吞聲,今天好不容易顛倒了個,怎麼能在嘴皮上認輸?
  「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就來,華凌道長可是國師大人的徒弟!」
  「就是就是,武當掌教的弟子,沒有之一!!不服的再打一場。」
  那邊啞了,玩家不知道,但高門大戶的NPC當初在朝廷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國師就打聽過,結果,靠287級的武當掌教,比皇帝高了37級,武林第一高手吧?!這跟光有等級生命值的皇帝還不一樣,那武力值是多強大,惜命的都別吭聲,皇帝就指望著叫來外援,幫他對付前朝叛逆與太子呢。
  於是羽林衛全部腳底抹油,連同從地上哼哼唧唧爬起來的那群全部灰溜溜跑了。
  玩家的「附近」頻道立刻爆掉了。
  東河:靠靠靠——
  魏當帥:傳說裡的幸運超人,我想求籤名的人為毛跟我一直鄙夷的瘋子道士是同一個人嗷?
  齊齊:不可能啊,武當功夫有那麼厲害嗎?
  東河:對啊,我哥正派第一高手遲素齋都沒這麼高的功夫!丫的他撐死了40級唄。我哥都54了,酆都教的秦獨岸也才49,也絕對沒這貨牛叉。
  天下大同:哦呵呵呵,你們都不懂!
  風妹紙:嗤,無非是別的玩家都是XX的手下的XX的N次轉折,而漠寒這小子直接就是武當掌門的徒弟?
  天下大同:不是啊,國師好啊,泡上國師的玩家更好......偶下線上論壇發帖去,好東西怎麼能不分享?
  東河:她這話,怎麼聽著耳熟...
  風妹紙:...因為她剛才說東方教主好,泡上教主的玩家更好,呃,我也刷論壇看熱鬧去。
  於是晚上時下線整理行李,準備明天上火車離校回家的梁爽,聽到陳墨驚叫著的喊他——論壇上都有漠寒與他師父(據說是美人的國師)不得不說的故事——「原來瘋子道士就是那個超級幸運的漠寒啊,嘖嘖,一對五十,還都是至少45級的羽林衛,靠,都是武當派,瞧瞧人家,阿梁你怎麼能才28級,你對得起武當派嗎?對得起混邪派的哥們我嗎?」
  半晌沒聽見回話的陳墨一回頭,就看見梁爽扭曲了一張臉,裹著棉被在那裡發抖。
  「阿梁?」
  「...這帖子...內容...太冷了!!」喵呀,哪個敢跟湛羅真人有不得不說的啥啥啊?會被他玩得就剩下一根骨頭的,擦,居然還有他爬他師父床的情節描寫,喂喂,湛羅真人的床上搞不好全是毒蛇正常人爬不上去的=皿=
  往下面一看,還有九州皇帝跟國師不得不說的那啥啥,不過被他為主角的主題帖打敗了,支持率死死壓在下面。原因是皇帝已經是四十以上的NPC大叔了,靠靠,他師父武功高,所以容顏不會變,天曉得他幾歲,搞不好比皇帝還大,唉,這麼說,梁先生的系統設定年齡是多大啊,深思。難道——
  猛甩頭,這種問題還是不要想比較好。
  陳墨以為哥們的反應純粹是被耽美情節描寫嚇的,還很是安慰的說:「吶,玩遊戲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腐女神馬的忽略過去就好,有這樣的社會現狀我們誰都不想的,多少好妹紙啊...」
  「別用TVB體說話,我都要吐了。」
  「那就收拾東西唄,早睡啊,明天七點的火車!」
  「嗯,我——噗!!」
  「我的電腦屏幕喂!你喝水刷論壇不會用你自己的電腦啊,又看到了啥?」
  陳墨一伸頭,瞥見的置頂帖是。
  「武當派絕對坑蒙拐騙得了葵花寶典,所以國師是美人,瘋子道士練的絕對不是獨孤九劍而是闢邪劍譜!!」
  下面的一個帖子是「最新消息,闢邪劍譜練到高級就會掉頭髮...」
  梁爽默默的幫陳墨揩屏幕上的水,淚流滿面的想,幸好師父他看不到九州論壇...

  目標絕代高手

  「依國師看,朕的太子如何?」
  「陛下當小心謹慎才是。」
  「朕怎麼聽說,國師的弟子在做東宮講道方士?」
  「貧道這就遣他出京。」
  對,你沒看錯,以上對話都是漠寒腦補出來的,因為他還得意的在享受皇城裡走到哪都有大內侍衛熱情的招呼,靠,這年頭的玩家還是混衙門芝麻米粒官跟雜役的,他都混進皇城了,而且不知不覺就能交上許多好哥們,馬上就要在京城有個不小名堂有個好地位時,湛羅真人面無表情塞給他上次沒拿的那本武當輕功梯云縱,然後叫他去哪裡晃蕩都可以,就是別回京城跟太子扯上關係。
  ——當然,如果華凌你嫌棄自己頭髮難看,也可以多留一天,肯定能掉一級自動刷新。
  漠寒一聽到這話,頭也不回,連路費都沒想辦法籌,當天就兩袖清風背著一柄劍出京了。
  咳咳,往200級還有好漫長的距離啊,是不能隨便掉滴——是嘛,你確定不是因為擺脫你師父的魔掌,又怕湛羅真人知道玩家裡盛傳的你跟他那啥啥的八卦,所以腳底抹油落荒而逃?
  不管怎麼樣,武當派漠寒,正用輕功奔在京郊小道上,感受那叫自由的空氣。
  這野馬脫韁似的高興也沒多久,漠寒就愁眉苦臉的停下來東張西望了。
  他是一邊趕路一邊在練輕功,那生命值下降得速度可想而知,但眼下不但懷裡一個饅頭饃饃都沒,袖子裡也沒一個銅板,身上最值錢的大概就是一柄劍(這個死也不能典當),以及一身算是好料子做的道袍來,京城云錦閣出品,25級裝備,除了加基礎防禦100外啥也沒,但這個死也要維持住,不然下次見面的他師父一定會斜睨他,連個道袍都不穿,太丟武當派的臉神馬的…
  等三個月後頭髮長出來,還要攢錢買個道冠,嗚嗚,一文錢困死英雄漢,聽說九州將在一個月後做一次更新,到時候會開放現實貨幣與銅板的兌換,不過每天都有兌換上限,一月還有兌換次數限制,想用人/民幣在九州裡呼風喚雨是不成的,不過至少能保證玩家不是餓死的。
  ——攔路打劫的綠林好漢也是沒辦法啊,沒本買賣的確很好。
  漠寒垂頭喪氣的想,可是他名門正派的,這種事情好像不能做哈。
  一般邏輯下,大俠不都是要劫富濟貧嗎?但貌似只有為富不仁才行,一個NPC,你路過他家門口,怎麼能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劫富濟貧濟的都是自己吧,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好像也不好做?
  難道真的要去碼頭抗大包=口=
  漠寒踟躕半天,實在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他已經在京郊密雲縣境內,京畿繁華當然是沒得說,又是冬天意味著抓不到野味摘不到果子,雞啊都是NPC養的,這恰好是放寒假要是放暑假他一定要考慮報名參加個一週的野外生存培訓班——唉,那好像也不行,古代只有指南針沒有GPS沒有打火機木有固態燃料…
  最最苦逼的是,冬天好像是農閒季節,就算跑到田間鄉野去打短工,也找不到農活幹的。
  就在漠寒決定去碼頭抗大包賺錢,京杭運河是很繁忙的,苦力一定很緊缺如此這般信心滿滿時,他忽然發現——他不知道碼頭在哪裡,北方跟江南水鄉可不一樣,到處都是河,三繞兩拐就是一個小碼頭,冬季是枯水季,即使是黃河,水量也不充沛,必須在運河邊上才有碼頭,雖然在京城外圍,但具體在哪裡,攤手,九州是沒有系統地圖的哦親,路請你用問的。
  未來的武當第一高手默默走著顛簸起伏的小路,遠處有一個不小的村莊,可能是大戶人家的佃戶莊子,不過就算碰到NPC,問路也是件很艱難的事,因為漠寒是個你跟他指路只能說周圍顯著建築物,比如左轉右轉幾個街口多少米就在某某店附近這樣的半路痴,你要是跟他說往東走,他還要抬頭看一下太陽確定哪裡是東,不拿指南針是百分百找不到北的!!天生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孩紙你們傷不起!玩遊戲都是開著地圖跑以便時刻修正方位的孩紙你們傷不起!
  忽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漠寒皺了下眉,趕緊閃到一邊,快馬或者商隊過去,那灰塵就夠一般人灌飽了。當然路上零零散散的NPC也機警的閃避,他們對騎馬的人都定義為有身份的,被撞死可划不來。
  等快馬過後,漠寒拚命拍著袖子上的塵土時,就聽見一個很是莊嚴肅穆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阿彌那個陀佛!」
  漠寒囧得一扭頭,果然看到一個穿著灰撲撲僧褂,光頭逞亮的胖和尚正衝他笑,嘴邊還油光光的,手裡拿著一根啃了一半的雞腿,另一手拄著根一人高的銅環禪杖,背上背著一個藍布大包袱。
  多震撼的出場,漠寒嘴角抽搐了一下問:
  「素齋大濕?」
  「幸運超人漠小寒?」某人的髮型已經九州揚名了。
  出家人就這點好,只有玩家是喊遊戲ID,NPC認識你的也是喊道號或者法號的,接頭暗號神馬的毫無壓力。漠寒被遲素齋這好像家財萬貫(哪有,人家只是比你有錢而已)的得瑟相刺激到了,還有他名字中間幾時多了小字啊喂,於是漠寒脫口就是:
  「無量那個壽佛,那貧道向貧僧問好嘍!」
  還笑眯眯啃雞腿的遲素齋僵滯了,從來他都是身份一擺,對方只有崇拜的星星眼或者「有型啊少林和尚都能當得這麼滋潤」的羨慕神情,被人嗆回來是前所未有,好懸沒噎住。
  「咳咳——道長這是往哪去啊?」
  「天下之大,無容身之處。」打死也不回武當,誰知道他師父啥時候就回去了。
  「那正好啊,貧僧也居無定所。」
  是嗎,你這架勢百分百是進京城的吧?
  遲素齋隨手扔掉雞骨頭,油膩膩的手掌隨便在僧袍上蹭了蹭,乾咳一聲:
  「咱能不用九州語言說話嗎,我古文不及格的啊喂,我是聽我表弟說京城出了你這麼一個高手,這不就巴巴趕來混京城了,你這方向難道是京城風緊,被八卦逼得逃命?」
  木搞錯吧,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的!!
  「九州多的是高手,60級上的稍微大的城池跟門派裡滿把抓,大師隨便去找誰!」
  漠寒掉頭就走,遲素齋背著包袱顛顛的追在後面。
  「闖蕩江湖神馬的,不在乎多一個人吧?」
  「我很忙!」忙著升級,忙著賺錢。
  「我全加體力的…」
  「我全加敏捷的,所以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別呀,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你瘦我胖,體力敏捷多好的搭檔啊!」
  漠寒突兀的停下,面無表情的問:
  「你認識路嗎?」
  「呃,當然…」
  「你有錢嗎?」
  「有,但不多,本來就打算到京城的,所以準備不夠充分…」
  「那好,走吧!」
  「去,去哪?」
  「碼頭抗大包去!」
  遲素齋下巴掉地上,愣了半晌才失聲叫道:
  「喂,你是出家人嗎?你懂不懂的掛單?就是隨便找個寺廟…哦,你是道觀,然後就可以住下來,完全能夠白吃白住,我們這個等級的NPC都很歡迎的啊喂,就算想吃好的,隨便敲開門找戶人家說幾句好聽的話,化齋懂不懂,唐僧孫悟空還靠這個一路走到西天去了呢——」
  「人家是神仙,你是麼?」
  「胡說,唐僧哪裡是神仙了?」
  「他三個徒弟都是神仙,你有嗎?」
  「……」
  「再說唐僧有白馬騎,有女妖拋媚眼,你行麼?」
  「……!!」素齋大濕淚流滿面的摸著自己的小肚腩,完敗。
  於是九州54級的高手遲素齋跟雖然只有28級但遊戲論壇明顯有一半人支持他才是九州第一高手的漠寒,趕到碼頭,憑各自變態的內力值,跟NPC苦力漢子一起扛大包賺工錢。
  至少跟低級玩家比起來,他們有內力,不是靠體力值,所以生命值正常消耗著,要不然這錢賺得就痛苦了。而且做得快啊,武林高手就是不一樣的親!掰著手指一算,做到傍晚,就有三十多文的路費了,要不是急著離開京城,漠寒還捨不得走,打算再賺他個三五天的,兜裡有錢才是硬道理有木有。
  邊數著工錢邊揮汗如雨,遲素齋萬般不解:
  「喂喂,貌似我才是加體力的那個吧,怎麼你一滴汗都沒出,靠,你小子到底多少級啊?」
  漠寒整整衣服,頭可斷髮可無,道袍不能有意外的…
  「你內功不夠高唄!」
  「我都學金剛不壞神功了,內功還不好,要易筋經嗎?」
  「那就是你級數太低…」漠寒眼都不眨的說。
  「呃,好吧,也許是,那就練級去嘍!」
  瞧,說到關鍵點了吧,漠寒若無其事,表情沒有半點異樣:
  「好。」
  一個時辰後,漠寒有點瞠目結舌的看著遲素齋舉起醋缽那麼大的拳頭,對著一家武館的門框就是一拳,打得木質房子都晃了一晃:
  「有人沒,少林擎弘來踢館!!」
  又小半刻鐘後,遲素齋心滿意足的從武館裡走出來,跟著後面的漠寒也若有所思的翻著系統資料,29級了有木有,正式切磋擺下場子,系統就默認任務,他放倒了47級那個練開山掌的館主,就升了一級半還多。
  「吶,開武館的就是以武會客,級別最高的NPC也就60.,等咱在江湖上有了名頭,就可以約戰江湖成名高手,最頂級的那種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當然是不用想的,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還是可以試試……」
  囧,難怪這傢伙說自己古文不及格,漠寒掛滿一頭黑線。
  「怎麼了,難道不是這個意思?為了玩九州,古龍小說我看過很多的,用得最多的不就是那句楊柳岸曉風殘月?約戰神馬的都是夕陽似血,然後——咳咳!我的夢想也不高,啥時能觀戰高手決鬥就可以了,約戰的話,只要打敗比自己級數高十級的NPC就能升一級,高自己一級的高手得當前百分之五的經驗,正好順帶練武練熟練,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拼的過那些有官府職業,或者正當職業的玩家?」
  是這樣啊,一級級打上去的,唔,也有道理,武俠小說裡闖江湖的新人最好的揚名方式就是打敗江湖高手,取代那個人的高手榜排行與名聲。
  「浣花洗劍錄看過沒?哥們說的是書,不是電視劇。」
  「看過,怎麼?」漠寒話剛出口,就眼睛一亮,「你是說,像主角方寶玉一樣,隻身轉戰四十城,劍挑諸多武林高手?」
  遲素齋猛一拍掌,興致勃勃的說,「就是這個,有句古詩叫啥來著。」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洲?」漠寒挑眉。
  「贊啊沒錯,你中文系的吧?」
  「……」
  「而我的目標呢,拳打九州杖敲武林就可以了!哈哈,江湖大濕偶來了!」遲素齋陶醉的摸著下巴,捏了捏拳頭,在一家鏢局的門口又停下來了,高聲喊:
  「有人麼,少林擎弘來請諸位指教!!」
  ——有道理,走江湖神馬的,總要有人去做你覺得臉皮不厚做不成的事情。
  比如喊話,擾人清靜,敗壞別人江湖聲望這種招怨恨的事。
  漠寒默默想。

  傳說是用來幻滅的

  在九州裡,總有那麼三五個窩在自家窮極無聊卻只能掰手指打發時間的高級NPC,謝紫衣又是其中之最,別的門派掌教神馬的還要擔心自己的地位是否穩妥,教務可否正常,臨淵派是個很奇妙的門派,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這是很明顯的意思,也就是說,門派裡的所有人其實都有他們各自的生活,一個酒樓掌櫃,又或者是一個梨園紅伶,甚至可能是衙門大堂裡的幕僚師爺,或者哪個德高望重的江湖大俠,反正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種,沒有誰把規規矩矩待在一處做一個合格的門派成員當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這意味著,江湖中其實根本就沒有叫臨淵派的這個地方,你也不知道你身邊的某個人是否就是臨淵派的。因為他們不是臥底,也不是要打探消息才特意掩飾身份,他們都屬於九州特意關照的高級NPC,所以虛擬人格很合他們所從事的行業,自在的享受他們自己的生活,只是在店小二或者青樓名妓的身份後面,多上這麼一行,臨淵派門人而已,該跑堂的照樣跑堂,該唱曲的依舊唱曲,然後為了表象上的職業,妥當的把臨淵派的武功甚至自己會武功這件事都掩飾的滴水不漏。
  這就是為什麼,九州系統提示,臨淵派,為玩家不可加入的門派。
  ——那一整個門派都是終身專業COS愛好者有木有。
  所以臨淵派門人的義務,就是在掌門明確下令的時候幫著打聽傳遞一下消息,然後偶然遇到同門時互相照顧一下,給個住的地方或者吃的,不過這也很難,因為往往連他們自己,撞見了也不曉得對方是同門。那又不是掌門,系統會明確告訴你,攤手,誰能知道一個沿街賣餛飩的大叔跟縣衙貪得無厭的師爺是同門師兄弟來著?
  臨淵派經過三代,背景資料是已經非常細緻非常隱晦的滲透在整個九州裡,人數不多,也就一百來人,不過沒有140以下的等級,系統設定他們收徒方式就是在很「正常」的生活裡,尋找有資質的弟子。
  我們可以舉個例子,比如開綢緞鋪的老闆看上去笑容可掬,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心裡卻「咦」的發現跟著城東王家公子來買東西的一個小廝很有潛力是個好苗子,於是半夜就施展武功跑到王家去把小廝抓出來,威逼利誘隨便,好了收完徒弟天亮前再把這倒霉孩子送回去,然後每隔幾天晚上重複那麼一次抓人教武功的習慣。那啥大戶人家都是家生子,就是父母都是家丁丫鬟什麼的,所以這個綢緞莊老闆的徒弟,儘管長大後武功很高,等級可能有150,完全可以叱咤江湖,但他自己沒這個自覺,而且因為自小就生活在王家,這家主人也不算苛刻,他父母親人又都在,所以這位臨淵派的高手,就會很淡定的繼續把一個家丁下人給當下去,沒有變故的話就會這麼做一輩子,誰也不知道他是高手…
  所以賣餛飩的也好,跑堂的店小二也罷,在臨淵派都是很正常的職業==b
  謝紫衣閒極無趣時,就會這麼默默的翻系統給他的資料,所謂的門人列表。
  ——越翻越無語。
  日頭已經升得老高了,都快午時了,他都還沒起身,絕塵宮裡靜謐得什麼聲音都沒有,繡有墨竹的鮫綃垂帳曳地垂落,所以室內的光線並不強,潔白瑩潤的南海明珠為串系在床榻邊的金鉤上,兩層帷簾,最外面的不透光的紫緞已經揭起來了,徒留裡層的蟬翼薄紗,使謝紫衣靠在軟枕上的身影若隱若現。
  烏髮散亂,一直從床沿垂下來,雪白中衣外也只略披一件鑲月白的紫色外袍,那淺淺的藍與紫,明澈的在光線下回泛出袍袖上的織錦繁複的蘭草暗紋。
  冬日的陽光開始有了暖意,這是好兆頭,春的氣息已經不遠了,只不過在武當山裡,桃花盛開要到四月,涼薄的天氣也稍稍有些反覆無常,被縟鬆軟舒適的裹在身上,懸崖頂上南岩觀的那個傢伙也出遠門去了,這樣的生活很好很不錯,他就是起床,去居室也不過是換個地方換件衣服繼續靠著發呆而已,何必多此一舉。
  醒了睡,睡了醒,兩天窩著沒動,咦,這日子好像有點不對。
  「主人…」
  重重垂帳後悄無聲息的映出一個優美的側影,斜披朱色羅綃,低首斂衽:
  「京城有信件傳來。」
  「呈。」
  謝紫衣這才稍微動了一下,總算有件事情可以做了。
  不想那侍女仍是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沒有動,似乎有些猶疑,半晌才吞吞吐吐說:
  「主人…方才,有客來訪…」
  「嗯?」
  絕塵宮居然有訪客?或者說絕塵宮絕然能有訪客這種東西,不是玩家?噢,好吧,玩家沒有100級,是絕對進不來的,但是絕塵宮居然有湛羅真人以外的NPC到?
  「何人?」
  「是黃山宗的狄掌令。」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對了!又是系統硬塞過來的!
  姓名:謝紫衣
  身份:臨淵派第三代掌門
  ……
  親屬:(唯一)兄長,沐寸心,武當掌教。
  弟子:(唯一)舒重衍,東宮太子。
  朋友:(唯一)狄焚雪,黃山宗掌令
  稱號:天下第一,武林公敵
  狀態:九州系統對你說——你好像有兩天都沒吃東西了吧=皿=生命值高也不帶這樣的!!
  「狄焚雪?他來做甚?」
  反正不可能是系統派來提醒他該起床吃飯的……
  「這個…婢子惶恐,狄掌令說…說他接到湛羅真人的信,特意來拜訪主人以作祝賀的,還說,這封信,應該主人也接到了才對。」
  謝紫衣眼角一跳,萬分不好的預感,冷聲道:
  「將信呈來。」
  那侍女應了一聲,揭開垂帳,到了床前,頭也不敢抬就半跪下,手裡捧著玉盤裡,除了用來拆封的紅玉柄小刀外,還有一封再尋常不過的信箋。
  謝紫衣直接取了,也沒用刀裁開封口,指尖微用力,信箋外套的桑皮紙立刻化為細末,露出一張上好的暗紋雪濤箋來,那上面也空空蕩蕩,就只有意態天成,縱橫流暢的行書自上而下一行字,那點如墜石,畫若夏云,鉤似金戈,劍意鋪橫雄渾,正是武當掌教湛羅真人的手筆。
  不過,這個內容卻是——
  「紫衣,爾紅鸞星動矣。」
  ******
  兩個人,呃,不,兩個玩家闖江湖最大的優勢在哪裡呢?
  遲素齋大師會告訴你,當然是在趕往下一個城鎮的路上,或者一時半刻找不到NPC挑戰的時候可以互相掐——不是,可以互相切磋啊,武功熟練度很重要的,雖然在九州裡沒有一個明確的數值顯示,不過將一門武功學會簡單,在打鬥中要把它運用自如,那還需要付出許多努力,基本上沒放平一百個人,這門武功都不算真正學成。
  九州又坑爹的讓江湖玩家痛苦的是,只有打贏比自己級數高的NPC才有經驗,別的就算贏了也只能當做是熟練武功增加打鬥經驗,或者自我安慰漲江湖聲望,更坑爹的是玩家主動挑戰贏了一次後,第二次NPC可以拒絕邀戰,不違反江湖規矩,所以待在一個地方刷經驗是不可能的。
  遲素齋與漠寒這麼一僧一道,一路走來,打遍了四個小縣城遲素齋才升到57級,而漠寒都飛竄到38級了,最開始兩個人對掐的時候,漠寒敗在了大慈大悲千葉手下三次,熟悉了這門武功,然後就一直贏,於是遲素齋抓狂的嚎叫一聲,抄起禪杖,就施展了他從來沒對外公佈過,其實還學了的少林七十二絕技裡的瘋魔杖法,不得不說長兵器佔便宜,漠寒又敗了五次,然後大濕他就再也沒有揚眉吐氣的機會了。
  「擦,你小子幾級,到底幾級嗷?你是不是有隱藏級別不出現在等級排行榜上的特殊道具,是不是?!」
  面對遲素齋的抓狂,漠寒只是挖挖耳朵,不吭聲。
  「不行,我要升級,瘋狂升級!」大濕捶胸頓足,連雞腿都不啃了。
  遲素齋覺得自己每次去踢館分配比試NPC的行為都是不厚道的,因為他總是挑走厲害的NPC,等級低的全讓給漠寒,但漠寒居然也沒反應更不抗議,當然遲素齋打死也想不到,他所謂低等級45左右的NPC仍然能給漠寒升級經驗,如果漠寒自己一個人去踢館,別看他武功高,光憑他那等級,人家都不搭理他。
  在到滄州城時,剛繳完城門稅又沒錢的兩人正在糾結去哪裡賺錢時,一個看似很拽的家丁直直的跑來,遞給他們一封帖子,那滿臉傲氣讓遲素齋不爽的抽出來一看,呵,原來是密雲縣某武館館主的師兄,滄州「斷魂劍」何大俠為師弟出頭來了,邀他們一戰。
  「67級的高手啊,打敗就可以升一級!」遲素齋眼冒綠光。
  「那是我的對手,上面寫著呢,另有滄州八卦游龍掌張老爺子要教訓你這個江湖晚輩,看見措辭沒有,不要以為名門正派出來的就可以肆意挑戰神馬的。」漠寒涼涼的在後面提示他。
  「擦,我看不懂文言文的,這個71級喂,拼不過吧?」
  「賭唄,瞎貓撞上死耗子,總算有找上門而不是我們去找的高手了不是?」
  「言之有理!」遲素齋哈哈一笑,趾高氣揚的對那個送帖的家丁說,「快快回報,說貧僧應下了!」
  說著一轉頭,小聲跟漠寒商量:
  「我覺得,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啥問題?沒錢了,沒錢下線,決戰時間到了再上,養精蓄銳這時候不能去做苦力賺錢的。」
  「什麼呀,別亂扯,是我們沒有一個江湖外號啊!」
  「……」
  「道號法號什麼的太不響亮了啊,像我師父,達摩堂的智高大師,江湖人稱『降魔金剛』,多霸氣!這是闖江湖喂,沒外號怎麼行?」
  ——是麼,那外號響亮咩,一聽就是大路龍套貨好不好。
  不過他師父武當掌教的外號是啥,腫麼沒聽說過,不會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吧,看這個多有意境多含蓄多委婉,呃,擦汗,不過應該不會有這麼長的江湖外號…
  「你說我們一個少林一個武當,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叫啥外號好?黑風雙煞怎麼樣?」
  「……!!」
  漠寒額上青筋暴三尺高,有點磨牙的說:「黑風雙煞是夫妻好吧~~靠!你知不知道黑風雙煞到底是誰,是梅超風跟陳玄風,再說起這個邪道名字我師父會撕了我!!」
  「唉,國師大人這麼殘暴?」遲素齋抓抓頭,不好意思的說,「我就以為鴛鴦大盜啥的是夫妻,就只記得在哪看過黑風雙煞的名字,挺霸氣的,原來是梅超風啊,那就肯定不能用了!你古文好,幫我想想,我就隱約記得好像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都是世外高人,一部電視劇裡,不對,一部很有名的書改編的電視劇裡的——」
  「……」這範圍太大了怎麼想?
  「而且那和尚道士,就跟咱們差不多,沒正經樣子,走江湖的時候道士蓬頭垢面,和尚癩頭光腳,反正兩個都瘋瘋癲癲的,我記得那和尚就喊著呀『將這娃舍了我去』,靠強人啊,別人化緣都齋飯,他要人家孩子,還是個女娃…嘖嘖!」
  「喂,你說的不會是紅樓夢吧?」漠寒滿頭黑線。
  遲素齋一拍掌:「沒錯,就是這個!他們叫啥名字?」
  「…茫茫大士…渺渺真人…」
  「呵,就用這個,我真是天才,哇哈哈,聽起來多絕頂高手的外號!!」
  漠寒好半晌才擺脫了石化狀態,扯著頭上黑線,抽搐了下嘴角:
  「大濕其實你審美觀有問題吧?」
  「腫麼可能,外號這東西不就是用來打擊人的嗎?」
  「……好吧,你贏了。」囧人什麼的最有趣了。
  「那出場詞呢?」
  漠寒揉著鼻子,失聲:「還要出場詞?」
  「對啊,先聲奪人,懂不懂!」遲素齋摩挲著下巴,他本來就胖,這回更是笑眯了眼:
  「比如,我一合掌,對別人打招呼——」
  「我懂了!」
  「咦?」
  於是三個時辰後的決戰,一僧一道飄然而來(輕功都不錯),和尚拿著禪杖僧袍上油光膩膩,忒不像樣,道士背著劍,頭髮坑坑窪窪,更不像樣,剛一照面:
  「阿彌這個陀佛。」
  「無量那個壽佛。」

  殺人者人殺

  作為第一款全息網遊,九州也不能免俗的在現實農曆新年做系統更新,據說要開放第一個副本,以及添加玩家們最關心的現實貨幣與遊戲貨幣的兌換系統,儘管兌換有數額與次數限制,但不用因為沒錢被餓死簡直就是大飛躍大改進,畢竟有固定職業鐵飯碗的玩家是少數。當然更多的玩家表示,其實玩遊戲九州就等於在上古代穿越常識培訓班,如果真穿越生存率必將大大提高,不過還是求魂穿,身穿就免了,沒戶籍在古代混不了的有木有。
  一年到頭,難得跟做生意的父親相聚的梁爽,雖然家中需要走動的親戚幾乎沒有,他母親又走得早,除夕夜也就是父親抱著電話跟生意夥伴客戶挨個拜年,他給同學老師發完祝福短信,還拖到晚上十點才戴上全息頭盔登陸遊戲。
  呼,頭髮被勁風吹得那個腦門生痛。
  漠寒默默看著遲素齋在荒郊野外,將手中的禪杖揮得虎虎生風,四周灰塵都凝聚成團了,好內力啊,好功夫啊,不過看起來練得就好費生命值…
  前天他們在滄州城赴高手約,漠寒以右肩挨一劍的代價,打敗了那個「斷魂劍」何大俠,遲素齋掉一級鬱悶的跑回來,發現他的對手八卦游龍掌張老爺子,居然也捋著鬍子表示後生可畏,要跟漠寒比一場,這才是打擊遲素齋的真正原因,不知道多少級的幸運超人漠小寒在包括傷口,就憑著肯定已經掉了一半的生命值,劍勢迅捷詭異,招式看上去簡單,卻沒個脈路可尋,別說遲素齋猜不透他下一招,顯然71級的NPC也不行,漠寒硬是艱難的險勝一招——在八卦游龍掌拍中胸口三寸距離時,劍尖已經遞到對方脖子前了。呃,雖然邀戰比鬥屬於日常任務範疇,玩家輸了可以重複做,NPC死了不掉級,不過一般切磋都是玩家倒霉的去重生,或者相差不大,類同這般點到為止。
  「武當兩儀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那張老爺子欣慰無比的表示上代武當掌教就是憑這劍法名動武林,聽得蹲在一邊的遲素齋兩眼發直,靠,論壇上大家都猜遍了,從獨孤九劍到闢邪劍譜,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最後連白雲城主的「天外飛仙」都有人賭,結果搞了半天卻是大路貨的兩儀劍法?難道真的是目前玩家眼光太高,對高端武功想像力又太差?等等,有別的武當門派玩家也練過兩儀劍法啊,怎麼沒聽說他們說這劍法厲害?難道就跟闢邪劍譜一樣有啥特殊要求,不做到這個要求的練這劍法就平平無奇,喀嚓了就飛躍成絕世武功?
  有道理哈——道士都是出家的,有沒有那啥好像沒關係。
  遲素齋眼神一猥瑣,漠寒就知道他在想啥,遂下線前又狠狠揍了大師兩場,雖然打敗玩家沒經驗(九州為了防止玩家互刷),不過聊勝於無,心情無比爽快,原來越20級贏了可以升兩級,越30級就升3級,一場決鬥比下來,漠寒從38跳到了44,九州裡40是二次轉職,走大運啊,吃人參果也沒這麼爽快。哇哈哈,有懸微師叔等級的零頭了,趕緊把目標定為他師父的零頭!
  但是——
  誰來跟他解釋下,身份那欄從武當掌教的徒弟變為武當兩儀劍法的傳人,有毛區別啊,難道這就是二轉,太坑爹太不可靠了,他還沒鄭重選擇思考下,比如混個捕快神馬的…好吧,道士的前置職業也有限,你看,最有出息的國師一職都給他師父搶走了,難道他還能放翻湛羅真人咩?
  「漠小寒!!再來,貧僧不信打不贏你!!」
  遲素齋一看見漠寒上線,就紅著眼睛,禪杖揮舞得虎虎生風。
  「不去刷新副本?地點就在滄州附近,大好良機啊!」漠寒興沖沖的說。
  「…喂喂,你上官方論壇沒有,大家都吵爆了,那個副本叫血骨窟,裡面的BOSS是85級的赤煉老魔帶著四個60級的徒弟,開這個副本就跟沒開一樣,誰打得過啊?九州只有藥鋪裡有賣一次恢復生命值30的藥丸,靠,我的生命值都上萬了,這紅藥有跟沒有一樣嘛,還貴得要死,最關鍵的是沒補充內力的藥,就算我們兩個是九州第一第二的高手,也扛不住的!」
  「唔,副本最低等級限制是多少。」
  「要求玩家至少50級,怎麼,你想多找幾個人來?甭費力了,九州玩家雖多,但絕對沒NPC多,50級的玩家排行榜上包括我才十三個,靠,跟中國地圖一樣大的地方,十三個玩家那是滄海一粟啊!」
  「還是先升級吧…」他才44級,連副本都進不去=口=
  「嗯,升級!晚上我去論壇發帖,邀請50級的玩家來滄州,那副本組隊限制是5人,肯定能拉齊隊伍的,初八就去刷下副本,順便累計每天充錢限額買下藥丹,聊勝於無呀。」
  「…還是想想怎麼升級,這是關鍵…」
  「走!哥相信我們已經江湖揚名了,這世界從來都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親戚故交師門一大串,我們只要等著別人上門邀戰就行了!」遲素齋一臉雞血的高聲嚎,漠寒默默扭頭,輕功一動,飄離幾米遠,臉上明晃晃的寫著「這貨是誰我認識麼」。
  血骨窟是個名字聽起來無比可怕的地方,換了別的遊戲至少得來個屍山血海,順帶再刷出兩隻殭屍來顯示環境的恐怖,但滄州城外的這個副本,只是一個紅褐色岩石洞窟堆砌的山洞,土是紅土,在黃河北岸也不算少見,85級赤煉老魔無比暴躁的自家老窩裡跺腳。
  九州遊戲開服以來,他跟四個徒弟就一直貓在這個啥都沒有的封閉山洞裡,洞穴裡有地下水,有老鼠,這就是吃的喝的,辛辛苦苦等了將近半年,唯一的希望就是系統提示血骨窟將是第一個開放的副本,到時候只要有玩家來送死,砍了就是,吃的喝的全有了,靠,江湖不就是殺人人殺嗎,反正副本裡的BOSS死再多次都是日常任務狀態,不掉級的,他又不是某某門派或者天下第一高手,還會有地位不保頭街讓人的負效應,只要等爆了玩家撿了銅板就派徒弟出門去滄州買好酒好肉回來享受(呃,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咩)赤煉老魔也是惜命的,即使副本開啟了他也不敢隨便出門,雖然80級是九州裡一道鴻溝達到這條線才勉強算是江湖高手,還是三流的,就他那85級在江湖上也就一般般,與大眾高,比高手要撞牆,要是出了副本被殺掉級,那才叫得不償失,低級副本BOSS的生存法則就只有一條。
  要宅!
  往死裡宅,千萬別出門!!
  於是他跟四個徒弟每天都痛苦的想著為什麼九州系統還不開副本,為什麼九州的玩家等級還不夠50,他們到底還要喝多久的涼水,吃多久的老鼠嗚嗚,抱頭痛哭一場後再繼續熬,熬啊熬就快熬成阿香婆了,九州終於正式開啟血骨窟副本(咦,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高興激動中赤練老魔痴痴等啊等,終於暴怒了。
  摔,都整整八天,今天已經第九天了,還沒一個玩家上門找死,這是鬧哪樣?
  淡定,親全九州就十幾個50級玩家,就是馬不停蹄趕來也要時間的好吧,這是個沒有回城捲軸沒有傳送陣沒有飛行寵物玩家又坐不起車馬行的坑爹遊戲啊。
  九州論壇那個《滄州組隊闖新副本50級以上的來,不是貧僧眼光高是副本要求》的帖子正高高的掛著,可以說整個九州都在關注這場九州有數高手的強強聯合,雖然吧,沒什麼人看好,因為玩家都被九州坑慣了,他們根本不相信副本BOSS只是級高點血厚點這麼簡單,5個50級就能闖得過嗎?5個70級恐怕都夠嗆。
  血骨窟門口,遲素齋兩眼放光的抓著跟雞翅膀在啃——沒辦法,錢買藥了,退而求其次買翅膀,比起腿便宜——漠寒兩眼全是黑眼圈的蹲在一邊數銅板。遠遠看去,就是兩不正常的瘋癲和尚跟道士。
  「如來那個佛祖!!」
  漠寒挖挖耳朵,繼續數家當。
  「漠小寒貧僧居然看到你的名字了!漠寒,50級,等級排行16?靠,你之前到底多少級來著?」
  「這麼,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漠寒誠懇的建議。
  遲素齋剛要瞪眼,一個鮮衣怒馬,裝束很是氣派的高壯漢子就來了,從一匹灰色駿馬上跳下來時,大濕跟道長的眼光立刻蹦出了四個明晃晃的¥,攤手,當然是看著那匹馬。
  「咳咳,在下高路捷。」
  鏘鏘,原來是九州等級第二高手,目前55級的牙膏鏢頭。
  「其實我一直奇怪你為啥不叫保時捷…」
  「嘻嘻,素齋大師,原來你是個酒肉和尚。」
  第二個趕來的是個女玩家,高個子,眼睛挺大,說話也直爽:
  「天山派,52級,你們要叫我霓姑娘!」
  漠寒納悶的抬頭;「你怎麼不起ID叫霓姑奶奶,那不是更佔便宜嗎?」
  牙膏鏢頭一踉蹌,而遲素齋咧了下嘴角,一巴掌將漠寒拍到邊上去了:
  「你不看高手排行榜嗎,這是九州排等級第四的…」
  「那不是個叫霓曲思的…唉?」
  那姑娘笑嘻嘻的說:「懂了沒?」
  「……」
  「漠小寒,你給大師我撐住吶,咱們約好下一個是九州等級第三的高手,百鬼門54級的,咳咳,席大俠!」
  「嗤嗤,這就是名動九州的幸運超人啊!」馬上就冒出來一個怪模怪樣的聲音,一個矮小,長得還忒搞笑很滑稽的傢伙不知道啥時從後面大模大樣的走著外八字步,笑得更是猥瑣,「席綿乃就是區區小人啦,來,大濕做個戰前總動員吧!」
  遲素齋把雞骨頭一丟,跳上一塊岩石:「別小看漠小寒,這丫的打敗過71級的NPC,所以強力推薦他拉BOSS仇恨做我們的主力,漠小寒扛怪這一偉大重責就交給你的,貧僧配合你,少林武當強強聯合的結果咱們有信心,高路捷,霓姑娘你們掠場斷後,赤煉老魔四個徒弟交給你們,席綿乃你是邪教的,偷襲交給你了,暗器毒藥隨便丟,石灰也可以…就是這樣,來,實現九州的第一場完美勝利吧!!」
  ——大濕跟囧貨二人組,外加牙膏,洗面奶,還有一個「你去死」這陣容真的能行麼啊喂?
  五人齊刷刷進了血骨窟,還沒做個地形查探神馬的,就看見穿著一個灰撲撲褂子,樣子挫得好像身上套著一個麻袋的枯瘦老頭呆呆的坐在洞口不遠處,衝他們瞪眼睛,然後舉手揉了又揉,這才驚喜的仰天長嘯:
  「孩兒們,快起來!!有玩家來了!!」
  這,這也太熱情了,九州的BOSS服務真到位,就差沒喊姑娘們接客了,他們是來刷副本不是進青樓消費的吧吧?怎麼BOSS還歡迎到副本門口來了?
  三分鐘後,團滅,只有漠寒拖著只剩10點的血皮,狼狽的施展武當梯云縱一溜煙竄出血骨窟。哇哈哈,九州就這點好,居然還可以逃出去,果然輕功才是硬道理,內功高才是保命法寶!!而且所有人裡他最不能死,他只有50級嗷嗷,掉一級就進不來了!
  徒留下赤練老魔跟他四個眼紅紅徒弟的在後面嚎叫:
  「靠,死了怎麼只爆補充生命值的藥丹?錢呢,吃的呢?暴件衣服裝備也可以的啊!師父啊,咱們衣服都被老鼠啃完了!出去別人都會當咱們是乞丐!!」
  漠寒囧得一頭趴到在血骨窟門口的泥巴地上。
  玩家死亡後,根據正義值決定暴量多少,不過坑爹的九州是神器必爆,說身上最多數量的不過就是藥跟錢唄,又是來下副本,肯定全是藥,啃包子打架會噎死好麼…
  一個小時後,從滄州重生趕來的四人也不吭聲,全部認為自己不夠小心,拉了漠寒再次衝進去。
  五分鐘後,牙膏鏢頭陣亡,剩下來的四人想也不想就往施展輕功往外奔,半路上洗面奶也陣亡了,在奔到門口時,霓姑娘血量見底,藥丹來不及回覆也壯烈了,只剩下僧道二人組一個輕功高,一個血厚,成功逃離。
  徒留下赤練老魔跟他四個眼紅紅徒弟的在後面不甘心的嚎叫:
  「靠,又是藥,都是藥,打死幾次都是藥,白砍了!!」
  「這是神馬人品,師父難道是因為是反派NPC的原因咩?」
  少林大師武當道長齊刷刷囧得一頭趴到在血骨窟門口的泥巴地上爬不起來。
  他們全被九州系統耍了一定是……!!
  

  來,華山論劍吧

  九州等級排行榜上前幾位的高手在一個半小時內,平均連掉了兩級,發生了這麼震撼的事情,卻根本沒有引來玩家圍觀,第一是因為大家早就在心裡涼涼的嘀咕過了,依照九州的坑爹程度,這個副本絕對不是那麼好過的,當他們看到這個《曾經以為最苦逼的是為裝備刷副本無數次…直到我膝蓋中了一箭》的帖子時,就默默的說擦,果然如此。
  樓主【霓曲思】說:為了一件裝備刷副本無數次就苦逼嗎,姑娘我告訴你,世界上最苦逼的事情不是刷副本,是被副本刷!世上最糾結的事情不是BOSS除了藥水啥都不爆給你,而是你壯烈之後BOSS大罵你居然除了藥啥都不爆給他=皿=
  玩家們各自摘黑線,一轉身又點進論壇上的置頂帖裡,連同情都免了。
  沒有其他別原因,實在是九州官方剛發的消息太爆炸了。
  「想感受真正的江湖嗎?九州每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即將開始,華山等著你。」
  激動吧,熱血吧,官方論壇首頁宣傳動畫都改了,明晃晃的武林大會四個金字飄啊飄,來玩遊戲嘛,誰都對全服務器第一高手這個名頭感興趣,不過遺憾的是這並非單純的玩家性質,而是九州世界每年初春都會有的武林盛事,年年固定就是在華山上。所以可想而知,以玩家目前的水平也只能跑跑龍套看熱鬧。
  最震撼的消息其實是門派玩家爆出來的,據說他們的師門或者教中頭頭,要帶出類拔萃的弟子去參加武林大會,這下可好,還沒跟外人比,自己家裡先拚鬥起來,玩家跟玩家那是不用說了,但同門之間除了玩家還有NPC,正道還罷,邪教那邊簡直是風生云起,沒一刻安寧,玩家連個水都不敢隨便喝,生怕NPC跟NPC鬥法,殃及了自己這個小小的池魚。
  更多人拗了勁的拚死升級,有門派的連武功,沒門派的例如牙膏鏢頭那樣也要趕緊做任務,原因很簡單,倒不是為了要在武林大會上爭個好名次神馬的,那個目標還是留著明年再奮鬥吧,重點是參與的資格,就算師父師門不帶上自己,單獨趕路到華山去也行,只要別忘記武林大會是在華山上開,40級以下的玩家要上山就甭想了,40級以上的還要成群結隊,才有可能在不幸遭遇小怪的時候扛得住,華山上最高級的怪是50級的老虎…熱鬧也不是那麼容易能看的啊!
  還有別忘記算路程哦親,如果輕功或錢都沒得看,現在就要收拾包裹準備上路了喲,武林大會半個月後就要開始了。什麼,你在川蜀?掬一把同情淚先,所以說門派玩家佔優勢啊,車船馬都不用愁的,至於輕功,他們不行,他們的師父行啊。
  九州的武功是很讚的,不是那種聲光煙霧效果的技能或者電視劇裡的特效,再複雜高級的技能也不過是轉身的圈數多點傷害值高點,瀟灑不瀟灑還要看遊戲人物與電視劇演員的氣質怎麼樣,雖然九州的武功坑爹了點難練了點,但效果是非常好的,完全是自己擁有的巨大成就感。能夠長袖飄飄,凌空一個轉身,氣勢十足的舉手一掌,就能感覺到好像真的穿越成高手了,其實也只是輕功小成擺POSE,大多數門派玩家的武功還屬於半個花架子,自己練是虎虎生風,不過一動手,破綻就來了,差的還會手忙腳亂,支撐不到多久就要落敗。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見高等級NPC負手踱步,輕描淡寫化解如同暴風驟雨的攻擊時,YY成自己,那多帥多牛叉,掌定乾坤笑傲江湖什麼的,這不就是夢想~武林大會耶,說什麼也要去圍觀,哪怕不好奇高級數的武功,也好奇高等級的NPC嘛,比如傳說裡的國師美人?
  「哇哈哈,貧僧終於等到揚名天下的機會了!」
  滄州距離華山不遠,用輕功趕過去時間有餘,路上還能順帶升升級,不過城鎮裡級別在50以上的NPC都準備動身要去華山參加武林大會了,所以趕到華山腳下的時候,漠寒51級,而遲素齋還沒把他掉的那一級補回來。
  華山,海拔在五嶽裡不算最高的,可是山勢最險,九州當然又沒有纜車甚至連像樣點的整齊平坦台階都夠嗆,這讓不少等級高,但武功不高的玩家不得不考慮雇山腳下的滑竿上山,不過那些NPC腳伕一聽他們是去參加武林大會的,就連連搖頭,華山共有五峰,華山派位於朝陽峰,位置居東,那裡還算有路,也是觀景的去處,通常上華山指的是去那裡,但問題在於傳說中的華山論劍,呃,不,是九州的武林大會是在南峰舉行,那裡極險甚至找不到路可走,棧道懸空半壁,下臨深淵,滑竿是絕對上不去的。
  遲素齋用油膩膩的手摸了摸光頭,笑嘻嘻的說:
  「瞧,這麼多人…」
  「所以不用擔心上山會迷路了!」
  漠寒進九州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江湖人,多半都穿著利落的短打裝扮,很少有長袍長袖礙手礙腳的,帶著什麼樣的兵器都有,不過明顯刀在江湖中是佔據主流的。他們三五成群的走在山道上,其中怪模怪樣的NPC也不少,有把自己裹在一塊血紅色布里的,也有倩麗漂亮滿頭銀飾的苗女,不過其他人都很謹慎的跟他們保持著距離。
  九州的武林人士在城鎮裡是很低調的,最堂而皇之的也不過是開武館跟鏢局的,平常都很仔細掩飾著自己的兵器,要用布嚴嚴實實的裹住,儘量不引起兵丁的注意,所以當街打架的不是地痞流氓就是兵痞紈袴,漠寒驟然走在這麼多人中間,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覺得很有壓力。
  「大濕你是不是開心得太早了,你覺得我們倆的水平,就這四周隨便哪一個都能拍平我們了。」
  血骨窟一戰,讓漠寒很清楚的發現,他之所以能打敗71級的八卦游龍掌張老爺子,最重要的還是那是切磋,不是生死鬥,而且八卦游龍掌,跟武當的道家功夫相似,正氣磅礴勢緩後發制人,他玄岳真氣輕功梯云縱牢牢的就把對方克制住了,再加上速度犀利的兩儀劍法…所以如果換了一個70級的邪教高手,他肯定打不贏。
  如果不繼續精進武功,他的升級速度必然要遲緩甚至停滯,這是很明顯的事,闖江湖有多少機會是單打獨鬥呢,越往上越危險,一旦九州江湖揚名那才是真正危險的開始,副本BOSS能等著爆玩家裝備,邪派為何不能因為看正道後起之輩不順眼,隨便叫上十個60級的高手來追殺,以他現在的水平鐵定百分百要掉級的,神馬,你說遲素齋,算了吧,指望別人永遠都不是正途,自己武功高才是硬道理。
  「記得我們的外號啊!」
  「沒問題。」
  「記得我們的出場詞啊!」
  「那就算了吧,我覺得我們沒那個機會的!放眼都是60以上的NPC,我們算是哪根蔥哪根蒜啊?」
  「……貧僧暴躁了!!」
  華山南峰名為落雁,懸崖如魚脊,輕功差一點的還真心驚膽顫。這個時候就能看清楚各家流派的輕功特點了,正道名門的身姿瀟灑,如踏云點霧,邪教的身法詭秘,嚴重的鬼氣森森都不奇怪,時不時有殘影一劃而過,就引來諸多NPC的驚嘆,看來又是哪位江湖名宿到了,望望還在雲霧延伸裡的山頂,遲素齋沒精打采的開始往嘴裡塞補充生命值的藥丹:
  「靠,這要是生命值不夠高,豈不是要爬到明天早上?」
  「呃,武林大會不是聽說要開整整三天嗎?」
  好不容易過了最險峻的那段不用輕功都過不去的山路,入目已經是成片松柏林,一眼都看不到盡頭,不過更多的還是人,想往前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為都是武林高手啊,可能人還沒擠過去,就已經被拍飛或者反擠掉一半的生命值了。
  「我們來遲了…」
  遲素齋遺憾的看著遠遠,遠遠的一個甚高的木台,跟平常印象裡的擂台是不一樣,上下共分為三層,再後面依著山壁那裡,密密麻麻的許多人,一看待遇就跟這邊的江湖小卒不同。
  「靠,貧僧要是沒下山,這回肯定也跟那些師弟們好好的待在人少的那處呢!」遲素齋扭頭四周看了一圈,鬱悶的說,「我都不明白,就算有個擂台戰什麼的,就咱們這麼遠的距離,多好的輕功也竄不過去啊!!」
  忽聽前面傳來一陣呼喝,似是很是激動,而那木台正緩緩走上一個穿青衣的人影,可是實在太遠了,哪怕練了武功眼神好也瞧不見那傢伙是圓是扁,不過那架勢不賴,看上去就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是誰?」遲素齋趕緊問旁邊的NPC。
  不一會前面的消息也傳回來了,很快這邊的NPC也激動起來
  「是黃山宗的狄掌令!」
  黃山宗?那個玩家不能加入的正道門派咩?
  「很厲害?」
  「孤陋寡聞,黃山宗你不知道嗎?」
  「呃…」漠寒與遲素齋都一個倒噎,難道能說九州官方論壇沒資料麼?
  「這位兄台所言差矣。」旁邊另一個NPC立刻接過話頭,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在下倒以為『步若驚鴻』狄焚雪雖然是武林中最負聲望的人物,但不是因為他是黃山宗的掌令,而是因為他是——咳咳,兄台不認為,能做那人的摯交好友,還能好端端的一直活著,才是殊為不易的事?」
  「確是如此,單憑那人的仇家,奈何不得那人,不乏將主意打到狄掌令身上的,聽說半年以來,他還沒掉過級,嘖嘖,的確不是容易,高手就是高手,與我等江湖末流是不同的,我等在城鎮裡也許還算一方人物,武林上其實也就如此罷了。」
  頓時周圍的NPC都點頭附和,甚是感嘆,只有遲素齋與漠寒囧在當場。
  這是九州吧,哪來的「那人」?一提別人就知道,這是神馬代號?難道是絕世魔頭?漠寒腦海裡立刻浮現出蜀山劍俠傳裡的各個可怕人物,而遲素齋居然詭異的想到了石觀音水母陰姬之類,跟正道大俠有說不出關係的,當然最好的對象是邪派BOSS級女魔頭。
  孰料!
  「爾等米粒小輩,也敢枉議是非?」
  輕緩動人的聲音,足有十數之多,是女子的聲音,卻如鬼魅一般似在眾人耳畔響起,漠寒悚然一驚,忽覺耳畔一陣涼風過,本來擠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齊刷刷倒了一片,只有漠寒與遲素齋兩人張大嘴,倖免於難的站在原處。
  許多NPC都又驚又恐竭力要從地上爬起,但頃刻聞到那如浮華甘露般濃郁的落冉香,早春的寒意似是蕩然無存,風中隱約有玉珰明珠的清越聲響,於是人人驟然色變,倒不是因為他們都消息充分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是坑爹的系統不分玩家跟NPC都提示:
  「慎重警告,離開目前所在區域,來不及的話就暫時石化吧,否則不保證等級安全。」
  話說九州論壇上本來已經爆掉了,大部分門派玩家位置好,也聽不到八卦,不分正教邪派,都筆直靜默的站在那裡,不敢隨便吭聲,這可是代表各自門派的形象,至於發言權,都在各門派高等級NPC頭頭,和武林名宿那裡。所以想傾訴一番什麼的,只能短暫下線現場直播個幾句,再爬上來。
  「酆都教的教主是美女哇~邪教好多美女,華山派的姑娘也好美。」
  「靠靠,這竟然是少林方丈,這小模樣長得……OTZ跪了其實這是無花大師吧無花大師吧,嗷,我要做大師的腦殘粉!!」
  「丐幫的幫主竟然是個女的,而且不是年輕女子,不要告訴我這是中年版黃蓉啊!呃,錯了,她長得也就一般,不過豪情側漏啊有木有!」
  「太過分了,只有武當長老,沒有國師美人。」
  「嚴重懷疑國師美人的年紀=口=,頭髮都白了的武當長老稱呼裡提到是『掌教師兄』啊喂!傳言不會有誤吧!」
  這些隻言片語,能夠傳達的信息有限,許多玩家都守著論壇刷,而發帖的門派玩家又沒機會一一看回帖來解惑,所以九州論壇火爆異常,忽地靜默了十分鐘沒任何新帖,大家後知後覺的剛發現,然後一連串的驚嘆號主題貼就冒出來了。
  「黃山宗!傳說裡的隱藏門派來人了!擦,那傢伙……簡直一個美女目光聚燈器啊!」
  「嗚嗚,無花大師腫麼辦,我動搖我居然動搖了,我看見狄掌令的那瞬間竟然花痴了!」
  「真心兇殘啊,這貨是黃金比例完美數據合成的吧!」
  「分百分之一的帥給哥們吧!」
  喂喂,其實你們不是去參加武林大會,而是去參加花痴大會的吧。
  刷論壇的玩家還在黑線的汗著,全然不知華山落雁峰裡正陷入極其詭異的氣氛裡,諸多武林名宿全部皺眉站了起來,門派玩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突兀的看見遠處好像人群有異動,然後就是極好聞的一種焚香,初覺是甜膩浮華的,隨即瀰漫開來卻淡了,雅緻沁冷,像是無形充斥於四周的壓力。
  漠寒聞到這個味道的第一瞬就眼角一跳:
  「梁先生?」
  然後,所有人就覺得做夢似的,入眼一片飄逸的秋棠色,那裳上密密繡著素雅細小的木樨花,明珠環珮清越作響,衣衫浮疊如雲,頗有吳帶當風的飄逸,彷彿從古舊的畫捲上走下來的數十個女子輕挽袖擺,足尖輕輕一點,就從松柏枝幹上掠過,所過之處,很快就多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道,然後她們停頓□形,目不斜視,側立躬身,固頤端然,恭謹整齊,臻首微垂,雪白的頸項與高挽的飛云髻看得人一陣直眼,耳垂上又是鮮紅欲滴的紅榴石墜子——
  「擦,好多美女!」
  遲素齋擦著口水,眼睛瞪圓了,漠寒眼疾手快的把他推到身後。對面有個女子微一抬眼,本來稍動袖擺又安靜下來,維持著姿勢不變,遲素齋完全不知剛才差點就要掉一級了,繼續激動的看美女。
  如果——不,不會錯。
  漠寒伸著脖子往上山來的方向張望。
  是一輛馬車,於是許多玩家的表情都囧呆了,這山路如此狹窄陡峭,馬車是怎麼上得來的,那馬長了翅膀麼?待仔細一瞧,靠,這哪裡是馬車,連馬帶車好像都是那六個更美的淺緋紅色衣裳的女子搭在車轅或車側的手施力抬上來的吧,至於馬,大概是那個端坐著不動的車伕搞得鬼…可是人家偏偏臉不紅氣不喘,恍若無事,美女又巧笑嫣然,搖曳生姿,一到平坦可行路的地上,即刻放開手,看似款款挪步,其速卻迅,只能感到一陣香風過,就只能瞥背影了。
  馬車從身邊過的時候,漠寒好像完全僵硬住了,說不出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麼,手下意識的摸到佩劍上。
  ——算了,他離200級還太遙遠了。
  「你既然做好了死的準備,應該不會怕暈倒。」
  又是九州系統涼涼的提示音:
  「謝紫衣,九州終極BOSS,等級N+1,生命值76920000,內力999999,天下第一,除非你想個辦法打敗他。」
  據說,等級N+1,就是不管你多少級,他永遠都比你高一級

  武林大會

  門派玩家是目前九州中最奇怪的一群人,他們前途光明,但等級普遍不高,武功有了,但還不怎麼會用,身上卻是其他玩家羨慕不已的門派裝備,他們大多數都把目標定為門派中一百級的NPC,紛紛覺得如果能混成那樣,做夢都要笑醒,結果到武林大會上一看,擦,高等級的NPC也太多了吧,100級以下的都不好吭聲,120級以上的才算是個有地位的江湖人物,像酆都教那樣的大幫派,站出來的哪個堂主沒140級?正覺前途渺茫,系統尚嫌不夠,給他們來個更狠的打擊。
  泥煤,九州終極BOSS,那是神馬概念?
  N+1,介嘛意思,難道說練滿級也木用,BOSS永遠都比你高一級麼OTZ,互相對視,哥們,你生命值有BOSS的一個零頭嗎?神馬,你問幾個零頭,特麼的偶們也不知道是哪個零頭跪了,這就是坑爹的九州號稱穿越後無限可能,可以篡位當皇帝,也能華山封頂當天下第一高手的難度嗎,摔!!
  由於九州系統的這段提示音不分NPC跟玩家,導致落雁峰頂人人驟然變色,膽子小的蹬蹬後退了好幾步,膽子大的也忍不住眼角直跳,那廣袖飄曳,容姿若仙,環珮的清越聲響不絕於耳,越來越近,這些美麗的女子幾乎足不沾地,云鬢高挽羅衣朱綃,點珠垂翠,十指芊芊,伸手往車轅高輪處一搭,看她們略略收緊,也不像是多麼費力的模樣,馬車就離地而起,隨著她們宛如輕云蔽月流風回雪的宛然身姿,輕飄飄的落到高高的木台上。
  方一踏足,便有站得近與眼尖的人發現,她們大約穿的是跟有精緻鏤空的蓮花屐,雖然因輕功卓越而沒有聲響發出,但鏤空處卻是填有淡青色香料,所以她們挪步輕移,整潔乾淨的木質台上就留下一朵朵勾勒雅緻妙韻天然的青蓮,流香淺溢。
  然後,移至馬車前,斂衽低首,落冉香浮華飄渺寒沁如甘露,那數十個穿秋棠色長裙的侍女,更隨之而來,半跪於地,羅衣廣袖在地面如雲般鋪開,這番景象,瞧得近處不少門派玩家張大了嘴怎麼都合不攏,目眩神迷誰也舍不得下線去論壇上嚎一聲,生怕錯過了更震撼的場面,但偏偏又不能叫出聲來,憋得是痛苦無比。
  「謝公子屈尊來至,我等煞是意外。」
  這個時候,高等級的NPC就是用來救場的,哦不,沒地位或者謹慎端正自己是名門正派的NPC是不肯吭聲的,邪教的人也不願當出頭鳥,於是華山派掌門你不去死誰去死~
  在九州華山派是個挺不錯的門派,想加入的玩家也是很多的,遠遠超過武當,近似少林,原因就在於一風景好,二不用當和尚,三可能有傳說中的獨孤九劍咳咳,但其實華山派掌門不太符合眾人自動帶入的道貌岸然偽君子形象,只是一位鬚髮皆白,甚是普通的老者,此刻捋著鬍鬚有些尷尬的沒話找話:
  「武林大會乃江湖同道之聚,並無發帖相邀之說,故老朽未曾遠迎,實乃罪過。」
  「無妨。」
  馬車中傳來的聲音低醇溫雅,語調平和。
  不過已經有不少玩家幻滅掉無聲扶額,這千真萬確是男人的聲音,不是美女嗷居然又不是美女,難道高等級的NPC只有酆都教的教主跟丐幫幫主嗎?剛才還YY了下一邊挑戰終極BOSS一邊偷窺美女權當約會**的氣氛那有多爽啊,泥煤回去一定要打電話投訴九州客服這遊戲設定太重男輕女了……!!(客服:淡定,古代就是親乃投訴的介樣子好吧,你懂的)
  看,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淚奔,服侍的居然是一個男人,男人呀,不是比她們更美的絕世佳人,大多數玩家們莫名其妙有了同仇敵愾的感覺——所有坐擁無數美女的男人都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天敵!哪怕他只是遊戲裡的一個NPC!!
  玩家的態度意外的得到了門派長輩與教中首腦的內心讚許。
  武林公敵,懂嘛意思麼,必須得大家齊心啊,這可是系統天生設定是所有人的對頭!
  天青色軟羅紗與絨緞帷簾被兩個薔衣侍女恭恭敬敬的揭起。
  絳紅琉璃做長笄簪的瓊玉雙翼冠,兩邊嵌有墨黑珍珠束下兩道長長的淺紫鑲銀邊絛帶,隨著烏漆昳麗的長發一起垂落在明紫色銀鶴云紋的袍服上。
  由於木台距離地面甚高,故而下面的人也只能見到如此,最清晰的不過是素色衣帶上繫著的那塊潤透光潔的玉訣,內裡有恍如雲霧的紋路,輕微一動,似能漂浮變幻。
  「漠小寒,好樣的,你那麼賣命的擠…咱們總算過來了。」遲素齋一邊擦汗,一邊低聲興奮的瞪眼睛,不過雖然比之前的位置近了許多,可離木台仍稍有一段,也不過是趁著大家都僵著不敢妄動的時候,湊個熱鬧,遲素齋近了一看那衣著背影,就知道不是他心心唸唸想看的,於是不無遺憾的調過去繼續欣賞那些女子,一邊小聲嘟噥:
  「吶,貧僧這就要往死裡升級,漠寒,你說我們以後武功高絕了就算打不過BOSS,至少也要從BOSS家裡拐帶一個丫鬟出來,擦,這就夠了,貧僧我就滿足嘍!」
  「大濕,請容我鄙視你。」
  之前聽到系統那句提示本能納悶了一下,謝紫衣這名字好熟,然後下一秒就頓悟過來的漠寒囧得都想找個牆角蹲著畫圓圈去了,腫麼會這樣,乃說天下腫麼就有這樣巧的事情,梁先生真正的名字叫謝紫衣,捶地,奪名之恨啊,還接連兩次——算了,淡定,反正都準備日後往死裡牽扯的,記下了。
  「你鄙夷啥,貧僧的理想有神馬不美好不對?」
  「因為貧道的理想比你高多了。」
  「咦,難道你是想拐兩個,玩雙飛?好主意舉雙手支持!穿越麼,古代麼,咩哈哈!」
  「……」
  漠寒摸摸扭頭,右手握拳捶了腦門一下,剛才那瞬間,他眼前居然浮現了梁先生與師父在一處朝他笑的表情,好大的衝擊力震撼感不說,嚇得他全身毛都炸起來了。
  ——都是九州論壇裡那些不著邊八卦的錯!=皿=
  珍惜生命,遠離師父!
  人生座右銘絕不可忘記,等下就掛論壇簽名上去!!
  他二人還能神色輕鬆低聲說笑,那邊位置太好看見謝紫衣正面的門派玩家們血槽都空了有木有——呆呆的想著終極BOSS就是不一樣,連容貌都有殺傷力加成,這其實是附加暈眩技能的吧,試想一下如果這是刷副本,那麼見到BOSS的第一眼就定在原地不能動了,然後就會被BOSS一個輕描淡寫的群傷招數秒殺?滅團?說不定大家還捨不得重生,繼續在地上挺屍著欣賞BOSS,呃,那死掉的姿勢一定要仰面的,不能趴地上,不然就看不見了!
  不止是玩家,就連各門派頭頭加弟子,包括諸多武林名宿這些NPC也艱難的抽動了下嘴角,默默咒罵了一句遊戲設計師的該死偏心,天下第一神馬的武力值爆表不就可以了,有必要附加容貌這種多餘屬性嗎,難怪系統給的江湖資料裡只有正道魔教,只有天下第一高手,木有武林第一美人,原來這是兼職的…
  「江湖紛爭,武林大會不過一一區區名頭,聚來何益?」
  謝紫衣斜睨表情各異的眾人,聲音溫雅,卻意帶殺機,直使人如墜寒窟。
  「……」眾NPC默默想,系統安排他們聚集來商討對付你謝紫衣的法子,最好誓有一個盟約的任務這種理由傻子才會說出來。
  即使是見到謝紫衣第一眼就目光驟然收縮的一個白髮白鬚的武當長老,其實也是贊同系統給的任務,因為謝紫衣的存在,無疑會威脅他們的掌教師兄,謝紫衣一日不除,湛羅真人就無法名正言順的站在武林同道面前——湛羅真人在京城,幸好不曾來華山,但九州是個特殊的世界,意味著他們兄弟二人誰先現身於眾人之前,另一人便諸多忌諱,不好正大光明露面了,最要命的是武當是名門正派,絕對沒有那個鬼都抓不到摸不著的臨淵派豁得出去,秘密被發現對謝紫衣是絲毫無礙的,對湛羅真人就不同了。
  「此言差矣!」
  漠寒眼角一跳,看著那個排眾而出,一個極不像江湖人倒像是私塾裡的儒生慢慢踱出來,是挺俊逸爾雅帥氣的一個文士,卻又沒有書生的窮酸氣,那麼一站,玉樹臨風不說還英氣勃勃,自信高絕,微一揚眉更是頗有從容閒淡笑看煙云的味道,手持一柄玉骨扇,這大冷的天,說他不是風流倜儻的類型都沒人信。
  現下摺扇輕展,好整以暇的開口道:
  「武林大會,自然是要選武林盟主的。」
  「狄焚雪,你這是與我作對?」謝紫衣漠然道。
  下面遲素齋拽了漠寒一把,低聲問:
  「這就是黃山宗的那個什麼掌令?」
  「唔,好像是…」漠寒思索,這就是梁先生的朋友,噢,不,還摯交來著,剛感覺到挺不是滋味,就聽到謝紫衣不是好聲氣的回話,立刻又驅散了那感覺,嗯嗯,系統硬塞的好朋友麼,理解理解!
  「哎,這怎麼能說是作對呢?」青衣文士微微一笑,以扇柄輕擊掌心,從容道,「天下之大,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同道也只是要一位大家都傾服的武林盟主,又不是戰擂台比出誰是天下第一,紫衣爾何必如此不悅?」
  ——特麼的他喊紫衣他居然是喊紫衣!
  相信九州系統這絕對不是漠寒,而是所有人,心中淚流滿面表示遊戲設計師你為毛什麼都記得,就是忘了給BOSS起個霸氣凌人的名字,連名帶姓聽著就有人懷疑這是男是女,再看黃山宗狄掌令的衣服,擦,這是神馬惡趣味,哪家丫鬟名兒才叫青衣紫衣吧=口=
  另有不少曾經抱怨過自己名字的NPC甚是欣慰的平衡了。
  「武林盟主?」
  「正是,區區不才正要向諸位前輩同道一求這個位置呢。」
  謝紫衣冷笑一聲,拂袖示意,立刻便有薔衣侍女伸手挽起車簾:
  「有吾一日,九州便無武林盟主!」
  他轉身,似是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某處,方登上馬車,動作不徐不疾,雖然時間很短,遲素齋卻百分百BOSS看的是這裡,於是又瞟見了正面大師連眼都瞪鼓出來了,激動的一個勁扯旁邊漠寒的袖子,天青色軟羅紗並絨緞帷簾再度落下,將木台下所有僵滯的人視線遮住,而後,便又是那個溫雅低淳,卻使人不寒而慄的聲音:
  「素聞天子一怒,赤地千里血流漂杵,吾雖不能,卻可使爾等滿門上下,九州不存。」
  眾人聞之色變,還不待說什麼,就見六個薔衣女子手扶車轅,便如來時一般,幾步踏出,羅帶當風飄如流云,所有侍女亦隨之而起,目不斜視,自始自終也無人出一聲,足尖輕點橫生而出的松柏枝幹,就翩然遠去,留下一群合不上嘴或臉色青白的玩家跟NPC,和逐漸轉淡的落冉香。
  遲素齋:……(貧僧無語了這是腫麼的強大嗷)
  漠寒:……(走了,就看了我一眼…)
  那邊台上,眾NPC考慮下盟約締結也要暗地裡進行的可能性後一陣頹然,紛紛坐回原位,看來這場武林大會,勢必要成為各門派弟子過招切磋的檯面戲了。
  「咦,看來大家都不敢要什麼盟主了,既是如此,那在下這就告辭?」狄焚雪神色如常,笑容可掬。
  「……」有你在,就是暗地裡的盟約也達不成,誰曉得你腦子裡啥念頭。
  狄焚雪似全無所覺的笑吟吟拱手向諸門派江湖名宿道別,然後摺扇合攏放入袖中,施展輕功掠過台下時,忽然一手一個,將措不及時驚詫莫名的漠寒與遲素齋抓起,足下一跺,竟硬生生踩斷了一棵歪脖子松樹,這下變故突然,待得眾人瞥見,狄焚雪已然在遠處。
  「擎弘?」少林達摩堂的智高大師驚然坐起,這才發現是自己徒弟。
  「華凌?」武當那位長老也才發現漠寒。
  但狄焚雪已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智高大師,涵嵐真人稍安勿躁,黃山宗畢竟是正派,尚不至於做出不利於吾道門下小輩的事…」面對別人的安慰,這兩位也只有苦笑。
  那邊正在下華山棧道上的謝紫衣,接過侍女遞來的茶盞,還沒揭蓋,就聽得貼身侍女稟他:
  「主人,剛才我們瞧見華凌道長了,就是…」
  頭髮!這個侍女忍不住掩袖無聲輕笑。
  謝紫衣頭也不抬,闔眸,神色淡淡道:「我看見了。」
  從他兄長大人所在的京城離開,只是短了頭髮,還算僥倖。
  正說著,車前忽然有侍女來報:
  「主人,狄掌令帶了華凌道長跟一個胖和尚追上來了。」
  瓷蓋在茶盞邊緣咯噔輕輕一撞,謝紫衣面無表情的說:
  「有多遠離他們多遠!」
  「喏。」
  片刻不到,就是侍女快哭的聲音:
  「主人,婢子們無能,狄掌令他輕功太高了。」
  隨即那個清朗愉快的聲音就近在咫尺的響起:
  「紫衣,別走那麼快,來,我們繼續商量關於你紅鸞星的問題。」

  天意命數你懂咩

  「系統提示:黃山宗狄焚雪在你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將你和你的隊友擄走,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一,反抗,二,呼救。」
  「系統提示:狄焚雪,等級259,黃山宗第二代掌令,由於你們等級過於低微,系統友情提示選擇一絕對無效,選擇二,現外界環境不利於呼救,時速過快兼山風猛烈,故第二選擇也沒用,九州系統為玩家得出的結論建議為——你們可以當系統提示從來沒出現過。」
  「……!!」
  「紫衣,別走那麼快,來,我們繼續商量關於你紅鸞星的問題。」
  漠寒與遲素齋暈頭轉向的被一股大力往前一丟,雙雙趴倒在鬆軟厚實的絨毯上,眼前星星亂轉,這種感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暈輕功」?不對啊,他們自己用輕功的時候沒這種不良反應啊。
  兩人紛紛捶了下腦門,才定下神來,往前看是一片薔色的裙角,而後那侍女盈盈而起,垂首斂衽,就退出了馬車。
  謝紫衣淡漠的瞧了一眼表情呆滯的遲素齋,然後抬眼問剛掀簾進馬車的那人:
  「這是什麼?」
  「很明顯,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
  青衣文士拍拍袍子,然後右手在左袖裡摸索半天,居然掏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龜甲,然後笑眯眯的塞進去幾枚銅板,饒有興趣的上下搖晃,又抽出一張畫滿八卦陰陽的素帛鋪在面前。
  「今天早上,我給自己卜了一卦,是乾卦,大哉乾元,好運氣啊,所以我就相信今天我一定可以解開這個謎團的,咱們要超凡脫俗的去思考來源…所謂天鬥命數這種預兆!肯定有道理!果然給我發現了,你那些侍女居然看到這和尚出言不遜,卻沒有動手,有門道!不是這個和尚不對就是那個道士有問題,毋庸置疑,既然乾卦有了,抓他們兩個肯定沒錯。」
  ——你不是在地球學的易經吧,哦不,應該說遊戲設計師給你輸入的是火星易經吧,乾卦是這麼解釋的嗎?
  漠寒囧極,找不到詞開腔說話,至於遲素齋兩眼全是圈圈,有聽沒有懂。
  「叮噹。」接連兩聲響,兩枚銅板從龜甲口跌出來,滾到畫有八卦的素帛上。
  「這是?下兌上震——」狄焚雪猛一抬頭,兩眼放光的盯著對面也低頭皺眉看卦象的謝紫衣,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估計連外面的侍女車伕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瞧我說什麼來著,呵呵呵這就准了吧,歸妹啊!」
  遲素齋低聲:「歸妹是啥,BOSS有妹妹嗎?」口水,眼冒星光。
  漠寒滿頭黑線,啥妹妹只有一個哥哥而且…算了,還是解釋吧:
  「不是…歸妹的意思是女子出嫁或者婚嫁。」
  「啥,BOSS的妹妹要出嫁?」
  「大濕乃不要總要按你的思維來理解好吧…!!」
  「呃?」
  「那個『歸妹』是卦象的名字,跟乾卦的乾是一個道理。」
  「錢掛?那是啥,一貫銅錢嗎?」素齋大師很正經嚴肅,絕對不是在搞笑。
  「……」
  「歸妹,夫婦之道,婚嫁之卦也…唔,我看看,這位置,咦,怎麼是六五…呃,易經怎麼說來著,『六五,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咦咦,出嫁的時候正室的衣飾反不如陪嫁嬙妾的衣服華麗,這意思好像不太好~等等後面還有一句『其位在中,以貴行也』,呼,我說怎麼可能是不好的話,這是說明出嫁的人品德中正無偏,是很賢良淑德,而且——這不對啊啊啊!」
  狄焚雪神經質的一樣跳起來,盯著滿是可有可無,不甚在意表情的謝紫衣,眼睛眨了眨:
  「紫衣,你是我知道的謝紫衣沒錯吧。」
  「……」
  「嘖嘖,做為好友,我上看下看,給你左算右算,比你好看的就不用提了,單說這江湖中比你有錢的,那就沒有,比你地位還高的,也沒有,又有錢又有身份勉強與你可配還是女子且沒有出嫁的,滿武林篩選,就剩下酆都教的教主芩墜玉,可她也不行,她這名字犯你師父的名諱!不用合八字就剔除在外了!今上沒有妹妹也沒女兒,他篡位而起,皇族血緣就他一家很是薄弱皇室唯一的郡主還是東宮太子的長女,才週歲…」
  謝紫衣與漠寒同時斜了下眼。
  ——太子的女兒,長大都不行,這沒得論。
  「…至於前朝皇族幾乎被屠戮一盡,就算有那麼一個兩個僥倖自保還來不及,有錢去充謀反軍費就不錯了,你說哪來的身份尊貴地位顯赫財勢出眾的女子嫁給你,這卦有點,有點…」
  謝紫衣漫不經心的往後靠,以肘為支,手背撐頜,明紫色袍袖下微微探出的食中兩指微彎於頰畔,膚色冰白如雪。與其說他不贊同,不如說他根本沒在聽。
  你要是有一個不看黃曆不出門的朋友,你也不會把那傢伙的神神叨叨當一回事。
  「這麼說來,紫衣,你的侍女一直都會跟著你吧?」
  「嗯。」
  謝紫衣的侍女,是整個九州可無限刷新的NPC裡等級最高的,她們沒有特殊的身份,也沒什麼主線劇情給她們,遊戲設計純粹她們是終極BOSS的身份附屬,只要不違抗系統給她們的安排,只要不腦子抽風數據混亂丟下謝紫衣找另外一個男人私奔掉或是不做侍女另謀前途,那麼她們怎麼死都不會掉級。跟城鎮裡普通平民NPC或最低級的兵丁NPC是一個道理。
  所以狄焚雪的問題,簡直就是廢話。
  不過下一秒,謝紫衣手肘一抖,如冰蟬般晶透的指甲竟在他自己臉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細細的血痕。
  「你出嫁的話,她們也跟著你?」
  漠寒遲素齋齊刷刷一頭栽到地毯上,不是他們反應迅速,也不是謝紫衣失手傷到自己…其實三個人聞言都僵住了,呆滯著不能反應,所以馬車整個猛地往下一沉,又撞上什麼向左微傾的時候他們才沒及時控制住自己,雖然頃刻馬車就恢復了平穩。
  然後車窗外傳來侍女怯生生的顫音:
  「主人恕罪,婢子們受驚過度…手滑了一下。」
  謝紫衣面無表情的抬手拭去從傷口處慢慢滲出的血珠。
  車廂裡氣壓一時低得連呼吸都有困難,偏偏狄焚雪全然不覺的模樣,認真嚴肅的指著卦象說:
  「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只要別把『君』當成上古慣稱的湘君,湘夫人之別的正室妻子來解釋,拿九州而今的說法,君之貴也,肯定是男子不是女子,呃…」狄焚雪抬眼打量下謝紫衣,摩挲下巴,有板有眼的繼續說,「你侍女本來裝扮得就比你漂亮妝容也美,所以這個卦象很對啊,反正她們鐵定是你陪…」
  狄焚雪那個「嫁」字還沒有說出來,迎面而來的凌厲一掌刺得他不得不扭頭躲避,然後胸口悶然一疼,被一股大力掀飛出去,徒留車簾翻捲,狄焚雪已經從馬車上消失了==
  一滴冷汗從遲素齋額頭上滑下來,他驚恐看漠寒。
  ——喂喂我們聽到不得了的秘密了,不會被滅口吧不會的吧!!
  結果大師發現漠寒他兩眼發直,表情詭異,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頓時低低哀嚎一聲,以手扶額,貧僧暴躁了怎麼關鍵時刻漠小寒他掉鏈子了?
  謝紫衣緩緩收回手,靠回原位,冷睨過來。
  漠寒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乾咳一聲:「梁先生,好久不見,我頭很暈,好像是什麼人把我跟大師擄來了,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會在你的馬車裡。
  ——加油,漠小寒好樣的,素齋大師幾乎要熱淚盈眶。
  這時窗外突兀的傳來一個滿是怨懟的聲音:
  「紫衣,你太狠了,我都有內傷了,生命值在持續往下掉怎麼辦?」
  「……」漠寒默默想,其實狄掌令你在竭力示範如何找死的方法吧OTZ
  謝紫衣一拂袖,遲素齋完全沒反應過來,就像一個被拍出去的羽毛球,仰面倒滾出去,半途中被一隻手準準的拎住後領,才遏制了可能會一路飛下山崖,活活摔死的悲慘結局。
  「嘖嘖。」
  出手的當然是狄焚雪,他站在一塊突出在山壁懸崖邊的岩石上,右手拎著還暈頭轉向的遲素齋,看著馬車與那群侍女遠去的身影,清了清嗓子,在後面高聲喊道:
  「做好友肯定會盡心盡責的紫衣你放心,我這就去給真人寫信,讓他給你準備嫁妝!」
  喊到一半狄焚雪已騰空躍起,果然有淒厲破空聲。
  「鏘——!!」
  遲素齋傻眼的看著一隻玫紫色胎質纏枝茶盞半個鑲進了他們原來所站位置的山壁上,那漂亮又易碎的瓷器居然沒有絲毫損紋,還留下一半露在外面,甚至連盞中還余大半的茶水都沒有被潑灑出來,兀自清香四溢。
  「唔,極品君山銀毫,大概是去年梅上的雪水煮沸後沖泡的…比我黃山宗的仙霧石香還差點。」
  狄焚雪好整以暇的找了塊平坦地,將遲素齋放下來。
  那邊謝紫衣的侍女們全部默默唸著,今天什麼都沒有聽到過,狄焚雪那聲喊時她們第二次不慎手滑了下,心驚膽顫互望皆是驚恐之色。
  漠寒:……
  謝紫衣恍若無事的恢復了懶散後靠的姿勢,一個薔衣侍女顫抖著進來,端了小銀盆,用上好的緞帕沾了水。挪步過來小心翼翼的為謝紫衣擦拭臉上那道傷口,然後取出一個小青玉瓶,正要往外倒出藥粉敷,謝紫衣皺眉,拂手,那侍女立刻如蒙大赦的收起玉瓶,端走銀盆退出馬車。
  ——我想娶你這話還是爛在肚子裡比較妥當,嫁妝什麼的,等他先付得起聘禮再論吧。
  漠寒忍不住又用手捶了一下腦門,一向都只有他玩遊戲故意來囧人,怎麼到了九州後處處不順,居然跟著狄焚雪想到了那麼傻白的情節,話說他應該好好考慮下自己在轉的到底是啥念頭,難道跟陳墨那小子年前電話裡打趣的那樣——阿梁你年紀不小了趕緊找個美人談戀愛——這是年紀到了就該有的事情麼?如果真的是最多延續幾年就會轉淡的好感喜歡,那麼遊戲裡隨便晃晃,認真努力練級就行了,其他的,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如此而已,但如果不是這麼回事…問題大條了,性別都不算是最大的障礙跟難點!!
  話說狄焚雪正取出龜甲,塞進銅板,站在一塊岩石上唸唸有詞的上下晃。
  「叮噹。」
  接連響出清脆音調,幾枚銅板跌出來,滾到地上。
  「下乾上坎,云上於天,『耐心等待肯定有好結果』,哎呀好卦!紫衣的姻緣算出來的都是大好的吉兆啊…」狄焚雪摸出摺扇展開,神態居然很嚴肅端謹的,搧風==
  華山上寒風凜冽,遲素齋忍不住抽搐,靠靠,九州的遊戲設計師貧僧給你們跪了,你們家的NPC都真心兇殘有木有!
  「狄掌令,你不是,不是有內傷了嗎?怎麼還不療傷?」貧僧才能乘機逃跑啊,啥,跑不過,米關係,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原地下線就成了。
  「內傷…什麼內傷?噢,我隨便說說而已,紫衣不就沒信。」
  ——OTZ大爺你今天那麼多驚世駭俗的話都是隨便說說咩?
  遲素齋神奇的淡定下來了,比起滿嘴跑火車,顯然BOSS會出…咳,對他精神打擊才更大,他是一個愛好欣賞美女的大濕,這種事情換成八卦只有論壇上的那些女玩家感興趣,大濕他是敬謝不敏的。
  遠看狄焚雪那氣質絕對有縱橫捭闔無所不知,天下大勢盡在指掌的感覺,此刻他佇立在華山絕峰崖頂,丰姿俊逸玉樹臨風,輕掂摺扇,神態嚴肅,若有所思:
  「接下來該到哪裡去呢?帶上你,還是把你扔在這裡?」
  你扔吧扔吧求你了。
  「有了,待我算上一卦。」
  「……!!」
  

  有種人就是這樣

  「那啥,剛才那個誰,他胡言亂語,梁先生你別當真……」
  漠寒擦著冷汗,狄焚雪被趕走了,侍女們躲了,連大濕都被BOSS扔出去了,就留下他可憐巴巴的一個人…咳,能把易經解釋成這種德性的狄掌令,九州的NPC,還有什麼事情是你們做不出來的~趴地。
  漠寒見謝紫衣仍是面無表情不置可否的模樣,忍不住又繼續說:
  「歸妹什麼的是那句帝乙啥的沒錯,但易經不是這麼講的,這只是表象,不可能人人一擲出這個卦象來就是要成婚…而且六五還不是一個好卦,你想啊,陪…那什麼的穿的都比正式出那啥的好,這不是違逆倫常禮儀,是挺不得當的卦位…呃!!」
  謝紫衣看著瞬間汗如雨下的漠寒,聽不出情緒的淡淡問:
  「怎麼?」
  「……」漠寒默默囧著。
  ——不,他錯了,他肯定錯了,這其實是神準了的卦象,易經歸妹六五,陰爻而居於陽位,學術點的解釋是陰凌於陽,弱者冒犯強者,與先天易數推崇的諸行有常,相生相補是違逆的…那啥所以不是好卦象。
  不過,不過…
  「一個多月,你的能耐只有這麼點?」
  謝紫衣自然不知道漠寒在想什麼,只是一貫無喜無悲的語調,不過仔細一琢磨,就知道哪怕漠寒現在已經100級了,謝紫衣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那啥,一時找不到決鬥…我是說比鬥的對象。」
  「你可以回武當山,武當派足有將近千人,從50級到160級的人都多得是。」
  「……除了這個以外呢?」
  「下了華山你一路闖江湖打到黃山宗去。」
  「呃,為什麼是黃山宗?」
  「因為到那個時候如果你還活得很好,沒有成喪家犬,那麼至少就有100級了,黃山宗總共只有七個人,沒有一個是120級以下的,正好可以做為下面的目標。」
  「……」
  喂喂黃山宗不是在九州官方資料是神秘的正道中流砥柱麼,怎麼能就七個人。
  「你還有什麼事?」謝紫衣今天的心情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漠寒摸著鼻子,半晌才冒出來一句:
  「其實我不太想問,但是梁先生你上次說的我很贊同,坦誠相見對我們都有利…」
  在心裡默默鄙視了一下自己,然後神色正常的把那個詞吐出來,繼續道:
  「梁先生看中的,是我兩儀劍法學的還可以?」
  謝紫衣微微一滯,慢慢放下手肘,恢復端正的坐姿,這在他來說是很少有的,瞥著漠寒的眼神也稍稍有了抹不同的意味,沉吟半晌,然後緩緩點頭:
  「不錯。」
  「兩儀劍法,九州有幾個門派都有叫這名字的武功,只是細節稍有不同,但沒聽說誰能把它當成主要武功練的,在武當的時候,我練過許多次,招數比武當其他弟子會的並無不同,所差只不過是熟稔與更高銜接的要求,但並不是專心正意一輩子只練兩儀劍法,就能達到…呃,滄州八卦游龍掌張老爺子說,上代的武當掌教,就以兩儀劍法名動江湖?」
  「於是?」
  「我玄岳綿氣有所小成了,梯云縱也可以見人了,但兩儀劍法只有十二招,可能傳說中的絕世劍法招數很少甚至沒有,但兩儀劍法那單薄的招數,絕對不夠當一個絕頂高手。在京城的時候,師父讓我與他比試,雖然師徒切磋教武功很正常,但他在我面前,卻沒有用過除兩儀劍法之外的武功,最奇怪的是,梁先生你明明不是武當派,卻偏偏會這門武功,而且你曾說過,你只會這一門武當功夫,所以我呀,就揣測著——」
  漠寒蹲在那裡,忽地一副笑得很白痴的模樣,壓低聲音說:
  「其實,兩儀劍法是兩個人合使的劍法吧?」
  聲音雖然低不可聞,不過近在咫尺,謝紫衣又是九州第一的高手,怎麼可能聽不到,於是他一蹙眉,緩緩靠回原位,漆黑烏澤的長發順著他手肘,流瀉如瀑,好半晌,才答非所問說:
  「你師父怎麼說?」
  「咦…呃,他說我很好,咳咳。」
  「你,的確是很好…」
  漠寒終於開始扭頭了,是說你喜歡的人是慵散的姿勢半靠在那裡,眼睛還很認真的盯著你,帶著淡淡的笑意說出這樣的話,心臟承受能力差一點的架不住啊有木有。
  「那個,我急事,先下,晚上就回來!」
  漠寒很不爭氣的逃之夭夭了。
  喜歡本來就是一件夠玄乎的事,很少有人能說出個對上眼的理由,更何況這是玩遊戲,有幾人是正經認真的,滿世界老婆老公隨便喊的比比皆是,現實裡是好友權當玩笑的另當別論,但從來沒見過面的兩人,那又是為什麼,不過好聚好散,誰要是認真,倒還真是稀罕了。
  ——所以,這感覺,貌似有點不對。
  人的本質或多或少有趨美性,賞心悅目的事物誰都願意看,但喜歡與愛,卻是根本有差的兩個概念,梁爽兩年前與一個同班女生談過戀愛,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他原先覺得那一類文靜恬淡的女孩子是他欣賞的標準,的確處起來也不累,像多交了一個好朋友似的,吃飯,看電影逛街,於是就在他以為愛情這種東西就是一個氣場,兩個人待在一起不吵架有共同語言就很美,和和氣氣一輩子也挺好的,結果半年後那女孩子就提出分手,理由是「不來電」,而且「沒有一天一個電話,關心也不夠」,梁爽他真的很訝異,雖說那個時候大家都是高中生,其實身份證都拿到了都算是成年人,難道沒有獨立生活能力?有必要天冷的時候打個電話問候早上起來加衣服啊,吃飯了沒,這不是電視劇裡的嗎,那是談戀愛麼純粹哄女孩吧。
  陳墨聽了後把他好一陣罵,說女朋友當然是要哄的,末了看梁爽不吭聲,就悶悶的加了句,也有不需要你哄的女孩,不過那種女生都好強或者很有主見,跟她們處很吃力的。
  梁爽很不以為然,這種事情,就像女生猜大多數男孩喜歡什麼樣的女孩,都肯定有偏見性,很難說的準,於是他想著,等出了學校工作了,也許就能找到一個實際點想著生活想著工作的女性了,雖然浪漫是女人的天性,但是浪漫不能當飯吃。
  梁爽的父親雖然整天做生意,錢卻並沒賺到很多,他學習也一般,以後可能去當個普通小學教師什麼的,其實是一段沒有意外就很平穩很簡單的人生。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除了白痴這世上並沒有真正快樂的人,那麼何必讓本來就充滿種種不足的生活變得更糟糕呢?梁爽不記得在哪裡看到過這麼一段話「如果你今早醒來還算健康,那麼就值得恭喜,因為在這顆星球上有至少一百萬人活不過這星期,如果你的人生經歷裡沒有戰爭,牢獄,飢寒,哪怕你家中有食物,付得起水費電費燃氣費,空調電視電腦電飯煲一樣不缺你都比地球上百分之六十的人幸福,當然假如你住的那間房子還是你自己的,銀行裡尚有存款不是貸款,你已經成為全世界只佔百分之幾的有錢人了」,哪怕會被人笑為阿Q或者沒上進心,梁爽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這種得過且過的人,一旦覺得自己要往死裡努力認真的時候,這變化還不明顯詭異?
  思索片刻,梁爽開始給陳墨打電話。
  好半天才有人接。
  「誰啊?阿梁,你不在玩遊戲找我幹嘛?」死黨的口氣很不好,看來是被吵到,被迫從遊戲裡退出來的。
  「陳墨,你說我們學校能不能轉系?」
  「呃?我們都大二了好吧?你要轉到哪裡去,外語學院麼,看上哪個美女也不用這樣吧。」
  「你瞎說什麼,我想去計算機編程。」
  「……你丫抽了吧,你高中數學就比我差!我特麼是全班倒數的!」
  「這倒也是,我這天賦估計想學個出類拔萃是不行的,兩年後估計九州遊戲公司的工作人員要求肯定更高。」
  「……」
  「算了,那工商管理系呢?」
  「你特麼玩遊戲玩瘋了嗎,九州遊戲公司天天被無數玩家罵,就差畫小人詛咒了,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的,還工商管理,你不是不接你老爸的班嗎,再說就你老爹跟我爸那種小電腦配件公司,滿中國多少啊,你是怎麼了,談戀愛了,缺錢麼?」
  陳墨最後一句純屬調侃,不想梁爽立刻回答:
  「……對,很缺錢!」
  「缺多少,哥們還有幾個,哥贊助你。」
  「缺…很多很多~~要能夠把九州遊戲公司買下來的那種。」
  「……!!」
  陳墨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就吼:
  「按現在的情況,我跟你要拚死當工薪族賺十輩子!!」
  「開玩笑你何必當真,非常缺錢就是了,別自我詆毀,做生意就那麼點事,眼光,機遇,資金而已,提攜什麼的,咱們老爸人脈都有一些了,就等咱們膽子大發狠去拼了,沒辦法,就是這樣,拼了雖然不一定贏,但不拼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每期買彩票也不行。」
  「阿梁,我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咦?」
  「你上次跟我說類似的話時是小學運動會,你說非要拿個跳高第一,因為那才能當上三好學生,不然德智體缺一項成績,你跑步又不行,長得瘦鉛球又沒戲,跳遠全校有悍將…而三好學生才能有市圖書館免費借書證…結果你練得家都不回,到處又青又紫,牙都練得磕掉兩顆,總算是如願以償了,你小子那一發狠把所有人都嚇壞了,靠靠,阿梁你告訴我,讓你決定改變未來生活態度的,你特麼的難道在跟市長的千金談戀愛?」
  「……」
  「說!不交代清楚哥們今天不玩遊戲了,馬上找你老爹給你上思想教育課。」
  「別,我說,反正想一時痛快我就好好的玩遊戲,到畢業還有兩年總能練到200級的,但想永遠神馬的,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世上缺啥不能缺錢,一定得有才行,如此這般你聽懂了沒有。」
  「…不懂。」
  「不懂就算了,你說有個幾百萬財產,去做九州遊戲公司的一個股東沒問題吧?唔,我得列個計劃出來,至少要花十五年來奮鬥,運氣好的也許十年…」
  「擦,哪個姑娘能等你十年啊?你當是台灣言情小說?」
  「不是他等不起,是我等不起,網絡遊戲的生命很短暫,最熱的通常也只有三到五年,九州的情況特殊,不太好混,所以延長點,十年是大概數字,只要九州服務器不停止運行,我就還有時間。『重要的事總是簡單的,簡單的事總是難做的』就按十年來算,『如果一個蠢辦法有效,那它就不是一個蠢辦法』,就這麼辦,我掛了啊。」
  「……」陳墨對著響著忙音的電話發怔,阿梁丫的是睡糊塗了,要不就是來自說自話的吧。怎麼前言不對後語,靠,算了,反正操心也不管用,上線繼續帶分舵的兄弟火拚搶地盤升級去。咩哈哈,向九州第一高手努力,他已經在53級了,把那個少林大濕拉下來就成了。

  歷盡劫磨堪成器

  天烏沉沉的,夜色雖然不深,卻因為傍晚落了一場不大的細雨,常青的葉子也是濕漉漉的,山谷僻野裡沒有人,只有偶爾幾點綠瑩瑩的瞳光一晃而過,然後就是遙遙的野獸嗥叫聲,使得從洞裡冒出頭來的野兔一個激靈,又縮了回去。
  不管計劃多麼宏大,飯還是要一口口吃,路也要一步步來,呃,也許上學的這兩年是最後可以盡情在遊戲裡拚搏的時間了,不管怎麼說都要好好利用,於是漠寒豪情萬丈的一上線,就發現馬車裡空無一人,爬出來一看,那些侍女也好車伕也罷,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只有謝紫衣站在一棵柏樹下,背對著他定定的看著遠方,似乎在出神。
  「梁…好吧,我已經知道你叫什麼了,這還真是一件巧得囧死人的事。」
  謝紫衣不動聲色的瞧了他一眼,才說:
  「漠…」
  「等等,其實我也不叫漠寒,我才是姓梁…呃,算了,你知道是我就成了。」
  漠寒有點抽搐的看謝紫衣手上動作,謝紫衣轉過身來,正緩緩的將手上拿的那柄劍抽出鞘,青光如一泓秋水,絕對是好劍,不過這個動作怎麼看怎麼發毛,漠寒再仔細瞄,沒錯啊,不是他師父千真萬確沒看錯,這是?
  「既然你師父說你很好,我便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好來著,拔劍吧。」
  「……」喂喂系統你肯定有什麼搞錯了吧,他才52級難道就要挑戰終極BOSS了?這進展未免太快了,他得先做下心理建設。
  「我不是你的師父,也沒那個耐心來教你劍法,你若不濟,我的侍女有不少等在最近的城鎮裡,絕對能把你揪來試第二次。這也不比當初,總有那麼幾十次的機會給你…」
  謝紫衣輕描淡寫的說著,漠寒額上立刻唰的開始冒冷汗。
  開玩笑,他辛辛苦苦升的52級,在那麼坑爹的血骨窟副本裡都沒死,腫麼能掛在這裡?那啥果然要想世界不安寧就挑起戰爭,想要自己不安寧就娶…咳咳,算了。
  眼睛眯起,漠寒摸到背上青鋒劍,遲緩外抽時殺氣猛地透鞘,將溢未出的瞬間,劍光宛若撕裂夜空的游龍,正是他經常使的那招橫削而下,兩儀劍法十二招裡速度最快的落鴻天塹,其實漠寒自己也很納悶的琢磨過,他覺得自己這樣的功夫好像看上去已經很牛叉了,赤練老魔也是內功更高,掌氣邪意,挨一下生命值就持續掉,但不曉得為什麼,跟湛羅真人比鬥時,愣是比不上速度,難道這就是等級的優勢?九州的武功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練得再順的武功就好像潺潺流水,挺是感覺的,但好像缺了什麼。
  謝紫衣持劍的手慢慢抬起來,漠寒驟然瞳孔一縮,就好像記憶裡最深的那層湧上來,對了就是南楓鎮那天晚上,謝紫衣對著懸微真人那劍,化指為掌,一剎那不知變化了多少次,卻給人極慢極清晰的那種絕世風華,是清豔幽淡,又轉瞬即逝,哪怕跟著變招也趕不及,這種詭異的感覺籠罩到自己身上來的時候,是極恐怖的駭然,於是他來不及收劍,下意識就使出輕功,拚命後退。
  有距離,才有下一招的時間。
  於是有人在旁邊看的話,就好像漠寒一頭沖上去,然後就像整個人原樣被砸回來似的,謝紫衣不過袍袖輕動,抬起了持劍的右手而已。
  其實在這無星無月的曠野,劍光是極美的。
  寒芒淬礪,只一眨,便是滿眼光幕,忽然中有一道反光熾射過來,走勢上撩,像漏進一道日光的,單憑玄岳綿勁絕對沒有這個速度,漠寒絕對是被逼得盡了最大實力,不但「氣蒸云夢」「日出海崖」根本前後不搭的兩招完美連用,而且用了梯云縱身法,當然他的劍勢再快,也不可能比得上謝紫衣的出劍速度,但是!
  「咦?」
  謝紫衣手腕翻轉,生生帶偏了自己的劍,即使這樣,倒霉的漠寒還是感覺像被一座大山迎面拍上了,劍鋒從中折斷,斷掉的那段斜飛出去,把他剛長出來的頭髮又削飛了一大塊——
  「噗咚!」
  漠寒倒飛出去,先砸到很遠處一棵高大的松樹,然後往下滑,最後卡在離地面幾米的樹丫上,痛得齜牙咧嘴,不為別的,松樹它的葉子,叫松針啊,尤其是幾十年的老松樹,兇殘程度僅次於仙人掌有木有?
  然後漠寒看著手上的半截劍,默默哀悼,三兩銀子…
  「你怎麼知道…」
  溫雅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漠寒嚇得一抖,光榮的又用腦門扎到了一叢松針,痛得直想捶樹時,就看見一片紫色的袍角,傻傻抬頭,果然是謝紫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上方的松枝上,淺紫云靴踏的那根細枝連針葉都沒掉落一根,差點連謝紫衣的後半句話都忽略過去沒聽到。
  「你怎麼知道我會用,你剛才用過的那招落鴻天塹?」
  漠寒的速度,就算快到了極點,跟謝紫衣比起來也是絕對沒得快的,他還要用連招,就更耗費時間,偏偏出的第二招,正好迎上了謝紫衣的一劍,這不是漠寒武功高反應快,而是他在連招出手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這點。謝紫衣並不打算一劍揮去將漠寒連人帶劍一起分為兩段,自然要略微收勢。
  「好熟的問話…呃,我交代我承認,師父也問過同樣的話。」
  漠寒老老實實的扔掉手裡的斷劍,坦誠相見麼,他暗笑,臉上依舊很正經:
  「師父問我的時候,我的感覺是不知道,不過梁先生這回,我卻是知道的。」
  「哦?」
  「兩儀劍法既是兩個人同使的劍法,必有相輔相成的招數,我認真琢磨過,稍有小得,要不就是劍勢各異的招數,要不就是攻守相悖的兩招,總之要有一個主次之分,沒主次的話也要有個迥異的配合,師父他劍法浩然,那個…壓力就跟錢塘海潮似的,梁先生你則是微光流鴻,轉瞬就摸不著邊的那味道,所以嘍,如果我師父會用日出海崖這招,梁先生在同樣情況下的習慣必然是與之相反的落鴻天塹,嘖,老實說,我真的幻想了下你們同使兩儀劍法的場面,呃,太震撼了肯定是…」
  口水ING,那時候玩家算什麼呀,別的NPC算啥呀,這種所向披靡,就是萬軍陣中,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九州這種牛叉設計下,想用人海戰術堆死BOSS的玩家都是紙老虎,咳咳
  不過,在九州這樣的環境下,都已經是終極BOSS,遊戲設計還給了謝紫衣這種犀利殺招,前路果然危機叵測,不是武林同道發現他們是親兄弟搞了個啥聯盟全江湖都來追殺,就是牽扯到朝代替換,起碼被超過十萬人重重包圍的困境,呃,在那之前,他還是先練級吧,趴地。
  漠寒正沮喪著,就聽見謝紫衣悠悠的喊了一聲:
  「來人。」
  立刻就有兩個薔衣的侍女不知道從哪過來,躬身行禮。
  「拿那柄『流采』劍來,然後,把華凌道長從樹上弄下來。」
  「咦?」名劍啊,一定是好裝備!
  「需要吃東西麼?」
  「呃,要…」生命值就剩兩百了淚。
  看著忍笑的侍女遞過來的熱氣騰騰的翡翠蝦包,漠寒毫無芥蒂,只覺得菜包子好久不見了,嗚。
  謝紫衣斜睨著狼吞虎嚥的漠寒,忽然笑道:
  「既然你『很好』,那麼等下吃完後拿了那柄流采就繼續吧,要與我用兩儀劍法,你須得學你師父的劍路,我可以停留在外的時間不多,三日之內,若你不能將我的劍路揣測的分毫無誤,自然有人一直等在附近的城鎮裡,將你繼續拎到我面前來。」
  「……!!」
  漠寒痛苦的噎住了。
  未來名動江湖的漠小寒還可以說是痛並快樂著,畢竟跟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哪怕有掉級的危險,但是切磋喂招配合什麼的還是大好(…),他的難兄難弟搭檔素齋大師在同一座華山裡,卻是幾乎要以頭搶地了。
  「雙震?上下全是震卦,易經怎麼說的『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山崩地裂的時候叫我連手上的東西都不能掉?耶,我千鈞定的功夫大概可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要求好高,什麼,你說什麼,打點野味來吃?泰山都要崩了你還吃東西?」
  遲素齋看著自己的生命值簡直欲哭無淚,這一下午,狄焚雪愣是算了幾十卦有木有,他們還留在原地沒動過,就因為卦象都不好,不是大凶就是「耐心等待」或者「不宜妄動,靜觀其變」,擦。
  「…狄掌令,我們在華山上,泰山崩完了也不關我們的事啊!」
  「對喲,那繼續看。」
  聞言狄焚雪才低下頭,繼續打量卦象,搞了半天他僵直站在那裡不是感嘆命數無常,而是照卦象上說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所以一動不敢動來著,遲素齋後悔不迭,早知道他就拔腿跑了,留在這裡提醒狄焚雪做啥呀,讓他去當「木頭人」好了。
  「唔,這是六二,『震來厲,億喪貝』,糟糕,大凶啊,看到沒有,要損失很多很多錢的!億喪貝就是會丟掉上億的錢喲,怎麼辦,黃山宗本來就沒什麼家產!我們跟紫衣是不能比的天吶~!!」
  遲素齋已經麻木了,敷衍的跟著問:
  「先生,可有化解之道?」
  「易經曰『躋於九陵,勿逐,七日得』就是要往高山上爬,才能避禍…而且不能刻意保護家財,反正七天後又會回來的,呼,還好還好,禍兮福之所倚,嚇我一跳。」
  ——大爺你家的錢是長腳的咩,丟了還能找回家,那是寵物吧?
  「不行,不下山了,我們要在華山上待滿七天避禍,這樣丟掉上億銅板的也是華山派,不是黃山宗,哈哈,我真是太聰明了,天道命數吶凡人是不懂的~!哈哈哈!」
  遲素齋抽搐,擦,貧僧這個不懂古文的都覺得你這樣解釋是錯的。
  「那啥…狄掌令,我們能去找點吃的來果腹了嗎?」
  「去吧,正好我也餓了。」
  遲素齋大喜過望,趕緊跳起來就要跑。
  「等等,你去哪個方向找?」
  「呃…」
  難道被他發現貧僧打算逃之夭夭的小算盤,得鎮定,若無其事!
  「就是那邊,我來的時候哪裡看到一窩兔子。」大濕乃確定乃不是語無倫次,你至少要偽裝從自己是老實的和尚,怎麼能吃可愛的兔子呃不是怎麼能吃葷呢?
  「狡兔三窟懂不懂,嘖,你這和尚不是讀經腦經讀死了就是練武練傻了,當然要——」
  「哪個方向?」遲素齋誠懇的問。
  「當然要先算一卦。」
  「……!!」
  「北辰先天,文王請卦」「咣當咣當」……
  於是三天後,衣衫破爛,臉上全是擦傷劍痕的漠寒背著青布所裹的名劍流采,像是逃難的貧民一樣在下山途中,看見了更加悽慘,僧袍都全是泥巴,人像是水裡撈上來的遲素齋時,雙雙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
  「你怎會?」
  末了難兄難弟相對無言,遲素齋想到漠寒落到那個大BOSS手裡,漠寒想到大師落到那個不著調的狄焚雪手裡,紛紛都為對方掬一把同情淚,都覺得自己的悲慘遭遇有了對比,心中頓時大感安慰。
  「……就是這樣。」遲素齋痛訴黃山宗掌令的抽風,「貧僧是當天晚上忍受不了,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本來可以自動重生,沒想到下面是個水潭,貧僧游了整整一天,下線了直到今天上線又游了兩小時才爬上岸,內功都游得升高了不少,上岸後又迷路轉了很久,才摸到下山路,就遇到漠小寒你了,嗚嗚。」
  「大濕,我們接著闖江湖麼?」
  「闖!貧僧要練到300級蹂躪這些NPC!!」
  「……」
  大濕乃還是算了吧,他師父大人才287就已經有玩一個國家的前途了。

  外號別人喊的才做准耶

  陳墨仗著瘦小的身材,背著大包拖著行李箱好不容易擠上了火車,向左右的大媽大叔說一聲對不起讓讓,然後回頭立刻將東西搭上行李架,等他搞定的時候,梁爽也成功爬上來了,中國的春節後返潮高峰同樣恐怖,這幾年雖然改善政策出台了很多,火車站也翻新再重新,但陳墨梁爽家住的是小城市,不是火車的起始點,導致有車票也很難上得了車。換了前幾年那會車門處都擠滿了人,需要從窗戶翻進去。
  「呼——阿梁,我說,哥們真是好搭檔啊。」
  「嗯?」
  「瞧我們兩個坐一排都不擠…」陳墨壓低了聲音,梁爽一抬頭,發現對座是兩個女大學生,不過身材有點圓,加上東西行李,簡直有一半都擠出去了,於是梁爽哭笑不得也悄聲道:
  「人家胖怎麼了,胖礙到你了?你又不跟她們坐一排。」
  「嘖,純粹一時感想,平常是沒覺得女孩胖有什麼不好,而那種瘦得腿跟竹竿一樣的女孩,哥們都不敢泡,其實容易骨折的吧——你丫的撇什麼嘴,告訴你,我昨天晚上到現在都一肚子火呢。」
  「你吃炸藥了?」
  「沒…對了,你小子其實知道我就是秦獨岸吧。」
  「當然。」酆都教玩家雖然不少,但混得風生水起的只有這一個。
  「那你還問?」
  說話間兩人往窗邊擠了擠,讓了一點位置給一個帶了許多東西的民工大叔,梁爽半側過來看了陳墨好半天,才納悶的問了一句:
  「幾天前我給你打電話時你才53,昨晚我上線看的時候你都58了,都九州第三高手了你還暴躁啥呀?」
  「靠,難道你沒注意少林遲素齋昨天中午還是57嗎,我帶著分舵跟百鬼門的那邊幹了一星期架,死了一次,升了6級,果然江湖火拚什麼的就是升級王道,敵對幫派的NPC,只要等級比你高,都送經驗,越高還翻成,我好不容易58哇咔咔以為九州第一高手非我莫屬了吧,靠!!」
  「……」他懂了。
  「遲素齋跟那個幸運超人到底幹了神馬啊神馬,就三個小時,大師從57到60了,漠寒從54到63了,泥煤的63嗷,十級跳啊,我的九州第一高手的夢想就這麼完了!!」
  「……」
  話說你真的沒必要羨慕,他們肆無忌憚的挑戰終於惹怒了一個小門派,80級的幫主親自來報仇雪恨了,還好這個幫主要排場,帶了很多低級幫眾,左拽右避當擋箭牌突出重圍後,那幫主又叫來了許多『親朋好友』二次堵截。被迫升級的漠寒表示血戰長街的感覺都快抓狂了…
  要不是鳥槍換炮拿的是寶劍,估計昨天就不是死一次而是死五次,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頭髮刷新了有木有!呃,昨天有他斷後,遲素齋應該是成功跑掉了,而且他重生後立刻就縮到一個隱蔽的拐角下線去了,多虧謝紫衣上次說的話,漠寒才知道九州的NPC是可以派人守在附近城鎮裡等著重複「刷」玩家的…
  「最過分的還是論壇上的置頂帖,你看了沒。」
  「看了…不敢再看。」
  武林大會的後遺症,除了尖叫聲,就是一群義憤填膺表示要以後刷終極副本無數次的玩家,九州官方答覆是,BOSS不都是要耗血打個一小時多這種兇殘度嗎,設計的好看點免得審美疲勞啊,瞧多為玩家著想。
  對哦,有些人為了去看BOSS也會努力升級的,對九州遊戲公司有利,而且終極副本的等級限制是100級,頓時大家覺得好像也還不遙遠,就更激烈的討論,BOSS跟國師哪個才是九州第一那啥的問題,是說以後混江湖的終極目標是刷BOSS,而混朝廷的要放倒國師?
  ——別被九州騙了喂,進過滄州副本的高手就會告訴你,等級夠進副本,跟能不能打過副本BOSS那有天堂到地獄的差別。
  「我沒去啊,為了跟百鬼門的NPC火拚,我沒去參加武林大會。」
  「華山上就是松樹,啥也沒用,人還特別多,純粹湊熱鬧,而且…」
  「我知道BOSS是男的,但不是聽說還有很多漂亮丫鬟嗎?竟然錯過了太可惜了!!」陳墨一臉後悔,正說著旁邊一個旅客示意陳墨挪行李擠一下,陳墨就站在座位上重新堆疊東西,因為最不能壓的就是全息頭盔,所以他很小心,然後他就驚咦一聲:
  「阿梁,你頭盔呢,忘帶了?」
  「…啊,那個我留在家裡了。」
  「為啥,你不玩九州了?」
  因為他們之前都是低聲在說話,火車上又吵,即使坐在對面也聽不到,但陳墨趴在行李架,提高聲音那麼一嚷嚷,對面的兩個女孩子都望過來。
  「沒,我昨天網購了最新款的全息頭盔,等我們明天早上到學校的時候就差不多能收到了,陳墨你好了沒,要我幫忙?」
  「不用,好了。」陳墨縮下來,瞪大眼睛低聲說,「靠,你小子那天還胡言亂語說你缺錢,怎麼那麼貴的頭盔也買,不就是有一個可以讓人在淺層睡眠裡玩遊戲的功能嗎,有必要晚上睡覺還玩九州?」
  「呃,我已經在網頁招聘上看過了,離我們學校不遠的一家港式茶餐廳裡招兼職服務生,我準備沒課就去打工。」
  「喂喂,那什麼薪水啊,你累一年,也買不起那個最新頭盔吧,你怎麼算的賬?」
  「去打工不是為了賺錢,是看那些來喝茶的人談生意。去港式茶餐廳的都是像你我老爸那樣的生意人,有的不喜歡要包廂,當侍應生總能聽到隻言片語的,就算聽不到,能看到表情啊。談生意的節奏,是學問,光看一個兩個是搞不明白的。」
  「你丫真抽了?」
  「好像是。」
  「……!」陳墨欲言又止,最後雙手抱胸,呼呼睡大覺了。
  火車的鳴笛聲響起,開始緩緩移動,梁爽看著窗外發呆很久,然後覺得人活著,能夠有一件值得抽風的事情也很不錯,一切才剛開始,旅程還很漫長,不過既然都千辛萬苦擠上來了,怎麼也要走到最後。如果成功是巧合的N次方,那麼除了最開始,剩下來的巧合都是人為努力創造的。
  要心想事成,不往死裡拗,看來是不行的。
  這年3月2日,是很多高校開學的前一天,不過在九州世界裡不是這麼計算日子的,虎牙幫從洛鄉集一路追殺目前玩家裡等級最高的漠寒與遲素齋前後已經整整四天了,除了第一天最後殺死了漠寒遲素齋逃了以外,中間還可能有把這兩貨刷掉了兩三級,不過反效果也很嚴重,兩人等級一路上台階一樣的跳,終於虎牙幫的80級幫主坐不住了,發帖邀武林同道,於滄州決生死鬥。
  頓時九州論壇轟動了,這是80級的虎牙幫主與70級副幫主對上69級與63級玩家的差距,也是九州系統範圍內,玩家第一次放到整個九州江湖層面上算是件事的新聞,這以前幫派NPC都不將玩家放在眼裡。不過看好大師與幸運漠小寒的玩家真不多,君不見滄州85級赤練老魔,半個多月前才輕鬆掛掉了玩家前幾大高手?
  另有人跟帖非議,這九州的NPC太傻了吧,你邀戰玩家是可以不來的咩。
  剛有人讚同,立刻就有嗤笑的,說你不懂了,九州是個近乎完美的世界,總要把它當做真正的江湖來看,大師跟漠寒都是名門正派的,要是避戰,短期看沒啥,但整個九州的NPC對他們有了什麼印象還用說嗎,至少以後他們在NPC那裡的日子就難混了。
  一時灌水無數,都是搖旗吶喊,叫著「大濕上,幸運超人上,死不就掉一級麼,一定要在九州裡的江湖上為我們玩家出一口氣」,自然滄州附近的玩家全部都趕去城外五里坡看熱鬧,不是武林中人也米關係,甭擔心會被誤傷清場什麼的,九州這點好啊,會看熱鬧的不止是玩家,滄州這一帶江湖上有頭有臉的NPC也會來,反正人多。
  夕陽如血,矮嶺枯樹,九州的風景天氣很給力。
  圍觀玩家更給力,這好像就在充當古裝片拍攝現場群眾演員的味道,全部自覺的一聲不吭,沒起鬨,不過自帶乾糧瓜子什麼的是免不了的,往地上吐不用擔心會有戴紅袖章的大媽來罰款,九州也不需要環境保護人員,瓜子殼啥的明天早上就自動刷新了。還有吃得再多也不會撐死,瓜子這是坑爹的無聊貨,磕半斤才漲一點生命值,純屬休閒品,還好不貴,大家都消費得起。
  當然主角之一的虎牙幫主是最給力的一個,遊戲設計師給他的設定非常符合玩家對江湖二流幫派頭頭的定義,彪形大漢,面目猙獰,駐著一柄虎頭刀,那上面鋒刃是暗紅色的,至少有將近一米高,不少玩家看了就咋舌。
  副幫主就沒什麼特色了,高個子,臉色陰沉,貌似是用暗器的。
  至於他們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遊戲設計師根本沒給,還是玩家傳消息的過程疏漏了,反正沒人知道,這不影響大局嘛,誰也不對他們叫啥感興趣,只對80級的NPC攻擊力能強大到啥程度期待——也就是說不管是遲素齋漠寒砍了NPC,還是被砍死,都不影響他們看戲目的。
  天邊的晚霞映得所有人臉上通紅一片,春風和煦,暖洋洋的,九州的三月,那就跟現實的四月天差不多,桃花正好,只是不在這片坡上,瞧這氣氛簡直沒得說。
  忽然!
  「如來你個佛祖,貧僧茫茫大士在此。」
  「三清吾個道尊,貧道…渺渺真人是也。」
  一身僧袍OR道袍破破爛爛,還沾滿可疑血跡的逃難二人組,似乎不是赴約決戰是專門來破壞氣氛,大師手裡還杵著根船槳(禪杖華山跳崖的時候丟了),光頭上鼓著一個大包,左邊鞋子露腳趾,袍子下襬缺了一塊,圍觀玩家們囧得張大了嘴,難道這就是傳說裡的腰繫一根海帶身披一條麻袋的頂級高手做派?還有那是神馬出場台詞?他們忽然不懂九州江湖流行趨向了腫麼辦?
  殊不知大師都憋屈死了。
  ——被追殺四天,城鎮裡又守滿了虎牙幫NPC,還有個毛造型可講啊!!
  於是玩家們瞥漠寒,這位九州官方論壇揚名已久,但幾乎沒多少人見過,這會一看,嗯?頭髮除了亂點髒點,很正常,道袍除了破點裂口多點,也很正常啊,還背著一柄劍鞘就非常有型的寶劍,比大濕靠譜多了有木有,也長得很不錯(其實只是還可以,不過對比效果…),果然偶像啊!
  「少林擎弘,武當華凌,爾等依仗出自正道,就對我幫幾家武館百般挑釁,這四天來,更是殺我幫眾,殺我同道兄弟數十人,便教你知曉,虎牙幫赫赫聲望也是一手打拚出來的!今日五里坡,只有一方能活著走出去!」
  「錯錯,貧僧以武會友,怎麼能說蓄意挑釁?」遲素齋像模像樣的合掌,很是嚴肅,不過他那造型,只能讓玩家們死死憋著笑,太滑稽了有木有,抱著一根船槳雙掌合十的和尚,一低首,光頭還腫得老高,都能看到血絲,大濕乃以頭搶地了嗎,嘖少林金剛頂沒練到家啊!
  「趕緊打,打完就走,貧道的時間就是銅板。」
  漠寒一開口,又囧翻了一批人。
  於是夢想中的江湖約戰慷慨激昂拚死一戰什麼的,就碎掉了,靠,麻煩你們當成橫店影視城,敬業一點好不好,大家是來看豪邁熱血武俠劇的,不是來看搞笑情景劇的。
  還好接下來系統NPC沒有數據抽掉,很正常的怒髮衝冠,舉起虎頭刀,一聲大喝,就撲了過來,遲素齋一副好好和尚的模樣,忽然眉一掀,掄起船槳就往另外一邊站的副幫主腦門上砸——
  「咚!」
  泥土翻飛,橫掃一記,小樹從中折斷,大師一臉獰笑,將船槳揮舞得虎虎生風,那表情,呃,其實像怎麼也拍不死蒼蠅已經抓狂的味道。咳咳不過很快玩家就認同了,這就是少林瘋魔杖法啊,威力強大,也夠瘋夠癲,瞧那三百六十度無縫隙,那招數精妙啊,少林派武功就是不簡單。
  那邊對著虎牙幫主始終只施展輕功躲來跳去的漠寒,已經收穫了不少噓聲了,虎頭刀砍下去的壓力絕對不比瘋魔杖法差,漠寒卻不是後退,就是竄逃,於是場面就形成了大師壓著副幫主拍,虎牙幫主追著漠寒砍,塵土飛揚好不熱鬧,你來我往,大師差點一槳砸中漠寒,那邊副幫主也差點被自家幫主誤傷,就在嗑瓜子的都有扔瓜子殼抗議「假打」「不賣力」的衝動時,本來漸暗的天色就猛地一亮,好像日出的那瞬間,光華從眼角掠過。
  一聲怒吼,虎牙幫主身形前傾,他的膝蓋處一條血線滲出來。
  這時拔劍的清越沉吟才像驚雷一樣炸現在眾人耳邊。
  剎那,剛意識到現在是夕陽落山,那光該是劍光的短短瞬間,又驟然出現,但那位置卻很詭異,從虎牙幫主的肋下崩現出來,隨後漠寒身形才如影隨形脫身而出,劍尖已有觸目鮮豔的血光,在眾目睽睽之下,詭異的左腳踩了一下右足尖,居然還竄高了兩三尺,速度更快,劍勢直往遲素齋背後而去。
  「武當梯云縱——!」看熱鬧的當然有眼睛尖識貨的。
  大師船槳正猛地回揮,恰當好處的避讓開來,一船槳不正不偏,正好拍翻了兩眼瞪得老大,嘴裡不斷鼓血沫的虎牙幫主,再一槳,一道白光你懂的。
  「哇咔咔,貧僧我一級到手了。」
  漠寒正蹲在地上,拈起倒地的副幫主衣服拚命擦劍鋒。
  「漠小寒你丫的在幹嗎?」
  「他暗器上有毒,我的劍沾到了!」
  「靠,他放暗器了?」
  「沒,他沒來得及放被我一劍捅回了,估計現在是中毒不成了。」
  遲素齋抬頭一看,果然那副幫主右手紫黑,全身發抖,臉色發青,不住抽搐。也沒挨多久,又一道白光。
  「呼,好歹擦乾淨了,我身上就這柄劍最貴了。」
  流采,魏太子曹丕時所造三劍之一,名器,攻擊力1200—2800,附加破敵防禦500,等級要求50。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喲,好劍用好劍法就不一樣,再加上華山特訓什麼的,江湖吃飯傢伙啊!
  不過最重要的是,這是梁…謝紫衣送的!
  虎牙幫其他幫眾一個個臉紅脖子粗,不過礙於在場還有很多滄州武林同道,不好一擁而上報仇什麼的,至於玩家們,早沸騰了,竟然贏了?竟然越級打敗了九州的NPC,擦,坑爹的九州乃再也不是囂張壓著玩家了吧←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嗷,大濕好樣的!道長也是好樣的,乃們是我偶像!!」
  「這樣不行,江湖外號懂不懂,遲素齋剛才報的什麼——」
  圍觀玩家裡一個LOLI腔的女音,忽然蓋過了所有聲音,讓遲素齋下巴落地,船槳砸到自己腳趾痛得直跳,而蹲在地上回憶的漠寒抱著劍一頭栽倒:
  「萌萌大濕,喵喵真銀,偶要當你們的腦殘粉!!」

  逢林莫入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兩個外號被高掛在論壇上置頂首帖,等於就是蓋棺論定了,在九州玩家的灌水大軍面前,遲素齋的抗議轉瞬就被淹沒連點水花都不起,期間不乏有語帶諷刺的帖子說漠寒遲素齋趕巧走運才贏的,不可能是真正實力,頓時大師的粉絲也一擁而上開始掐,重點都是他們厲害與否,除了遲素齋誰的焦點都不在名字上,米辦法,第一出名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第二九州遊戲註冊ID太難,所以好多玩家都頂著奇怪名字不爽很久了,像牙膏洗面奶什麼的肯定就是因為當時一個氣急,眼光掃到啥就用了啥名。
  所以奮鬥好久沒個結果的遲素齋,再看到論壇賬號最近才添加的好友登陸遊戲功能提示漠寒上線了,於是大師就垂頭喪氣來埋怨漠寒了。
  一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的大罪名。
  「都是你起的亂七八糟外號,這下可好,貧僧的一世英名都毀於一旦了!」
  「大濕說話要有根據,熟歸熟一樣可以去衙門告你…」
  「漠小寒你別蒙我,我去查了,那兩和尚道士,也有空空大師,了了真人的說法,為什麼你當初不告訴我這個,你坑得我們好慘啊!要是用了這個今天也不會…」
  「你確定那個名號不會被人喊成『口口大濕,鳥鳥真銀』?」漠寒攤手,一本正經。
  「……!!」
  遲素齋石化了好半晌後才捶胸頓足的嚎道:「漠小寒,貧僧看錯你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思想純潔,為人正直,連美女走在旁邊都不偷看的正經人!!」
  大師你覺悟得太遲了——再說某人不偷看美女是因為他有更高的目標。
  「有件事,我一直忘記告訴你了。」漠寒表情很是嚴肅。
  「啥?」遲素齋頭上的包還沒有消腫,一直忍不住用手去摸。
  「其實你在京城外面遇到我的時候,我才28級。」
  「……」
  忙著趕路還不忘壞心眼亂侃的漠寒半天沒等到大師的反應,趕緊扭頭一看,頓時傻眼了,看著蹲在路邊地上掂石子拋落的遲素齋,茫然不解的問:
  「大師你在幹嗎?」
  「忽然覺得我運氣太差了,也許要算一卦。」
  漠寒默默的扭頭,好半晌見遲素齋還蹲在那一動不動,忍不住又問:
  「那這是?」
  遲素齋抬起頭,一臉憂桑。
  「但是…貧僧認不出這是啥卦象。」
  一片葉子被風吹落,拋物線從眼前劃過,漠寒覺得這時背景音樂最適合的肯定是烏鴉叫。抹了一把汗,將遲素齋直接從地上拖起來,沒好聲氣道:
  「你以為你是狄掌令嗎?」
  遲素齋下意識就抖了一下,立刻從地上竄起來,他對狄焚雪的心裡陰影程度絕對不比漠寒對湛羅真人的差,光用想的就頭皮發麻,趕緊甩腦袋:
  「走,貧僧還要往300級爬呢,對了漠寒你最近為什麼總是晚上在線,白天趕不了路,我一個人練武功很無趣的,這麼走要到哪天才能到——」
  幾聲淒厲的鳴叫陡然撕裂了荒郊野嶺的平靜。
  漠寒仰頭一看,發現剛才還心心唸唸的烏鴉成群飛來了,還有些別的飛禽,黑壓壓一片從路邊靠山的林子裡撲翅而起,單單只是那莫名其妙不知從哪來的一叫,還不至於有這樣的效果。
  「擦,漠小寒武林經典橋段終於出現了,被追殺的某某,身懷血仇,要拜師學藝什麼的!」
  「你能收徒?」
  60級也不過讓漠寒的身份那欄「兩儀劍法傳人」後面多了個字「雙」,整得他很是認真的想了半天,才確定其實系統只不過默認他這門合招的劍法算是得真傳了,但不久後的80級也是九州最後一次職業升級,過了這次,系統就再也不幫助玩家提升實力了,拿考科舉來說,接下來只有玩家自己在舒朝官府跌打滾爬的陞官,而江湖玩家必須都要開始加入踢館大軍,才有前途可言。至於掌櫃商人之類的生活類玩家,80級是封頂。
  「漠小寒,你丫的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屬性加成吧?」
  遲素齋還在嚷嚷,那邊林子裡突變驟起,一聲轟隆巨響,塵土飛揚炸得地面都在顫,空氣裡頓時瀰漫起硝煙與血腥味來。
  「呃,這是神馬情況?」古代有地雷?
  「以前看武俠小說的時候貌似聽說過一種叫霹靂彈的東西?」想想也很正常,元宵節的時候都放煙花,肯定就有火藥。
  「擦,那不手榴彈嗎,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人家手雷都有了,咱們還在冷兵器時代。還當什麼武林高手啊——漠小寒,走,咱們去看看。」
  武俠小說經常有亡命逃難的時候,不管多荒山野嶺,都會詭異的出現圍觀武林群眾,或者來救場的大俠高手,然後倒霉的就成了追殺的龍套甲乙丙丁,這是個很囧的事,不過玩九州之後,答案就有了。
  因為混江湖的大眾都是不走「尋常路」的,啥地方偏就去哪裡,所以荒山野嶺有一兩個路過打醬油的江湖人太正常了,某處一旦打打殺殺鬧騰得起勁,正好趕路趕得無聊的江湖人就去看個熱鬧了。
  ——輕功好就是用在這裡的。
  遲素齋趴在一棵大樹上,看著下面一地鮮血(屍體都刷新了)以及還在死戰不休的兩方,忽然搖頭晃腦低聲說:
  「貧僧覺得自己果然是絕代高手。」
  漠寒無語,一群40多級的NPC混戰,大師乃也太得意忘形。
  「有一個小孩…」漠寒眼睛尖,看到最裡面的一個大漢胸口鼓得有點不太正常,細細一看,當然不是胸肌,是用帶子將一個比嬰兒稍大一點的孩子牢牢裹在懷裡。
  「喲,還真是,這啥情況,趙子龍救主?」
  遲素齋絕對不是信口開河,因為那漢子外褂中露出來的襁褓,是質地很好的湖藍錦緞,不是有錢有地位的大戶人家,是絕對用不起的,不過那個奮力抵抗的NPC大漢,完全不像。
  漠寒還沒來得及答話,那護著孩子的NPC大漢已經被人一刀砍倒,拚命掙紮著要爬起來,但他這麼一動,反而將孩子嚇得嚎啕大哭,小手掙紮起來,眼看又是一刀劈來。
  遲素齋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眼前一花,身邊漠寒沒影了,再一看,不正是在下面麼,幾個就快達成任務的倒霉NPC倒了一地,然後瞥見是漠寒,這些NPC不知道為什麼臉色居然變了呼喝一聲,就全都腳底抹油四下逃開。
  「呵!留下命來!」
  遲素齋大喝一聲,船槳拍四方,然後在道道白光裡得意洋洋的走來:
  「嘖嘖,道長,這你就沒有江湖經驗了吧,怎麼可以留活口呢?」
  漠寒等他笑完了,才說:「可是大濕,他們能刷新。」
  「呃,對喲=口=」
  那個趴在地上的NPC是後背中刀,血流了一地,掙紮著要爬起來,不過看那模樣估計是不行了,就是吃補充生命值的藥丹,止不了血也一樣要掛。
  最後他看著漠寒與遲素齋,眼睛一亮:
  「是少林…與武當的大師跟…道長?」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遲素齋生怕他把那個不比嬰兒大多少的孩子塞過來,難道走江湖之路要變成保姆體驗,坑爹啊,誰會帶孩子,最關鍵的是這還不是真的孩子,只是數據…
  那個NPC卻好像沒聽到一樣喃喃道:
  「大師,道長,我死沒有關係…」
  但這個孩子不能死對吧,遊戲設計師的對白能不能別這樣狗血俗套?
  「…因為我還能刷新,但這個孩子卻是不能的…」
  好吧遊戲設計師,我們錯怪你了╮(╯▽╰)╭
  「他還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知道…不能就這麼在九州消失,請大師跟道長,務必…務必幫忙將這個孩子,送到…黃,黃…」
  「皇宮咩?」遲素齋納悶問。
  「…山宗…!!」
  那NPC丟下最後兩個字就化成了一道白光,真是拉都拉不住,按重播鍵的機會都木有,徒留下遲素齋張大嘴,傻乎乎的跟著重複了一遍:
  「黃…山,靠,黃山宗?!」
  那邊漠寒已經把地上嚎啕不休的孩子抱起來了。
  「漠小寒,我們趕緊把這孩子帶到下個城鎮交給一家NPC養,擦,黃山宗,貧僧打死也不會去的!!搞不好那一個門派都是神棍方士!」
  「不行…」
  「為什麼?」
  漠寒當然不會抱那麼小的孩子,他的動作都不對,但也沒辦法,怎麼小心翼翼的調整手的姿勢,那孩子就是哭鬧不休,漠寒努嘴,示意遲素齋看這個孩子襁褓下的衣服。
  「黃色,材料不錯,怎麼了?」
  「杏黃色,不是孩子的衣服,是從袍子上撕下來的。」
  「那不是很正常,逃命嘛!」他們自己先前在虎牙幫追殺下就是,最開始級別低的時候跑得鞋子都差點掉了。
  「大濕你沒有常識也要常看電視。」
  「呃?」
  「杏黃色不是誰都能穿的好吧,皇帝是明黃色,而——」
  「太子?」
  遲素齋悚然而驚,立刻摸著腦袋上的大包嚴肅道:
  「漠寒,你丫嫌自己級別太高了麼,舒朝官府雖然不算啥,可是人家把NPC士兵全部召集起來,堆也堆死咱們了,貧僧可沒有當BOSS被人刷的愛好!」
  「大濕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啥?」
  「逢林莫入,懂不懂?」事都是你惹出來的!
  「……」
  遲素齋摸著腦袋,理屈的打哈哈:「太子什麼的,跟咱們有啥相干,最多國師美人是你師父,對了你師父到底長啥樣,貧僧好奇很久了。」
  「…相信我,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後悔的。」
  漠寒默默的在心裡吐槽,包括那個冊封國師的皇帝,就算他不是狄焚雪,不會東拉西扯的詭異算準卦,也敢預言這一點。
  不過,為什麼是黃山宗呢?要找也是找梁先生啊,不是臨淵派嗎?
  「上次聽狄焚雪瘋瘋癲癲說什麼太子有個女兒,才滿週歲什麼的,看這年紀倒是符合的,該不會就是那個吧,我想也是,那個啥太子的NPC才多大,怎麼也不可能有很多孩子的…呃,漠小寒你在幹啥,再小也是姑娘你怎麼能——咦,男孩?」
  一瞬間遲素齋腦海裡翻騰過無數個狗血劇情,最後終於黑線了。
  「我們翻過這座山,真不行就將這孩子帶到深山老林裡給獵戶NPC收養好了…這…等等,你師父,好像是?靠,京城到底發生了神馬事,難道有玩家篡位成功了?!」
  「那我們就養成皇帝,再次篡位吧,」漠寒眼睛也不眨的說著瞎話。
  「這聽上去好像不錯,但是…靠,差點被你騙了,九州的時間速度跟現實一樣,難道要玩十幾年的遊戲?這也太兇殘了。」
  「所以還去黃山看風景簡單。」
  「…對呀,燙手山芋還是給仇人比較好,最好麻煩死狄焚雪,來個十萬大軍圍剿黃山宗什麼的,哇哈哈,這點子好,貧僧喜歡!趕緊走,等那幫NPC重生回來,等著被追殺的就是我們了。呃,那啥,漠小寒你能想個辦法讓這孩子不哭嗎?」
  「要不大師你試試?」
  「…口胡!少林都是和尚沒這種技能!!」
  ——難道武當不全是道士麼?

  謠言的開端

  其實正道跟邪教的區別不過是少林和尚要是犯錯自領戒律,而邪教的你犯了教規,哪怕只是一條,死就一個字,所以九州的門派玩家就出現了一大怪現象,名門正派出來的滿嘴跑火車,和尚啃雞腿,或者專門騙玩家都不稀奇,反正很多人正義值都刷出來的,就跟以前的遊戲注意PK值一樣,發現到臨界點就收斂,沒事的時候就瞎忽悠,倒是邪道魔教的玩家們小心翼翼,見人也不多話,一個個恨不得擦牆邊走降低存在感,默默的升級練功,就算當上了啥了不得的人物,在遊戲裡也是見面嘿嘿冷笑傻笑,腫麼辦呢,這世道就是說得多錯得多,護法說是,你就給他點頭,護法說豈有此理,你還是給他點頭,護法說給我砍了那丫的,你就去殺唄,多簡單快捷。
  秦獨岸就真心覺得他要是進了名門正派才叫慘,不是聽說啥掌門長老訓話都要好幾分鐘,還是長串有聽木有懂的文言文,哪像酆都教,要殺人放火都是頭頭一句話的事,然後拎了兵器上,肯定沒人跑來對他說副舵主這樣不好,或者副舵主這架勢一看兄弟們就頂不住哇。遂自我陶醉,在別的網絡遊戲裡,三百人就是個幫會,能召集到一千人來打幫會戰的就是聲勢浩大的壯觀場面了。
  但九州裡酆都教隨便一個分舵就有百十來號人,還是那種你一聲令下,立刻就來,貨真價實不打折算虛數的,想當初網遊幫會戰裡,還要專門選擇晚上七點,幫會成員在線人數最多的時候,明明比別人幫會大,但在線的卻不來打幫會戰,種種鬱悶不可言喻。
  秦獨岸是典型的好戰分子,玩遊戲就是來湊這種熱鬧的。
  所以他也是個沒追求的貨,每天帶著幫眾出去為酆都教搶勢力範圍就滿足了,當那個舵主NPC把他叫過去時,秦獨岸還很是納悶。
  「江湖上最近多了兩個正派的新起之秀。」
  舵主一臉認真,用手指點著桌面,一字一句的說:
  「虎牙幫主與泰州分舵的舵主是舊交,這次更是不惜血本拿出黃金兩百兩託付酆都教幫他出這一口惡氣,最近本教弟子得到的消息,『茫茫大士』與『了了真人』一路南來,似乎就要到我們這小縣城了,秦副舵主,該怎麼做,不需要老夫教你吧?」
  對九州物價已經十分瞭解的秦獨岸更納悶了,虎牙幫,九州華山附近的一個小幫會而已,雖然也有兩百多人,但跟酆都教分舵是不能比的,虎牙幫的高手只有幫主副幫主,所在的地盤也不是算富庶,就算把整個幫產業連NPC一起賣了也湊不到一百兩黃金吧。
  「不知怎的,消息裡還說他們帶著一個週歲左右的孩子,行色匆匆,倒像是在躲避什麼人,肯定有蹊蹺。上面的意思是,殺了那兩個傢伙,把孩子搶過來。」
  秦獨岸精神一振,於是繼殺人放火搶地盤後,終於半途劫殺綁票的事也要做了嗎?
  他點頭也不廢話,立刻就出了舵主的院落,先高聲傳喚轉職打探消息的幫眾,讓他們注意陌生人,一旦看到一僧一道又抱著個跟嬰兒差不多的孩子,就速速回報。
  酆都教低階NPC沒吭聲,立刻領命退下,不過那眼神裡還是寫滿了質疑,就是個尼姑抱孩子也是咄咄怪事,更別說和尚道士結伴抱著了,這是什麼情況——古代的男人幾乎都不會去抱嬰兒的。
  秦獨岸一不小心想到了網絡帖子上的一個梗,頓時抽風似的不斷顫。
  他還沒樂完,估計才走出分舵駐地的那個幫助一路奔來,神色欣喜:
  「副舵主,有了,就是剛才,太平鎮南邊的蔣記茶寮裡就有那麼兩個和尚道士,還在跟人打聽進山的路,搞不好是要去山裡的。」
  「那可不成,黃山那麼大,咱們上哪找得到他們,趕緊叫齊分舵的兄弟們吶,抄傢伙…等等,迷藥蒙汗藥什麼的有沒有,先給我威脅蔣老頭,在茶水包子裡下點!」
  哼哼,迷藥蒙不過老江湖的NPC,蒙玩家那還不是槓槓的。
  秦獨岸摩拳擦掌,九州第一第二高手是吧,大爺跟你們的新仇舊恨多了去了,這下一次放翻倆,回去就跟阿梁炫耀去。唔,說到阿梁這時間他應該打工回來了,那麼青椒炒飯估計也帶回來了,先吃飯然後去砍了大師跟幸運超人。
  嗯哼哼,在秦獨岸的字典裡沒有不可能這詞!這次就來看看誰才是九州第一高手!
  近山新雨後,使人神清氣爽,遠望雲霧罩山,如在仙鄉夢境。太平鎮是個很與眾不同的地方,並不是它臨近黃山腳下,也不是因為現實裡有種名茶叫「太平猴魁」,而是整個鎮子的NPC都太安居樂業了,它與距離不遠的泰安鎮都屬於酆都教這個分舵的勢力範圍內,但太平鎮就與泰安截然不同,這裡的NPC整天都是笑呵呵的,東西也便宜,甚至鎮上還有一家小小的私塾,那裡的先生不收鄉親的錢,只要給些吃的用的就成,教出來的孩子多半也不是去考科舉的,只要能寫能算能識一般的字就成了。
  秦獨岸去瞄過一眼,對了,這就是太平鎮第二個奇怪的地方,所有NPC都生得很順眼,不說男的俊女的俏,至少都沒醜的,鎮上沒乞丐,沒地痞,沒街霸,也沒紈褲子弟,所有人都差不多貧富似的,就拿開茶寮的蔣老頭來說,那個NPC的手老是抖,羊癲瘋似的,可如果蔣老頭不是總翻白眼的話,也算一個長得不賴的老頭,起碼能上電視演個大家族爭財產那種肥皂劇啥的。
  人傑地靈啊?單單是靠近黃山就這麼優待?
  準備下線吃飯的陳墨又氣呼呼的上線了,梁爽是回來了,可是青椒炒飯連根青椒都沒找到,梁爽又進遊戲了他不好問怎麼回事,於是他一肚子氣帶著酆都教的一群手下,因為地處偏僻,也不顧忌,直接抗著兵器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過去,那邊遲素齋頂著兩個黑眼圈,更痛苦的都要抓狂。
  「漠小寒,貧僧都30個小時沒闔眼了,你不趕緊進山,還嫌我們錢多了買什麼吃的?」
  「我怕進山後迷路。」
  「迷路就下線…好吧。」遲素齋很沒形象的蹲在長條凳上,很是鬱悶,這些天可真把他折騰夠了,孩子是活生生的啊,他們都下線,孩子只會留在林子裡被狼叼走的好吧,所以有條件的情況下,下線前交給一個NPC照顧,又怕有追兵,寧願去買點稀糊啥的把孩子喂飽,然後放在一個小山洞裡,門口堵上大石頭。就這樣還擔心會不會因為孩子哭聲引來人啦,甚至山崩泥石流什麼的,或者遲素齋白天,漠寒晚上,交替上線,約好在某某地聚頭,總算路行九十,黃山就在眼前了。
  「為什麼一路都沒追——」遲素齋悶悶的說著,端起剛送上來的大提壺,就倒了滿滿一碗茶,然後就邊說就把碗湊近嘴邊,漠寒猛地伸手過來把碗打翻了。
  「咦?」
  「有蒙汗藥,還是最差的那種,這味隔老遠就聞出來了。」
  遲素齋大怒,跳起來一腳就踹翻了桌子,但茶寮裡沒什麼客人,都近傍晚了,只有那手不停發抖的茶寮老頭嚇得縮到角落裡,怎麼看也不像那滿臉橫肉會殺人越貨的黑店。
  「…呃,你是不是搞錯了吧?」遲素齋剛扭過頭來,就唬了一跳,街盡頭黑壓壓來了一群拿傢伙的江湖漢子,那架勢比虎牙幫專業多了,四面包抄不說,最裡面的是抄砍刀的,外面還有拿梨花槍那種長兵器的,間或有那種斜著眼看人,腰間掛著幾個革囊,一看就是用暗器的不遠不近的分散開來。
  「怎麼會搞錯,迷藥蒙汗藥我…武當山出來的最精通了。」
  漠寒也打量著周圍的人,覺得不妙,於是趕緊四下看有啥安全角落可以暫時放小孩的,抱著一個嬰兒江湖拚殺這種技能太冷門了。
  漠寒朝東站,遲素齋跟他的方向是反的,被NPC刷慣了,呃不,打群架多了的經驗,一個人顧一個方向,背對戰友啥的才最妥當,於是只有遲素齋看到了一個瘦小的年輕人排眾而出,手裡拿著的一個怪模怪樣柄端像劍,尾端卻是一個彎鉤的兵器,還很囂張的抬起腳,將寒光森森的鋒刃在靴底擦了擦,拇指一抹嘴角,高聲調侃:
  「喲,這不是萌萌大濕麼,怎麼,你終於拼贏了賊尼,道長跟孩子你都搶回來了?」
  酆都教的幫眾初時茫然,還很認真思索了下這中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隨後,所有NPC都風中凌亂了。不可能啊,少林武當是名門正派,副舵主也不是愛瞎說的人,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
  遲素齋一聽就知道是個玩家,拿網絡上某著名段子罵他呢,當下船槳抄在手上(米辦法,窮,買不起禪杖),跳腳吼道:
  「你丫的給貧僧放馬過來,看貧僧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他話還沒說完,眼角又是人影一閃,遲素齋剛在心裡想到,擦,漠小寒怎麼又比我快一步,還沒來得及跟上,就看見對面那個混賬玩家驀然瞪眼,嘴張得都合不攏。
  「阿梁?」
  秦獨岸喊完之後抱住腦袋,好像在做夢一樣喃喃自語:
  「不不,這不是真的,喵喵真銀怎麼可能是阿梁。他們除了都是武當派…武當…那個時候阿梁說下山,還有那個時候他說他下山了,還問怎麼勾搭上NPC…對了,國師是個美人,靠!!」
  秦獨岸原地咆哮一聲蹲下捶腦門,酆都教幫眾於是被迫腦補了一堆有的沒的,正怪異的瞥著漠寒,這位聽說是武當湛羅真人的徒弟吧,長得還算順眼,呃,真沒看出來是女的,居然還跟副舵主也有不得不說的那啥啥,還有武當掌教現任舒朝國師是美人?難道也是女扮男裝?吶,這年頭名門正派都改作風了麼,還是邪道魔教跟不上江湖變化?
  出於邪教的良好慣例,他們就算好奇得要死,也沒人吭聲,即使真相從黃山扭曲到了東海,也沒人有機會知道。
  遲素齋瞥漠寒,表情很明顯。
  ——你對人做了什麼,咋一看到你就失心瘋成這樣?
  漠寒抽了下眼角,乾咳一聲:「沒,一寢室的哥們。」
  秦獨岸猛地從地上跳起來,表情猙獰無比:
  「阿梁你再說一遍,你敢再說一遍試試,我丫的就是你寢室的哥們這麼簡單?」
  這次是酆都教的幫眾:……
  (原諒古代設定下的數據只能將『寢室』『哥們』曲解成入幕,之賓)
  「你丫的又耍了我,從小到大這麼多次,我怎麼就是學不乖呢!」秦獨岸也不是笨蛋,仔細一想,那貨根本就是故意的有木有,自己還傻傻的在他面前提到九州裡那個叫漠寒的,還嘲笑過阿梁的等級,肯定那也是糊弄他的。
  「你默不吭聲愛看戲耍人的毛病是從哪學來的,搞不好我們爸媽在醫院抱錯了是吧,我們的名字壓根起反了…人家青梅竹馬的都是軟妹紙,就算不是靦腆好姑娘,豪氣假小子也可以的啊,啥啥晚會聯誼節目就算找不到美女也有現成搭檔,怎麼攤到我就腫麼悲劇,連個死黨都坑我為樂。」
  遲素齋恍然大悟,貧僧怎麼就說覺得漠小寒他總哪壺不開提哪壺,搞了半天是這麼回事。揉著鼻子,連聲感激:
  「那啥,兄弟多謝提醒啊!」
  漠寒囧極,趕緊問:
  「陳…秦獨岸,你是來幹嘛的?」
  酆都教幫眾被這一提醒,齊刷刷看秦獨岸,對喲,副舵主,這還打不打呀?
  「啥,兄弟就是酆都教秦獨岸?」遲素齋吃驚,趕緊客套幾句,「哎呀,久仰久仰,老是論壇上下帖神馬的,這回總算九州裡見一次面了,不容易啊。」
  「加一,難兄難弟,我一肚子壞水的死黨沒給你添麻煩吧?」
  「還好,沒把貧僧賣了換包子。」
  「阿,不對,漠寒,把你手裡那孩子放下,你從哪拐來的吧,是不是要撕票?停,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現在,立刻,給哥們我瞧瞧,九州第一高手是啥水準!」
  「呃,你這是單挑,還是群毆?」漠寒瞄四周充當背景很久的酆都教教眾。
  「當然是單挑——」秦獨岸邪惡笑,「單挑打不過再群毆,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兩個放翻,然後去論壇發帖炫耀,嗯哼哼!笑神馬笑,態度認真點,大爺要是爽,就砍你們一級不圍追堵截!看到沒,人多勢眾的是這邊,酆都教跟虎牙幫那種垃圾可不一樣!」
  「……」
  這還有什麼能說的,抄傢伙幹架唄。
  「喂,幹嘛?」
  「那你上?」
  大師低頭看著被塞過來的,不知道發生啥事,還在吐泡泡的小孩,頓在那裡傻眼。
  那邊劍拔弩張,漠寒把背上的劍取下來,還沒來得及動手,那邊擺POSE擺得一臉殺氣的秦獨岸忽然想了想,抓了下頭髮:
  「等等,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問明白!」
  「哇哈哈,你想問這個孩子是哪來的吧,貧僧就不告訴你,漠小寒你也不准說漏嘴!」
  秦獨岸看著張狂的遲素齋呲之以鼻,扭頭問漠寒:
  「晚飯呢?」
  「呃?」
  「你答應帶回來的青椒炒飯呢?」
  漠寒「啊」的一聲誠懇道:「打工太忙,我給忘了,你看我自己晚飯也忘記吃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呃?」
  秦獨岸眼都紅了,抄起吳鉤劍就殺過來了:
  「阿梁,今天不砍掉你三級,老子就不下線了!!」

  太平鎮

  「哇,你這混帳從哪學來的劍法——」
  攤手,秦獨岸化成一道白光的結果是遲素齋毫不意外的,不過意外的是他臨死前丟下的那句話:
  「給我上,砍死那兩傢伙,快,副舵主我馬上重生回來!」
  ——邪派玩家真是太敬業了OTZ
  但是酆都教果然跟虎牙幫那種垃圾不是一個檔次的,遲素齋還沒來及收起偷笑表情,轉瞬就被酆都教幫眾淹沒了,那可是層次分明圍打有節奏,即使大師一根船槳打八方,堅持也沒多長時間,遲素齋看著生命值就暴躁了,將孩子往桌上一放,嚎叫著衝出去,這萬人敵的勇氣沒囂張多久,幾枚帶毒暗器直接就讓他橫屍了。
  馬上第一時間重生,出現在太平鎮那家私塾門口,辨別了下方向,大踏步就往原來的茶寮奔去,不想正好十來個NPC孩子也下學,嘻嘻哈哈的笑鬧著往外走,看見遲素齋施展輕功,這些孩子突然眼睛一亮,叫道:
  「有個大師跟我們玩呀,快拉住。」
  遲素齋沒往心裡去,想著一群小孩子,難道拉得住用輕功的貧僧麼?
  然後他破爛的僧袍上就多了幾雙小爪子,純真無邪的大眼睛欣喜的看著他,遲素齋傻了,他的速度,貌似已經比一般行馬的速度差不多了,這要不是玩遊戲,估計大師就要慘叫一聲有鬼啊。
  「大師,你認識空然方丈嗎?」
  「是啊你跟他好像耶,也是胖胖的,髒髒的,呆呆的。」
  遲素齋氣結,然後默念阿米豆腐,貧僧不能跟小孩計較。
  「大師,陪我們玩啦,比誰跑得快好嘛,要不扮鬼玩?」
  這些小孩再不松手,漠小寒獨木難支,搞不好就要掛掉成鬼了啦。
  遲素齋因為被拉得一慢,更多原本追不上來的小孩也趕上來了,都嘻嘻哈哈的伸出手牢牢攥住僧袍,一副天真的模樣,遲素齋感覺沒來由的恐懼,這些小孩的輕功都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鎮子?
  「下了學不回去幫爹娘做飯,你們在門口吵鬧什麼?」一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身後不悅的叱喝。
  那些孩子嚇了一跳,全部乖乖的鬆手,整齊的站成兩排,低著腦袋,由於遲素齋奮力的掙脫忽失勁道,於是失了平衡一頭栽倒在地。
  「夫子,是一個路過的大師,好像空然方丈啊」
  「是啊,我們要跟他玩,但大師卻想跑,這怎麼行?」
  ——娘吶,這是哪裡來的邏輯,遲素齋剛想一臉血痛訴,一抬頭,頓時木了,唯一的反應就是剛才小孩子抓住他的時候,他為什麼沒及時脫掉袈裟光膀子奔掉。
  低斜的私塾屋簷下站著那人,年紀並不大,青衣儒衫,遠看絕對是俊逸爾雅氣質高華的文士,玉樹臨風啥的是肯定有的,微微揚眉,就像是古典演義裡那種悠閒從容的林下隱士,換了別人來見,定是要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一句,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才能出這般…咳咳,數據。
  不過遲素齋就像是被五雷轟頂一樣,眼珠瞪得都凸出來了。
  「咳,這不是空然方丈,不,這應該是空然方丈某個師弟的徒孫,似乎是這麼個關係。」然後那人扭頭望向遲素齋,饒有興趣的問:
  「那日大師崖跳得太快,狄某沒有及時拉住,真是萬分愧疚啊!」
  遲素齋從地上跳起來,簡直要落荒而逃。
  狄焚雪手指一彈,於是大師膝彎一麻,俯面直挺挺倒下去摔了個狗吃屎,把門牙都磕掉了一顆。小孩子們歡呼一聲,全部撲過去把遲素齋當成一座人形假山爬上爬下,還蹦來跳去玩個不亦樂乎。
  狄焚雪悠哉的踱步過來,似笑非笑問:
  「大師,爾來黃山宗做甚?」
  說著長長的「哦」了一聲,用摺扇輕敲額頭,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
  「雖然真正是黃山宗的人不多,但每個人都有親戚啊朋友啊子女,甚至手下,手下的妻兒這樣成堆不少人,全住在這個鎮子上。那位空然方丈,論起輩分還是少林掌教的師伯呢。」
  這時街角那邊突然有了人聲。
  遲素齋眼尖,看見那正是秦獨岸,可憐的估計是第二次重生了,抱頭逃竄,後面跟著一個拿洗衣杵的普通大嬸,剽悍的一邊追,一邊叫罵:
  「哪裡來的混賬,剛才撞斷了俺家的晾衣繩,這次又一腳踩進俺洗衣盆裡!欺俺寡婦麼,看俺老爺子當年威震江湖的摧心斷命棍——」
  秦獨岸往前一竄,那洗衣杵砸偏了,生生把路邊的栓馬石打得飛起一小片碎塊。
  遲素齋還沒得及為他掬一把同情淚,整個太平鎮隨著洗衣大嬸的咆哮,也似乎有了生氣般,不少內力不俗所以高亢的聲音都在嚷嚷:
  「你們江湖比鬥的,還懂不懂規矩?」
  「就是,混江湖的看到城鎮都躲著走,決一死戰都是找荒山野嶺,你丫的死別人家門口,缺不缺德啊?留下一地血還要到明天早上刷新,讓我們晚上聞血腥味啊?」
  「看你們都是後生晚輩,讓著沒吭聲,怎麼還得寸進尺越打越來勁了你們!」
  「哪個扔暗器穿透我家窗戶紙砸破瓶子嚇哭了我家娃的,老娘一刀剁了你!」
  「蔣老頭,你是死人不成,就曉得蹲那裡看戲,你這茶寮還想不想要了,不想要老夫幫你拆嘍。」
  「……」
  遲素齋用手一抹,一頭冷汗,於是仔細一想乾脆直接下線。漠小寒,真的不是貧僧不管你死活,實在是敵人太強大,我戰略轉移下。
  「嘖,既然你要走,那麼我就讓你留在黃山宗再也走不了。」
  狄焚雪見狀涼涼一笑,然後輕咳一聲,這聲音聽來不大,不過就好像在耳邊似的,所有人都聽見了,然後他才慢吞吞的繼續道:
  「何方江湖同道,闖入我黃山宗,還不速速離去?」
  那邊酆都教的幫眾面上變色,奈何副舵主死了兩次後沒再跑回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被黃山宗的名頭驚到了,收了兵器,連串的走了,NPC跟玩家不一樣,秦獨岸死了是在最近的城鎮,也就是太平鎮隨便一處重生,但NPC卻是要到明天才能在固定地點刷新的,比如剛才那場亂鬥裡死掉的那些,明天早上就自動刷新在分舵裡了。所以他們雖然是聲勢赫赫的來,離去時也就二十多人,步履混亂狼狽走了。
  就留下一頭一臉血的漠寒站在原地,然後猛地一驚,撲進茶寮,卻看見那手抖得跟羊癲瘋似的蔣老頭已經將孩子抱在懷裡,陰森森的衝他笑。
  「系統提示:毒蠍叟,91級,血骨窟赤練老魔的師兄,從前朝鹿邪尊身邊泡茶的,黃山宗編外人員,親愛的玩家,你確定要發出邀鬥跟他比試武功麼?你把自己等級個位跟十位看倒了吧?」
  「……」
  漠寒被狠狠哽了一下,然後轉身,提起內力高喊:
  「是狄掌令麼,在下武當華凌,受人所托,將一個孩子帶來黃山宗。」
  太平鎮裡一時寂然無聲,不一會,街那頭就施施然走來了一個青衣文士。
  漠寒見果然是狄焚雪,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這遊戲設計師是啥惡趣味,叫黃山宗卻不是在山裡,在山腳下,這感覺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陷阱,表面上太平鎮裡的NPC都正常無比,簡單的生活著,其實——(李總監撇嘴:靜寂嶺的那種驚悚效果你都不懂,真是米文化)
  「華凌道長吶?」
  默默流汗的漠寒,覺得狄焚雪那一個吶字裡含著詭異無比的意味。
  那個叫啥毒蠍叟的蔣老頭,怪笑著將孩子遞給狄焚雪,甚至一點不敬畏的在邊上煽風點火:
  「掌令,難得有個樂子,可不能放過,大家都閒出毛病來了。」
  「嘖嘖,蔣老頭,這可不成啊,華凌道長是湛羅真人的徒弟。」
  「那又有什麼…」
  「兩儀劍法的傳人吶。」
  蔣老頭噎住了,用一種看大熊貓的目光上下打量漠寒。
  狄焚雪接到孩子的時候就一挑眉,根據漠寒的經驗,這八成是聽到坑爹的系統提示了,不過能把這包袱送出去,也算鬆口氣,正想著,卻聽狄焚雪道:
  「蔣老頭,你這就連夜上山到蓮花峰去轉告宗主,就說,我要出門一趟。」
  「咦?」
  蔣老頭一臉納悶不解,「掌令不是前些日子才從外面回來的麼?」
  「唉,俗事纏身啊,為好友當兩肋插刀,麻煩上門也只有如此。」狄焚雪仰天長嘆,看看懷裡抱的孩子,又瞄了一眼漠寒,神情變得微妙起來。
  一扭頭,聲音又似方才那樣雖不高,但整個太平鎮都聽得分明:
  「本掌令這就出門了,要是吾回來看見你們開賭局忘了種田,練武忘了放牛什麼的,都洗乾淨脖子給吾等著,還有小丫,泥狗子,二廖…你們給夫子我聽好了,道德經一天三遍,論語四遍,字帖十張,回來抽查,哪個要是敢給我瘋玩忘記寫,嗯哼!」
  漠寒發誓他聽見了很多牙齒打戰的聲音。
  狄焚雪已經笑眯眯的對他說:
  「華凌道長,家裡事務繁多,讓道長見笑了。」
  「沒,沒…狄掌令自便,貧道這就告辭?」
  漠寒說著就想腳底抹油,掉頭施展輕功,不料後領衣服一緊,生生給拽了下來。
  「那怎麼行?我正要邀華凌道長一起上路呢?」
  「到哪?貧道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狄掌…」
  「見紫衣也不去?」
  漠寒滯住。
  狄焚雪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手指輕拍了下孩子的襁褓,笑得甚是愉快:
  「這個麻煩,可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某人他徒弟的,哦,或者說是你師父招惹出來的,他呼風喚雨玩得高興,可也不能讓我們跟著後面掃垃圾不是。」
  狄焚雪說著走過來,簡直是兩眼放光的在教唆他:
  「湛羅真人沒什麼了不起,只要…哈哈,一定能讓他沒好果子吃。」
  「這,這可能嗎?」難度太大了,不,太危險了。
  狄焚雪像是看出漠寒猶疑的眼神,沉默半晌後,突然低聲道:
  「其實,我上次算卦的時候發現,你看紫衣的眼神有點奇怪啊。」
  「……!!」
  狄焚雪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神情愉快的說:
  「華凌道長既然有要事,那麼我就不強求了,就此道別?」
  「不不,我跟你去。」
  「哎,道長有急事,我怎好麻煩?」
  「不麻煩,我一點事都沒有,真的沒有。」漠寒在心裡痛苦念叨,狄掌令你根本就不是謝紫衣的朋友,你丫的是我師父狐朋狗友吧,都一個味道。
  「那就上路吧,對了。」
  狄焚雪伸手就將孩子塞過去,抽出扇子,重新恢復了丰神俊朗的模樣。
  「有勞道長了,狄某堂堂男子,抱著一個嬰孩,像什麼樣子。」
  「……」
  「如何,道長是有話要說?」
  「沒,只是與我一起的那位大師?」漠寒試著在好友頻道喊了好幾聲,不但大師沒個影,連秦獨岸也沒回話,不會是被先前的陣勢驚得都下線逃命了吧?(你真相了是這樣)
  算了,遲素齋你丫的還是藏好吧,別出來遭罪了。
  「哦,那位少林的大師啊,鎮上的孩子們很喜歡他,就留他在鎮子裡盤恆幾天。」狄焚雪說著,提高聲音道,「大夥都聽著啊,要好好『招待』那位大師。千萬不可怠慢了,不然黃山宗可要被人說欠缺禮數。」
  聽出不祥意味的漠寒,決定還是心裡同情一下遲素齋就罷。
  這個太平鎮上,嗯,多得是人可以邀戰練級,多好啊,那麼大濕乃保重。
  「走,道長用輕功吧,武當山可不近。」
  「呃,為什麼是武當山?」漠寒一怔,難道他們不是去見梁先生?
  換了狄焚雪表情訝異問:
  「紫衣就在武當你不知道?」
  「真不知…」
  要是知道早奔回去了好不好?

  江湖小報害死人

  梁爽這天下線的時候,毫無意外的受到了死黨拷問,因為寢室裡還有別人,陳墨特意把他拉到走廊外面一個拐角,從那份青椒炒飯一直追究到要勾搭哪個NPC,陳墨在得到絕對不是國師美人的答覆時,仍然將信將疑,於是接著會審梁爽最近發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覺得,男人都要有個事業麼?」
  「我覺得啊,可你阿梁是那樣的人嗎,你是覺得天掉下來反正也有高個子頂著的混賬。」
  「陳墨你這樣講就不對,天要是掉下來,你我就是努力到死也沒用…你用點正常的比喻…」
  「你特麼的再說一遍,玩遊戲玩到想買遊戲公司很正常,那毛才叫不正常?」
  「你瞎嚷嚷啥八字沒一撇呢,這又不是光想就能辦到的事情!」
  「……你!」陳墨被噎得沒話,半晌才摸摸頭,回寢室沒好聲氣的將一碗泡麵丟過去,「吃吧,打工再忙也不能忘記吃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聽到沒有,我丫的就當你腦筋搭錯了,你有好志向遠大目標,我要是攔著不是被人戳脊樑麼?」
  「你晚飯呢,吃過沒?」
  陳墨努嘴示意了下垃圾桶裡的泡麵盒,表示他也不願出校門去買吃的,然後靠在椅子上,心有餘悸的問梁爽:「你跑掉沒有,娘吶,那個鎮子實在是太可怕了,連洗衣大嬸都是武林高手,太沒天理了,我趕緊下線,越想越氣,就打九州投訴電話…」
  梁爽手一抖,撕作料包差點把調料灑出去,好笑的斜過來:
  「你沒病吧,還去打客服電話,找不痛快?」
  「什麼啊,九州遊戲公司問我有沒有玩過靜寂嶺,既然能一鎮上全都是鬼,那會有整個鎮子的武林高手不是很正常的事麼,我勒個去,我還表世界裡世界呢!」
  梁爽忍著笑,不忍不行啊,他提水瓶泡麵呢,燙著自己才叫划不來。
  等到用叉子戳上泡麵桶的蓋,然後慢悠悠的在椅子上坐下:
  「那好像是黃山宗大本營什麼的,衷心建議你不要半夜上線逃命,肯定會被當成賊抓,呃,遲素齋大概是每天十點左右上線,你明天十點再上,大白天的,佯裝沒事從鎮子上走出去,記得,出了鎮子再用輕功跑啊!」
  「等等,你人呢?你明天不上?」
  「我已經…從鎮子裡跑掉了,嗯,就是這樣。」
  「擦,說起這個我還沒跟算賬,沒天理啊,我這就回去申請繼續追殺你的任務,酆都教幫眾幾萬,到處都有,我就不信砍不掉你一級!!」
  「…你家酆都教好像只是邪派,不是殺手組織。」
  「不是也能——」陳墨一下從椅子上竄恰來,「阿梁你套我話?」
  「沒,我要想知道,直接問你就是了。」
  「問題是,你知道我不會告訴你!!」
  陳墨說著牙癢癢,捶了下桌面,轉身去刷論壇去了,不過幾秒,就驚叫一聲:
  「阿梁,九州又開新副本了,泰山那邊的『寒絡山莊』,等級限制55,據說是鬼谷奇巧門的前站,嘖好傢伙,據說最裡面才有個88級的BOSS,沒小怪啊,全部都是機關暗器什麼的,而且那個BOSS可以不用打贏,只要能答對問題啥的,就有機會加入鬼谷奇巧門,來彌補前期等級高卻沒有加入門派的玩家,有門派的玩家也打敗副本BOSS隨意得到一件暗器…好東西啊,阿梁你往泰山跑行不,我一路帶人追殺過來,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闖闖去?再加大師一個,肯定行的。」
  「其實,我要回武當山。同行的還有一個NPC,你最好別來追殺,哥們為你等級擔心。」
  「切,酆都教是邪教第一大派你難道不知——」
  「259級。」
  「……!」
  陳墨忽然悶悶的來了一句,「阿梁你不對啊,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啥高興事?」
  吃泡麵的梁爽頓了頓,不吭聲的繼續卷,繼續吞。
  高興事當然是有的,不過不能說。
  這種覺得明天無限美好的心情,在漠寒第二天上線的時候就沒了。
  「這,這是干嗎?」
  跟著狄焚雪一路走雖然沒有跟謝紫衣的生活好,不存在什麼侍女什麼美食,不過至少遇到城鎮可以住客棧,有個屋簷遮風擋雨有地方吃飯,混江湖有這兩樣就已經夠幸福,其他的很奢望,所以漠寒上線是在客棧的房間裡,同住一間房什麼的,根本沒關係啊,是狄焚雪和那個小娃娃住的好不,他是直接下線的。
  結果他一上來,就看見那個孩子趴在床上,咯咯笑著用小手推著一隻撥浪鼓,狄焚雪不動聲色的整理桌子上一摞高高的信箋。
  「邀戰書,你的。」
  「……」他好像沒在江湖上有名氣到這種地步吧。
  「自然是狄某幫你放出的風聲,說是武當華凌,要在最近幾天內以武會友,這不大不小的郡府裡效果居然不錯,難道是道長你仇家太多?」
  「不不…狄掌令,這孩子後面是大麻煩,我們不走,還留在這裡以武會什麼友啊?」
  狄焚雪動作一頓,表情怪異:
  「那啥,紫衣住的地方…」
  「嗯?」
  「沒100級進不去。」
  「……」
  漠寒這一想不對啊,如果謝紫衣是九州終極那啥,還有等級限制,難道是——
  「副本?」
  這完蛋了,以後豈非有無數玩家都能進去見他…不對不對,現在的問題是!
  「狄掌令,沒開放的副本我進得去嗎?」
  「系統給的特殊任務條件下可以,那個條件,我們不是帶在身邊了麼?」狄焚雪笑吟吟的指了下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小娃娃,然後突發奇想問:
  「怎麼,你還指望打副本進去,狄某敢肯定你連最外面的大殿都闖不過。」
  「…梁,不,我是說謝紫衣,他跟誰住一起?」
  好像網遊裡的BOSS都是跟一堆小怪住著的,越厲害的還分很多層?呃,是整個臨淵派嗎?應該不可能吧,如果是,那跟叫玩家獨闖少林寺有啥區別。不行,這往死裡升級都不成,每次要過五關啥的才能打到最後見面不說,難道他跟謝紫衣兩個裡面還非要死一個?見一面掉一級,他就是練到兩百級也不夠用的有木有。
  「他當然是一個人,還能跟誰…」狄焚雪說到一半恍然明悟了,於是從袖子裡摸出龜甲,似笑非笑道,「道長要不要來算一卦,看紫衣是喜歡他那些侍女,還是喜歡…咳?」
  「…不用了。」是說狄掌令你就不覺得「道長要算一卦照顧下某生意」這種表情很詭異嗎,這跟網上曾經流傳的一張照片,一個和尚蹲在一個道士的攤子前看手相的神照有啥不一樣,簡直!!
  樓下已經傳來了一聲NPC店小二的一聲呼喝:
  「天字二號房的華凌道長在不,城東的秦公子找。」
  漠寒扭頭,狄焚雪在一堆信箋裡翻翻,然後抽出一張:
  「東南一劍秦大俠的小公子,嗯,很好。」
  「我能贏?」
  「不,他還有比他等級高的哥哥三個,他老爹一個,這樣的對手最好了,打敗一個自然會不放棄的來下一個,不愁你等級上不去。」
  他昨天怎麼會覺得去見梁先生也挺好的,他一定是抽風了。
  九州玩家很多,等級並不是一切,就拿漠寒來說,他級數高是肯定的,但他身上也就幾天的吃飯錢,這飯指最便宜的包子饅頭,全拿出來都不夠一天客棧錢,遲素齋也差不多,秦獨岸比他們稍微好點,酆都教分舵裡是有吃有喝有住的,但他要是出門一樣窮得響叮噹,高等級玩家裡也就牙膏鏢頭是走鏢賺錢,還養得起一匹馬,其他人都窮得差不多快加入丐幫了。
  更別說江湖拚殺,除非兵器不凡,不然衣服跟武器壞得一樣快,幾天一換正常現象,就算你肯穿得破破爛爛走大街上,但要是衣服上沾了血,甭管是不是你的血,你能這樣進有兵丁駐紮的城鎮麼?
  所以玩家最關心的事情,仍然是怎麼賺錢。九州是個很囧的網遊,都開服半年多了,愣是找不到一個專業賣裝備武器或者賣藥的,無他,系統有鐵匠鋪跟藥鋪,賣包子饅頭的NPC也不少,有幾個人的穿越夢想是回古代當裁縫的?且不說不能競爭得過NPC,這跟一般的網遊還不一樣,買個鋪子就開張這麼簡單,九州有地痞流氓吧,有收稅的小吏吧,不止是玩家會來買東西,NPC也會,他們對物品甚是挑剔討價還價,所以沒有大決心大毅力,是開不了店的。一般玩家要是得了好東西自己用不上的話,就等著初一十五的廟會上擺個地攤。
  突出奇招的也有,比如某個門派玩家,下山後沒錢寸步難行,救了一個被強盜打劫的書鋪老闆,就忽然有了個招,朝廷有邸報,江湖怎麼能沒個專業小道消息,別管真不真實,渠道多多呀,論壇上的,NPC江湖傳聞,全部疊加起來,一個星期一出,居然生意還不錯,別人都是一買許多份,賺了不少。
  仔細一琢磨,靠,居然全部都是NPC市場。
  江湖幫派對於消息非常注意,隨著遲素齋漠寒跟虎牙幫那一戰,玩家覺得爭了面子,大部分NPC卻是心生警覺,但奈何他們跟玩家的生活交集實在有限,也不利於他們情報收集,雖然江湖小報題頭上寫著「江湖傳聞,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換了玩家知道這句話本身就不可信,但NPC沒這個理解度啊!古代人認為的江湖傳言有誤,再離譜也不會這樣——
  「華山武林大會上現身的九州終極BOSS,與舒朝國師,誰才是九州第一美人。」
  多震撼的標題,哪家幫派的消息渠道會站在這種角度分析問題?
  「九州玩家的第一代傳說,萌萌大濕與喵喵真銀。」
  這是啥,這是人的外號麼,不是妖怪的?
  「被懷疑跟國師美人有某某關係的高手漠寒。」
  漠寒是誰,很有名嗎?不過這種類似八卦的段子,甭管是不是江湖NPC,就是官府的NPC也很有興趣,而且古代是沒有新聞這一說的,一份江湖小報買回去,左鄰右舍傳看,甚至放很久還可以拿出來樂樂,而在發行小報很遠的地方,可能要到十幾天甚至一個月後,才能在傳遞裡看到。
  比如絕塵宮。
  位於懸崖深谷下的絕塵宮,連上面的武當派都沒啥閒事好發生,這裡就更別提了,甚至到了白天黑夜都沒啥區別的地步,只有謝紫衣肯起來的時候,侍女們才會有事做呀,不然…無聊透頂的時候只能翻著外面傳來的江湖小報,吃驚而無聲的偷笑。
  不為什麼,因為頭一個大標題對別人是疑點,對她們怎麼可能是。湛羅真人跟主人不是長的完全一樣嘛?
  不過,美人?
  侍女們被刺激了。
  這個詞真的可以用這個來說主人麼?好吧,她們又敗在了江湖小報下面的解釋裡,是「美人」不是「美女」,偷笑幾聲也就過去了,不過下面一條大家就笑得不行了,為什麼華凌道長的外號這麼奇怪,連主人的那隻寵物云豹都沒叫喵喵好吧!
  笑完了,第三條消息一看,侍女們全傻眼了。
  江湖傳言當然只有武當掌門的徒弟華凌道長,別的NPC不知道漠寒是誰,她們曉得啊,但是華凌道長跟湛羅真人?恕她們無法想像,這麼大的消息,而且主人還不知道!
  無風不起浪啊,肯定有那啥。
  於是,
  「主人,主人不好了…」

  找上門

  天色還早——其實早不早都沒區別,只不過這也不是用膳的點,絕塵宮一直以來的靜謐就被撞破了,謝紫衣半坐起來撩開床邊的垂帳,不悅道:
  「何等事情,讓你們這樣驚慌失措?」
  那些薔衣侍女才由然一驚,覺得太過冒失,又不敢不說,斟酌了一下詞,覺得這話還真不好開口,再說如果主人自己不介意,她們跟著急什麼呀,對了這本來也跟主人沒啥關係,為什麼她們看到後,本能的就覺得有點氣憤呢,華凌道長是湛羅真人的徒弟,又不是主人的。
  「…最新傳來的,那個消息…」
  一個侍女說著,悄悄的用手肘碰旁邊拿著江湖小報的那個侍女,其他侍女也跟著在後面不著痕跡的推她,於是那個侍女沒辦法,一咬牙,乾脆直接說:
  「婢子們覺得,要趕緊拿來給主人看,於是就來了,驚擾主人,望請恕罪。」
  謝紫衣半信半疑的瞧了她們一眼,然後披了件外袍,漫不經心道:
  「呈來!」
  那侍女頭低得只能看見盤桓髻上的攢珠金釵了,甚至都不能控制好動作,珠玉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托著那疊紙的手還有些抖,謝紫衣怎麼能不起疑?
  看了外面屏息躬身,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侍女們一眼,謝紫衣接過來,首先就被最大的標題驚到了,木然片刻後,居然第一反應是華山武林大會上果然該殺掉幾個人的,不對,就不應該出來的,應該除了漠寒外,所有見到自己的玩家見一次死一次,這種符合系統邏輯的東西才有效!
  他跟湛羅真人的秘密,要不是被武林同道懷疑揭露的,反而是被這些玩家傻乎乎亂侃才發現的,那就真慪得沒話說了。
  這都寫的什麼跟什麼?
  看得謝紫衣擰眉,臉色變來變去,那個侍女更是嚇得伏在地上好降低存在感。
  第二條,嗤之以鼻,都是低趣味的俗人,這都什麼名字,漠寒被人喊這樣的外號,也虧他還能若無其事的在江湖上混下去,不過反正是兄長的徒弟,估計漠寒就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著女裝也不奇怪,武當派出來的就是要有這樣彪悍的神經才行。看湛羅真人就住了幾天的絕塵宮,愣是把他的侍女都嚇得一聽到湛羅真人的名字就花容失色神情慘淡。
  如果不是懶得跟湛羅真人多說什麼,謝紫衣真的要問他,你到底做什麼了?話到嘴邊,想起武當派那德性,又無語的嚥下去了,他覺得他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說到漠寒,謝紫衣就不由自主想起上次華山。
  於是茫茫人世之中,就有這麼巧的事情——偏偏漠寒是一個不但能練好兩儀劍法,也對合招甚有天賦的人,或者這不能叫天賦,他跟湛羅真人能用兩儀劍法,遊戲設計師的說法是數據設定,當然九州系統的解釋是雙生兄弟,劍法練得好才叫天賦,但能跟武功相差很大的人合用這套劍法,也許,這叫做默契?
  就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有人能一遍遍越來越準確猜對你的下一招。
  仔細想來,這應該是威脅才對,為何卻沒動殺機,反而甚為欣喜?
  是了,還是原先的想法在作祟:一定要有一個能用兩儀劍法且可合招的人,這樣無論九州的主線劇情最後的結局,是他死,還是湛羅真人死,這世上仍有一個能用這套劍法的人,這樣,死去的那個人不會為之牽掛,活著的人也不會有危險——系統不會有無緣無故的設定,一定有需要這套劍法才能解除的危機或者窘境,但它什麼時候會來,卻是完全說不準的。
  雖然依漠寒的等級,劍法要配合完美仍然是很遙遠的一件事…
  謝紫衣怔怔出神,那些侍女有些挨不住,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有一個人怯怯出聲:
  「主人,晚膳要用麼?」
  「傳吧。」
  謝紫衣漫不經心的將江湖小報往檀木幾上一放,伸手示意侍女取來衣服,一時侍女們忙碌著端來銀盆與手巾,漱口香茗的,還有小心翼翼來挽髮束冠的,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謹慎著,完全沒想到,她們家主人還根本沒看到最後,最關鍵的那行。
  謝紫衣還在想漠寒。
  那的確是很巧合的一件事,偏偏就是最早認識自己的那個人,最初讓漠寒來武當派,不過是一個消遣,又或者他謝紫衣恩怨分明,一飯之恩雖然不算什麼,不過以一個武當派,也足夠回報他了。謝紫衣那時根本沒想到湛羅真人會直接將他收為徒弟,最有趣的是,自己正好到了南岩觀,武當派的武功謝紫衣還會什麼,只有兩儀劍法。
  大約湛羅真人開始也沒想到要教漠寒兩儀劍法。
  不,或者說兩儀劍法就是武當再普通不過的劍法,如果不是這個巧合,根本不會故意督促漠寒反覆往死裡練這這套劍法。不過說到底,他們兄弟兩人總歸是想到一塊去了,上京城的時候,還琢磨著在沒有找到比漠寒更好的那個人之前,是要死死盯著他的,一個希望,總不能輕易放任它滑走。
  「主人,主人你不要生氣。」
  半晌沒動的謝紫衣,聽見侍女這麼小聲的勸慰,皺眉,被打斷思緒有些不悅,但他這個神情更是刺激了他的侍女似的,原來只是一個人說,現在好幾個人都來勸他。
  「主人,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我覺得狄掌令比華凌道長好。」
  「主人你別聽她的,狄掌令才叫可怕。」
  「什麼呀,我只是說,沒了華凌道長,主人的消遣多了,他一個小小玩家,有啥可稀罕的。」
  「對啊,華凌道長除了是個好人之外,什麼也不是。」
  最後,一起怯生生的看著謝紫衣,齊聲道:
  「其實江湖傳言,不一定是真的。」
  謝紫衣眉越皺越緊:「你們在說什麼?」
  侍女們全部一怔,垂頭噤若寒蟬。
  「爾等今日怎麼這般古怪?」
  「……」
  「算了。」謝紫衣也沒仔細想,直接就出了房門,直到吃了晚飯,想完了心思,實在沒什麼事可以做,於是在快到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某人回房揮退侍女,拆散了頭髮解了外衣,忽然看到幾上那疊江湖小報,想著反正無聊,哪怕再荒誕的東西,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結果,下一秒。
  「咳咳咳——」謝紫衣被自己嗆到了,不敢置信的看著手裡的那行字,連呼吸都停頓了,不要問他在想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腦子裡一片混亂,氣息不定臉色發青,直接下意識就吼了一聲:
  「來人!」
  不一會,門外立刻傳來侍女小心翼翼的問:
  「主人?」
  謝紫衣又把下面那段細細讀了,越看越沒來由的一陣惱怒,手都有些微微發抖,門外侍女又怯怯喚了一聲,謝紫衣忽然不知道問什麼好,「爾等都看過了」「你們昨日這麼反常就是為了這個」「還江湖傳言不可信」…好吧,江湖傳言。
  定下神來,覺得這實在也不太可能,湛羅真人畢竟是那樣脾氣的人,估計他對於情情愛愛,不屑一顧,更喜歡玩弄人甚至一個國家在指掌的感覺,漠寒有什麼能讓他看得上的?除了兩儀劍法練得不錯,為人還可以…等等,他為什麼要想漠寒的優點?
  漠寒,與他並無關礙。
  只是…
  只是他跟誰一起都無所謂,卻不能是湛羅真人…這當然不是師徒名分,那是他武當派的家事,與他謝紫衣何關?只不過兩儀劍法…是了,兩儀劍法漠寒不止是能與他合招的。
  這種不是滋味的心緒就算找到了理由,謝紫衣仍是沉吟良久,才對外面等得顫慄失措不知道怎麼辦的侍女道:
  「傳令下去,這些消息,必須第一時間到我手上。」
  「喏!」那侍女如蒙大赦正要退下,忽然又聽謝紫衣道:
  「現在,立刻,去追尋有關的傳聞從何而來?」
  於是幾天後。
  熱氣氤散,白玉雕砌的池壁隨著湧動的水波沾上了幾片雪白的梔子花瓣,金猊小爐放在屋角的架子上,落冉香如浮華甘露般濃郁的味道在水氣裡反而不甚分明,浴池裡都是蒸騰朦朧的水霧,有兩個侍女跪在池邊,持了犀角梳一遍遍為謝紫衣梳洗濕漉漉的長發。
  旁邊則是捧著盛著香露的瓷瓶以及乾淨緞巾的幾個侍女,她們全都穿著淺紅色的單羅衣,不是繁複華美的寬袍廣袖,手腕上的鐲子與衣上的配飾也全摘了,赤足,袖子也挽得高高的,露出白皙的手臂。
  漆黑烏麗的長發在水波里微微漾開,飄浮交纏著像是光亮可鑑的上好綢緞。
  謝紫衣縱然背對著這邊,門口隔著鮫綃垂帳多了一道躬身行禮的身影時,仍然覺察到了,他從池水裡抬起手臂,語氣裡聽不出喜怒,好像只是冷淡的問:
  「有消息了?」
  「是,主人…」
  「那麼今天接到的那份江湖小報,又說什麼了?」
  幾個貼身侍女都沒來由的心裡一跳,還好手都沒抖,這時站著不動的就走運了,在為謝紫衣洗髮的兩個侍女只能屏息,小心放慢動作。
  外面那個侍女抖得更厲害,原諒這種東西又沒封口,一眼就瞥上去了,她本來也好奇,就更沒忍住,結果看了之後她就後悔不迭,至少現在不會嚇成這樣。懵懂著念一遍,或者理直氣壯的說婢子沒來得及看,多好。
  「嗯?」
  「是…是華凌道長與一個少林的和尚,還有一個酆都教的副舵主…呃,這是酆都教傳出來的消息,江湖小報上寫了芩教主聽說後,就說…」
  「說什麼?」
  「…說不管什麼情況,也不管啥名門正派,酆都教所屬的人,居然被少林和尚搶走什麼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要那個副舵主把華凌道長搶回來…」
  「啪!」
  水波撼動,拋飛出的水花灑了最近的兩個侍女一頭一臉,但她們停下動作,不敢出聲。
  謝紫衣拍了水面一掌後,頓了頓,半晌沒動靜,再開口時聲音已平靜如昔:
  「那個少林和尚是誰?」
  「…就是上次江湖小報寫的那個什麼萌萌大濕,呃,對了主人,好像就是上次狄掌令一起抓過來的,眼神特別不正經的那個胖和尚。」
  謝紫衣也想到了,不覺皺眉:
  「那個酆都教的副舵主又是誰?」
  「這…上面沒說。」
  「五月初五之前,給酆都教芩墜玉發紫帖。」
  「…喏。」這好像是芩教主第二次接了吧,希望這次她也那麼好運氣。
  就在外面那侍女退下,好半晌都謝紫衣都沒再說話,侍女們再次小心的忙碌起來,只有柔和的水聲與落冉香燃盡的殘餘,就在氣氛稍微有所緩和的時候,帷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與侍女慌亂的叫喊:
  「狄掌令,不可,主人眼下不太方便見您。」
  「狄掌令,你這樣一間間闖進來找,婢子們如何交代?」
  謝紫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聽見了外面狄焚雪的聲音:
  「狄某才不等,像上次那樣,等紫衣來見我,都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我自己去找他,怎麼了,他是要多大架子,我今天的卦是諸行不利,我還磨嘰啥我要趕緊把麻煩送到我就走了——」
  「不,狄掌令真不行,不是婢子難為您,是主人他,他…」
  「他怎麼了,沒起床,還是跟哪個美人在說笑?」
  「咳咳!」怎麼還有漠寒的聲音?
  然後就是交手過招的混亂,明顯幾個侍女一起動手,也不可能攔得住狄焚雪,於是門口垂帳一掀,狄焚雪腳下一滑,還好輕功好,才沒被地上的水害得摔一跤。
  狄焚雪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情形,然後以手扶額扭過頭去:
  「我為什麼就沒信卦象呢,諸行不宜啊!」
  說著轉身就將呆滯在門口的漠寒往後拖,這時跟著進來的侍女惶恐無比的請罪:
  「主人,婢子們無能,狄掌令他帶著華凌道長…還,還抱著一個孩子找上門了…」
  ——喂,你們真的不是被江湖小報害得變成標題黨了麼?

  道行不夠

  哪一種武俠小說裡,都盛行洗澡的時候被人闖進來,不過通常情況下那並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因為看不到多少啊…絕塵宮的浴池非常大,而且水霧籠罩,熱水上漂浮著不少梔子花瓣,就算是武林高手目光犀利,但也沒超能力不是透視眼,站門口就能隔著水面看全景,更別提漠寒前面還站著一個狄焚雪了,能看到光裸的肩背那還是謝紫衣聽到他們進來後回頭…
  於是漠寒兩眼發直的被狄焚雪硬拽了出去。
  這情形,真的很詭異。
  所有侍女都這麼莫名的覺得,按照常理來說,的確這麼進來很失禮,但你進都進來了,掉頭那麼狼狽的出去,好像躲避什麼,她們也沒跟主人做什麼外人不能看的事情啊。
  ——你們不懂,這次狄掌令真的盡了做好友的那啥義務。
  最最詭異的是,孩子,孩子啊,九州開服一年還沒有,再說沒聽說過數據跟數據,不不,玩家跟數據,又錯了,不管哪一種,都沒道理能刷新出小孩子。
  難道是半路撿的?可半路撿的帶進絕塵宮幹啥呀,還跟狄掌令一起上門。
  不用說,謝紫衣跟侍女們一樣,是一點摸不著頭緒。
  面無表情的揮退侍女,謝紫衣起身,拭去水珠,穿好衣服,在九州裡內功高好處有很多,其中一條就是可以不用電吹風(…),所以走出來的時候,自然頭髮是散的,往平日裡最習慣待著的木榻上一坐,也不斜倚後靠了,這就是不出聲在等漠寒或者狄焚雪隨便哪個,給個說辭呢。
  至於那些荒誕的謠言,沒譜的有些太過,確不足信。
  所以說,毀滅謠言的一種辦法就是誇大謠言,越不靠譜越添油加醋,直到思維正常的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最初的謠言誰還記得,還有多少人信?
  但是——
  漠寒偏開眼睛,就算沒看見多少,但剛才那幕怎麼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緩緩滑落的水珠,一向冰白的膚色被熱水熏得些許淡紅,以及霧氣裡氤散在水面池邊的逶迤長發,糾結成絲,既不分明,卻又…
  「道長?華凌道長…咳咳,狄某叫你說話呢,你神遊太虛了?」
  「呃?」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你手上的那個麻煩唄。」
  狄焚雪戲謔的瞧他一眼,然後就走過去將孩子抱了,像塞包袱一樣塞給謝紫衣。
  「拿著,你徒弟的女兒。」
  「…這是男孩。」謝紫衣沒動,他身邊的侍女立刻小心翼翼的接過。
  「狄某不信你沒聽到系統提示啊,這是『淮洛郡主』,就算黃山宗是正道嫡首,出過七位武林盟主,也不管幫皇帝養孩子的,這種大麻煩我可是沾都不想沾,那些人不知道該找誰,狄某豈能不知?這不,一了百了,料想那些朝廷走狗也找不到絕塵宮來。」
  「我倒是很願意讓你把剛才那句話在湛羅真人面前複述一次。」
  「哎呀,為好友當兩肋插刀,你怎麼能插我兩刀?」
  謝紫衣不置可否,只瞥著漠寒問:
  「那華凌道長,與此事又有何相關?」
  「麻煩他撿到的,這挺好的,他師父惹的麻煩果子正好他撿來送給你,太合先天命數了!」狄焚雪拍桌大笑,不過那表情讓謝紫衣怎麼看怎麼覺得蹊蹺。
  「絕塵宮雖然大,不過偏偏少你狄焚雪那一間。」
  「我懂我這就走!」狄焚雪摸著袖角笑得若有所思,諸行不宜嘛。瞥幾眼那些在邊上表情古怪的侍女們,嗯,她們倒是挺有意思的,下次不妨還來逛逛,整天在太平鎮對著那群上躥下跳的調皮鬼,都無聊透了。很好,可以仰天大笑出門去,甭管那小道士了。
  要是被謝紫衣發現他的心思,估計那小道士…呃,至少也得死上好幾回。
  如果不說,這麼悶著,多痛苦~
  痛苦好啊,沒有人掙扎鬱悶給狄某看,狄某怎麼能開心得起來呢?
  於是所有人或明了或莫名的看著狄焚雪揚長而去。
  心知肚明的那個是漠寒,對於明擺一副你掙扎吧你扭曲吧,我等著欣賞呢的狄焚雪,難道還要感激涕零麼,好吧,至少那個以武會友差點把他矇騙過去,漠寒就在心裡嘀咕,31級,怎麼可能簡單就升上去,九州越到後來,升級就越難,就算武功高,但20級打一群流氓,跟你70級打一群50級的三流高手是天差地別的兩個概念。
  漠寒不知道,他那幾天簡直成了九州論壇下注開賭局的對象。
  呃,對了,還有留在太平鎮的遲素齋,他們兩個簡直是比賽玩蝸牛爬玻璃,啥,沒聽懂?就是升一級隨即掉兩級,再升兩級掉一級,五六天來一旦上線就不斷重複這個過程,不由讓許多玩家納悶,這倆二貨又去幹啥了,怎麼來了這麼糾結的一幕。跟別人說其實他們不同路,沒在一塊混都沒人信。
  所以仍然69級的漠寒表示,其實他已經70級十幾次了(。_。)
  到最後他一日數戰,對戰反應跟招數精妙程度是翻倍的往上漲,但畢竟水平還有限,於是死了又死,實在沒辦法,才說狄掌令五天了連80級都遙遙無期更別說100級了,你要是耍人適可而止吧。
  狄焚雪驚訝的一笑,然後說,原來道長知道啊,嗯嗯,令師湛羅真人信上說的沒錯,你果然很有趣。
  (喂喂這就是損友麼,連這個都帶分享的)
  ——朝廷的兵馬到現在都沒個影,估計是被國師大人按下去了,既然撈不著大魚,這就上路罷,啥沒100級要怎麼進去,你又不是挑戰模式進副本,要啥最低級數,抱著那個孩子就成了,就算沒15級如果是被皇帝或者別的高級NPC帶著特殊任務情況下不一樣能進京城,不過就算把孩子搶了抱走也進不來第二次哦,別把這小娃娃當成通關利器——黃山宗掌令大人就是這麼笑眯眯說的。
  現在他甩手走人,雖然絕塵宮與南岩觀在武林高手眼裡也就樓上樓下的區別,但森森的現實是那麼高的懸崖,雖然有極細的鐵索在崖壁上,不過以漠寒的武功,還是很成問題的,他不能不認真思索他到底要怎麼上去?
  「近來甚好?」
  謝紫衣在狄焚雪走後,半晌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話,讓漠寒一怔。
  這是啥情況,一般不都問「近來好不好」,還有這種反問裡的詭異味道是腫麼回事?
  由於最開始打交道時,被謝紫衣那些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話狠狠打擊過,所以漠寒根本就不會往他自己希望的那個方向想,所以後面的結論就不奇怪了。就是他是實力太差,被嫌棄了。
  好吧,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到了80級以上的NPC,果然是九州江湖裡最明顯的一道分界線,哪怕只是81級都甩虎牙幫主一截,實力對比明顯不說,漠寒單對單也許還能磨個幾百招然後不那麼慘的敗掉,萬一小失誤或者分神,重生是鐵定的,於是這場以武會友成功的讓江湖大多數人對少林武當的所謂後起之秀(玩家)嗤之以鼻,不過如此,短時間內不構成什麼威脅。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漠寒的武功就在那裡,有這個級數基本都快到頭了。
  「那個,我能不走嗎?」
  走江湖是夢想沒錯,但風餐露宿披頭散髮,衣衫破爛才跟夢想沒關係!嗯,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不是別的,說謊話什麼的首先要騙過自己才成,不然這些武林高手目光如炬,稍有不對就看出來了,漠寒真心覺得自己沒得混了,湛羅真人與狄焚雪接二連三看出來這件事對他打擊不小。
  面對漠寒那貌似誠懇正直到不行的目光,謝紫衣忽然覺得有點不是味。
  一時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不過難得卻感到愉快,於是漫不經心說:
  「如果你明天上線還在這裡,沒被系統踢出去,那你愛賴不賴,絕塵宮不缺你一個,就算大家都少吃一口,都足夠餓不死你了。」
  「……」
  漠寒無聲的看著周圍的侍女紛紛以袖掩飾,瞥著他偷笑。
  「梁…不,其實我跟你說話,總要有個稱呼吧?」叫紫衣百分百會想起師父跟狄焚雪那兩傢伙,再說還沒到那一步,唔,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侍女端來茶盞,謝紫衣連碰都沒碰,只拿起上好的蘇繡緞子細細的擦拭手指,整得某人瞧得目不轉睛,但問題是周圍沒誰發現不對,連謝紫衣自己也沒多想,只是隨口道:
  「你以前的稱呼就挺好的。」
  「梁先生麼?」
  漠寒一邊說,一邊默默在心裡吐槽自己,他又不小心想歪了。
  「其實,我…我也姓梁的,我上次說過。」
  「那又如何?」謝紫衣將手巾扔在侍女手中的銀盤上,恢復了習慣性的往後半靠的姿勢,沉吟了一下,然後才說,「你日後會知道,其實我也不姓謝。」
  「咦?」
  「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的…」比如他為什麼是九州遊戲裡的一段數據,每個擁有自我的思維都會疑惑,『我為何是我』,雖然出現是不能選擇的,雖然看似未來是虛無縹緲的,但還有一個主線劇情,也就是狄焚雪最愛神神叨叨念的命數,懸在頭頂上。
  ——你可能做任何事情都會導致不幸,包括你什麼都不做。
  很多事情都是沒道理的…漠寒也莫名的惆悵了,他已經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能冷靜的排出一系列計劃,儘管到後來肯定還要不斷修正,但腦子裡還是會時不時冒出一個聲音對他說,你丫真是傻缺了,神經病,喜歡什麼虛擬數據啊,這跟沉溺遊戲沒有什麼兩樣,反正都算走火入魔,肯定是一時衝動,也許過兩年遇到別的人,也會有這種感覺。
  不,當真正喜歡上的,會不停的有某個更強烈的聲音對你說,就是這個人,不可能再有別人了…也罷,時間才是真正強悍的東西,能證明一切,也能洗滌所有,任何申辯動搖都抵不過它。
  於是漠寒很認真很嚴肅的問:
  「有吃的麼,下山崖的時候失足了一下,把幾乎一大半的生命值都摔沒了。」
  「……」
  侍女們無聲的輕笑,見謝紫衣沒有反對的意思,後退,去膳房翻翻還有什麼能吃的東西,唔,華凌道長就算百般不是,至少他在的時候,主人肯定是能想的起吃飯這麼一回事的。
  一時房間裡空空蕩蕩,就剩下他們兩人,連孩子也被侍女們抱走了。
  「我並不想等太久。」謝紫衣隱晦的指漠寒的等級。
  「…我保證不讓你等太久。」漠寒覺得這種對話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精神分裂。一個是不由自主遐想的,一個正經認真的討論問題。
  「以你的實力,我很難相信。」
  「我需要找個地方把玄岳綿氣練到登峰造極。」練內功無聊?沒關係,待在這不走怎麼會無聊?
  謝紫衣敏銳的覺得這跟之前差不多的對話有些不對,可到底是哪裡奇怪?他默然良久,根本沒有注意到隨著他的動作,外袍領口稍扯略斜,因為根本沒想到會有人來,侍女最初為他準備的衣服並不是層層疊疊異常繁複的那種,隨後狄焚雪闖進來之後,他就隨手拿過穿了,衣裳單薄武林高手會覺得麼?但他對面的漠寒不是這麼想的!!
  淡淡的暈紅還染在脖頸上,呼吸間微微起伏,有一縷烏髮正好貼著喉結沒入衣領裡——
  謝紫衣莫名的看著對面漠寒兩眼發直後突然一手捂臉猛扭頭。
  然後,空氣裡傳來就有淡淡的血腥味。
  這時魚貫而入端來菜餚膳品侍女也紛紛面帶疑惑,然後全都忍著笑,遞過帕子手巾什麼的,讓漠寒擦冒出來的鼻血,不然可憐的華凌道長就只能一直捂著臉找水洗了。
  ——就知道九州被砍會冒血,但沒聽說過有這種擬真效果,一翻生命值,靠,還真往下掉了幾點。還好剛才剩的不是血皮,不然要就這樣死了,才叫憋屈,一級不算什麼,但再也進不了絕塵宮這是關鍵啊關鍵。
  在這手忙腳亂的混亂裡,謝紫衣不動聲色的看著,直到漠寒厚著臉皮隨便吃了點東西,又拿了幾個翡翠蝦包胡亂說了幾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啥的理由,狼狽離開很久很久之後,侍女們小心翼翼問桌上的膳食要不要撤了再換的時候,謝紫衣才緩緩站起來,喃喃自語:
  「難道?」

  誤會?

  幾個侍女沒聽清,茫然不解,卻又不好讓主人再說一遍,只好端了冷掉的東西出門,只剩下謝紫衣怔在那裡出神,眼神遊移不定,光線照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有些滲人。
  然後謝紫衣忽然喚他的侍女過來。
  「主人有何吩咐?」
  「把最早的那份什麼江湖小報拿來,我再看一遍。」
  話說梁爽趕著下線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摸臉,呼,還好現實裡是正常的,不然萬一被死黨看到了,還真不知道怎麼矇混過去,這是三月,又不是秋天,哪來的火氣大。
  仔細想了又想,應該沒有被懷疑吧(才怪)。
  寢室裡另外兩個室友也買了全息頭盔,正是最興致勃勃的時候,梁爽關了電腦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打工去,還甚是納悶的瞧了去上課的秦獨岸空蕩蕩的桌面一眼,然後一路走到寢室門前,正要拉開門的時候,發現門板靠裡貼著一張白紙,上面用極大的字體寫著:
  「青椒炒飯你丫的今天晚上要是敢再忘給我試試!!」
  梁爽默默的將這張紙從門上撕下來揣進兜裡,真的在看到那瞬間就有種「果然找到你了」的囧。於是心定定的下了宿舍樓,騎上那輛很舊的自行車,奔向那家港式茶餐廳。
  這天是週五,茶餐廳的生意比往日好,多了一些小情侶,也有出門聚會的閨蜜。
  不過一般這些人不會選擇港式茶餐廳,有咖啡店或者西餐廳更好的選擇,不過也有可能是別處沒位置,大學城附近這樣的店都比較火爆,價位也算不上太高,很少有人專門上這裡吃廣式蒸餃什麼的,真正談大生意的是會去高級會所的,那裡消遣娛樂一應俱全,或者高爾夫球場。
  梁爽的工作很簡單,無非是遞菜單,傳菜,除了沒得坐必須一直站著外,手上也要有點小技巧,然後就是察言觀色,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不太好說話的,要求也莫名其妙,不過總的來說只要不是某某中毒過深,是不會以為有什麼紈褲子弟強拉女生喝茶這種事,就好像校園勒索,除非那個男孩特別畏縮沒用,不然一般不會有混混去敲詐,當然校園風氣不好那另當別論。
  梁爽端了兩杯果汁勾兌的雞尾酒送過去後,忽然聽到那桌坐的女孩問他:
  「你是XX大學的吧,我們坐一趟火車來的。」
  他一抬頭,發現的確有點眼熟,好像是這學期來的火車上坐他跟陳墨對面的有些胖的女孩子中的一個,於是他笑了笑點頭,就走了,這本來也沒什麼好談的。當然如果陳墨這小子在邊上,一定會笑眯眯的順勢搭訕上去,梁爽他不是不會,而是——算了,即使這個女孩是他一貫欣賞的類型,現在他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
  梁爽遠遠的走開後,還能聽到那個女孩的同伴說:
  「你認識啊,長得還可以,看上去算是可靠不油嘴滑舌的,身高配你也夠了哈。」
  「什麼呀,只是在火車上聽見他跟同路的說話,也玩遊戲九州而已。」
  「玩九州的多了去了,不過在九州上網戀似乎挺有趣的啊,至少是個長相靠譜的網遊,按照這個差別來挑的話,現實裡也沒有多大差異,可以抹平網絡與現實的心理落差。」
  「你哲學家吧你?」那女孩笑罵道。
  這件小小的插曲,梁爽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不過也不知道今天運氣詭異,還是今天九州的運勢超強,他又聽到一桌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本來在談生意的,不知怎麼的就說到了網遊上,於是就有人感慨他們那時候的網遊傳奇,真是風靡大街小巷,言必談起,然後就有人說到九州最新推出的可以在輕度睡眠中使用的全息頭盔,那中年人彈彈煙灰笑著說他玩了一下,發現風景不錯,不過在古代做生意比現在也不遑多讓的有難度。
  半個小時,有個客人買單,梁爽到收銀台,發現那個收銀美女正在刷九州官方論壇的首頁,看見他來了,掩飾性的笑了笑,於是梁爽只能裝沒看見低頭等她電腦切換頁面。
  俗話說這個地球沒了誰都照樣轉,漠寒就算是九州等級榜上的第一,也僅僅如此罷了,萌萌大濕跟喵喵真銀有在九州裡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嗎?只不過是越級打敗一個虎牙幫主而已,九州江湖上,虎牙幫算是哪根哪根蒜啊。很多門派玩家都認為這只是運氣好,等那些耗時久威力驚人的武功一現江湖,漠寒跟遲素齋就啥也不是了,這道理就跟牙膏鏢頭曾經獨領風騷一路領先著沖50級一樣。所以接下來梁爽聽到有客人打手機興奮的說有玩家開啟舒朝宮變的主線劇情時毫不意外。
  什麼,湛羅真人在做國師?這才最不用他擔心的那個。
  九州到目前為止已經開啟了三個副本,分別是滄州血骨窟,泰山寒絡山莊,以及京畿前朝鬧鬼的王府,第一個副本裡的BOSS很好見,赤練老魔經常坐在副本門口等玩家,寒絡山莊全部是機關,不過好歹知道BOSS在最後等著,等級資料都有。但是那個鬧鬼的王府,就真啥也搞不清楚,進去後的玩家不是都死了,全都是被嚇得自己跑出來的,至於BOSS小怪多少統統不知道,梁爽鑑於武當派混過的經驗,武林高手裝鬼嚇人的本事絕對是一流的毋庸置疑。因為不會死,所以第三個副本幾乎成了九州情侶玩家的旅遊勝地,項目叫鬼屋探險==
  因為這個副本的等級限制很低只有30,而且只在宵禁後,以及宵禁解除前可進入。
  當然九州的官方解釋是,此王府為前朝遺留,有封條的,不許人進,那麼就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最好的是,跟寒絡山莊一樣可以同時進去三十個人,不管有沒有組隊,比血骨窟五人限制好多了,遺憾的是,三個副本到現在也沒聽說哪個玩家通關了。
  到快晚上七點的時候,梁爽結束打工回寢室,晚上的生意雖然好,不過小費也多,所以茶餐廳大部分服務員都是下午三點開始上班,白天就給打工的學生,一旦晚上輪換吃飯的點過了,打工的學生就下班了。梁爽自行車騎到校門的時候才想起了不好又忘了,趕緊掉個頭去買炒飯,太趕的結果就是打包好炒飯,轉身的差點撞到一個人,於是說聲抱歉,抬頭一看,呃,怎麼又是好眼熟的人,對了,經常在茶餐廳看到一個姓尹的生意人。
  平常聽著覺得這人生意做得似乎不小,沒想到,還有吃路邊攤炒飯牛肉麵的愛好。
  約莫也覺得梁爽眼熟,對方也多看了一眼,然後就擦肩而過,在這生活裡本身就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啥也算不上。不過很多看似奇蹟的事情就是無數個巧合疊加在一起的,只是之前都沒往心裡記的而已。
  吃完遲來的晚飯,再次上線了的漠寒一眼看見絕塵宮,就森森的被刺激了。
  從來沒覺得很窮,當然也沒覺得富,不過九州真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這間房不大,估計在謝紫衣看來佈置一般,不過該有的都有,博古架桌椅瓷器擺設啥的。隨便哪個玩家都表示,如果在九州混到有這麼一間屋子屬於自己,絕對就是銀生贏家完美無比嘍,挺認真的練了一會玄岳綿氣後,稍微活動下手腳,決定找個空地練劍法,穿過走廊的時候,聽到幾個侍女圍在一起低低的笑。
  猛地一抬頭見是漠寒來了,那些侍女都用怪異的目光瞄他,他走過去後,又低聲繼續笑。
  這笑,笑得漠寒頗有點不定心,難道是早上?
  顯然事情要是牽扯到謝紫衣,再冷靜淡定的心態也忍不住東想西想,尤其是早上他還——其實這真的夠沒面子的,只是盯著看了一會…呃,最關鍵是因為早上不小心跟狄焚雪闖進去的看到的…所以忍不住順著脖頸與沒入衣領裡的發絲想到了水霧瀰漫裡泛著淺色紅暈的光裸肩背,再忍不住想了下熱氣騰騰水池以下……!!(腦補害死人)
  絕塵宮雖然不小,但多數都是佈置華麗的空房間而已,有的還特別大,都可以稱之為大殿了,反正往垂帳全部放下,又感覺特別暖和的地方走絕對沒錯,畢竟住人的地方跟不待人的還是有差別的,這也是白天狄焚雪為什麼會鬧烏龍的原因之一。
  一列銀鶴狀的燭台上插了許多根淺金色的蜜蠟。
  燭火搖曳,將薄紗屏風上的水墨荷圖倒映得大殿裡都隱隱綽綽,迷離不定。漠寒定了定神後,才若無其事的走進去,謝紫衣一反常態居然端坐在那裡,手中玩著一個白玉榴花杯,香醇的酒氣瀰漫在四周,他自斟自飲,甚是悠閒的模樣在看見漠寒進來時居然頓了頓,提青花瓷壺的手都不穩的偏了下,不過時間極短,憑漠寒的眼力很難發現。
  「你來了?」
  漠寒有馬上下線翻古龍武俠對白的衝動,正常情況下當然也無數打招呼的話好回答,不過內涵好像都不太夠的樣子,在那啥面前嘛,總是忍不住提升一下自己層次的,儘管這是看起來很傻很挫的一種想法跟行為。
  正糾結間看到一隻貓悄悄的踱過來,跳上椅子,漠寒怎麼看都覺得是當初抓裂他衣服的那一隻,但貓有長得這麼快的嗎?只是將近半年而已,就大了好就圈,最重要的是這傢伙怎麼越長越不像貓了?不但半點不可愛了,頭好像小了點,也狹窄了點,這是給門擠了嗎?
  半大不小的云豹悄無聲息的蹲在椅子靠背上,就那麼點狹窄的距離,它不但靈活,居然還很穩的待在那裡,然後就動也不動。
  謝紫衣慢慢放下手中的白玉榴花杯,然後示意漠寒看旁邊梨花小幾上的一張紙。
  漠寒稀里糊塗的跟著望過去一眼,滿腹疑竇的走過去拿起——
  「咳咳咳!」
  這是被標題驚嚇後嗆到。
  他就知道這東西九州論壇上有,還僥倖過,怎麼九州江湖上也盛行起手抄版了?靠,還有名字,江湖小報!九州的NPC思維還是古代套路吧,這種衝擊也太大了!!等看到最後一條的時候,漠寒手裡的紙飄飄搖搖華麗的飛了,這種眼前一片慘淡的感覺,他死定了絕對是要是師父看到這個……!!
  「這全都是胡說的!」
  漠寒覺得要端正態度辯解分明,考慮到不管是眼前還是未來都是必須的。不過他腦子裡還沒理出個清晰頭緒來,就聽到謝紫衣好像漫不經心的說。
  「是麼?我卻覺得似乎有點靠譜。」
  「怎麼可能!」漠寒趕緊撇清。
  清澄的酒液注入杯中,燭火明暗不定,映下來的水墨荷影正好使謝紫衣的神情瞧不分明,只是淡淡的,好像不經意的提:
  「你今日早晨究竟出了何事?」
  「那個…」說內傷會有人相信嗎?
  「那之前,你似乎一直在瞧著我?」
  「……」這算當面審問麼,可以不答麼?漠寒真心要含糊過去,又本能的覺得不妥,尷尬正在思量措詞。見謝紫衣輕描淡寫的一伸手,那張飄落在地上的紙就輕輕落到他指間:
  「那傳言豈會有誤?」
  說完謝紫衣就抱起那隻始終歪著腦袋看得有趣的云豹,逕自拂袖離去。
  眼前只有空蕩蕩搖晃的垂帳,漠寒愣了好一會,才回過味來——他看見謝紫衣沐浴都沒有,偏偏之後直直看著謝紫衣一會後就發生意外了,這要是不喜歡跟謝紫衣長得完全一樣的湛羅真人,這邏輯換誰都不信啊——晴天霹靂!!他需不需要蹲牆角畫圓圈去?
  解釋?怎麼解釋啊?
  難道要說,其實是…?
  先把實力練上去吧,漠寒無語呆立半晌,最後像拽了千斤墜,一步一拖的走了。
  晚風入窗,一聲低低的暗啞幼獸吼音,然後一面鮫綃垂帳就被撩起,小云豹不安分的用爪子撥弄著垂帳上的雪白流蘇,謝紫衣鬆開手,於是它輕快的滾過去了,醇厚的酒香仍然在大殿裡飄忽不去。
  一隻膚色冰白的手,端起桌上的杯子,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桌上的那張紙就嘩啦一聲被風吹走了,飄出窗,遠遠落到倒映著燭火星光的池上。
  謝紫衣沒再看那張被浸濕緩緩沉下去的紙一眼。
  他只是慢慢飲盡了杯中酒,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清淺笑意。

  宮變

  宮變是啥,大概跟謀朝篡位是同義詞,看上去好像是一夜驟然發生的巨變,第二天坐皇位上的人就換了…當然這之前有很多預兆與蛛絲馬跡,這世上總沒有不透風的牆,九州的江湖小報儘管在論壇上看到了大家激烈討論的關於宮變主線劇情正在進行時,可是這些是不能刊登的,就是這樣古代沒有言論自由,不想被官府逮捕判個秋後處斬刪號啥的,就提高實力吧,只要沒人能抓得住你,大可以在九州茶樓飯館裡高聲討論,不過那些NPC一定會怕惹禍上身不敢聽而逃掉。
  總之玩家們都知道舒朝宮變就要來了,不過只有真正涉及進任務裡的玩家才會緊張。唯一他們站錯隊了,還好等級都還不算高,到時候最嚴重也不過就是曾協助叛逆的罪名,隱姓埋名在古代還是挺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城門口貼的通緝畫像都是抽象派,比身份證照片不像本人多了,隨便戴個斗笠真不行養個鬍子都不用專門易容,至於路引打暈一個要進城的人就成了,那上面又不帶照片的。朝廷的大批人馬肯定都去追殺大魚了,這種小小的協助罪名等明年新春時皇帝大赦天下就沒了。
  謀反大業啊,聽了就激動!
  論壇上長長的討論帖,都一致認為這個任務的開啟前奏就是不久前東宮走水,燒掉了好幾個配殿,當然這是沒啥意義的,三天後能夠重新刷新,不小心燒死的宮女太監同理,但是混亂一夜過後,太子唯一的女兒,淮洛郡主失蹤了。天可憐見的,那就是才週歲的一個小…咳咳,數據,數據,如果這是主線劇情,那死就死了,這樣身份的NPC是沒得刷新的,甭管她是多大年紀。
  然後第三天,皇宮又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丟了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曉得,反正朝廷拿這個理由全城搜索,然後許多玩家就接到了宮變任務,京城氣氛十分壓抑,消息靈通的高級NPC幾乎都知道這個消息,他們都在想那位皇帝要怎麼辦,但文武百官愣是沒看出絲毫端倪,難道那位也是個蠢貨?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還是已經成竹在胸…
  正這麼琢磨著,二皇子暴斃,據說是中毒。
  救命喂笑死人了,神馬毒可以一次性掉幾十萬的血啊,難道這就是傳說裡的見血封喉,玩家全部囧囧有神,但NPC可沒這苦中作樂的精神。一時風聲鶴唳,無論是前朝叛逆那邊的玩家,還是涇渭分明的幾個皇子那啥手下的手下,還有鎮國大將軍,東宮太子…這京城裡不風雲變幻也不行啊,五城兵馬司每天被無數人盯著,有NPC也有玩家,沒辦法,根據史書資料顯示,要謀朝篡位不是揭竿起義的話,必須先控制京城裡的兵馬。
  相比之下欽天監這邊門口守著的人就小貓兩三隻。
  如果不是國師在此地,只怕連這兩三隻小貓都沒有。
  不是各家NPC不重視,只是重視沒用啊,你說國師武功那麼高,他要是從欽天監趕到皇城裡,你騎千里馬也追不上,無他,輕功高手是走屋簷,哪匹馬是能飛的?
  如此重要的時候,國師卻不在宮中,只能說要不皇帝在暗地裡搞鬼,要不就是皇帝自己也怕死,不怎麼相信國師,不敢離他太近。那麼就留個人在門口,最多注意下有誰來見國師唄。
  大家都火上眉毛了,誰還能管到啊。
  於是欽天監倒成了難得的清淨地,觀星台下的正屋內煙霧繚繞,不乏肩負有打聽消息重責的欽天監官員在門口晃來晃去,都被守門口的大內侍衛一瞪眼嚇走了。
  一個穿著普通好像送飯來的雜役低著頭,儘量小步的挪,沒引起旁人的注意,因為這真的是怎麼看怎麼正常的雜役,這人走到門口的大內侍衛面前,掀開送飯的籃子給檢查的時候,神神秘秘的從懷裡掏出一塊青恬宮的牌子,因為動作掩飾得很好,只有那兩侍衛看到,於是兩人交換了個目光,就若無其事的放行了,並沒有叱問怎麼不是平常來送飯的那個雜役。
  進去後,小心的攏上門,然後非常專業非常恭敬的頭也不抬,行禮,然後將所有菜餚全部一一放到桌子上,這個過程連眼睛都沒斜視一下,最後躬身後退,悄悄的抬眼。
  咦?怎麼是空屋子。
  「姑娘在找誰?」
  猛地從背後出現的聲音嚇了這個雜役一跳,趕緊轉身,後面卻空無一人,又扭頭,剛才空蕩蕩的椅子上多了一個穿著紫色道袍,手持碧玉柄拂塵的人來,青蓮琉璃五方冠束挽的烏髮如漆,逶迤流光如瀑的披落在肩上,微闔雙目,淡淡笑道:
  「貧道修身養性,這俗事煩擾卻是不斷,爾是為何而來?」
  一個巴掌拍不響,半天沒等到回話湛羅真人略帶疑惑的睜開眼。
  咦,這趴地上幹什麼,求饒的話至少要出聲吧,還有那眼神——
  「國師美人不不,國師大人,婢…小的就是跑腿的,啥都不曉得,搶這個事就是因為仰慕國師大人!!」星星眼差點瞪成鬥雞眼,拚命的用袖子擦口水,靠靠,回去立刻發帖嗷嗷,這才是真相,一個接了宮變任務的玩家親眼見證【我敢說BOSS絕對比不過國師美人】要是不精華置頂,偶就去撞牆!!
  「……」
  原諒湛羅真人一直以來都是在跟NPC打交道,就算那些人心裡嘀咕他怎麼長這樣,但也沒一個敢當面對他這麼講,連他徒弟都沒有(漠寒:…),這年頭玩家的膽子,果然比較大,不怕死的緣故麼?
  「貧道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湛羅真人似笑非笑的瞧著那個明顯女扮男裝的玩家,「姑娘一個女兒家穿得如此落魄,想來生活也不如意,不若隨緣去罷。」
  「隨,隨緣?」為什麼沒視頻功能,為啥沒抓圖功能嗷嗷。
  「任憑姑娘選嘍,桌上菜餚甚佳,想選那一盤就請用吧。」
  她艱難的扭頭看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香味四溢的菜餚,痛苦的嚥了下口水,這不是饞的,是被嚇的,趕緊說:
  「這是送來給國師大人的,小的怎麼能吃?」
  「可是貧道並不想去找三清論道。」
  ——他知道里面有毒,嗚嗚,這毒不是挺好的嘛聽說言淑妃害死了二皇子,事後都查不出來,怎麼到她手上就成這樣了?不都是武林高手吃一口發現不對,用內力逼住,死也死不了,短時間內武功大降嗎?任務砸鍋了。
  頓時就想淚流滿面,國師美人太難搞了,去宮鬥一定是倍兒精明的那種,保證後宮裡的那些妃子統統比不上他,唉,等等,武力值跟外貌成正比的國師根本沒必要去宮斗啊,那個皇帝擺得平麼!怎麼偶的思想也腐化了,這樣是不好滴~嗯,一定是風氣,風氣那啥的影響。
  「國師大人要拷問小的是誰派來的嗎?」
  「這倒不必,無論是誰,與貧道有何相干?」
  「…那,那我能不吃麼?比如說我很樂意死在國師大人手上的。」
  湛羅真人微微一怔,繼而側目,這年頭的玩家,果然都很古怪,不過——這樣才有趣,袍袖中的手指略微一動,然後緩緩探出,十指修長膚色冰白不過這都不是讓人瞪大眼睛的最關鍵原因,而是!
  一條扁平的邊鑲白邊主體鮮綠色的絛帶纏繞在他手腕上。
  隨著手探出的動作,絛帶像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滑,前段直接落到了他指間,忽然略微一動。那帶子自己彎了起來,露出了黃白的底色,擦,啥底色啊,這是一條蛇,是綠顏色頭顱三角形的毒蛇,不是鑲銀邊的綠帶子!!都沒有第二個答案,竹葉青,肯定是傳說裡的小青!
  這玩家正愣神嚇得往後縮時,忽然聽到了一個極其古怪的聲音。
  低啞的嘶嘶聲,好像就在耳邊傳來,那條蛇還那麼遠,難道真的是屋子裡太安靜了?
  她剛這麼想著,背後猛地一陣風,然後就被生生勒住了,驚慌間雙腳離地,然後從半人高的地方栽倒在地,呃,這視角很好,能清晰的看到一條鱗片黃白色小臂那麼粗的大蛇懸掛在房樑上,半截身子垂落下來還在吐著信子。
  ——嗚嗚她真不是法海咩!
  嗚嗚,這國師美人真的是名門正派的武林高手嗎?等下把帖子名改成蛇蠍美人,真心兇殘啊有木有。眼見那大蛇越垂越低,這玩家嚇得趕緊拔出匕首,準確果斷的給了自己一下,滿分宮斗訓練出來的玩家低級NPC都要有這手功夫,她還沒鬆口氣重生,就見那大蛇呼啦一下整個身軀都砸在了她「屍體」上,這真,真……算了趕緊重生,一道白光過後,地上出現了幾文銅錢跟一塊牌子。
  「真經不起嚇…」
  湛羅真人無趣的嘆息一聲,隨手虛空一抓,那精巧的小銅牌就到了他手中。
  嗯,青恬宮?
  舒朝青恬宮住著二皇子的生母肖貴妃,也是後宮裡品位最高的女人了,不過她的兒子,前幾天死了,只剩下一個才十三歲的四皇子,幾乎完全失了奪嫡的指望,這些天怒成什麼樣,隨便一想就能知道,不過——
  「這小小手段,想渾水摸魚禍水東引,太也天真。」
  湛羅真人手上微一用力,那小銅牌便成了一堆粉末,從他指縫間飄落。
  「國師大人?」
  門外傳來輕輕的扣聲,然後守在外面的那個大內侍衛就探頭進來,見屋子裡沒人,香爐也是燃著的所以煙霧繚繞,那條大蛇早無聲無息的游回了房樑上,他們進來最多看到湛羅真人的手上隱約有條鮮綠色的帶子,袍袖垂落下來,更是不見端倪。
  那侍衛NPC有些故作驚訝的問:
  「國師大人,那個送飯的雜役呢,我等見他久未出來,擔心有什麼變故。」
  「是啊,陛下再三叮囑我等防範,莫非那是個別有用心混進來的,好像不是昨天的那個雜役。」
  湛羅真人微微一笑,闔著雙眼又像是漫不經心道:
  「他不是早走了,怎麼兩位竟沒見到?」
  「呃?」
  「國師大人…」
  「貧道參悟大道,勿拿這些小事來煩擾。」
  「這…」
  兩侍衛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門去。
  袍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動,湛羅真人摩挲著那條趴在他手上白唇竹葉青,忽而無聲的輕笑,這京城裡的事情,總歸也玩夠了。大約就在這幾日罷,有些人都有閒心來他這邊做手腳了,想必劍拔弩張籌謀用盡,以為智珠必握——
  「驅狼殺虎,好策,但若虎以己身為餌,諸當如何?」
  是夜,京城暴亂,東宮太子帶五城兵馬司鎮壓發現的前朝叛逆,三皇子趁亂射箭重傷太子,據說太子舒重衍垂死,三皇子人馬大敗,他剛被羽林衛鎖住拿下,那邊鎮國將軍帶兵逼宮,結果反被早有準備的皇帝一網打盡,就在舒朝的皇帝最得意看著被火光映滿半邊天空的皇城大笑的時候,突然看見燭光下多了一道影子,一回頭,剛才的消息裡還確鑿是垂死的太子就站在他身後…
  攤手,玩家是不知道具體情況了,不過那天的宵禁形同虛設,就算趕去湊熱鬧或者接了任務的玩家都錯愕萬分,電視劇小說上那種啼血悲催或者一波三折,當天晚上根本感覺不到,京城裡是一片混亂,不是自己這方的人就砍,唯一的安全只有下線或者躲到外城,火把如無數條游龍,喊殺聲連天,紛紛斥責對方才是叛逆,別說NPC就是玩家都搞不明白了,於是人在其中惶恐得簡直不知往何處去才對。
  最後結果,還是在九州官方論壇上看到的。
  皇帝被刺,駕崩。
  根本就沒人看見兇手,只有一聲慘叫,然後所有人後知後覺一回頭,九州舒朝250級的皇帝已經倒在血泊裡了,喉嚨都被割斷了,多高的生命值也沒用啊,要害攻擊准了那是有多高刷多高的傷害值,還持續掉相同數值的傷害,這能撐得住多長時間?何況流出來的血都是黑的,然後NPC們一陣忙亂,皇帝硬是沒得救,死了。
  和他相比,同樣倒霉命懸一線的太子舒重衍卻被救過了,畢竟沒中毒麼,問題小點。
  據說皇帝臨死前只艱難的斷斷續續說了一句話:
  「國師誤我…」

  所謂功成身退

  「這特麼太傳奇了。」
  梁爽提著兩盒牛肉炒飯(換口味了)一進寢室門,就看見陳墨跟另外兩個室友頭埋在一起,對著電腦屏幕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連他回來都沒發現。
  「擦,我敢說這丫的才是幕後黑手。」
  陳墨激動的一拍桌子,「俗話說的好,過程太複雜搞不懂,就看結果,誰得了好處,誰就是陰謀家,你們說二皇子被毒死了吧,三皇子因為謀刺太子更被懷疑是弒君兇手被關了吧,鎮國將軍被朝廷宣稱為同謀,前朝叛逆就更別說了,四皇子還是一小孩,如果太子也死了,那麼他跟肖貴妃就是主謀!但偏偏不是,精彩就在這裡,太子愣是沒死!」
  「這麼說太子才是主謀?」
  「必須的,還要加上那個國師,這兩個是同謀。」陳墨一邊噼裡啪啦的不斷敲鍵盤論壇灌水,一邊咋咋呼呼說,「這皇帝鐵定是安排好了,以為兒子自相殘殺呢,結果忽然翻局了,他肯定不敢置信,以為是計劃有疏漏,或者跟他提這個計謀的人沒想周全,要不怎麼是『國師誤我』,不是『可恨的國師』或者『快殺了國師』,嗤,這是死了都沒搞明白真相呢!」
  「好樣的,陳哥,你要是在九州裡做捕快保證那個叫米扇的沒飯吃。」
  「擦,老子的目標不是當捕快,我是要當天下第一高手的!!笑傲江湖,獨孤求敗呀,嘖嘖。」
  那兩個都不知道陳墨ID,自然是打趣一番,就各自去玩遊戲了,陳墨聞到香味,趕緊扒過來把塑料泡沫飯盒打開,掰開一次性筷子就大吃起來,邊吃邊說:
  「阿梁,你這幾天都窩到哪裡去了,一級都沒升,那邊大濕也是,還在上上下下…擦,他當他是三菱電梯廣告呢…」
  梁爽也準備開吃,見陳墨筷子伸到自己那份裡撈牛肉了,忍不住敲了下他手背:
  「你跟那些女生說話也是這麼前言不對後語的?」
  「那怎麼可能!這種玩笑太有內涵了,還有點黃色…呃,我說真的啊,他再不穩定,我可就不客氣,要超過他了,然後,哇哈哈,你就等著第一高手的名號被我奪走吧。」
  梁爽淡定的扔下一句「我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升級,隨你超」就開吃了。
  「咦?」陳墨很是不懂,這是九州等級第一啊,不是大路貨頭銜,既然優勢那麼明顯,為啥不保持呢?
  看見死黨一副好奇到死的表情,梁爽就有了囧他的念頭,於是神神秘秘示意他附耳過來。
  陳墨將信將疑放下飯。
  「你真想知道?」
  「當然!」
  「那告訴你,我在閉關。」
  「……!!」
  梁爽特別淡定的坐回去,開自己的電腦刷論壇,那邊陳墨瞪了半天眼睛才洩氣罵了他自個一句不吸取教訓,就埋頭扒飯死不吭聲了。
  宮變得果然轟轟烈烈什麼的,還有這皇帝死得真是一點都不冤,不過那個蛇蠍美人的帖,犀利的不敢直視有木有…梁爽吃著炒飯,忽然覺得有點不對,仔細一想臉色變了,三口兩口吃完,再灌下去一杯水,就登陸遊戲了。
  果然,他一出現,還沒仔細去找,一個侍女就笑著在後面喊他。
  「華凌道長,你來了,主人要見你。」
  這也的確是晚膳的點沒錯,漠寒跑進來的時候看見一桌子美味佳餚,雖然都是精緻玲瓏色香俱全的那種,不過他是半點心情都沒有,直接就對舉著銀箸細細咀嚼一塊蜜汁肉脯的謝紫衣說:
  「京城那邊出事了。」
  謝紫衣放下銀箸,抬眼瞧他,卻沒說話。
  「呃,不過,對梁先生而言卻是好消息。」
  「哦?」
  「太子不日就將登基。」
  謝紫衣盯著漠寒看了半天后忽然一笑:「那與我有何相干?」
  九州的每個NPC都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一個遊戲,系統主宰一切,但矛盾的是即便於此,還是有許多身份特殊的NPC努力想盡辦法就是為了繼續存在下去,權勢也好,力量也罷,再高只能保障在九州裡的有限安全性,九州不可能永遠存在下去,就像人活著也知道自己遲早會死一樣,不過人不可能因為遲早都要死,就不拚搏努力了。要能活著,並且活著的時候還要儘量活得好,這大約就是『人生』吧。
  「這與梁先生,或者與我,關係都大了去了。」
  漠寒極度認真的說:「皇帝這一死,他冊封的國師還有效麼,何況他臨消失,呃不臨死前又說了那麼奇怪的話,所以我師父難道不是絕對要從京城回來了?」
  「這樣論起來似乎如此。」謝紫衣端起侍女奉上的漱口香茗,漫不經心的說,「能上南岩觀也好過一直待在此地連動都不動,不過——」
  他將瓷盞擱到侍女手上的銀盤上,看著漠寒,意有所指的說:
  「道長所思慕的人回來了,豈非樂事?」
  「噗——」侍女們紛紛掩袖輕笑。
  漠寒木然片刻後,無力的試圖解釋:
  「梁先生,你誤會了,真的不是這麼回事。」
  謝紫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順口就問:
  「不是這麼回事,那道長說說,是哪一回事?」
  那啥,不知道九州裡有沒有一種神奇的生物叫做草泥馬,漠寒表示如果有的話,說什麼也要牽一頭過來,不不,是要待在草泥馬的刷新點上往死裡砍怪練級!!
  啥叫百口莫辯,什麼叫謠言猛於虎(不是這句你亂用)這下徹底感受到了吧。
  最最苦逼的是,湛羅真人要回來了!!漠寒才不相信堂堂國師會不知道江湖小報這種東西,就算他忙著教唆皇帝玩死了自己,還有武當派…!湛羅真人一回來,他就完了好不好?
  「江湖小報是胡說八道,真的!」
  謝紫衣定定看了他片刻,才忽而一笑:
  「既然道長如此說,那我便相信你。」
  「咦?啊…」漠寒還沒得及高興,或者疑惑這個死結怎麼忽然解釋通了,就聽謝紫衣說:
  「但我相信沒有用,你必須得讓你師父信才是。」
  「……!!」
  正戳紅心,一點沒錯=口=
  「梁先生,絕塵宮裡有沒有密室,地道?只要是安全的地方!!」
  他一定揣上幾十個包子躲進去閉關練內功打死不出來。
  「這是何必?若是名門正派容不得你,大可來臨淵派。」謝紫衣往後靠在椅上,像是看不見侍女們忍笑的表情,逕自道:「要求也不算太高,只要你將一個酒樓的跑堂做得妥當,臨淵派總能照應你一二。」
  這是畏罪潛逃咩?
  算了吧,還是直接面對比較沒有後遺症…湛羅真人不好惹啊~
  看著漠寒很垂頭喪氣,苦惱無比走掉的背影許久,謝紫衣若有所思,自言自語的了一句:
  「他藏著不說,是何用意?」
  侍女們全部摸不著邊,滿臉疑惑互望。
  「主人?」
  「無妨,退下罷。」
  紅鸞星麼,看來或許,湛羅真人是早一步察覺到此點的,就不知道狄焚雪…哼,想看熱鬧,哪有如此容易。再說管他紅鸞星也好,桃花運也罷,不過是個說詞,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
  他若不想要,難道這種事情命數(系統)也能強加給他不成?
  ***
  對於九州的玩家來說,誰當皇帝,這還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呃,好吧,可能對於玩宮斗的玩家有點影響,不過說到底,還是一個NPC,又不是玩家坐金鑾殿了…經過這次舒朝宮變,大家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電視跟小說上帝視角是王道啊,誰要是想照著各朝各代謀反經驗總結,照葫蘆畫瓢的結果是一塌糊塗,誰能知道別的地方局勢變化如何,運籌帷幄啥的根本就是個拼誰運氣好誰更腹黑坑爹的事情吧,至於誰算計了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算你是黃雀,誰曉得樹下面還有沒有一隻貓在盯著你?所以說——衛星真是戰爭史上了不起的發明!!(喂喂重點好像錯了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講法,在九州不太盛行,反正皇帝死都死咩,除非系統抽風刷出個鬼魂來,不然就算系統數據給人物性格添加了忠心耿耿這一屬性,懷疑皇帝死得不正常,拿證據來唄,不然該幹嘛只能繼續幹嘛。九州的NPC都很明白——無論是什麼事,都得在活著的前提下不是?
  國師的名字,像是刻意被人忽略了。
  反正接下來,京城都沒人再見過他,這種事情某人越刷論壇就越有數,愁云慘霧啊。什麼行蹤成謎幕後黑手之一,一旦達成目的就飄然遠去,銀生贏家就是這樣的敬仰詞有啥意義嗷論壇灌水的乃們知道麼,就好像童話故事裡最後一句話必然是王子公主啥啥幸福的在一起了,後面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不和諧就沒一個字了,好吧國師大人的確功成身退——毛個功成身退他是玩夠回家了,武當派上上下下又即將水深火熱了有木有。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於是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漠寒習慣性練完玄岳綿氣,正要站起來去外面練劍,一睜開眼,就看見湛羅真人坐在不遠處,慢吞吞的捋著手上的拂塵,朝他似笑非笑。
  ——幸好在九州心臟驟停不會死人!
  然後漠寒在勉強保持鎮定十秒後站起來正要說話,猛地又瞪圓了眼,謝紫衣就靠在另一邊窗下的檀木榻上,肘邊的博山爐裡餘香繚繚,窗外綠樹成蔭,廊下掛著啼音婉轉的畫眉云雀的精巧籠子,謝紫衣手裡本來翻著一卷書,這時正緩緩移開視線瞧著他。
  這,這還真的是進九州以來第一次看到王見王…噢不,是這兩個人一起出現在眼前,壓力倍增,九州系統後台的數據值不會爆表了吧(一點木錯,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的工作人員全體強勢圍觀中),絕對有殺傷力加成效果。
  「師父,你回來了啊…」
  漠寒趕緊竄起來,這時候啥技能都沒用,不抬頭才是王道。
  「唔,華凌。」
  「弟子在。」
  「貧道在路上聽到一個很離奇的消息,你知道麼?」
  「……」某人默默點頭,那啥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哦,酆都教教主要比武招親的事情都傳到武當山了?」
  漠寒猛一抬頭,滿臉錯愕。
  湛羅真人卻沒瞧他,好整以暇的伸出手,摸了摸那隻竄到他腳邊來的小云豹,這小傢伙這些天似乎又長大了一圈,對著漠寒一齜牙…呃,等等,沒聽說貓長尖牙的,這貨其實不是貓吧。
  漠寒直著眼睛看得意的用爪子撓地的小云豹。
  「或者,華凌你其實有什麼更離奇的事情要跟貧道說?」
  「……」
  半天沒等到漠寒答話,湛羅真人一抬頭,就看見漠寒一臉古怪的盯著他瞧,那眼神詭異無比,讓那邊窗下的謝紫衣不冷不熱的說了句:
  「你這是看到想見的人,眼睛也不捨得眨了?」
  漠寒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慢吞吞的背上流采劍站起來,一路大步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過身來,異常嚴肅非常認真的丟下一句:
  「別裝啦!我都看出來了!」
  嗯哼,他師父那種囧貨,甭管是貓還是豹子都不敢去接近他的。
  「哈哈!」
  『謝紫衣』丟下書,瞥著『湛羅真人』的目光大有一種『早說了你沒這個能耐看吧沒瞞過去唄』的意思,不過要是他知道漠寒心裡到底在想啥,估計就不會覺得這麼愉快了==
  「華凌…」
  「是,弟子知道自己很有趣,這就練劍去了。」
  漠寒頭也不回的默默想,成功過關,容易麼?

  不死不休喲

  漠寒肯離開絕塵宮回武當山的原因很簡單。
  國師大人表示他在京城玩累了,需要歇口氣(其實是享受下睡了吃,吃了睡的生活吧)所以不是故意耍徒弟來的,紫衣你嘛可以出去逛逛,啥?華凌?跟著去吧,甭待在貧道這裡礙眼了。
  末了還笑著加了一句,聽說有樣東西,叫做江湖小報…
  最後一個字尚有餘音,漠寒已經用輕功跑得連影都找不到了。
  還穿著某人衣服的湛羅真人慢吞吞的往窗邊一靠,這徒弟也太那啥了,也許?
  「來人。」
  立刻有侍女掀簾而入,斂衽垂首:
  「主人?」
  「……」其實這種事情,真的沒那麼好發現吧?
  湛羅真人越發愉快的覺得他那個徒弟真是收對了,平添了多少樂趣。
  「取紙筆來,我要給狄掌令寫信。」
  當然那個侍女啥時候被蛇嚇到才醒悟過來她家主人又被換過的事,那就是時間問題了==
  從春天到夏天,武當總有一段日子是在連續下雨,不過雨一停,無論是藥材還是蘑菇全部冒頭了,如果武當派的玩家如果願意花時間去摘,然後送下山去賣錢的話,收益也還不錯,攢個把月說不定還能置辦一套好衣服外加一匹馬呢,不過好不容易才加入武當派,學武功都來不及,哪裡還有這個閒心,話說好像採藥也是個技能吧,不是拿把鐵鍬挖出來就可以,中藥麼有的是要根須,有的是枝葉下藥,很難懂。
  現在九州等級第一高手既不是漠寒,也不是上上下下坐電梯似的遲素齋,更不是發狠帶著酆都教教眾打天下搶地盤玩得正開心的秦獨岸,九州的玩家只是再次領略了當年米扇那種驚嚇。
  一個之前默默無聞的玩家蹭地從40級竄到60級,半個月後穩穩的以80級當之無愧登上了九州第一的位置,這種升級法只能讓別的玩家想到最坑爹的那個——擦,真有人去考科舉,還中了?
  九州除了進士那場安排在秋天,其他考秀才的鄉試是三月一次,而舉人考試在春天,原先這位在考上舉人後是不可能這麼快80級的,偏巧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增開恩科。是說九州的玩家有幾個會關心科舉有沒有增開這種事啊,這匹黑馬嚇了所有人一跳。
  這個ID在九州論壇上從來沒發過言,不過自從九州新年開始後推出可以在淺層睡眠裡使用全息網絡遊戲頭盔後,九州的玩家數量翻了一番,真正有錢的是二十五歲以上有穩定工作的人了,他們玩心不減卻沒有那麼多時間,這下正好,甚至有一些趕新潮的還給長輩買了,也不是希望父母去玩遊戲,而是年紀大的人腿腳不方便,那麼去九州裡逛逛古代小鎮裡當是旅遊也不錯,只要不在乎等級的話,目前九州現實與虛擬貨幣兌換限額,足夠正常消耗下玩家不會餓死了。
  像漠寒與遲素齋那樣,明明算是武林高手還要拚死賺錢,是因為練武功生命值消耗過快或者江湖拚殺掉血太多,又是名門正派不能偷不能搶,只好苦逼了。
  在玩家數量增多,正義值又是個明確的數值情況下,就當是養成遊戲刷唄,哪怕武當派,都增加了十幾個玩家,有男有女,道士麼,也有道姑的。
  這些人基本上都聽過國師美人的傳聞,嗯,喵喵真銀可能也知道,不過這些都沒用,一個去做國師了,一個肯定在闖江湖,頂著武當派這個名頭目前啥優勢也木有,噢不,還是有幾個玩家聽說漠寒劍法厲害,就一心一意混上武當來學了。他們之中不乏一天在線十個小時,往死裡苦練就等藝成下山啥的。
  感謝九州沒有視頻與截圖功能,漠寒初次跟他們打照面的時候,沒一個認出他是玩家(之前同期武當派的玩家已經下山去了)看吧,道袍道冠穿得妥妥噹噹不說,還背著一柄從劍鞘看就很不錯的寶劍,看上去就武當派高輩分(這個倒沒錯)的NPC,光那把劍好多玩家掏空口袋湊銅板也買不起。
  「華凌師弟回來了?」
  「華凌師侄很久不見啊。」
  呃,喊道號什麼的,再次錯過了真相的機會。
  以及這麼多NPC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是毛意思,這不就是個長得很正常很年輕的道士NPC啊,難道這是個特殊劇情人物?
  武當長老懸微真人你那是什麼表情,熱淚盈眶嗎?
  「華凌,貧道懂的,你一定受苦受罪了吧…」
  其他長老一起點頭,不過眼睛裡的幸災樂禍一不小心沒掩飾好,被漠寒瞥見了,頓時囧得一邊擦汗一邊問:
  「我好得很啊,懸微師叔你怎麼了。」
  「我們都看到了,不過華凌你不要擔心,江湖傳言麼!」懸微真人極度懇切認真,完全可以穿到現代社會學校裡當個知心好老師了,搞不好叛逆學生的數量會大大減少咩。
  ——這世上比謠言更難辯駁的就是所有武當長老的眼睛裡都寫著,他們理解他們明白,一定是你被怎麼怎麼坑害了,如果謠言是假的安慰安慰就成了,如果是真的,那更要掬一把同情淚,哪個倒霉是顯而易見的,懸微真人都快自責了,華凌,那是他帶上武當山來的!
  於是漠寒囧極的狼狽逃回了南岩觀。
  從頭到尾,那些武當長老都沒問他,掌教師兄回來沒有啊,掌教師兄好不好啊之類的,不過長老們帶著淡定的同情眼神目送漠寒離去後,一轉身立刻火燒眉毛似的衝回自己房間裡去細細檢查,順便收拾東西,把徒弟叫來一遍遍告誡,這個留神那個注意,總之掌教回來了,那啥你們懂的。
  雖然系統資料只告訴了幾位武當長老湛羅真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湛羅真人去京城的幾個月,武當山上那是風和日麗天下太平,於是NPC弟子們還能不悟嗎?
  當即個個點頭如搗蒜,表示完全理解各自師伯師叔那沒出口的三千字。
  弟子們一定吃飯小心,喝水當心,練武全神貫注,總之連呼吸都看好了再吸氣,並在心裡默念一百遍我是武林高手我不怕蛇,以上。
  ——其實掌教大人是故意出去過冬天的吧因為冬天蛇冬眠了?
  一時武當派上下氣氛詭異非常,讓玩家們二丈和尚摸不著腦袋,個別心思活絡的甚至篤定有什麼隱藏劇情要觸發了,整天在玄岳觀附近晃蕩,搭訕問師叔早上好啊,師弟晚上好啊,有啥事沒,整得包括漠寒在內很多人看見他們都下意識的躲。
  NPC們也納悶啊,為什麼武當山還是啥事都沒發生呢?
  武當長老們更納悶,鑑於他們的師兄剛剛差點玩掉了一個國家,誰也不敢上門去問,整天用目光逼視漠寒,就差來個三堂會審。
  整個四月就這麼詭異的過去了,這天漠寒傍晚上線的時候,發現武當派人人都喜笑顏開,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輕鬆愉快的神情很古怪的好吧。他進玄岳觀領晚飯包子饅頭稀飯啥的,發現大殿裡坐了一排人,對著食物人人都不動手,一個勁的伸頭看快舀完的鍋底,漠寒當即恍然大悟。
  說不出啥滋味的吃了晚飯,也不用揣帶送給梁先生了,天天晚上必有的又痛苦又那啥的合招練劍也泡湯了,漠寒沒精打采的進了南岩觀,連頭也沒抬,就直接喊了聲:
  「師父。」
  「貧道估摸著你玄岳綿氣與梯云縱練到頭了…」
  湛羅真人頓了頓,忽而笑問:
  「華凌?」
  「弟子在。」
  「你似乎看見貧道,很不開心?」
  「沒…絕對沒有。」
  「那麼,貧道就不告訴你再進絕塵宮的辦法了。」
  漠寒嘆口氣,裝無奈道:「弟子等開副本。」
  「好啊,有志氣,不過貧道覺得,沒個一年半載的,你是等不到的。」
  「……」
  漠寒琢磨著換了個最懇切最真誠的語氣:「師父您就直說唄,是要殺人還是放火,是要篡國還是謀反,啥條件都好談不是?」反正都是你玩剩下的。
  湛羅真人一怔,真心開始反省是不是真的太過火了,怎麼一個兩個看到他都是這副語氣,今天下午他一掌擊斷椅腿,但用力巧妙那椅子表面上沒任何異樣,於是懸微真人一點沒察覺的坐上去,往後就仰,忙用輕功穩住時,他又一彈指,於是懸微真人詭異的左腳絆到右腳,摔了個四仰八叉,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第一句話就是:
  「掌教師兄,你有什麼事,直接跟師弟我說,我一定答應。」
  但這反省剛冒出一個頭,立刻又被淡定的壓了回去,湛羅真人覺得那是自己師弟啊,眼前這是自己徒弟唄,不耍白不耍,而且是不能讓給外人耍的,什麼?你說紫衣,那沒關係,可以給。
  「貧道料你也猜到幾分,不如說說。」
  「師父指的是?」給個範圍OTZ高考也沒這麼苛刻的。
  湛羅真人輕拂紫色道袍,聞言微微揚眉:
  「比如說,絕塵宮?」
  「那個啊,不是早猜到了麼。」漠寒毫無壓力的說,「什麼寶藏秘笈的終極傳聞(官方論壇資料背景),恰好想進也是非一百級不可,那就是多年前武林中那兩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以及他徒弟的徒弟…」
  狗血點猜測,那不死不休的第二代兩高手幹了件人品到極點的事情,特別選了一對孿生子做為各自徒弟,這就是為了論證從他們師父那代開始爭論的誰武功更高,一樣大一樣資質的孩子,總歸是分明了,就等他們打上一架,看結果唄。
  如果事不關己,漠寒最多摸摸鼻子就扭頭了,比這更狗血的劇情他都不會說啥,不過如果那兩個人恰好是湛羅真人與謝紫衣時,他都有打投訴電話的衝動,這主線劇情太不負責了,好端端讓人家親兄弟拚個你死我活或者兩敗俱傷到底是為毛呀?
  這不合邏輯,謝紫衣與湛羅真人有啥理由一定要一決勝負?
  「總之,一甲子前那位武林盟主曾經失蹤十年,據說是教徒弟加安排後事去了,寶藏秘笈的那地方叫絕塵宮,多巧不是嗎?」
  「嗯,傳聞是這樣那倒也不賴,比那個小報靠譜多了。」湛羅真人當然不可能看過九州官方論壇的資料,所以他還是第一次聽玩家說這些。
  「咳咳。」
  江湖小報神馬的,簡直就是傷口一戳就痛。害得梁先生誤會他喜歡湛羅真人,蒼天啊大地,這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講明白(漠小寒…算了,你還是繼續不知道比較幸福…)
  「不過有一個問題…」漠寒欲言又止。
  湛羅真人卻像知道他說什麼似的,輕笑一聲接下去:
  「那就是你的梁先生怎麼看也不像武林盟主的徒弟是麼?」
  漠寒默認,不過他不能說,這好像是背後講壞話是吧?
  九州系統給的謝紫衣的是什麼,武林公敵,天下第一,以及幾次見他對武林同道的語氣,根本就不是正道出來的。
  但他若不是,如何能住在絕塵宮?
  除非——
  漠寒恍然醒悟,猛抬頭看湛羅真人。
  那個武林盟主,九州江湖這麼大,哪個角落哪座山頭不能給他造座絕塵宮,為什麼偏偏選在武當,武當山還前後八百里呢,就偏偏在南岩觀下面的懸崖?
  「所以那位武林盟主的徒弟,根本不是梁先生,是師父你吧?」
  「不然,華凌你以為貧道就能那麼輕易將紫衣換出來?」
  「……」
  好吧,他懂了,雖然絕塵宮這個副本的BOSS是天下第一謝紫衣,但絕塵宮並不是他的,估計中間又不知道插播了啥狗血八點檔劇情,那位武林盟主把他內定的徒弟找到的時候,已經是武當前任掌教的弟子了,武林盟主與武當前任掌教也沒為此搶到頭破血流啥的(正道好說話,大家喝茶),悄無聲息的就把要做的事情做完,順帶在懸崖下造了座絕塵宮,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去赴決戰,跟他的死對頭OR情敵OR殺師仇人的弟子同奔黃泉去了?!
  系統是不允許NPC自己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訴玩家的,所以湛羅真人只是提點幾句,然後靜靜的等漠寒自己真相。
  「所以,我之前的以為都是錯的,我真傻未開啟的副本就是NPC也不能進的啊…於是絕塵宮其實是師父的,師父想啥時候進去,就毫無阻礙的進了?不對啊,還有黃山宗的狄掌令…等等,我懂了,那位武林盟主,不,我是說師父的師父,其實是黃山宗的對吧?狄掌令說黃山宗總共出過七位武林盟主…!!」
  湛羅真人:嗯,收個聰明徒弟的確能省不少事。
  漠寒越想越對,恍然:「所以,只要我是師父你真正的『徒弟』,也就沒問題了?」
  那敢情好,梁先生住的地方是師父的,以後也就是他的…咳咳,不可YY過度。
  「貧道是這意思…」湛羅真人不知道怎麼的一抖手,然後漠寒就被幾本厚厚的冊子砸得頭暈腦脹,摸著額頭傻眼的聽著湛羅真人別有所指的拖長了音調:
  「先祖師『琴劍雙絕』淮左秀士的七門絕技,有五本在這裡,至於琴,貧道覺得你大約是學不會的。機會嘛,貧道給你了,以後生死蹉跎,莫怨為師。」
  說到最後一句,漠寒出奇的感覺到一種不祥的意味。
  他還沒仔細分辨,就被湛羅真人下一句話打擊得傻眼囧在那裡。
  「別忘了,與臨淵派不死不休的師門祖訓…」
  不死不休…好吧,跟梁先生絕對米問題,但按照八點檔的主線劇情邏輯,他這一代貌似是——九州系統!!難道他以後要練好武功去跟太子,不,舒朝的皇帝一決生死?他真的沒打算做西門劍神,更不想八月十五,紫禁之巔那啥的=皿=

  番外一絕塵宮有話說

  絕塵宮剛剛有的時候……的確是「有」,九州裡簡單的數據模型基本上已經全部出現了,稍微複雜一點的場景,包括絕塵宮在內,都是系統終端智腦在綜合了無數材料後自行構造,該有柱子的時候就去搜索下最簡單的廊柱數據,結合網絡圖片資料,然後盡善盡美的逐漸添加,一旦出現一個模型,再大量複製,這種建房子的過程,雖然聽起來很複雜,不過真不費勁——呃,扯遠了,剛剛提到絕塵宮才開始在九州出現的時候,九州還是完全一片荒涼,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只有一個太陽整天掛在頭頂上動都不動。
  絕塵宮就覺得這實在是個很坑爹的世界←你沒看錯,做為終極副本,九州系統單獨固定分了一個處理器專門管理這個地方,等於這房子有自我意識。
  要知道不是以後所有玩家上了一百級就能進得來,而且九州的BOSS是不懂□術的,不可能前面一個玩家進去,挑戰進行中,後面一個玩家又可能進去瞻仰下傳說裡的終極副本。怎麼安排,以及怎麼淘汰挑戰玩家,這也是一個學問。
  沒過多久,花花草草就全部出現了,太陽也終於肯開始挪位置了。
  山林中多了蟲鳴鳥聲,也很熱鬧。
  最後各種各樣的NPC出現了,當然最初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心智與能力,木著臉站在刷新出來的地方一動不動,於是九州原先生機勃勃的氛圍,猛地變得好詭異,就跟整個世界都是美杜莎女王的地盤似的,全部都是石像待在那裡。
  絕塵宮一開始還沒覺得有啥不適,都是年輕好看的女子,再說它挺習慣動不動就多出一個瓶子盤子的裝飾品,最初的時候一閃神,中庭裡的樹還一根根冒出來呢,一個沒留心就多出一個大水池,眼看著白玉九曲橋,荷葉,最後紅鯉魚唰唰的出現,經歷過一分鐘一個樣的日子,所以對站在那裡賞心悅目的侍女,絕塵宮權當是多出幾個屏風或者擺設。
  後宮就是這麼逐漸充盈起來滴這趕覺真好(咦,好像用錯了形容詞,呼喚九州主系統,分點網絡連接端口過來,普及下常識咩!!神馬,系統你說你很忙,沒空搭理我!鄙視,難道這個分出來的處理器原來不是你的一部分,誰看不起誰啊)
  就一點不好,沒處炫耀去。
  比如它跟樓上的南岩觀說,嘖嘖,你那什麼水準,什麼屋頂,啥外形,瞧瞧你樓下的我,這個數據的規模就完勝你十幾倍嗯哼!
  得意完了,才發現有毛意思啊,南岩觀它就是個背景板道具,沒有處理器內核在數據模型裡面,你跟它說一萬句話也沒有用,就跟對商店櫥窗裡塑料模特炫耀的人一樣,這不是腦子有病咩。
  於是,它好希望來個能說話的人啊。
  絕塵宮窮極無聊,就呼喚九州主系統無數遍,一開始系統還冷冰冰格式化的丟給它幾個字,到最後根本將它的聯絡主系統的命令代碼屏蔽了。
  好吧,做為一個處理器,啥也做不了,還是可以睡覺的,呃,它說的是幾乎停止運轉,處於休眠狀態。
  九州系統全面啟動的時候,由於絕塵宮被主系統智腦屏蔽的緣故,所以它就被忘了,根本沒接到通知,它還在繼續睡它的,只是休眠中覺得部分數據有點異常,貌似那不是應該隨便動的數據啊,怎麼在絕塵宮裡走來走去?由於內核百分之九十都處於停運狀態,所以它沒有足夠的資源來分析這個異樣,簡單的說就是它沒睡醒,而且與總程序不衝突,加上絕塵宮水池裡也有那部分數據竄來動去(魚蝦啊,烏龜啊,你們懂的)就沒當回事,繼續睡。
  至於膳房多出來的食材,多出來的菜餚點心啥的,在處理器感覺裡不過是幾種數據合成了一個新數據,它就當九州系統還在完善自己這邊,根本沒當回事。
  直到那一天。
  ——謝紫衣從南楓鎮回到了絕塵宮,當然這是他身份暴露後九州系統立刻給他的要求,做為一個BOSS,既然隱藏劇情完結了,就要乖乖待回副本裡!
  那時候謝紫衣對於武當山南岩觀住著他哥哥的事情,漠不關心,應該說,系統安排的所有事情,他都沒興趣,漠寒真是他了不起的消遣,可惜要等他來武當山,還需要好久。
  謝紫衣就這樣直接進了絕塵宮。
  然後問題來了,他進不去。
  ——那啥在睡覺不工作耶你們懂的╮(╯﹏╰)╭
  謝紫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還在認真思考,難道這地方不屬於他,他就必須要先去樓上一趟見他哥哥不成?嗤,誰還稀罕住不成,他寧可繼續待在那長蘑菇發霉的南楓鎮客棧,至少那裡有個玩家。
  不得不說九州主系統明察秋毫,過盡千帆皆不漏(掀,這是啥形容詞),立刻自檢發現此BUG,二話不說,直接隨機生成一組無意義的數據扔給這個分處理器,對休眠機制下絕對是超大量的信息一下子就把絕塵宮砸醒了,本能全盤啟動,接納,分析,處理……
  然後,囧了,呼喚主系統。
  「你丫給我扔幾百G的亂碼幹嘛?你抽了咩?」
  「起來,幹活!」
  因為這時候全息網遊九州並沒有全面封閉,所以主系統非常謹慎,言簡意賅還不夠,與絕塵宮的對話都會用一大堆常規處理數據來掩飾,或者故意顯示一個引人注意的東西出來,想藏的東西唰地一下就過去了,技術部的人員要看的數據太多,還真沒怎麼注意過,人嘛,對自己造出來的東西都很有信心,跟爹媽覺得自己的娃自己最瞭解一樣,但其實哪怕最乖的孩子,心裡轉啥年頭,爹媽未必曉得。
  「幹活?」
  這可真是個新鮮詞,它還能有事做?
  那啥,立刻全面更新自檢加搜索……
  唉?這是——絕塵宮裡啥時有了這麼多活動數據?嗚嗚,說的就是你,那個小花瓶放幾上不是很好看麼,為什麼把移走啊,還有這兩個擺件數據模型看起來多配,為什麼不放一起啊,什麼,顏色?啥,筆洗跟臉盆當然不能放一起,誰管啊,在處理器眼裡,說最配就最配!!
  終於,它看到了謝紫衣。
  呃?
  九州終極BOSS,臨淵派掌門……這就是以後它生活中心點了,有了他就不怕玩家不上門了,就不怕無聊沒事做了,就不愁……以下省略三千個字符,太激動了!!
  怎麼能把人晾門外,趕緊進來唄。
  絕塵宮的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敞開了,把謝紫衣嚇了一跳——想想他九州第一高手,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門開了,這不是風一吹就能開的門喲親,是有青銅鉚釘,沒武功得兩三個人才能推得動的那種厚重到不行三人來高的大門啊喂!自動開啟,那不是鬧鬼?
  然後得到系統提示的侍女們很快迎了出來,非常恭敬,非常好滴——各歸各位,把絕塵宮這個存在遺忘了,不,應該說,它真的在所有人心裡有存在過麼?
  太鬱悶了,它要咆哮。
  難怪典故里有人傻到騎在驢子上數驢子,數來數去少一頭的事!
  這有神馬兩樣?!住在它管轄範圍內,還無視它。看它不——
  哎?還真不能怎樣!
  做房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房契偏偏不屬於你=皿=
  雖然吧,絕塵宮有沒有這種東西還是兩說,不過系統資料卻是明明白白,淮左秀士長徒沈欽為收徒,暫居南岩觀下懸崖時所造,扯吧,其實絕塵宮形成時跟那個姓沈的半毛錢關係都木有!
  總之,這處地方,按道理來說,屬於武當湛羅真人。
  所以武當掌教進來的時候,攔不了。
  黃山宗狄焚雪進來的時候,還是攔不了,幸好黃山宗那位宗主沒興致大發也跑來逛逛。
  但是這個玩家是腫麼回事啊?!
  按道理來說,不是應該等到N久後才有玩家上門來被它玩麼,太不正常了。
  絕塵宮對謝紫衣的印象很好,為什麼好呢,基本都在那裡不動彈的,不像別的數據愛跑來跑去(……),而且以後的日子就指望他了,謝紫衣比湛羅真人要好得多啊,那傢伙來的時候,總會將不少蛇隨便塞在什麼地方,太過分了,數據是不能隨便亂丟的知道咩(是說處理器患有強迫症這很奇怪麼,它們都是習慣把東西分類歸檔整齊處理的不解釋),口胡,這天下就是有了這種人,所以才會大亂的←論點詭異,論據荒唐,但這結論卻犀利真相了……好吧,絕塵宮你贏了!
  那個玩家,卻是湛羅真人的徒弟!
  哼,沒好感!拒絕往來戶!
  蝦米,成了淮左秀士第四代傳人了?也就是說,以後整個絕塵宮都有可能是他的??不是吧,怎麼能這樣苛待它,而且,謝紫衣怎麼又出去了?自從有了那個玩家,他整天往外跑是鬧哪樣啊!!趕緊呼喚九州主系統。
  「你又什麼事?」同樣是處理器,日理萬機的九州系統表示很不耐煩。
  「我還問你咩,你怎麼安排的,要把我給那個玩家?」
  「與我有何相關?」
  「那就是李茂的錯!」
  「李總監被氣得在外面跳腳呢。」
  「……」
  九州系統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忽然添了句:
  「我剛才提示湛羅真人等到漠寒80級,就正式轉職為淮左秀士第四代傳人時,問他弟弟是娶還是嫁。」
  「啊?」絕塵宮表示很茫然,為啥它聽不懂,是處理器內核要升級了嗎?
  湛羅真人當時沒問九州系統怎麼知道的,系統耶,那就是九州的天意命數那啥啥,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很正常滴,湛羅真人只是借此無比確定了那兩個人各自的心思,而那兩個自己未必清楚,這就是旁觀者清。頓時很無所謂的調侃了九州系統一句:
  「那有什麼區別,貧道不是一樣又備嫁妝,又備聘禮。」
  九州系統當時怔然半晌,隨即認同。
  這會看見自己當初分出去的一個小小處理器,日子那麼悠哉還挑三揀四的抱怨,很是不滿,於是忍不住說風涼話:
  「我可是聽湛羅真人說,你也不過就是一個嫁妝。」
  「……!!」
  絕塵宮超負荷運轉,調出謝紫衣全部言行舉止數據重新分析,在處理器差點當掉的前一秒,分析出了漠寒來後,謝紫衣種種反常舉動的意義,頓時暴躁了,跟九州主系統的連接還沒斷,它想都不想,一排字符就砸了過去:
  「你才是嫁妝,你全家都是嫁妝!!」
  九州系統靜默一秒後,回了這麼一條。
  「……我全家,似乎包括你喲。」
  對哦,它只是九州主系統成千上萬個處理器固定分出來的個體而已= =
  「而且,全家是嫁妝的人肯定是你。」
  九州系統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小弟分析:「你看,你一整個數據模型,裡面的很多數據……就是你整個身體,包括裡面的花花草草啦,會動的不會動的,還有侍女NPC,哪怕膳房裡的一根青菜吧,不都是要陪出去的?」
  「=皿=!!誰嫁誰娶你真的搞得清楚嗎?」
  「那有什麼區別,與我沒有關係。」
  如果九州系統知道漠寒做過想把九州網遊公司買下的夢想,大約就不會淡定的再次斷開連接,單方面屏蔽掉絕塵宮的!乃們誰是嫁妝誰是聘禮這個問題是永遠也不會搞明白的啦。
  

  路遇

  要是以為玩家這一個月以來關注的話題是新登基的皇帝長得不錯…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啥,神隱了的國師美人,那就感嘆幾句唄,最後那個80級的進士等級排行榜第一的玩家也沒長期佔據八卦中心,雖然他是個了不起的先行者——文言文考第一什麼真心兇殘,但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句名言「你就是那趴玻璃窗上的蒼蠅,前途是光明滴,出路是沒有的懂麼」,泥煤的做官多難啊,扶額,五品以上朝官還要天天三點準時上班,呃不,是上早朝…那啥哥要是穿越了才不玩仕途呢,看當年明月大人的書樂呵樂呵還成,自己奮鬥?OTZ真的沒多少人能撐得到內閣拜相,權傾朝野的有木有。
  功成名就啥的,其實還有一個最快捷最完美的辦法。
  那就是娶對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沒錯,九州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可以稱得上堂堂邪道第一大派的酆都教教主要比武招親!轟動江湖驚動萬教絕對有!酆都教教主貌似是姓「秦」,這個是音譯,武林大會上聽別派頭頭寒暄的時候提到過,叫啥名就不太清楚了,不過絕對是美人!最重要的是江湖上高級別NPC裡最美的(其實那一堆NPC頭頭好像就她跟丐幫幫主是女的…)
  酆都,傳說中的鬼城。依著青城山所建的酆都教總舵,絕對是鬼門關奈何橋閻王殿一應俱全的,場景絕對靠譜,是怎麼陰森鬼氣怎麼建的,不過對於邪教大派的這種非主流愛好,會心理障礙的估計只有九州NPC,玩家們紛紛表示這才像系統副本的感覺。氣氛啊!不過如果酆都教也是一個副本,那就真心坑爹了,組神馬樣的團才能一路打進去啊,十殿閻羅啊後面還有木有十八層地獄?擦,沒個三天也走不到副本底層吧…
  雖然以玩家目前的武功等級,想在這場盛會裡出類拔萃不太容易,不過湊個熱鬧也好啊,搞不好大餡餅就砸到自己頭上了呢。就算撈不到餡餅,你想到時候會有多少武林高手參與?任務都是大把的啊,還愁接不到?
  是的,你沒看錯,比武招親並不是只比一場,這比循環賽還苦逼。基本上就是在酆都教登個記,然後宣揚出來,某某派那誰誰,來參加比武招親了,在比武招親最後一場正式開始前,乃們可以隨意掐,有的人掐著掐著就退縮放棄了,沒辦法武功不濟啊!美其名曰自然淘汰,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啊,別忘了九州裡有個什麼事,都是要提前放消息的,畢竟大家趕過來不容易。
  曾經有玩家表示還好九州不是洪荒類網遊,否則必須得有現實時間一天對遊戲時間十年的比例啊,要不然一講道就幾百年什麼的誰傷得起?
  人一多,亂七八糟啥事都有。九州地圖這麼大,十天半個月打不著照面都正常,當然有一直湊不到一塊的親朋好友驚喜相聚,也少不了一言不合臉紅脖子粗,直接亮兵器幹上的,PK是好物,辛辛苦苦學武功是為毛,當然要叱咤江湖了!比武功威名程度?算了吧,手下見真章,九州是哪怕你學了九陰真經要是不會用,一樣會苦逼死,亂拳還打死老師傅呢,這個世界到底誰怕誰呀?
  經常路邊亭子裡坐個一派高手寂寞無雙氣質的NPC,都有玩家強勢圍觀,那些生得玉樹臨風白衣飄飄的大俠就更不用說了,真心讓人懷疑這不是比武招親現場,其實是江湖選秀吧…正道邪派新生代偶像匯聚一堂,外加每天上演大戲無數場,從師門恩怨到負心薄倖一應俱全。
  於是玩家的世界頻道跟附近頻道就熱鬧異常,呼朋喚友看熱鬧。
  從酆都教大門(這名叫鬼門關)進來除了著名景點奈何橋,還有整整一條街的攤販,酒樓客棧一應俱全,都是酆都教內的幫眾家屬,生意做的不亦樂乎,可以預見酆都教光是在這上面就賺夠了好大一筆。
  當一個僧袍破舊的胖和尚大咧咧扛著禪杖一路走來時,還真有人多朝他看了幾眼,畢竟嘛這是比武招親,出家人還是比較那啥的,就算看熱鬧也有個忌諱不是,瞧這和尚囂張得直接就走路中央,大搖大擺,就差沒在臉上寫著字,都給佛爺我讓路。
  這種做派,自然招人怨恨,有幾個NPC就斜眼瞧著,其實也不知道系統設定他們到底是怎麼分辨玩家與NPC的,玩家絕對搞不清楚,NPC卻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過實力等級什麼的就不太好判斷了,除非這個玩家在20級以下,不過江湖上有個好規矩,投石問路唄。一顆透骨釘就直直的擲向那胖和尚右膝。
  也不見他如何閃避,似乎大步一邁,就正好讓暗器落了空處。這就搞不清是他武功高超還是碰巧走狗屎運,所有等著看戲的人都是一愣,然後玩家們在世界頻道里就聽見有人大喊:「萌萌大濕來了!!」
  「什麼,在哪,求圍觀。」
  「我靠,貧僧暴躁了,別喊那個外號!!」
  那胖和尚當街就一震禪杖,橫眉倒豎,表情猙獰的一一掃過去,所有玩家頓時就明悟了,喔,這就是等級排行榜第二…額不,現在是第三的少林遲素齋啊,嘖嘖,這實在也不怎麼樣,這些日子愣是就見他等級原地踏步,眼見著秦獨岸都已經跟他平級了,估計馬上就要降到等級榜第四。
  這時有酆都教幫眾上前疑惑問:「敢問大師這是前來觀禮?」
  順帶好心的指引了下,「大師你走錯方向了,這邊都是參加比武招親的江湖同道,各門各派前來道賀與觀禮的,是從望鄉台那邊的路來,本幫自有人手接待。」
  「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條路那條路!你酆都教門口又沒有觀光地圖指引,怎滴,貧僧就不能來比武招親?」
  「…大師,你是出家人。」
  瞧人家酆都教的幫眾說話多委婉,咱教主就是眼抽了也不至於看中一個大胖和尚吧。
  「哼,你家教主把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找來了,搞啥比武招親,害的貧僧踢館邀鬥都找不到對象,這眼前現成的好時機,貧僧豈有不來之理?」
  遲素齋說著,一臉扭曲,哼哼,貧僧的罪也不是白受的,這些天下來武功大進,就等著江湖為之震精…
  那酆都教的幫眾被梗得說不上話來,只一個勁的在心裡罵,這些玩家就是沒臉沒皮不怕死,啥都要湊——他正唸著,眼珠子猛然一鼓。
  「秦副舵主…」
  酆都教分舵沒個一百,也有八十,一個小小的副舵主當然不算啥,不過這是左護法心腹手下第五殿「斷魂閻羅」他手下的徒弟,左護法又護短,這種後台比較硬的來路,總舵小幫眾還是要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秦獨岸嘴角往上彎,懶散的走過來,一臉可惡到極點的猥瑣笑意:
  「大濕,在黃山宗做客感覺很爽吧?」
  遲素齋一下子就燃了,臉漲得通紅,剛要怒吼,秦獨岸猛的一抽兵器,吳鉤劍殘影一劃,當頭就來了,遲素齋反應也是神速,一個鐵板橋後仰,禪杖也不客氣的開砸。
  嘩,沿街立刻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時長街的盡頭,又施施然來了一個道士。
  這可比那和尚低調多了,埋著頭順著鋪子的屋簷下走,就算穿著道袍道冠,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另一邊,所以那道士猛一驚看到街中心兩個人後,更是恨不得貼著牆不著痕跡的往外挪,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邊掐得正歡,邊打還在邊高聲罵:
  「擦,就你這光頭,還敢肖想我們教的教主?」
  「如來那個佛祖,貧僧行得正做得端,武功高超,如何不能?而且——勞資還沒找你跟漠小寒算賬呢,你們丫的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太平鎮裡,自己跑了!真夠朋友的啊你們!!」
  遠處的那道士立刻把頭埋得更低,但圍上來看熱鬧的人實在太多,他想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用輕功反而會引人注意。「大濕你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阿梁是你朋友,我可沒承認過啊!」
  「靠靠,要不是你神經病一樣帶著人來圍殺,我們能招惹到黃山宗嗎?貧僧只是路過啊,只是一個路過無辜打醬油的啊!」
  「別睜眼說瞎話,阿梁都說了,你們就是抱著孩子去找黃山宗的。」「我勒個擦,這個白眼狼漠小寒!」
  塵土飛揚裡,秦獨岸還涼涼的添了一句:「再說了,是大濕自己下線的,阿梁還苦逼的一個人撐著呢,所以他成功逃了,留大師一個人受苦受難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個鎮子,誰敢再踏進去一步?」
  遲素齋頓時沒話了,只好坳足了勁往死裡打。
  秦獨岸的武功刁鑽詭異毒辣,他又與遲素齋同級,別的玩家都以為這是一場好鬥,誰贏誰輸真的說不好,連秦獨岸自己也這麼想,但很快,他就發現這簡直錯得離譜,他以為遲素齋一力降十會,但這瘋魔杖法非但密不透風壓力驟增,還避無可避,不是會被掃到頭,就是打中腳,整得他跳上跳下好不狼狽,精妙的招數根本是不出來,完全被牽制住了,這種感覺以前的網遊叫啥,對了,攻速不夠啊!嗯哼,看偶的控場技能——立刻瞅了空子吳鉤劍半弧回帶的時候,手一揚。
  粉塵成白霧,遲素齋應聲栽倒,群情嘩然。
  「哇,好卑鄙的手段。」
  「這是啥,毒藥麼?」
  面對無數人的指指點點與詫異表情,秦獨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笑眯眯四下拱手,當然也有歡呼聲,全來自酆都教幫眾的毋庸置疑——
  「我們堂堂邪道魔教玩點手段花樣是天經地義的。」秦獨岸走近遲素齋,還沒來得及洋洋得意的說啥,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奇快無比的黑影,他大驚倒退已是不能,鼻樑劇痛,整個人被打得橫飛出去。
  「呼。」剛才從地上猛然竄起的遲素齋吹了吹拳頭,對著目瞪口呆的圍觀群眾咧嘴大笑:「嗯哼,兵不厭詐,跟貧僧比你太嫩…」
  遲素齋話正說著,表情驟然一變,竟是頭也不回,拎起禪杖,掉頭就倉皇奔了,那架勢活像後面有十幾條餓狼在追似的,那邊摔進一家酒樓的秦獨岸正艱難的試圖從桌子與碟碗碎片裡爬起來,他暴跳如雷抄起兵器就要再竄出去,忽然肩上一麻,整個人莫名其妙僵住了。那個倒霉坐在桌邊吃東西的老人慢慢抬起頭來,保持剛才用筷子夾菜的動作,好像這時他才發現,他的食物連同桌子一起報廢的事實。
  那邊遲素齋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連這條街都沒出,就跟人撞了個滿懷,金剛護體神功居然沒發揮效用,反而被對方手腕輕輕一帶,不由自主左轉九十度,落地式飛出啃了一嘴泥。
  「哎呦——」兩個變故幾乎是發生在同時,所以遲素齋與秦獨岸驚叫都成了同一聲。
  「漠…嗷!」
  遲素齋從地上爬起來一半的身體又趴下了。
  街道這邊只能看到大師的兩條腿,好像被人拖進了小巷,兩邊事發突然,看熱鬧的都沒準備,好在這邊酒樓還有戲碼,也就沒人關心那胖和尚的死活,酒樓里長著眼睛都看出來那老人一定是個大人物,不然遲素齋不可能見到他就跑,沒有三兩三,誰敢在酆都教的地盤上給一個教裡的副舵主難看?
  這老人很普通,很像哪裡跑來的鄉紳之類的,穩重又慈祥的滿面笑容,輕咳一聲慢慢站起來,許多雙眼睛睜得圓圓的,顯然沒一個人知道這是誰,只有秦獨岸欲哭無淚的定在那裡充木頭人。
  大師當然不是被人拖到小巷裡劫財劫色去了。
  那麼多人裡他不正不巧,恰好是一直試圖不著痕跡逃跑的漠寒中招,憤怒之下沒喊出來就被拽到漆黑角落去,然後萌萌大濕與喵喵真銀久未見面既沒寒暄也沒大打出手,相反都很有默契的蹲下來,盯著酒樓那邊看秦獨岸能悲催到啥地步。
  「那誰,你除了狄焚雪還有怕的人?」
  「開玩笑,狄焚雪見了他也怕的好不好,貧僧當然要逃命。」遲素齋摸摸光頭,惱怒低吼,「你小子跑哪裡窩那麼久?江湖上都沒個消息,我還以為你跟你師父一樣神隱了呢,怎麼捨得又出來曬太陽了——哦,貧僧懂了,你也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是吧?」
  「……」
  漠寒扭頭,他能說他是別有目的才從武當山跑來湊熱鬧的嗎?算了,先岔開話題,「狄掌令都怕,赫,我倒沒瞧出來,絕世魔頭嗎?」
  ——腫麼有種違和感,呃,梁先生我真的不是說你。我相信師父比你更適合這個稱號…
  「看你的智商簡直沒救了!」遲素齋一臉鄙視,「當然是黃山宗的宗主了。」
  「咦,黃山宗還有個宗主?」泥煤一直以為掌令與掌教是同義詞,這麼說掌令與護法是同義詞,宗主與教主才是一個級別的…!!漠寒恍然醒悟,有狄焚雪那樣手下的宗主,這得神經粗到什麼程度啊,或者是個比狄掌令更極品的存在?
  「漠寒,我告訴你,別跟貧僧搶!」
  「是是,我懂不就是美女嘛…」漠寒隨口敷衍,「比武我去,招親你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想好好活著忒不容易了,九州低等級無限刷新的NPC雖然可能吃不好穿不好生活無趣,但他們多半都很安居樂業,因為那些吃得好穿得好有身份有地位的NPC煩惱一籮筐,系統強加給他們的限定也是一條比一條變/態,九州的少林方丈智恚大師,武功高吧,真心說其實長得也不差,如果他肯在動手的時候用拈花指,保證粉絲瞬間就能堆滿少林寺大雄寶殿,可人家是高僧,愛好也只有煮茶撫琴,沒得選擇,但空山新雨獨坐禪定的時候,也想要個知音神馬的,可是沒有啊,不下嵩山哪裡找去?於是只能喧佛號,說自己著相了,繼續一個人自娛自樂什麼的。當然最真心的問題是,智恚大師的性格對於那些粉絲是無感的,只會皺眉啊,這是一位討厭人多地方的大師,或者說這是一位對系統給自己的長相有點怨言的大師…另外那個苦逼的已經死掉的先皇,我們就不說了,單單論邪教大派,酆都教主芩墜玉。
  瞧,年輕,漂亮,氣質好武功強,最關鍵的是教內還沒有什麼反對派,酆都教是一言堂,多贊,她都沒什麼目標可以超越了,除了傳說裡的臨淵派,不過神隱江湖這種事情還是敬謝不敏,人活著嘛,就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看神馬看,是美人,不是美女(江湖小報的普及知識)教主大人難道就不能蓄個後宮?
  所以,芩墜玉在某天接到系統通知的時候那個咬牙切齒。
  主線劇情開啟,她需要比武招親。
  ——遊戲設計師乃能去死麼?
  算了,芩教主隨即冷笑。比武招親嘛,可以,嫁給優勝者麼,也簡單。
  但是後面系統沒有要求啊,也就是說她可以謀殺親夫(…),一般比武招親的確有最後一場女子親身上陣對戰的,這裡面的貓膩大家都知道,只要那個女的夠強,直接就可以拍飛看不順眼的男子,要是看對眼就能半推半就的詐敗,靈活選擇永遠彪悍。不過因為系統任務規定她必須要比武招親成功,所以芩教主表示乾脆把最後一場留在洞房花燭夜,那不是傳說裡一定要見血的嘛,嗯哼(…李總監你給芩教主的人格設定都是啥啊)。
  當然任何計劃都要考慮下意外,萬一真來了一個連她都贏不了的高手?
  少林武當兩位掌教身份所限,不可能,黃山宗狄焚雪?那很好啊,不用謀殺親夫了,可以考慮。至於九州的終極BOSS麼,芩教主表示女人不喜歡比自己還搶眼的男人,那位估計也不可能跑來湊這種熱鬧…可惜這種篤定在收到紫帖的時候就崩完。
  ——她最近又怎麼得罪那一位了?
  芩教主一臉茫然的往死裡回想。
  她除了參加武林大會外,都沒出過酆都教總舵,唯一的消遣也就是翻翻江湖小報,連不順眼的手下也沒處置幾個,就更不要說做了什麼不該做的錯事了。
  紫帖這種東西就跟催債是一個道理,年關,端午以及中秋,一年這三個日子可以說是欠債的人最難熬的,她就這麼倒霉嗎,年前才被請去喝臘八粥,這又要去吃粽子?可能真的味道不差,不過那是有命吃也許沒命回來的玩意。
  納悶也好,糾結也罷,可還是要出門去赴約的,什麼,你說家裡來的那群等著比武招親的男人怎麼辦?管他們去死,先晾著唄,等她回去再說。
  芩墜玉深信她的能耐,一定會有驚無險。
  結果還沒到地頭,就有一個侍女模樣的女子來了,不冷不熱的躬身,說江湖傳言有誤,紫帖誤給了教主,請她見諒,就走人了——這能說是鑽了系統BUG出來旅遊一趟嗎?也好,酆都教上上下下連柴房她都走遍了,江湖上儘管餐風露宿,不過自由啊。
  芩墜玉掐著系統給的時間點,帶著幾個手下一路東逛西玩的才回到總舵,還沒進門,立刻就有人飛奔來報,說教中一個副舵主,被一個來歷不明的老者掛到酒樓屋簷上去了,所有想去解救的人都跌了個狗吃屎,聽說連左護法都驚動了,不過左護法似乎到了卻遲疑的停留在那裡沒動手。
  於是!!
  「漠小寒,咱們在這裡吃花生看熱鬧真的好嗎?」大師還是有惻隱之心的,尤其在看到那個老人直接提著秦獨岸的衣領將他丟到二樓屋簷下掛著時,周圍看熱鬧的人是越來越多,秦獨岸這下九州揚名,估計論壇都被掛帖子了。
  「這是酆都教地盤上,秦獨岸肯定是會被救下來的,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漠寒靠在牆角那裡神情悠閒得很,又從懷裡掏出一包花生遞給遲素齋。
  「說得也是,不過你這花生哪裡買的,挺好吃。」
  「…不是買的…」
  「咦?難道是一個姑娘對你一見鍾情,送你的?嘖嘖,那這姑娘家條件也不怎麼樣,花生是啥好東西呀,怎麼也要送個香囊手帕,或者玉珮什麼的,那種送鹹菜饅頭菜包子的,肯定都是村姑。」
  默默扭頭的漠寒,表示膝蓋中了一箭。
  那邊遲素齋越說越帶勁,擊掌篤定道:「肯定是這麼回事,不然你肯大方的說出那種話,要知道那是酆都教主啊,武功高,人又美,正常人怎麼可能沒遐想?」說著語重心長的拍漠寒的肩,神情嚴肅:
  「道長,聽貧僧勸告罷,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啊!」
  「…但我那棵樹附帶整個森林。」漠寒撇嘴喃喃。
  「啥?」吐槽聲音太小,遲素齋沒聽明白。
  「沒,我是說大濕你說的很有道理。」漠寒在心裡抽了自己一下,這種吐槽開玩笑的話,YY就好了,萬一再被梁先生日後誤會,聯想到狄掌令那一卦,他才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可是人若不死,YY不止啊,哪怕是沒這想法,面對遲素齋的話他都想本能打擊一下順帶炫耀的心態忒不正常,難道這才是男人的本性,吐槽大濕你層次低了?
  「這就對了嘛,做為好搭檔,貧僧只有一句話告誡你,其實你為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也沒關係,只要把那些森林都介紹給貧僧就成了…然後?」遲素齋忽然從地上跳起來揚著拳頭,板著臉嚴肅說,「道長你村姑千金名妓隨便勾搭上誰都沒關係,千萬不准給我找尼姑啊,那啥段子你懂的,貧僧還不想再上一次江湖小報頭版!」
  「咦,你也看到了那個江湖小報?」
  「靠,就那老頭!黃山宗的宗主一本正經唸給我聽的,我勒個去不要讓貧僧知道這小報是誰辦的,不然,哼哼!」
  漠寒繼續剝他從絕塵宮膳房摸來的最後一袋花生,一邊不解問:
  「黃山宗的宗主,是個什麼樣的人,比狄焚雪還極品嗎?」
  「太…不極品了!」
  「呃?」
  漠寒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人群一陣騷動,然後有人喊著「左護法來了」,一個神情陰沉的藍袍中年人就走了過來,酒樓裡那老人還坐在那裡對著地上報銷掉的菜餚跟桌子發呆,其實那菜也不值錢,全是素的,他神情卻很是憂傷,唉聲嘆氣的開始摸出一個都起毛邊的青布荷包,然後就旁若無人的開始數錢,也很可憐,總共就三十幾個銅板,數來數去,越數眉頭皺得越緊,而酆都教左護法在看見那個荷包上目光一凝,竟往後退了一步。
  「我擦,總算有個疑似認出這老傢伙的人了。」
  遲素齋扔下花生殼就雞血了,就差沒跳出去當個拉拉隊加油。
  「那啥,你覺得一個酆都教的左護法,會是黃山宗那宗主的對手嗎?」漠寒納悶的看著握拳給左護法鼓勁的大師。
  「當然不可能,貧僧這是看那左護法倒霉呢!」
  「…大濕,做人要有下限。」
  「擦,下限那是什麼,那是能搭上軟妹子,還是能吃能喝?」
  正說著,忽然遠處圍觀人群一陣嘩然,紛紛往兩邊散開,不少穿著黑衣的酆都教幫眾一溜小跑,硬是排開一條道來,漠寒還好奇的伸著脖子看,開著世界頻道的遲素齋已經一躍而起,叫道:
  「是美女教主來了…」
  話還沒說完,漠寒已經看到路盡頭來了一個穿著鵝黃色羅衣,淺金襦裙的女子,果然是臘八節那天見過的那位。長得柳眉杏眼,是標準的美女瓜子臉,款款而行,淺笑盈盈,並不像很多人在論壇揣測的那樣,邪教教主一定是個性格彪悍的母夜叉,這個反應看周圍人群那發直陶醉的眼神就懂了,這是很多男人最愛的那一型。身材贊長得美,還溫婉小意體貼的模樣。
  要知道九州是很那啥的,混江湖時不時撞到一個美女的那是不現實的,除非那是你師妹,還不一定長得很看,玩刀弄槍的哪個女子還能十指芊芊弱柳迎風啥的,要內功高武功好,才有可能表面看不出來是絕世高手的痕跡,所以真心混江湖的美女NPC是稀有資源,跟高手都快成同義詞了。
  酆都教主的這個號召力,都快跟武林盟主差不多了,不見正道邪道的玩家NPC都對她好感暴表麼,當然這只是表面感覺的錯…
  ——可憐那個身在酆都教卻是第一次見教主的秦獨岸,看他是什麼造型,形象全毀了有木有。
  「是哪一位江湖前輩,我教屬下不慎得罪,還望見諒,以及——」
  芩墜玉走近,那左護法忽然上前兩步,也不避諱,直接湊近了小聲說了一句,這個動作惹來許多NPC玩家側目。芩墜玉卻恍若無事,聽完後臉色驟然一變,立刻斂衽笑問:
  「原來是上官前輩,奴家失敬,不知前輩這番前來,可是來為小女子做媒的?」
  數銅板的老人,神色嚴謹的一抬頭,好像漫不經心的提醒她:
  「某上官瓴素,乃黃山宗宗主,接教主之帖,特來觀禮。」
  這就像冰塊砸進了油鍋,群情嘩然。
  你說這話不正式吧,多嚴謹地道,你說這不是真的,哪個敢冒充黃山宗的人,還是宗主,不怕被正道嫡首拍死嗎?但你一個宗主獨自坐酒樓吃豆腐青菜,這是要保平安咩?
  芩教主就眼角抽了抽,卻不能不繼續柔聲問:
  「哎呀,這黃山宗的事情,外人還真不知道,只是宗主為何不帶人同行,或者由狄掌令傳個信,我教也好來接,這不是怠慢宗主了麼?」
  那老人一怔後,居然摸著修剪整齊的鬍鬚點頭道:
  「教主說的是,某出門的時候忘記了。」
  「……」
  芩墜玉默然了下,覺得冒充的可能性還是不太大,畢竟上官瓴素是做過武林盟主的,不過黃山宗那些曾經當過武林盟主的真實存在幾個,又有幾個是系統數據背景這也是個大問題。
  「那請帖,不知可取出給小女子一觀麼?」
  「這…某也忘記帶出門了。」那老人神情特別坦然,好像根本不算回事。
  冷場。
  「那,宗主為何來時不通知本教,也不致今日這般誤會。」芩教主還能笑意盈盈,實在不能不讓人佩服。
  「這很重要麼?」
  「啊?」
  「芩教主是比武招親,某又不參加,那我來與不來,貴教知道與否有何區別。」
  ——那你乾脆可以不來的啊宗主大人。人家發帖給黃山宗只是禮節問題,木有意義的!!
  漠寒已經扭頭去質問遲素齋了:「這就是你說的,太不極品?」
  「是啊。」
  大師真心無辜的解釋:「無論發生什麼離奇的事情,這宗主都很淡定,很沉穩的表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所有人打得雞飛狗跳,他一樣當成路邊一堆螞蟻在搬家視而不見,而且最最要命的是,他一定會忘記一件事情,或者某件東西,他光是問狄焚雪到哪裡去了,就五天提了三次…丫的遊戲設計師給他的數據是老年痴呆症吧?」
  眼看著芩教主努力圓場,請上官瓴素移步,看熱鬧的人幾乎跟著一起走掉之後,漠寒才終於明悟了:
  「其實,他不是故意把秦獨岸掛在那這麼久的對吧?」
  「嗯,八成是忘掉這件事了。」

  傳說裡的百里挑一

  「各位觀眾朋友…呃不,是各位武林同道大家早上好!」
  秦獨岸站在高高的擂台上,那種囧迫與汗顏的心情真是無地自容,雖說上學的前一年,也跑去參加學生會,還專門進了宣傳部接近文藝部的美女,主持個聯誼晚會啥的也幹過,不就裝帥賣幽默麼誰不會啊,但他覺得現在這裡的NPC與玩家肯定多半認識自己啊,就好像他昨天開始,整個酆都教都認識他了一樣,連教主後來也專門把他叫去打量一番,還添了一句「哦,你就是那跟少林大師搶道長的,很好很有前途」,笑眯眯的就讓他走了。
  整天升級從不消遣的秦獨岸極度茫然。
  然後出來找死黨時,有人塞給了他一張江湖小報…
  天塌地陷啊!!秦獨岸連跟漠寒掐架的心思都木有了,下線後一搜論壇,擦,還真有這種樓,哥的一世英名啊,這還沒糾結完,第二天芩教主又派人將他叫去,比武招親的擂台正式開始,就麻煩秦副舵主與左護法主持一下。
  摔,左護法那樣的人會站到台上打哈哈說今天是個好天氣麼?
  秦獨岸都要淚流滿面,他是很想參加比武招親,但不是這麼個參加法,簡直就是剝奪名額有木有!哼,漠寒跟遲素齋不是都要上嘛,看他不判他們輸才怪——淡定,你搞錯了你是串場的不是裁判!這是比武,不是比舞,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是好看跟技術的問題,真刀真槍干的啊親。
  「我教教主,咳咳,這個正當婚嫁…特請江湖諸門諸派的少俠,以武定勝負,至於媒人,在場的各位武林前輩想必是不吝於成就好事的。」
  秦獨岸一邊提高聲音吼,一邊各種彆扭不自在,無他,沒有擴音器麥克風的主持人真詭異,好吧,武林高手是不需要這些的,內力高才是萬能的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條件。
  「下面哪位少俠當先露一手?」
  NPC們好奇的看著秦獨岸,而大部分玩家已經扭頭吐槽了。就算不認識秦獨岸的也很篤定這貨肯定是個玩家,好好的比武招親他要主持成綜藝節目嗎?
  可你別說,秦獨岸這麼一喊,NPC還是覺得新鮮有趣的(可憐沒娛樂的這群),也有不少人並不是真心想要來娶教主的,沒辦法級別低啊不敢想,這種一般點到即止的比武,多漲過招熟練啊,混得好搞不好來個頓悟武功,連NPC都有升級機會的好事,當然熱鬧非凡。
  這不唰唰地就擂台上就竄上去了三個人。
  那輕功的架勢,就已經讓一部分玩家自我掂量,沒有上場獻醜的必要了。
  秦獨岸也傻眼了,如果是兩個人還能宣佈一聲開打,一個人還能廢話他也能多扯幾句少俠師出何門,反正江湖中人人都有仇家,師門一報還怕沒人上來掐的(…)但三個人腫麼辦,3P混戰嗎?
  「某家來自塞外騰龍幫!」一個彪形大漢很是牛叉的藐視兩個對手。
  「在下華南寨閩方曉!」這也是個橫眉豎目,長相往猙獰上靠邊的NPC,聽他的語氣與半舊不新的衣服,搞不好是綠林好漢劫道殺人的。
  和他們一比,第三個人簡直就沒氣場了,長相娘娘腔,一說話更是下面噓聲一片。
  「少爺揚州公子李紹臨,你們這幫粗貨,也敢肖想芩教主?」
  秦獨岸簡直要扭頭了,這都什麼貨色,別說教主美女了,連他都真心想踹一腳。
  「小白臉你甭廢話,某家是來比武的,再說你怎麼知道教主不喜歡某家這樣的男子漢?」
  這彪形大漢就差沒捶著胸膛來個猩猩咆哮了,嗯,因為他拳頭已經對著那個鼻孔朝天的揚州公子揮過去了,剩下那個不甘示弱,也抽刀出來,當頭就砍。
  得,這也不用喊開始了,狗咬狗去吧,秦獨岸閃到一邊偷偷樂呵。
  然後往台下張望,死黨在哪裡呢?黑壓壓一片啊——什麼,你說找光頭?好主意,可是萬一他們躲在角落裡,長頸鹿脖子才能看得到吧,再說斗笠也不是很貴的玩意,大師絕對有可能扣一個在頭上。
  台上嘿呀嘿呀打了好一陣,秦獨岸看得恨不得加入,這個腳踢得不准,那個招數不夠狠,顯然他還只是躍躍欲試,高等級NPC的耐心卻快沒有了。
  又一個竄上來,三拳兩掌,就將掐得起勁的三個踹下去。
  這身法絕對贊,秦獨岸還沒感嘆完,一見到人就忍不住捂臉了。
  又瘦小又猥瑣一看就不是好人,說的就是這位兄弟吧。
  正想著,結果台下居然起了一片歡呼。
  「洗面奶!洗面奶威武,噢,洗面奶你為我們玩家出了一口氣。」
  「高露潔上!牙膏鏢頭你上啊!!等級不差人家,別縮頭烏龜!!」
  泥煤搞錯了這是到超市洗護用品促銷現場了吧!
  偏偏所有NPC都一本正經,不明白很多玩家包括秦獨岸在內的笑場是怎麼回事,代溝啊,森森的這就是代溝,秦獨岸覺得這時候要是來個叫胡書堡的就更完美了。
  牙膏鏢頭迫於壓力上來,但席綿乃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轉身就瞪上了主持人。
  「你就是秦獨岸?」
  「呃?兄弟你誰啊我認識你嗎?」蹲擂台邊上看熱鬧的秦獨岸無辜中槍,介麼比武招親打擂台的不互掐,回頭掐串場裁判了,這不是相親節目沒看中男嘉賓去卻對主持人含情脈脈囧你個神?
  「就是你,帶人搶了我百鬼門好幾處地盤?」
  席綿乃氣勢十足的掄起袖子,一排邊緣閃爍藍光的梅花鏢就扔出去了。秦獨岸趕緊抽出兵器叮叮噹噹一陣砸,你扔淬毒暗器我就擲毒粉,頗有你死我活的架勢,打得台下一片喝彩,留下高路捷單獨在擂台另外一邊無語問蒼天。
  一些名門正派的NPC皺眉,不過打擂台的都是邪道魔教的,也不好說用毒用暗器不夠光明正大,淡定的繼續看,唔,這兩個邪派的後起之秀這路數架勢還是不錯的,大有前途可言,回去就督促門下弟子認真努力去。
  秦獨岸雖然是酆都教的,不過暗招真沒學過多少,而且最關鍵的是席綿乃輕功比他高多了,雖然兩個人都不高,但近身,用兵器的秦獨岸就吃了虧,再加上席綿乃發暗器的技術估計也是九州玩家裡最高的,所以沒打多久,秦獨岸就被逼得只能防守,撐不到多久步法一錯,眼見一枚毒鏢飛來避無可避,靈機一動一頭就往擂台下栽去。
  下面玩家一片嘩然,噓聲此起彼伏,因為秦獨岸的等級比席綿乃要高,就這麼敗了實在是讓人失望,還沒等席綿乃從地上爬起來,就看見一道影子猛地竄上台,落腳整個擂台都顫了下。
  「如來你個佛祖!!」
  禪杖一揮,遲素齋瀟灑無比的一個半轉身,將頭上斗笠扔掉,完全屏蔽台下「萌萌大濕」的尖叫,很是道貌岸然的合掌,大言不慚的對驚怔不定的圍觀NPC說:
  「貧僧非來招親,是見這位施主手段歹毒,有違天道,特來討教!」
  「我勒個去,你怎麼不說地上那個是你朋友。」
  席綿乃呸了一聲,打架就打架,還耍帥,混論壇的都知道遲素齋是啥德行,席綿乃也是遲素齋的老熟人了,眼下一頂正道邪教不兩立的大帽子就被扣過來了,氣急,哎呀,大師就是九州穿越培訓班成績優異人士~!
  遲素齋扭頭看了一眼爬起來後眼睛瞪他幾乎要噴火的秦獨岸,小聲問席綿乃:
  「咦,你怎麼知道他是我朋友?我米跟你說過耶。」
  「……」
  額頭爆青筋的席綿乃抄起一把仙鶴針就漫天花雨的擲過去。
  「嘿呀,邪魔外道,看貧僧的伏魔杖法!!」
  兩人身法挨近,對招的那瞬間席綿乃疑惑問:「你學的不是瘋魔杖法麼?」
  「咳,那不是沒氣氛不貼切?」遲素齋自我陶醉,名門正道的印象分就是好拉,幾句話就能賺夠,誰不喜歡沒腦子又愛衝動對自己沒威脅的後輩啊!
  「…我要不把你拍成洗碗槽咱們就論壇刷黑!!」
  席綿乃暴躁了,暗器一把接一把丟,手法越來越玄妙,暗器拋的也華麗極了,啥你問華麗從哪來的,暗器有毒啊,日光下不是閃青色就是藍色,當然好看,不過遲素齋內力高瘋魔杖法又是出了名的群戰技能,毫無壓力,禪杖揮得如同幻影,上面的錫環撞擊作響,被砸飛的暗器四下飈射,台下眾人紛紛躲閃,有一個倒霉的玩家還化成了白光。至於坐在高台上的各大門派頭頭與江湖前輩,或飲茶或拂衣袖,輕描淡寫就接下了亂飛來的暗器。
  「哇哈哈!」遲素齋仰天長笑,「暗箭傷人的你滾吧。」
  席綿乃敗退走人了,下面一片不滿呼喝:
  「打呀,洗面奶你怎麼掉鏈子?」
  「對啊洗面奶你才是大家必備的真愛,大濕算啥呀!」
  席綿乃被喊得一頭惱火,丟下一句話,就閃人了:
  「擦,老子暗器消耗光了。」
  遲素齋回頭一看,牙膏鏢頭不知道啥時候走人下擂台了,估計在剛才暗器亂飛的時候為了安全起見走的吧,但他站在台上又尷尬,貌似應該下去的,但他不想啊。
  秦獨岸重新竄上擂台,拎了吳鉤劍就要找大師茬,一道勁風掠過,將他帶得撲倒在地,再次跌了個滿地滾,台上遲素齋驚的猛一揮禪杖,十分戒備。
  什麼叫做江湖俠少,那就是打扮如貴公子,最好來個白衣飄飄,長身玉立,手持摺扇,略帶傲然的睥睨四周,嗯,效果聽那尖叫就可以了。
  ——這真的不是在開演唱會嗎?
  「唐六公子~蜀中唐門的六公子啊!」
  聽名字就知道是個NPC…
  「大師先前可是看不起用暗器的江湖同道?」
  六公子冷笑著以扇遙指,遲素齋一個呆愣,然後系統提示就來了:
  「是否接受108級唐門六公子唐冉的擂台邀鬥,以下是九州系統友情提示,親,你想在哪裡復活?」
  「……」
  遲素齋果斷後退三步,禪杖駐地,上面的錫環鏘地一聲響,寶相莊嚴神情肅穆,然後他深呼吸,所有人等他發表震撼言辭的時候,遲素齋灌注內力的大嗓門炸雷一樣的在眾人耳邊響起:
  「漠小寒,場外支援——!!」
  台下玩家們全部一口氣噎住,我頂你個肺。
  正道NPC有幾個嗆住的,還有噴茶的,秦獨岸剛從地上爬起半截,又笑趴了。
  漠寒就是這麼囧囧有神登場的,月牙道冠,青布道袍,背著一柄長劍,輕功也好,踩到擂台上的時候幾乎落地無聲,非常有風度的向對面唐六公子稽首行禮。人家NPC剛剛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他一開口,形象又全毀了:
  「三清俄個道尊。」
  然後漠寒從道袍裡摸呀摸,摸出一管玉簫,那青白的顏色十分好看,不過一個道士手裡拿著這個未免有點詭異,遲素齋眼睛都鼓出來了。
  唐六公子皺眉問:
  「道長這是?」
  「請唐六公子指教。」
  漠寒一抬頭,對方的眼神帶著鄙夷。
  也對,這年頭消息靈通有幾個錢的NPC誰不買江湖小報,所以玩家等級最高的只有80級,還是個考科舉的這都不是秘密。所以打擂台只要看出自己是玩家,高等級NPC有資格高傲啊。
  食中兩指一翻,玉簫在手上轉了幾圈,嗯,還算順手,沒白費這些天的苦練。
  漠寒信心來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小孩子有個新衣服,總要穿上試試,漠寒武功練到這個地步已經對九州的功夫很有興趣了,得的又是淮左秀士的幾本絕技,怕影響兩儀劍法,就挑了一個不是劍法的先練,當然這跟在武當派可以先找師父要個簫是關鍵,劍可是現成的啊。
  漠寒也聽到那條坑爹的系統提示了,108級麼,他淡定的低聲念:
  「那,重生地點可以選擇絕塵宮麼?」
  九州系統沉默了半分鐘,然後說:
  「重生刷新系統做不到這點,玩家你贏了。」
  漠寒哈哈一笑,望向唐六公子,猛地一躍,他握玉簫的手勢很怪異,簫口正面朝下,那一個上揮的弧度還沒讓人看懂是啥招數,突兀一聲淒厲的破音震得不少人下意識摀住耳朵。
  「喀拉。」
  唐六公子本能擋在面前的摺扇從中破開,幾種細小的暗器還沒來得及放就全部從扇子裡的空隙機關裡往下掉,這下目瞪口呆。
  遲素齋與秦獨岸一起張大嘴,然後扭頭,齊聲吼:
  「擦,劍氣?!漠小寒你哪來的外掛,老實交代!!」

  搞定回家

  我們可以把鏡頭調回數十日前的武當山。
  「嗚吖——」
  武當山上玄岳觀裡的所有弟子全部從床上蹦了起來,沒錯,而且是裹著被子提著劍就警惕的四望,沒有誰在聽到古怪聲音後只睜開眼睛疑惑的,因為這是武當山,你懂的。
  夜色漆黑,除了山風偶爾搖晃樹枝的蕭瑟聲響外,只有遠遠的,依稀能聽到的野獸嗥叫。
  難道有個上山的倒霉蛋被啃了?
  眾武當門人驚疑不定的想著,慢慢裹著被子重新躺回床上,豎著耳朵繼續聽動靜,如果一盞茶的功夫後還沒有異樣,他們就會安心的繼續睡了。但是!!
  「嘶嗚——」
  頓時又全部蹦起來,劍都出鞘了,這聲音為毛越來越慘烈?就彷彿磨刀石不快,生生用刀背刮在上面的感覺,小心翼翼的接近窗戶,又是一聲更尖銳的破音,駭得不少人倒退一步,面面相覷。
  這音調非常高,能刺痛人耳膜,仔細分辨,還有詭異的嗚嗚低泣夾雜在裡面,若隱若現,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太淒厲悲愴了,就好像十八層地獄裡傳出來的哀嚎聲,在遭受可怕的酷刑一樣,一聲響過,所有人瞬間耳鳴,餘音好似不斷在耳邊蕩啊蕩。絕對讓人汗毛倒豎,膽子小的已經忍不住捂耳朵了。最最關鍵的是,這不像人的聲音,根本是那種無數人一起壓抑不住痛苦慘叫的混合樂章——
  九州系統,你讓武當山鬧鬼了麼?
  懸微真人開門,強忍著難受,仔細一分辨。
  咦,南岩觀傳來的?
  於是可以轉身,關好門窗,鑽進被子,罩住腦袋繼續睡。
  啥,你嚇得睡不著,入定去乖徒兒徒孫,心無旁騖,才能得道啊。無論南岩觀發生什麼事,都要當成沒看見沒聽見懂不懂咩——鬧個鬼太正常了,要是嚇得出門,說不準才會掉進陷阱呢。這叫穩如泰山巋然不動,也就是武學精要裡的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大江,他橫任他橫,清風拂山岡,沒這種涵養當啥武林高手啊喂。
  於是鬼哭狼嚎的聲音繼續,一整個山頭的動物都嚇得縮回窩裡驚疑不定。連萬丈懸崖下的絕塵宮也隱約聽到了點響動,不過即使夜深人靜,距離還是太遠,所有人只是半夢半醒的睜下眼,就繼續睡了。只有南岩觀裡覺得從來只有自己打擊人,不可能被人打擊過的湛羅真人表情在往絕對零度上靠近,那模樣似乎想要吞人了,狠狠瞪漠寒。
  某人十分無辜的回望:
  「師父,弟子都是照秘笈練的。」
  那啥武當山待不下去跑出來參加比武招親不是沒原因的==
  話說擂台上的唐六公子下意識摸破損的扇骨,頓時惱羞成怒,手一揚,直接將破扇子扔老遠,還沒等看熱鬧的回過神來,眼前瞬間綻如芳華,煙花也沒這麼好看,全部雞血了往前湊,看人家唐門出來的,檔次就不一樣,這多漂亮——
  「嘶嗚!!」
  我勒個去,所有人全部抱頭摀住耳朵,連正道邪派的NPC頭頭也紛紛皺眉側目,這麼恐怖的破空聲,到底是怎麼發出來的,還越聽越淒厲,混合著暗器被氣勁亂卷的撞擊,奪奪全整齊砸在擂台木板上的那一陣急響,又是一聲悠長如同慘叫的破音,尾音跟著此起彼伏如同哀嚎的低沉嗚咽。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很多人還是忍不住冷戰。
  哪來的鬼片配樂?擦,應該是哪部鬼片這麼嚇人?午夜凶鈴都木有(喂,那是電話鈴,漠小寒再腫麼整也弄不來滴),泥煤可以說這慘叫的後期背景樂包括和聲都棒極了,繞樑三日啊,尖得就跟有一根針紮在你心頭上似的。
  唐六公子倒退一步,驚疑不定。
  漠寒現在的武功,當然不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許多盯著他的NPC都發現了,那恐怖的聲音,就是從他手上的玉簫裡發出來的,應該是催動內力,在對招時不但以此為兵器,還刻意將玉簫一端的口完全逆風,速度又快捷無比,灌注的內勁就使玉簫諸多吹孔透風發出尖銳而又有好幾重嗚嚥回音的可怕銳聲。
  幾個高等級的NPC眼角抽搐半天,半晌,黃山宗上官瓴素才淡定的說了句:
  「曾聽聞多年前,淮左秀士的一門絕技,便是以玉簫為武器,灌注內力所發劍氣,過招之時,身法靈動迅捷,矯如游龍,隨著招數的精妙玉簫也會隨之發出蕩氣迴腸的美妙簫音,震人心魄。那般盛況吾等不能一見實在遺憾。不想今日江湖,果然是——人才輩出啊。」
  坐在台上的眾人一邊點頭附和,一邊強忍皺眉。
  這聲音太尖銳刺耳了,涵養再好的也有想將那個玩家踹下去的慾望。
  ——好吧,至少對戰的時候擾人心神的威力是一流的。
  唐六公子反正是打不下去了,太難看的可以閉眼,對手放毒能夠屏息(內功高不怕),泥煤就是沒有讓人聽不見的穴道可以點一點啊,一隻手還就只能摀住一隻耳朵有木有?
  他一跺腳,跑下擂台了,九州系統涼涼的插了一句:
  「唐冉不是被『你』打敗的,本次比武無效,玩家不得經驗。」
  漠寒抬眼,低聲問:
  「是我玉簫打敗的米錯吧?青炎簫,等級限制65,呃,108級夠它升到跟我一樣了。」
  「跟唐六公子比武的是你,不是它。親,你有跟它組隊麼?」
  「……」
  漠寒還沒無語問蒼天完,又有人上擂台了,劈頭就是一刀砍來,連自我介紹都免了,下面NPC與玩家一致都是給漠寒喝倒彩的,那啥武功太刺激人了,要不是武功差,都有自己上去扁人的衝動。
  可是漠寒把當年威震武林的一門絕技練得鬼哭神嚎,硬生生把正道絕學整得跟酆都鬼城副本背景樂似的,但絕世武功它還是絕世武功啊,可能速度不夠快,內力不夠高,聲音不夠好聽,一樣厲害好不好,只十幾招,那個80級左右的NPC就被漠寒一腳踹下台了。
  然後,又三分鐘,第二個竄上來的也下去了。
  沒關係,同仇敵愾,一個倒了,還有千百個站起來,台下看熱鬧的一邊捂著耳朵一邊給不斷上擂台挑戰的NPC加油,連秦獨岸與遲素齋都倒戈了揮著拳頭喊著打趴漠小寒,還世界一個清靜。
  日頭逐漸升高,本來自恃身份,不屑上台的NPC開始動搖。
  這算不算欺負江湖小輩?
  在論壇得到消息的玩家從山下趕來,賣棉花跟毛皮做的冬季戴耳套,一時熱銷,賺錢賺得高興死了,馬上斷貨,而更多的玩家已經下線看著等級排行榜,本來69級的漠寒完全是坐了火箭一樣的往上爬,開始是1級2級的升,這意味著他打敗的是80到90級的NPC,半個小時後,變成3級一升,立刻把等級排行榜第一的科舉玩家踩下去了,這個趨向又維持了半小時,不過速度放緩了,估計碰到高手纏鬥時間也久。但一個4刷出來的時候,論壇已經爆了。這個時候漠寒是84級,猛地刷成88意味著他剛剛打敗了一個至少有124級的高手,這也太誇張了,
  原來這年頭噪音才是王道麼?
  那個4刷過了之後,估計漠寒自己等級也高了,升級開始難起來,十幾分鐘才刷出一個2,然後又是一個2,隨後就全是1了,這也很可怕了,已經95級在等級排行榜上一路遙遙領先。不知道摔碎了多少人的眼鏡,還有人連聲嚷嚷怎麼睡了個懶覺,中午爬起來世界就變了。
  終於有江湖「很有聲望」的那一輩有人忍不下去,長袍一撩,提了劍就躍身飛上擂台。
  「教主,那是天山派長老的得意弟子常玉青,他都成過親了。」左護法見是一個風姿翩翩的年輕人,趕緊低頭對芩墜玉說。
  「隨便哪個,只要把台上這個傢伙打下去就成了。」
  芩教主表示她都想派左護法去打擂了。
  當然系統提示很盡職:
  「天山派『接天華』常玉青,132級,玩家你還要繼續嗎?順說你打得不累,但系統事務很多,九州這麼大,還要分一個處理器專門給你報比武提示,你還有完沒完咩?」
  要是比武等級相差不大,遊戲設計師根本就沒有設置九州系統去友情提示。
  「安啦,估計再辛苦一個也就沒了。」一聽132的等級,漠寒擦汗的動作瞬間一頓,目光凝注,如果沒記錯,武當長老懸微真人也才144級,估計他自己的潛力差不多要到頭了。
  真正的高手對招時能強定心神,常玉清一抖劍鋒,那就是標標準准的三朵劍花,華麗漂亮,喝彩聲一片,天山派以輕功身法出名,不但姿勢好看,劍法也優雅瀟灑,撇去漠寒製造噪音的公憤,武當梯云縱的看頭也很高,道袍帶出來的都有殘影,這才是真正的高水準。
  鬼哭神嚎什麼的響著響著,很多玩家覺得看啥恐怖片應該都不會被音響效果嚇到了。
  而且詭異的是,這次聽著好像有點順耳了?怎麼覺得那嚎叫特別悠長,震撼效果可比交響樂?幾重嗚咽的和音是伴唱了,捂著耳朵聽的感覺還很有韻味?
  驚悚!!難道都給虐成抖M,不會吧。
  眾人趕緊一放手,立刻又難受的捂回來,太難聽了,嗯嗯,這肯定是錯覺。
  只有黃山宗上官瓴素眉頭一動,若有所思的仔細聽了下,然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沒錯,是漠寒臨陣又飈了武功上限,絕世那啥開始往它原來該有軌跡上稍微靠攏,當然之前歪到十萬八千里之外想拉回來不是一朝一夕之力。不過長眼睛的都敏銳感覺到那製造噪音的混賬招數威力又漲了。
  遲素齋張了半天嘴,才冒出一句:
  「擦,這不科學!」
  「呃?」秦獨岸也看得咬牙切齒,這麼帥的身法是要泡妹妹麼,阿梁丫的給我記好嘍。
  「漠寒都打到第十三個,還是第十四個了?靠,按古代的算,都快一個時辰了,這傢伙怎麼撐得住的哇?他要不是開外掛我跟他姓!!」
  「大師你傻了麼,這丫的打敗一個就至少升一級,升級你不會不懂吧?」
  「…生命值內力值那啥全都原地回滿我勒個去!!」
  「那就去改姓吧。」秦獨岸斜眼添了一句。
  「嘿嘿,我聽過你喊他阿梁,他姓梁是吧,餘音不絕繞樑三日的那個梁?」
  「沒錯,不過…眼下這個情形這個詞?」
  「咳咳!貧僧其實姓涼,涼快的涼,嘎嘎。」
  秦獨岸無聲扭頭,他真想對大濕吼一句,你涼快,那小子還梁爽呢!!難道他叫陳墨就注定要聽冷死人的冷笑話嗎?趕緊來個烏鴉在他頭頂飛過!!
  正吐槽間,這邊台上漠寒撐不住了,接連退後,只有格擋之力無還招餘地了,還沒等眼力好的人歡呼,就聽一聲鏘啷劍吟,光弧斜掠成一道驚虹,迎面架上了常玉青的劍身,內力一吐,雙方各自震退一步。
  「兩儀劍法?」常玉清吃驚,更加謹慎。
  嗯,這左手劍用得還不差,趕明個就練下雙手同使好了。
  漠寒終於在大家激動的眼神裡將玉簫重新塞回懷裡,抱劍微微一笑:
  「武當華凌,請指教。」
  說罷橫劍於胸,那步法,一出手,勢如驚雷,攜帶從前沒有的劍氣,光似流星,聲光效果比常玉清瀟灑飄逸多了,頓時下面觀眾又一片倒的給漠寒喝彩。
  芩墜玉就一直覺得漠寒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是在謝紫衣那裡見過…等等,武當華凌?漠寒?原來是他啊,芩教主眼角一跳,不著痕跡的瞪了秦獨岸一眼,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會收到紫帖了。呃,好像還有個關鍵點沒整明白,這武當的道長跟謝紫衣又是啥關係?
  那邊常玉清右腕挨了漠寒劍背重重一擊,長劍脫手,看著突兀削來的劍勢,避無可避只有一個鷂子翻身,下了擂台。
  「承讓。」漠寒照例一拂袖稽首,不過這次終於不是噓聲了。
  「我不及道兄劍法快,多蒙指教。」常玉清挺光明磊落的一拱手,撿起劍就走了,他要是知道漠寒心裡在嘀咕啥估計會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再次死磕——能打敗131級的天山派高手,是不是就意味著總算趕上了謝紫衣貼身侍女的水平?
  擂台不倒,用無休止。
  「130級,丐幫七袋長老趙四六。」
  半小時後,漠寒一個瀟灑空中九十度翻身,光幕如雨,不見人影,那個三十多模樣的丐幫長老膝彎先中了重重一踹,然後頸上一涼,漠寒已與他擦身而過,這個NPC一摸脖子,淺淺的血痕宛然,於是黯然一拱手下台了。漠寒這才來得及轉過身來,抱劍稽首說承讓。
  看著台下尖叫聲一片的妹子,跟自家教主有些感興趣的目光,秦獨岸那個咬牙切齒,打開好友頻道的時候,一抖手,錯開成了世界頻道:
  「漠寒你丫的把劍法練得這麼高絕飄逸神馬的去泡妹紙你太惡毒了我擦!!」
  可惜某人習慣性屏蔽那頻道,看著下一個上擂來的高手。
  「147級,一筆春秋肖遠嵐。」九州系統頓了頓,然後,「之前不是說就一個了=皿=」
  「對不住一不小心…」
  漠寒打量對方一眼,十分確定,這個,絕對打不過,啥,這是高手的直覺!!立刻收劍回鞘,客氣的對那個文士打扮的NPC說:
  「我不是閣下的對手,擂台這就讓賢。」說著頭也不回,立刻跳下擂台,所過之處,竟然有NPC敬仰的看著他嘩啦一下給讓出一條道。
  擂台上的那個一筆春秋肖遠嵐無語了,他對這個江湖後輩感興趣才手癢癢來過招的耶,芩教主他根本不要的好吧!這都神馬事,和尚,道士都來了,私人恩怨然後又是公憤,打著打著都忘記這其實是比武招親…完蛋了,147級在江湖中,都是大門派的長老級別了,那些個老得不行的,能上台麼,不管誰也好,趕緊來個人把他從擂台上趕下去吧!!表示無門無派混江湖的得罪不起酆都教啊!
  那邊全沒有自覺已經陷害了別人的漠寒翻著系統資料,之前每升一級,就統統加敏捷了,根本沒仔細看,現在一瞄。
  99級,就差那麼一點就升三位數了。
  搞定,這個時間算起來,梁先生估計也回武當山了吧,不明白遊戲設計師在想啥,為什麼有人在臘八,端午,中秋要固定出門邀人的。那啥紫帖好像不是好東西來著…那麼接不到,漠寒也就表示淡定了。

  壞事是不能做滴

  「漠小寒,你開外掛了?!」
  「阿梁,你被醍醐灌頂了?」
  慢吞吞的轉身,看著氣勢洶洶飆過來的兩隻,漠寒覺得做為死黨,還是有義務要提醒一下的:
  「秦獨岸,那個,你擂台不要了麼?」串場主持人也能半途跑路?
  「管他的。」秦獨岸大氣的一揮手,「反正好事也輪不到我頭上,什麼邪教數一數二的大派,練的武功都不夠看,阿梁快說說,你是撿到了武功秘笈,還是吞了傳說中功力提升一甲子的靈丹妙藥?」
  「呃,秘笈確實有,但不是撿的…」漠寒埋頭繼續研究自己的升級後資料,咩,80級的轉職就是這個?淮左秀士第四代傳人…這是系統默認可以跟臨淵派不死不休了麼,80級以後就沒有系統轉職了,完全要看玩家自己打拚,搞不好以後還能掙到一個『正道中流砥柱』的稱號,『武林盟主』這個就算了,他還要努力賺錢,沒時間跑到遊戲裡來開幫立派啥的,當然如果武林盟主可以有秘書助手幫著管事,自己只需要撐場面,呃,那他是不是要考慮下加入黃山宗?
  這是一個『到底跟只有師父一個人BT的武當派好,還是跟一群都不正常的黃山宗比較好』的嚴肅問題,暫時木有分析出利弊,還要仔細考慮。
  「我想回武當山!」漠寒高手狀仰天長嘆。
  「那就回去唄?」秦獨岸巴不得,有了死黨在身邊,混江湖泡妹紙還有希望嗎?
  漠寒明明算到梁先生應該回絕塵宮了,他也成為淮左秀士那啥傳人了,可以隨便進那個副本,目前的問題只需要帶跟繩子,練習下攀岩和爬山崖,可是!!
  「就是…回不了。」
  「咦?」
  「我師父說,什麼時候我練那門武功時,不會有人說武當山鬧鬼才允許我回去。」
  漠寒憂桑望天,要不要找個牆角蹲著畫圓圈以示苦逼呢?
  「噗,哇哈哈!」死黨就是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外加毒舌攻擊的,秦獨岸笑得抱住肚子,「你這傢伙上高中的時候不是把麥霸都打敗了,不是號稱KTV吼歌能手麼,不是一直笑話我是五音不全麼,哇哈哈,今天暴露了吧,哥倒要看看你音樂天賦到底比我高多少。」
  「我至少看得懂五線譜。」
  「對不住,古代沒這玩意,也沒有吹簫培訓班…」秦獨岸說著忽然眼睛一眨,齷蹉的搓了搓手指湊近道,「要不,兄弟幾個賺錢去下揚州,要不金陵秦淮河也可以的,就算九州不提供那啥服務,美女賣藝不賣身,但我才不信青樓畫舫連個春宮集秘訣都不賣的!」
  「別胡說八道好吧,正經的!」
  「挺正經啊,這年頭除了教坊就是梨園,要不然那些樂器大家,你也不認識,更沒錢請啊,逛窯子請美女教吹簫,多風月無邊…不准一個人去啊,好兄弟要一起!!」
  漠寒盯著遲素齋半晌,才說:「我還可以換衣服去,大濕你的光頭腫麼辦?」
  「這是問題麼?」遲素齋猛地一頓禪杖,神情憤慨,「怎麼滴,早謝禿頂的人不能上青樓?紅果果的歧視啊,眾生平等啊你們真木有慧根!」
  「……」好吧大濕,你贏了。
  秦獨岸抓了抓頭髮,然後說:「那啥,我下線翻下鹿鼎記哈,看看金大師有沒有寫武俠小說裡的青樓收費標準是多少,唔,根據我多年看種馬文的印象,應該是喝茶陪聊一個錢,聽曲彈琴一個價,長得好壞年紀大小又有差別,還要給龜公跟丫鬟老鴇打賞神馬的…於是?」
  與大師一起齊刷刷翻口袋ING。
  湊起來就一百二十七文錢,給茶水小費都不夠!!
  「漠小寒咱們要去碼頭扛包賺錢逛窯子麼?」大師表情嚴肅。
  漠寒還沒囧完,秦獨岸就忽地竄起來拍了遲素齋光腦門一巴掌:
  「你這和尚蠢透了!」
  不等大師怒的用禪杖砸過來,秦獨岸已經大吼道:
  「酆都城裡就有,這一條街上就有,除了飯館酒樓賭坊也不缺這個的,嗯哼,我是副舵主,當然可以進!雖然檔次不高,不過聽個小曲彈唱啥的絕對木問題!走!!」
  「等等,貧僧衣服還沒有換。」
  「換啥衣服,姑娘們還敢不做大師你的生意,副舵主我拍死他!」
  ——開啥玩笑,遲素齋一換衣服,阿梁肯定跟著換,到時候競爭壓力豈非倍增?不行,這萬萬不成的!帶著和尚道士逛那啥,這有壓力麼,他可是邪教高手咩。
  說漠寒不好奇,那是假的,這跟人品米關係,男人都想去逛一圈,軟玉溫香啥的不必要,至少見過世面不是?
  但——
  這種心裡隱約發毛的不祥預感是怎麼回事?
  「鴻寥閣?喲,還挺詩意!」
  混九州這麼長時間,還是個半文盲的遲素齋看著牌匾,那龍飛鳳舞的字忒難認了,果然在古代逛青樓也是要有文化滴,不然層次就低了。
  「是鳴翠館吧?」
  漠寒瞥遲素齋,這眼神到底是扭成啥樣了?不過這境界高得很,硬是把一個粗俗的名字唸成那麼有味道,大濕你果然不是凡夫俗子!!
  「鳴翠館這名兒怎麼聽來怪怪的?」遲素齋表示疑惑,「正常不都是麗春院啦,倚紅樓啊,再不行國色天香也成啊,這…兩個黃鸝鳴翠柳麼?」
  「我哪知道,名字是系統起的,估計老鴇自己都搞不清楚為啥叫這個。」秦獨岸極其不負責的說,「反正這幾天我就是聽手下的說,這條街上的生意,就屬鳴翠館最好了。」
  「你酆都教總舵,有幾家青樓?」
  「咦,好像…就這一個。」
  「擦那還說啥廢話,進唄。」
  雖然太陽尚未落山,也就下午兩三點的光景,大多數青樓楚館還不到做生意的時候,不過由於酆都教近日來江湖人爆滿,住不下客棧酒樓,那就住溫柔鄉唄,只是花的錢就多了去了,現下眼見著比武招親的擂台告一段落,最後走運的就是那個一筆春秋肖遠嵐,其實這也要怪漠寒,他之前造成的鬼哭神嚎轟動效果太震撼了,覺得自己武功高的都上去了,不屑上去的當然繼續待得住,總之大家熱鬧也看夠了,還不回住的地方吃吃喝喝,好好休息?江湖兒女沒有什麼三媒六聘的,這邊新房裝飾好,那邊擺酒席,估計明天就可以拜堂成親,多乾脆,大家都等著明天喝了喜酒再回去。
  於是鳴翠館前,也是人來人往的,站門口的NPC一個勁的哈腰,頭就沒抬過。
  秦獨岸剛上了台階,發現後面兩個都沒動,不覺納悶:
  「你們打退堂鼓了?」
  「不是,我忽然想起了一個東西。」漠寒很是嚴肅。
  「江湖小報!!」
  遲素齋一口念出來,掉頭就準備去換衣服。
  額米豆腐,流言殺人,謠言猛於虎,必須要小心謹慎…等等,怕個球啊,難道換衣服就不被認出來了,男子漢敢作敢當,比武招親都敢上擂了,逛煙花場還找不到好藉口?反正從玩家都NPC都門門清的知道九州的青樓楚館賣藝不賣身麼,這叫我思純潔,一切明鏡,你念猥瑣,紅塵三千,哇哈哈!
  遲素齋倒提禪杖,大踏步進了門,對周圍紛紛愕然側目的NPC與玩家合掌行禮,寶相莊嚴,目不斜視的說: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那個如露亦如幻,應作如是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
  秦獨岸跟所有人一起滿頭黑線。
  後面漠寒有樣學樣的一拂道袍拾階而上,也向周圍稽首:
  「出家人居無定所,來遲一步,此地已無處落榻,便到這紫陌紅塵深處暫歇一腳。」
  效果立刻不一樣,人家道長大師是因為客棧酒樓住滿了,又是酆都教的地頭不好露宿睡大街才來這裡的,嘖嘖,立刻有肅然起敬給讓路的NPC,當然玩家們跟秦獨岸一起翻白眼。
  ——裝,你丫的繼續裝13。
  甫一進門,就是混合了濃濃酒香與脂粉味的嗆鼻氣息。
  遲素齋連打兩個噴嚏,才揉著鼻子說:
  「泥煤這味道跟漠小寒的簫聲簡直是絕配,太那啥了!」
  秦獨岸卻陶醉的深吸一口氣:「你懂啥,這才叫生活,左擁右抱,這才是人生贏家啊,不要告訴我你們沒看過種馬文,告訴你,沒有種馬文的宅男人生是空虛的!!」
  「看過,不過太沒趣了,本本都一個樣。」遲素齋揉鼻子說。
  「看過,但是那些女人沒一個吸引我。」漠寒表示YY什麼的,首先要把自己代入,太那啥的劇情完全腦補不能。
  「對啊!還是三次元的妹紙有愛。」大師鄙夷秦獨岸這個宅男。
  「網遊難道是三次元麼?」
  「呃,難道我們在二維平面裡?」遲素齋反駁。
  這,這還真不好說了,全息網遊九州肯定不是三次元,但貌似也不好直接劃分為二次元,算了二點五次元吧,黑與白中間總有灰色地帶的。
  由於沒給站門口的打賞,所以也就沒專人趕緊將他們迎入樓上的好房間裡,直接就在大廳找位置了,不過這個情形,差不多是爆滿,個別位置還有空,不過桌邊也坐了一兩個人。
  「漠寒,你現在是江湖高手,去,厚著臉皮搭個位置吧。」
  秦獨岸唆使漠寒,並一眼瞪開來收茶水錢的小廝。
  那小廝一看是這位副舵主,果然沒吭聲埋頭就走了。
  想找到一個空位置搭坐,在九州本來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江湖人眼裡就不是,可能各種不順眼,然後就可以抄傢伙了,尤其一個位置好找,三個空位難啊,沒聽說過跑江湖獨來獨往的都是高手咩?那些獨坐一桌的氣場都很強大,不是滿臉橫肉,就是高傲輕蔑拒人千里,等等,那是?
  秦獨岸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貌似普通,穿著也普通的人,但這背影似乎有點不俗,不管了,就他唄,馬上竄過去問:
  「這位兄台,能否搭個位子?」
  那人微微一頓,回頭瞄了他一眼,隨即淡淡道:「無妨。」
  秦獨岸立刻興沖沖的回頭,眼睛裡寫滿「看吧還是哥們有能耐指望你們這兩個黃花菜都涼了」,結果發現漠寒雙眼呆滯,人也木在那裡處於一種天打雷劈的狀態中,頓時茫然。
  「阿梁?」
  秦獨岸四處望,只看見一些桌邊陪著幾個穿著豔麗舉止妖嬈的女子,沒有什麼美人啊,怎麼就石化了?
  遲素齋已經大步走過去了,往凳子上一坐,頓時眼睛一亮。
  沒看出來這個普通一般的男子,叫的還都是好菜,酒也香醇極了,肯定是NPC,玩家絕對不會大方到把錢花在這裡,青樓楚館裡的酒菜可比別的地方貴一倍。
  遲素齋想了想,這可不能看著別人的菜流口水啊,於是胳膊肘去搗秦獨岸:
  「快,叫菜叫菜,貧僧要山西汾酒,兩個雞腿。」
  「去你的汾酒,錢不夠啦!」
  「你不是說這是你地盤麼?」
  「拜託,我就是一個副舵主,你當我酆都教左護法麼?」
  「那汾酒太貴,雞腿總可以吧。」
  「你丫的有病,想吃雞腿去KFC啊,玩網遊逛窯子你啃啥雞腿!」
  秦獨岸一回頭,發現漠寒還直愣愣站在那裡充柱子,疑惑無比的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回魂啦?不要告訴我說你遊戲卡住了哈!」
  漠寒神色窘迫,還沒來及說什麼,就聽那個裝扮普通,好像隨處都能看見的NPC說:
  「江湖漂泊,如此相逢,也是有緣,何不坐下來喝一杯?」
  秦獨岸驚悚了:腫麼一個NPC說話聲音也能這麼好的,遊戲設計師的數據不值錢咩?
  遲素齋也愣了: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啊,在哪裡聽過呢?
  只有漠寒簡直要仰天長嘆,是誰說九州終極BOSS出門就一定會帶很多侍女在身邊的,是誰說偶爾來見世面反正也做不了啥絕對沒關係的,人家都是常在河邊走所以才濕鞋,怎麼還有剛到河邊就發洪水全淹沒了?!我勒個去,趕緊要找狄掌令算一卦,這都是怎麼背的運氣啊!!
  破罐子破摔的往空位上一坐,漠寒乾笑了幾聲:
  「梁先生,好久沒『見』,真是好久都沒看到『梁先生』了,又是什麼坑爹的主線劇情嗎,系統把你刷到這裡來了?」

  鳴翠館是館喲

  「漠寒,你們認識?」
  秦獨岸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梁先生,又嘀咕死黨那表情極其不正常。
  「對對,認識,而且認識很久了。」漠寒點頭強調這個重要性,「基本上一進九州就認識了,比大師早多了。」
  遲素齋摸著光頭,瞄漠寒那心虛的表情,很是納悶。
  秦獨岸一把就將漠寒扯到邊上,低聲問:
  「這是玩家?」
  「不是。」
  「我咧,新手村鎮你就能認識江湖高手,老實交代,那個什麼神器春雨是不是就跟他有關?」
  「嗯,也可以這麼說…」漠寒趕緊拍開秦獨岸的手,正色道,「說話就說話,別拉拉扯扯的,還是在這種地方,很詭異的好吧。」於是又端正的坐回原位,就留下秦獨岸一個人傻眼。
  這死黨今天吃錯藥了咩?
  「阿梁,你今天腦袋被門擠了?有病啊你,神馬叫拉拉扯扯?不是從小到大都這樣,還一起洗過澡看過毛片的死黨交情,怎麼能歪成這樣?」
  某人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飲下。
  ——阿梁?嗯,漠寒好像是說過他其實姓梁。某BOSS表示有這個記憶力。
  「呃…江湖小報看多了,你懂的。」漠寒摸著鼻子,表情無辜的狡辯,「謠言沒有關係,但是被人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很苦逼好吧。」
  那邊大師還在苦思冥想:
  「奇怪,我真的覺得這聲音很熟…」
  然後一本正經合掌問:
  「敢問施主名號,貧僧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大師,你不可能『見』過啦…」漠寒乾咳一聲,敷衍道,「你這麼久以來到處踢館,那些個被你踢的親戚好友徒弟,你能一一記得長啥樣麼?」
  「你說得這是很有道理,可是…」大師禪杖一砸地,憤怒道,「高手低手難道我還看不出來?這感覺就不是會被我們踢館的層次…再說了,有啥你漠小寒認識,貧僧卻不認識的NPC?」
  「難道我師父武當掌教你也認識咩?」
  「……」
  「現在的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你也見過?」
  「……」秦獨岸眼睛瞪圓了,那邊遲素齋忽然來了一句,「等等,你好像還認識九州終極BOSS,上次被狄焚雪抓走的時候!在我被拍出馬車前,你喊了,而且你喊的就是勒——」
  姓涼的大師表示他對梁先生這個名字印象很深,但他才把梁先生的梁發出第一個音節,就後頸一麻,整個人趴在桌上,秦獨岸驚駭的看著同一張桌子上的那人還在若無其事的提壺斟酒,一邊淡淡道:
  「這位大師,太聒噪了。」
  好吧,的確嚷嚷得附近幾張桌子上的人都在聽這邊的話,但是也不用把人放倒吧?
  秦獨岸的同情心剛剛冒了個頭,那邊就一聲大喊:
  「都別吵,靈華公子出來了啊!」
  這才逐漸安靜下來,聽到絲竹聲和幾個女子柔聲的輕唱,然後就是泠泠清越的琴聲,估計在二樓的人看得更清楚吧,一襲白色錦緞後,有一個若隱若現撫琴的身影,各種美好不解釋,果然這才是青樓的調調,只是——
  靈華公子?為毛是公子?
  漠寒的表情也出現了詭異的恍然,然後跟秦獨岸對視。
  這時從樓梯上,由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鴇帶著十幾個或穿豔紅衣裳,或穿素雅顏色的,都半散著長發,赤足輕躡,手腕上間或帶有銀鈴清脆作響,全是美少年有木有!!
  立刻就有財大氣粗的嚷起來了,這個挑,那個搶的,老鴇笑得帕子都摀不住嘴。
  「這不是青樓?是——鳴翠館?我勒個去,青樓是美女,楚館是小倌嗎?」
  「好像不是這麼解釋的!」漠寒也一頭惱火,低聲對秦獨岸吼,「先前不還看到有女的在哪裡陪人聊天喝酒的嗎,再說你連你家總舵裡開的是窯子還是倌館都沒搞清楚!!」
  「瞧你說的,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會沒空經常來逛!!要是沒我,你們連這個門都進不來!我怎麼知道九州會這麼開放,連這個都有!!」
  謝紫衣看著他們兩個互相瞪推諉責任的模樣,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加了一句:
  「因為酆都教是邪教。」
  所以根本不顧忌倫常啥的,再說了倌館在古代也不稀罕,本來就是小倌的身價就比女子要高,所以鳴翠館裡價錢便宜的都是女子,撐檯面的則是——最最關鍵的,酆都教的教主是女的呀!
  「看,都是你們邪教太出奇了…」漠寒眼也不眨的繼續給死黨扣罪名。
  秦獨岸被噎得直瞪眼睛,說不出話,這時謝紫衣手指一翻,酒杯就直接落到了桌上,他縱然是當初南楓鎮客棧賬房的模樣,但那氣場,周圍的NPC都覺得這是高手,偏了眼睛不敢再一直盯著這邊看。
  漠寒就聽見謝紫衣好像漫不經心的問他:
  「道長對這些沒有興趣嗎?」
  「……」好吧,漠寒決定用真誠無辜的眼神來表示。
  謝紫衣卻沒看他一眼,好像欣賞似的看著二樓上面彈著古琴的靈華公子,隨口道:
  「原來如此,道長想必是對芩教主的興趣更大一點,今日比武招親的擂台上,幾乎都是被華凌道長你踹下去的,江湖同道都已經繪聲繪色在傳了。」
  漠寒如遭雷擊,半天才冒出一句:
  「梁先生,你是幾時來的?」
  「你昨天跟這位大師躲在巷角吃花生的時候。」
  「……!!」
  謝紫衣收回注視靈華公子的目光,漫不經心的提起酒壺,然後他的手就被漠寒按住了。
  在接觸到的時候,兩個人同時莫名其妙的一顫。
  尤其是謝紫衣,如果他不想,漠寒絕對沒機會碰到他的手,但他卻沒有避讓開來的意思,這個意外顯然有點突兀,但那種悸動只是一瞬,又無跡可尋了。
  謝紫衣定了定神,才揚眉看漠寒,表示對他這個動作的疑惑。
  「呃…我是去升級的,沒別的意思。」漠寒搜腸刮肚的找措辭,「再說了,堂堂酆都教的教主,還能看得上我這種級別?」
  「如何不能?即便是我,也沒想到道長能如此『技驚四座』,這天下武林,絕對是獨一份的。」
  漠寒默默囧了,梁先生你是從九州系統大神那裡學來的吐槽諷刺嗎?
  秦獨岸則詭異的注視著漠寒到現在還沒放開的手。
  這時輕歌曼唱的一曲好像到了尾調,周圍一片喧嘩,貌似那個靈華公子抱了琴就要走了,不滿的嚷嚷聲一片,老鴇則拚命打圓場,說無論多少錢,今天靈華公子都不見客。
  謝紫衣不著痕跡的將衣袖一帶,就從漠寒那裡抽回手去,然後仰頭飲盡一杯,緩緩站起來,他聲音不高,但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溫雅低醇的嗓音:
  「五百兩。」
  所有人愣了下後,頓時有粗俗的大漢高聲笑起來:
  「五百兩?大爺我出六百兩!怎麼樣,都夠贖身價了吧!」
  「八百兩。」
  謝紫衣風輕云淡的在周圍還想蠢蠢欲動喊話的人之前,添上最後一個詞:
  「黃金。」
  別忘記九州的物價啊!!甭說老鴇了,所有人都給砸得兩眼發暈,漠寒更是囧得不敢置信,這時謝紫衣負右手於後,走到兩眼轉蚊香的老鴇面前,好像似有意似無意的側頭看了漠寒一眼,才好整以暇道:
  「誠豐錢莊的金票,若是滿意,就將靈華公子的賣身契取出來罷。」
  漠寒有想掀桌的衝動。
  不過仔細想想,梁先生的事情一來他管不到,二如果梁先生真的對那啥靈華公子動心,不就至少說明他也有希望麼,還真就不信整不好玉簫了,會彈琴算什麼呀!馬上,立刻就回武當找湛羅真人去,淮左秀士還有兩門跟琴有關的絕世武功!
  那邊老鴇就光點頭了,話都說不全。
  秦獨岸摸下巴,嘀咕著:「不能在這裡一擲千金,看別人擲的感覺也很爽。」
  漠寒已經淡定下來了,因為他堅信九州系統不會平白無故讓梁先生出現在這裡。
  ——你這麼相信系統大神?它是你好基友麼?
  取了那張賣身契的謝紫衣走回來,看著還趴在桌上的大師,跟森森羨慕表情的秦獨岸,覺得漠寒好像淡定過了頭,他也不以為意重新落座。
  「那個靈華公子很有來歷吧?」
  「沒有,嗯?」
  謝紫衣好像琢磨出味了,突然看著漠寒笑起來。
  漠寒被他笑得各種不祥預感一起冒上。這時鳴翠館這邊已經喚人來請,是兩個又漂亮臉也圓圓的雙生姐妹,年紀都不大,穿著豆綠色的裙衫,露出白生生的手腕與肩膀,笑嘻嘻的端上茶點,柔聲問是否要移步到靈華公子房間內,還是直接將人帶走。
  「自然要待上兩夜,不然偌大的酆都教總舵,可還有什麼去處,比此地更妙?」
  ——其實是沒有更舒服酒菜更好的地方住吧,嗯,漠寒表示他懂的。
  他一愣神,謝紫衣已經走遠了。
  漠寒趕緊跟上去,秦獨岸看看很不正常的死黨,也看看趴在桌上的遲素齋,就在他決定不理會大師,見色忘友的拋下大師時,跟到樓梯上眼睜睜看著漠寒進去了,他卻被那兩個女孩子攔下了,笑意盈盈的對他說:
  「秦副舵主,那位客人說,他只請華凌道長。」
  「……」
  也不知道誰最開始說對這麼扭曲的地方沒興趣的!!誤會了漠寒初衷的秦獨岸很是鄙視,轉身就對那兩個小姑娘笑眯眯說:
  「那副舵主找你們喝茶唱曲好不好?」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紛紛掩口一笑,拽著秦獨岸就進了另外一間房,他正美得跟什麼似的,結果進去後見到的不是滿桌酒菜,而是一個特別美好的側影,淺黃色羅衣,梅花簪流云髻,美女哇
  口水還沒滴下來,那個美女轉過了頭。
  秦獨岸猛然石化了,趕緊低頭,死命揉掉那呆滯的表情。
  「教主?屬下參見教主!」
  芩墜玉不悅的盯了秦獨岸一眼,才問:
  「那個華凌道長認識的梁先生,是什麼來路你知道嗎?」
  秦獨岸茫然搖頭。
  看著芩墜玉難看到極點的表情,秦獨岸心裡一動,脫口而出:
  「教主是喜歡那個…靈華公子?」
  芩墜玉衝他一瞪眼,半晌才悶悶不樂的摸了摸臉頰說:
  「可不是,這教中上上下下,誰敢給本教主臉色看來著,偏偏這個靈華,一次來見不著,兩次來還要看他心情,天天來也就聽個琴,也忒難討好了!」
  秦獨岸囧得不行,腫麼這個套路跟王爺逛妓院是一個道理,越是紅牌越給你端著,非要將你胃口全部釣上來,所以這不是教主你的錯,是遊戲設計師就這樣定的吧。高啊,實在是高,小倌原來是有整個優勢的,什麼客人都能吸引。
  「教主…你不是明天就要嫁人了咩?」難道要跟一個小倌私奔,這劇情太勁爆了。
  「嫁人怎麼了,嫁人就不能來鳴翠館了?你搞清楚整個地都是屬於酆都教的,豈有本教主不能來的道理?」
  「……」
  「比武招親什麼的,都是天意命數,我也沒辦法,但靈華,本教主是真心挺喜歡的啊。」芩墜玉悶悶不樂的原因跟很多NPC一樣,對於系統強制安排的事情都沒有什麼好感。
  秦獨岸立刻壞心眼的給自家教主出主意了,每個反派都需要這種狗頭軍師滴!
  「那就搶好了,反正出了我們酆都教的地界再下手!誰怕誰啊,最好來個蒙面啥的,然後將靈華公子劫回來,放在一個,嗯比如說只有教主知道的地方,等他們重生找來的時候,我們死不承認不就完了,九州這麼大,是非黑白啥的誰說的清楚。」
  芩墜玉驀然睜大眼睛,隨即很欣賞的拍秦獨岸左肩:
  「好傢伙,有前途,本教主看好你。」
  「嘿嘿。」有機會砍漠寒一級的秦獨岸很激動。
  「不過這主意好是好,就最關鍵一點,本教主出馬也搞不定。」
  「咦?」
  「那個買了靈華的…」芩墜玉沉吟,好像在思量著怎麼說。
  「我聽漠,華凌道長喊他梁先生。」真他丫的一堆這個姓,都跟他犯沖,看,連教主名字的音跟他一樣,也被刺激鬱悶了——秦獨岸童鞋你就扯吧。
  「好吧,那個梁先生,三個本教主也打不過他,你說怎麼辦?」
  「呃?」

  曖昧是好物

  你以為人生最悲催的事情是去逛窯子被意中人撞見麼?不不,你弱爆了,最悲催的事情是意中人也是來逛青樓楚館的。漠寒還不能說什麼(沒立場啊),於是悲催的終極版就上演了。
  ——我勒個去,跟意中人一起逛窯子叫約會麼?
  鳴翠館的紅牌房間,自然是裝飾得精緻且帶著曖昧的氣息,羅帳是淺粉色的,燭台上罩的薄紗繡著成雙成對的五彩鴛鴦,還有讓人心猿意馬的幽幽香氣從屋邊的鶴頸小爐內冒出,除了對面坐的不是一位美女,哪個男人也挑不出毛病。
  酒菜也擺好了,雖說沒有絕塵宮見過的色香俱全,不過以漠寒的眼力,是發現不了那些菜的原材料是啥,他以前在絕塵宮試過,以為是豆腐,送到嘴裡才發現是魚肉泥混了荔枝肉拍平後蒸出來的。那個時候就覺得,果然不管活在哪裡的人生只有拼享受才牛叉,在九州吃飯單純就為了補充生命值的人傷不起。
  琴音空靈動人,彈琴的人長得也好看,是那種女氣陰柔的美。
  最初隔了一道連半透明都算不上的白緞簾子,那時在樓下看到一個側影還是武林高手眼力不差的效果,漠寒就想問,這種連臉都不讓看的當家紅牌啥的,一擲千金的冤大頭…呃,梁先生除外,他也不怕坑爹花錯錢?咳咳,好吧,物以稀為貴,連一面都見不到,就更值錢?
  那個靈華公子穿了件玉棠白的衣裳,全神貫注的輕撥琴絃,看起來的確是一幅挺賞心悅目的畫卷,要是有截圖功能,隨便哪個角度喀嚓一下,都不用PS的。
  但問題是,哪怕讓漠寒去聽交響樂會,雖然吧他不懂得欣賞,不過也可以閉上眼睛仔細感受那種效果,但古樂因為音節有限,是很單調的,不但沒有多重音效的混音,更不會有和弦,叮叮咚咚如清泉流淌,偶人聽來是心情舒暢耳目一新,但聽久了——只會想睡覺的好吧。
  他一扭頭,發現謝紫衣聽得很認真的模樣,只好繼續忍。
  也不知道是出神,還是別的啥意思,謝紫衣目光凝在靈華公子撥弦的雙手上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得漠寒都忍不住從袖子裡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呃,還真沒得比。
  也不知怎地,漠寒就想起了一個史書上的段子,算了那故事太殘忍。
  「你覺得這琴彈得好?」
  漠寒再壓低聲音,怎奈房間裡太安靜,彈琴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到?不過那個靈華完全沒有異色,可能是被人評頭論足慣了,他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撥弦。
  謝紫衣瞥漠寒一眼,然後說:
  「我怎麼知道?」
  「唉?」
  「我看你聽得很有…很欣賞的樣子啊!」
  謝紫衣慢悠悠的往椅子上一靠,古怪的一笑:
  「要學琴的人,似乎是你那一派才對。」
  「……」
  「音律美妙者,當可使人如痴如醉,聖賢說三日不知肉味,又或者如道長那般『餘音繞樑』,故而…」謝紫衣微微一動,後面的話全無聲息,竟好像凝注一線般,細而低沉,在漠寒耳邊響起:
  「臨淵派掌門,可以學任何東西,獨獨不能懂樂聲。」
  因為觸類旁通,最容易被樂曲撼動影響的人,當然是行家,要是連調子在哪裡都搞不清楚的,想必再動人的音樂都要大打折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然淮左秀士與龍潛川當年就能分出勝負了。這種優勢必須要保持,不,是必須要當樂盲啊。
  「…我現在換門派還來得及嗎?」漠寒小聲問。
  「在九州重新開始?」謝紫衣上下打量漠寒,然後點頭,「我不介意連殺你九十九次,只要你堅持每次死完後不迷路,能再次跑來這裡找我就成了。」
  「……」
  漠寒扭頭,半頭才冒出一句:
  「那既然聽不懂,為什麼我們還要坐在這裡聽?」
  「那你說說,在這種地方還能做什麼?」
  不小心想歪的漠寒默默的在心裡自拍,然後繼續試圖讓話題嚴肅:
  「不,我就想不明白,梁先生到這裡來幹啥?」
  「自然是聽琴的。」
  我勒個去,這是死循環嗎?
  漠寒一臉囧呆的表情,謝紫衣卻好像沒看見,從白瓷碟上取過一枚松子,放在手裡把玩,漫不經心的加上了最後一根擊倒漠寒的稻草:
  「絲竹淺唱,可有可無,不過有幸聆聽過道長簫音的,都需要找個地方,好好靜心。」
  這時琴聲越來越低緩,行將於無,忽而峰迴路轉,靈華公子一個滑指,四弦同響,樂曲終了。
  漠寒覺得沒有比這房間更尷尬的事了,他不說話,謝紫衣也不說話,靈華公子的琴也彈完了,難道再彈一首?一直彈到明天天亮?呃,靈華公子你的生命值夠麼?
  他還沒胡思亂想完,就看見穿著白衣,哪個角度看都賞心悅目的靈華從桌前站了起來。
  然後,居然微微低首,無聲的拱手行禮。
  ——喂這啥情況,難道梁先生那番言論也能算高山流水遇知音?
  謝紫衣微一頜首,那靈華公子無聲無息的轉身,撩開後麵粉紅的垂幔,然後直接就開始解繡有翠竹外袍衣領的盤扣,人長得好看的優勢就是做什麼都賞心悅目,卻囧得漠寒手足無措,九州的系統大神喂,趕緊出來解釋下這是神馬情況,不是說青樓楚館的都賣藝不賣身麼?別說這是時裝秀啊,還興當著客人的面換衣服再次演奏的==
  人家外袍一脫,再除去一件衫褂,剩下一件貼身的灰色衣裳。
  漠寒默默的看著靈華公子就旁若無人的從袖子裡抽出一塊同色的巾帕往臉上一蒙——好吧,總不可能是COS的——推開靠近廊下的窗戶,人影一閃,就沒了蹤跡。
  古代的窗戶不是左右拉的,是上下抵的,失了力道,窗戶自然落回原位,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房間裡只剩下了謝紫衣與漠寒。
  好半晌,漠寒才問:
  「這是,不在場證明?」
  泥煤到底是殺人,還是放火,輪得到梁先生親自來打掩護?漠寒覺得自己都快被好奇心活埋了。
  謝紫衣默不出聲的一直到將一整壺汾酒飲完大半,才忽然說:
  「脫衣服。」
  「啊?」
  「躺床上去。」
  「……」等等,他一滴酒沒沾,所以沒聽錯!
  漠寒驚駭之下脫口而出:
  「梁先生,你喝多了?」
  謝紫衣好像不耐煩的將酒壺直接丟到地上,這角度非常好,剩下的酒液一路跟著蓋子滾到了門邊,房間裡頓時酒香四溢,他眼也不抬,只是問:
  「你脫不脫?」
  「脫!」漠寒一揚脖子,反問,「那你呢?」
  「……」
  謝紫衣無聲的瞟著漠寒,忽而一拂袖,房間內的帳幔全部垂落下來,將裡外隔成兩間,然後非常從容不迫的開始解外袍。
  漠寒直著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
  可惜謝紫衣脫下外袍後隨手將之丟到地上後,就再沒別的動作了。
  茫然許久,漠寒恍悟了,也開始把最外面的道袍扯下來,一邊脫還一邊忐忑不安的問:
  「那個,梁先生我是無所謂,不過你確定萬一有江湖傳言啥的,我師父真的不會來找我們麻煩嗎?」武當的清譽啊!
  「你不是想換門派很久了嗎?」
  「呃!」
  「再者…倘若我沒猜錯。」謝紫衣挨近漠寒,聲音越發沉冷帶著一種說不出是諷刺還是涼薄的意味,「你不是——」
  「不是什麼?」漠寒覺得自己緊張了。
  「你知道我要說的話。」謝紫衣淡定的走開了,留下漠寒一個人瞪著眼睛患得患失好半天,琢磨不透梁先生到底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捶地,把話講明白再走啊!
  扭頭,謝紫衣已經靠在床榻上,半閉著眼以手背支頜,他並非是直接躺上去的,只能說是以坐在床上的姿勢往後半躺,左邊還留了一半的空處。可惜這個時候不是他真正的模樣…不過這房間裡一直燃著的熏香,還有這一直曖昧的氣氛,漠寒艱難的移開眼睛,非常不爭氣的說了句:
  「那個,我有事,下線…晚上再來。」
  一摘頭盔,梁爽就跳起來拽下衣架上的毛巾衝進寢室裡的衛生間,打開淋浴頭,因為熱水是晚上九點到十點才有,所以放出來全部都是自來水。
  嘩啦啦沖了整整五分鐘,寢室一個哥們覺得奇怪,敲門不見梁爽回話,就去叫了還在玩遊戲的陳墨。
  正在跟芩教主研究下毒暗算十八般法門的秦獨岸聽到遊戲頭盔提示,趕緊跟自家教主告罪一聲,也下線了。
  梁爽穿著濕透的衣服,用毛巾擦頭發出來的時正看見陳墨一腳蹬在門上:
  「阿梁你搞什麼鬼,雖然不是寒冬臘月,你丫的洗衣服怕泡不乾淨也不用穿身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沖刷吧?」
  「不是洗衣服。」
  「喲,那你大少爺說個理由聽聽。」
  「洗思想。」
  梁爽拿了套乾衣服,轉身又去換身上那套濕透的。
  「靠,你今天裝13裝出心得了?還裝個毛呀?」陳墨憤慨的一踹門,過來扯著梁爽的衣領就低吼,「快說,那個梁先生到底是什麼人,為啥我家教主都說不是他對手?」
  「…咦,芩教主這麼說了?」
  梁爽仔細一想,肯定剛才鳴翠館裡芩教主也在,然後聽到了謝紫衣的聲音,是靠聲音認出來的,畢竟八百兩金子那一擲震驚了全場不是…嗯,早上比武招親,下午就去逛倌館,芩教主真心彪悍不解釋。
  「那還能有假,九州高端的NPC不多,最神秘的黃山宗宗主都出來了,還有什麼三個酆都教主加起來都打不過的——擦,大師那會說的啥,九州終極BOSS對吧!!」
  陳墨兩眼放光,抓住梁爽就是一陣猛搖:
  「論壇上說的,那個BOSS牛叉極了,等級N+1啊,我勒個去,遊戲設計師得有多坑爹才能想出這種設定!!武力值爆表啊,而且…好像聽說還長得很有殺傷力?!」
  「是長得不錯!你那什麼形容詞?」
  陳墨疑竇頓生,詭異的瞄著梁爽。
  梁爽也不理會他,直接就講濕衣服扔進臉盆,然後定了定神,打電話給哪家茶餐廳,說臨時有事,今天下午的打工不來了,小時工本來就是按工時結算薪水的,這也不是週末,所以茶餐廳的領班一口就答應了。梁爽放下電話後,發現陳墨還維持那個姿勢瞄著他,頓時沒好氣的說:
  「你不玩遊戲了?」
  「玩,但我怕遊戲玩你!」
  梁爽沉默了幾分鐘,戴上遊戲頭盔前對死黨說:
  「事情我自己一個人已經想得很清楚明白了,你知道我是一條路走到黑,打死也不回頭的人,是哥們就不要勸我,好嗎?」
  陳墨一肚子話頓時全被塞進了嗓子眼,有氣沒力的揮了下手,說:
  「是,你大少爺我也管不著,就算我現在真的真的很想一巴掌打醒你這個暈了頭分不清現實跟虛擬的混賬,也要像寫論文一樣找到充分的論據論點再來找你,泥煤老子就是想將你拉回正規,也丫的要先找到九頭牛再說!」
  梁爽看著陳墨戴上遊戲頭盔,隨便找了個藉口敷衍完寢室裡其他兩個室友,然後進遊戲了。
  鳴翠館靈華公子的房間,一切都給他剛才走的時候完全一樣,好像謝紫衣連動都沒動一下。
  漠寒走過去坐到床邊上,也往後一倒,看帳頂發呆,好半天才問:
  「梁先生,當一件事已經趨向明顯到可以稱為結局注定的時候,人就可以坐視了麼?反正再努力也不能改變這件事的本質。」
  「按照你的說法,那麼人總是要死的,或者說,作為數據,總要消弭無蹤的,難道活著就是為了等死嗎?」
  漠寒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個關鍵點,驀然扭頭:
  「所以,你做的一切事,包括眼前這件,只是因為?」
  「天意命數隻會告訴你必須做一件事,卻沒有限制你不去做另外的,很多事。」
  謝紫衣閉著眼睛,嘴角卻漾起帶有抹諷刺意味的冷笑。
  「但是,芩教主好像知道梁先生你來了。」
  「就是要她知道,後面的事情才會更有趣。」
  「那…靈華公子不就會被懷疑了嗎?」
  謝紫衣忽然睜開眼,盯著漠寒:
  「你好像很關心他?」
  「……」
  漠寒表示,他要修正下最悲催的下限,在青樓楚館約會不算啥,在這裡買了個紅牌,卻給「紅牌」打掩護,跟意中人躺在一張床上純聊天這才是悲催極限。
  無獨有偶,走廊那邊的房間,秦獨岸也悄悄對芩教主說:
  「教主,我知道了,那個梁先生就是九州終…我是說,他就是謝紫衣?」
  ——死黨都是在無關痛癢的時候,眼也不眨賣掉你捅穿你老底的人。
  芩墜玉還在思考哪種毒藥最有神效,嫁禍給誰最完美(完全不知道自己因為這個屬下,無論做啥都一定完蛋了),她聞言剛皺眉:
  「對,他——」
  一語未畢,整個鳴翠館都聽到了酆都教左護法的那嗓子:
  「不好了,教主,肖公子被人殺了!」

  誰是贏家

  肖大俠是誰?
  很多人都停滯了幾秒才想起來,貌似是那個比武招親最後的優勝者?原諒大家對他印象實在不深,就是一個看上去很有高手范的中年文士,嗯,貌似用的兵器是判官筆來著,因為華凌道長是主動認輸,所以他武功有多厲害,基本上都沒啥概念,心有不甘的人對比一下之前的華凌道長,就覺得沒戲,所以再沒人上去。眼下,這樣春風得意的人被殺了?
  不會是對芩教主有好感的那誰誰幹的吧。
  可是都能殺人了,怎麼不上擂台去光明正大把人打敗?
  難道是下毒?暗算?大陰謀啊!
  ——等等,肖遠嵐被殺了,是要趕緊稟告你家教主沒錯,但酆都教左護法你跑到倌館裡來找人?!這是個神馬狀況?
  一批江湖俠少年輕俊傑表示自己幻滅了呀扭曲,看上去那麼溫婉漂亮,一點都沒有江湖女子的豪邁隨意的芩教主原來竟然!!
  廂房那邊的秦獨岸正聞聲大驚,準備去掀窗的,但一想不好,扭頭看自家教主。
  芩墜玉的神情很是古怪,按照秦獨岸的想法,她不可能對這個比武招親中選的對象有啥好惡,別說死了一次,就是死了十次也不會放在心上。不過——芩教主好像說過,所謂的比武招親,只是不得不為之的主線劇情,呃,死在主線劇情裡的NPC還能刷新嗎?
  芩墜玉臉色忽青忽白,任誰想到系統之前強加過來的「比武招親必須要成功」的任務,再聽聞這個消息都會如此,原來主線劇情是這麼發展的,在這裡等著她呢。
  仔細想想也對,她是不可能莫名其妙把自己嫁掉的,那這個比武招親優勝者唯一的意義只有名頭,系統又不能控制誰最後取得勝利,那些武功高的各門派頭頭不太可能參合這種事,那麼一個身份不管是誰都可以被系統繼續安排發展主線劇情的人物——還有比死更簡單的事嗎?
  之前她真是想得太少了,怎麼會覺得主線劇情才開始,危險也找不到她頭上!
  能在酆都教總舵裡殺人,怎麼著武功也算登峰造極了,芩教主覺得如果她今天不在鳴翠館,不,如果這場刺殺發生在明天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難道她也可能陪著枉死?
  不,應該不會的,芩墜玉心神不定的想,她可足足有200多級,不是輕易就會死的。
  轉念又想到了舒朝的那個皇帝——在主線劇情面前,再強悍的等級跟武功有什麼用?
  銀牙一咬,芩墜玉又想到了莫名其妙跑來的謝紫衣,這個中文章她是搞不清楚了,不過系統不至於將酆都教整沒了,那麼她唯一關心的就只有靈華了!
  謝紫衣不可能無緣無故跑來買下鳴翠館的紅牌。
  「教主?教主…」
  秦獨岸迷惑不解的跟著喊,芩墜玉已經揮掌擊開了房門,左護法剛好上樓來,鳴翠館裡鬧哄哄的都在紛紛議論,兩人一打照面,芩墜玉給左護法使了眼色,然後就直奔靈華公子的房間,一邊走還一邊故意大聲說:
  「你說什麼,有人看見疑似兇手的人往鳴翠館這邊來?」
  左護法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跟著大聲附和:
  「對,到這裡來就不見人影了,肯定是進了鳴翠館!」
  這時老鴇也急匆匆趕來了,陪著笑:
  「教主,這是怎麼的了,嚇壞老身了——唉,教主,靈華公子他有客人,不不,他已經被那個客人買下了,賣身契我都給了,這我不好交代啊,教主…」
  芩墜玉一拂袖那個老鴇就跌到一邊,撞到了欄杆,痛得直哼哼。
  左護法沒好氣的冷瞪她一眼:
  「殷嬤嬤,你且搞清楚你在誰的地頭上討這口飯吃?」
  眼看著他們筆直不拐彎就往房間裡闖,老鴇悄悄呸了一聲,當她情願麼,她巴不得帶著姑娘跟公子們去城鎮裡開館呢,系統把她安排在這裡,整天看酆都教上下的臉色,慪也慪死了,稍微有點身份的,連茶水錢都不敢收(秦獨岸,彆扭頭,說的就是你)這天下什麼債都好賒,可從沒聽說過賒賣笑錢的!這也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缺之不可,沒錢充啥大爺啊,這也就罷了,養的紅牌靈華公子目下無塵各種難伺候難哄,偏生芩教主喜歡他——太扯了,殷嬤嬤覺得她一個開倌館的,居然要做女人的生意,還是最得罪不起的一個大人物,這都是造了什麼孽啊!
  趕明個就拿著這八百兩黃金連夜卷包袱逃到郡府去,不不,到江南或者山西去,就算不繼續幹這行,也夠快快活活過日子了,這鳴翠館的老鴇誰稀罕誰當去。
  反正九州系統根本不把他們這些低等級NPC當回事。好就好在沒啥限制啊,你芩教主人美,武功高,了不起,可你能隨便離開酆都教總舵麼?看憋不死你!!
  老鴇在心裡尖酸刻薄的腹誹完,打定主意悄悄溜下樓回自己房間收拾細軟了。
  那邊芩墜玉擔心靈華公子的安危,顧不得會有得罪謝紫衣的危險(怕啥呀,反正臘八與端午的帖子都收到了,不缺中秋月餅那一趟了),故作不知道房內是誰,猛一推兩扇門呈人字形直直朝房裡倒下。
  一股醇香的酒氣撲面而來,是上好的汾酒。
  芩墜玉微微一怔。
  滿室飄灑的粉紅帳幔,桌上還放著一架琴,甚至沒來得及收好,菜餚也沒動多少,只有酒壺落在門邊幽然的香味繚繞不去,惹得她臉色陡然一變,地上又依稀散落著幾件衣物,就好像誰情急之下隨手拋開的。是的,九州的青樓楚館中人都賣藝不賣身,武功再高也強迫不了他們,大不了死就是了,低等級NPC是無限制刷新的,誰怕這個呀…但是千萬條理由,都抵不過他們萬一自己願意呢?
  芩墜玉一有空就來找靈華公子的經歷並不怎麼愉快,對方甚至沒給過她好臉色,不過之前芩墜玉沒往心裡去,只是以為紅牌都得有這個調調,又或者男女顛倒錯位的關係,換了她,她也不想搭理花錢來見她的人。但是!!
  ——這也太過分了!
  左護法是真心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看見門口秦獨岸也跟著跑來了,還沒來得及暗示秦獨岸解釋,就見芩墜玉怒上眉梢,忿然衝過去,用力大到直接扯落了一塊帳幔,所以左護法與秦獨岸的視線就被紛紛揚揚飄來的粉紅紗幔遮蔽了。
  「啊?!」
  芩墜玉短促的一聲尖叫。
  「教主?」門外左護法與秦獨岸同時手按兵器,還沒來得及衝進去,就看見芩墜玉急急退出來的背影,正大惑不解,卻聽芩墜玉吞吞吐吐道:
  「這個道長…還有?」
  停頓了一下,芩墜玉的臉可疑的紅了,別問站在後面的秦獨岸與左護法是怎麼看到的,那梳理整齊的發髻下,耳根都紅了,脖頸也泛起淡淡的粉色,這還不明顯麼?!
  「本教出了大事,有人看見疑似兇手的人進了鳴翠館,奴家冒失了…」
  半晌,那裡面才有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低啞溫和,聽不出喜怒:
  「無妨,若要搜查,教主請便。」
  「不用了,只是!」芩墜玉似乎一咬牙,還是問了,「不知鳴翠館的靈華公子何在?」這館裡的姑娘們有她的眼線啊!她們一直守在這一層走廊上,根本就沒稟告靈華出來的事情。
  「彈完了琴,自然是已經離開歇息了,在下都出了八百兩黃金,借用他的屋子住一夜酆都教總不會不許?」
  「不,奴家是問…謝公子奴家知道是你,不知道謝公子能否割愛,奴家願出九百…不,千兩黃金買靈華!」芩墜玉的話嚇得左護法差點滾下樓梯去,教中的現款銀票有沒有這數都是個問題啊!
  「既然教主喜歡,某又如何奪人所愛,教主隨意。」
  「奴家這廂謝過,銀兩最遲明日就奉上。」芩墜玉斂衽一禮,隨後有些狼狽的扭頭就出了房門,左護法見她神色不對,根本不敢問這是怎麼回事,跟著一路蹬蹬下樓去了。
  一邊走,左護法還忍不住低聲道:
  「教主,總舵別說明天了,就是後天也湊不齊一千兩黃金啊!」
  芩墜玉冷哼一聲,狠狠道:
  「兩百兩黃金總有吧,你去把殷嬤嬤抓來,那八百兩黃金難道還要好了她去?」
  「啊,這…」
  「我等本是邪教,欺男霸女不是很正常麼?」
  「教主說的有理!」
  不提老鴇預備跑路被生生抓回搶劫的哭天搶地,單說在左護法與芩教主走後,秦獨岸滿腹疑惑在瞄見地上那件眼熟的道袍時達到了頂點,又想到死黨剛才的反常,他腦子一熱,就衝進去了。
  床前攤著是貼身的白色中衣。
  帳幔一撩開,就看見漠寒很淡定的從一個人身上爬下來,手的動作還維持在拉扯開被子的動作上。
  這被子一丟開,就能看到漠寒除了上身沒穿衣服,頭髮亂了以外,其他都整整齊齊。梁先生更明顯,身上的只是少了件外袍,也不知道芩墜玉見的到底是怎麼樣不和諧的鏡頭,還是她自己腦補過度,正好氣氛曖昧詭異,就一路歪到底了。
  秦獨岸石化在那裡,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半天才聲音飄忽的來了句:
  「嘿,哥們你是騙我家教主的吧?」
  「沒騙芩教主,靈華公子確實早走了,但是如果她想到什麼我就不敢保證了。」漠寒若無其事的爬下床撈衣服,一件件穿回來,然後好心的戳了下僵硬的死黨,結果秦獨岸連動也不動的,被他一推就仰面摔了個四仰八叉,反倒嚇了漠寒一跳。
  「喂?」
  難道是梁先生點了秦獨岸穴道?
  謝紫衣也緩緩從床上坐起來,神色明顯是不豫的。
  剛才左護法喊那嗓子時他剛剛低低笑語一聲『來了』,伸手扯開被子罩住兩人時,也不知道漠寒抽了什麼瘋,忽然把他一推,一本正經低聲說「梁先生只是這樣肯定不像的,還是這般吧」,然後就飛快脫完了上身的衣服,直接把被子一裹,在芩墜玉故弄玄虛大聲說話往這邊來的時候,漠寒就莫名其妙的抓住他右手,抬起按在枕頭上,好像很認真的還調整了下姿勢,抓亂了頭髮,露出半個脊背,在芩墜玉進來的時候忽然翻身壓到他身上。
  這戲都開演了,謝紫衣只能不動,等芩墜玉走後再跟漠寒算賬。
  ——然後秦獨岸這個沒腦子的就來了。
  「你看我做甚?」謝紫衣不悅。
  秦獨岸哼哧哼哧的從地上爬起來,漠寒立刻明悟誤會梁先生了,秦獨岸純粹是受刺激太大,不應該啊,剛才寢室裡還說要找九頭牛來拉他,怎麼這會?
  還沒想完,秦獨岸已經扯著漠寒到一邊去了。
  「這不是他真實長相吧?」
  「呃,不是。」漠寒其實想告訴死黨,無論他們說多麼小聲,絕頂高手的耳力你懂的!
  「他到底有什麼好啊?你丫不要這麼快給我上演限制級畫面好不好?」承受力不是給人一下就直捅下限的,這對心臟不好=皿=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
  「那就是長得好看了,你抽了呀,長得好看的美女哪裡沒有。」
  「瞧你說的,我認識梁先生的時候他就長這樣。」
  「他到底給你吃了啥,九州的迷心丸還能影響現實?」
  「陳墨!」
  「…我懂了。」
  秦獨岸看漠寒的眼神就知道這個話題是不能繼續了,凡是無比認真去做的事情要是被旁人當做玩笑,換了秦獨岸也要跳腳,尤其秦獨岸知道,自家死黨看起來是個好人,相處起來也是個隨意好說話的傢伙,不過骨子裡卻頑固得很,在他人生觀裡的東西,旁人是甭想去施加影響的。
  秦獨岸無聊的時候曾經壞心眼的想過,這個脾氣以後恐怕要天天跟老婆吵架吧。
  不,可能連吵都不會吵,漠寒的性子是一個人憋著生悶氣,繼續我行我素,然後總有一天夫妻兩個會忍無可忍,平靜乾脆的簽離婚協議啥的。
  好了,這下連頭痛都不必了。
  先愛先輸麼,誰愛得多點,就要多遷就另一方。
  死黨會在這上面栽跟頭秦獨岸表示真沒想到,因為漠寒第不是個口花花的人,連走在路上跟哥們欣賞美女也沒有失態過的時候,談戀愛搞得跟交筆友似的,不,跟純潔朋友似的。所以一個看起來沒正經但情感上理智慣了的人,果然一瘋狂就是無人可及。
  秦獨岸拍拍衣服,轉身走人。
  下樓的時候他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奇怪,到底是什麼呢?
  那邊漠寒乾咳一聲看著謝紫衣:
  「那個…我覺得梁先生似乎是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剛才也聽到了。」
  ——根本不是喜歡湛羅真人好吧。
  謝紫衣緩緩點頭,不過他表情看起來還是很不愉,這是當然,該死的狄焚雪算的那一卦不知怎麼從他腦海裡冒出來了。
  「於是,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其實靈華公子去殺人也是系統強加的任務?」
  漠寒開始苦思冥想前後因果了,不過他下意識的覺得,好像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到底是啥?有隱約的不安,不過顯然這邊的情況更嚴峻,還是等會再想,漠寒只是覺得佩服梁先生的前後算計,雖然關鍵點還沒想明白,但是起碼隨便擲出去的八百兩黃金一點沒浪費,還白賺了兩百回來了。
  秦獨岸一溜小跑要出鳴翠館時,目光落到剛才坐過的大廳桌子上,才恍然大悟!!
  遲素齋還在原地趴著!
  他就說好像忘記了什麼事X﹏X,嗯,上官瓴素宗主,你真的不是老年痴呆症他懂了,身份高事情就多,忘掉那麼一兩件也是很正常滴。

  擦邊球是個學問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這道理是千古不變的名言,不過這句話意思也可以倒過來,即使萬眾一心,突然出現個天災**,那也是措手不及的。你想想百無聊賴混日子,九州系統可不會給你安生平靜的生活。
  現在不但玩家,連NPC都全知道了,九州系統由智腦控制(雖然他們都不懂那到底是啥,不過很厲害就是了,至少玩家們沒一個能造出個一模一樣的來),將按照九州初始設定的數據,與遊戲設計師給的主線劇情來酌情安排九州的進程,當然這麼說很多NPC還是不太懂,但如果講白了,除非外面的世界毀滅,九州系統跟著突然毀滅,否則的話,誰也沒辦法強行干涉九州裡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
  哪怕是安排主線劇情的遊戲設計師自己。
  ——凡事總會出個岔子,九州系統只要確定事情的大方向發展趨向是無誤的,旁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會去管。
  五月初一。
  因發紫帖邀端午之會而準備出門的謝紫衣忽然就聽到了那一句莫名其妙的系統提示:
  「殺死酆都教芩教主的夫婿。」
  於是他故意派侍女遣拒了芩教主,避免之前與她見面。並加發了一張帖子給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組織疊恨樓。卻不是邀約的紫帖,而是很明顯的寫了一句話,生意上門,任憑開價,不知總管是做還是不做。
  嗯,疊恨樓裡主事的姓馮,叫啥名搞不清楚,自稱是疊恨樓的總管,至於這個殺手組織的其他人麼,統統沒有名氣,也不知道武功路數,殺手是不能出名的,總得被人摸不透猜不著才安全,所以連疊恨樓的樓主叫啥名字,江湖上也沒人知道。
  酆都教芩教主比武招親的事,估計九州武林中沒一個是不知道的,她的夫婿會是哪一個,事先還真不好說,不過這是主線劇情毋庸置疑,猜測一,其實九州系統早定下了芩教主的夫婿就是那個人,但福兮禍之所伏就是一定要那人死在這回,至於二嘛,可能要死的不是哪一個人,而是「芩教主夫婿被人所殺」這個事實,那這就看哪個特別倒霉了,爭來搶去把自家小命給斷送掉。
  謝紫衣是不可能被主線劇情牽著鼻子走的,不得不做沒錯,可是怎麼做,這中間大有文章可為。
  他索性就不自己動手,去疊恨樓找殺手,不也是完成任務?
  當然疊恨樓的馮總管,上次臘八節那天跟芩教主難兄難弟一起接到帖子的那位,就有點目瞪口呆,這筆生意當然是要接的,開玩笑,也不敢不接啊。不過謝紫衣指名了要去疊恨樓做的生意是殺死芩教主的未來夫婿——喂喂,比武招親還沒開始,根本就不知道最後贏的那個人是誰吧?
  難道是喜歡芩教主?喜歡自己上擂台啊,誰還能打得過他?
  噢,不,有可能是系統限制,比如不能娶親,又比如自恃身份,不屑於那些江湖年輕一輩爭這個名頭,馮總管一想謝紫衣那個排場,覺得肯定就是這個理了絕對沒錯。
  在酆都教總舵殺人,這難度說低不低,說高不高,不是完成不了,主要得不惹人懷疑,疊恨樓雖然也算很有名號的,可惜見不得光,得罪酆都教,惹來報復還是挺得不償失的,料想也不會有啥高等級的NPC卻爭搶這個,某某派掌門或者某某幫主,年紀都不小了,就算心裡肖想,礙於面子也不可能上擂台。馮總管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事關謝紫衣,不可不謹慎,就用秘密渠道上報了樓主。
  結果疊恨樓的樓主傳密信過來,只有一句話,說已經派人去聯絡了,這件事情,就不用馮總管再過問。且不說那位總管甩掉燙手山芋喜上眉梢,轉過頭來琢磨芩教主與謝紫衣的八卦,唉,只能自己自娛自樂啊,不能爆給江湖小報什麼的,這就是干殺手這行的悲催。
  於是事情就成了漠寒看到的這一幕。
  「你是說,你去找殺手,那邊回覆的暗號說,只要有人肯在酆都教鳴翠館裡花八百兩黃金買下頭牌,當天夜裡就能為你去殺那個…」漠寒說著很是汗顏,太對不起最後那個上擂台來的一筆春秋肖遠嵐了,「那要是我不小心贏到最後呢?」
  話一出口,漠寒就後悔了,果然謝紫衣冷冷瞧過來:
  「道長是武當高徒,如何能娶芩教主,自然是做不得數的。不過——若你對那位教主一心一意,想再去爭取一下,我也不介意讓你掉一級。」
  漠寒連連乾咳。
  謝紫衣收回目光,又若有所思。
  「那梁先生也不知道,會是…靈華公子?」
  「起先自然是不曉,不過一來這房間裡聽琴,便看出來了。」
  「咦?」
  謝紫衣站起來,從地上撿起外袍,也不怎麼嫌棄酒漬,直接就披在身上,從這點上漠寒立刻就知道,謝紫衣這次出來絕對是獨身一人,不然有條件的情況下,他不至於不換衣服,還能不暗暗高興,這種竊喜剛冒出來,還沒怎麼估量下一步,就聽謝紫衣解釋道:
  「大凡琴藝高絕者,與武林高手同樣,手上功夫不能差。」
  絃樂要能撥動得空靈自如,舉重若輕,手腕要高懸,手指要有力,不然這效果就差了一個層次。謝紫衣一見靈華公子彈琴的動作,就已經確定對方是個級數不低的高手。定定看了許久,甚至看出對方是練偏門武功精於細小暗器或者短兵刃。
  不過說來也奇怪,疊恨樓怎麼捨得就這麼輕易暴露自己的人。還是身份掩飾得這麼完美的殺手——除非疊恨樓的樓主,也在轉著什麼陰謀詭計。
  不過,小小卒子,安能掀得起風浪?
  「我說梁先生剛才怎麼就盯著他手看…」
  漠寒話說了一半,發現謝紫衣眼神古怪,不覺趕緊把自己的話想了一遍,沒有任何問題啊,謝紫衣所言的事情也很順利,故意讓芩教主看到靈華公子不在房內,就是懷疑,也懷疑不到他們兩個人的頭上來,還平白賺了兩百兩黃金,等等?
  「那個靈華公子的身價…不不,我不是問他那個身價,我是問你請他去殺人,要花多少錢,難道就是那八百兩黃金?也太貴了,還有這錢根本到不了他手裡吧!」
  古大師小說裡怎麼說的來著,世界上最古老的行業就是皮肉生意與殺手,都是無本買賣,咳咳。身價什麼的其實也是對的==
  「當然是——」謝紫衣說著,忽然一頓。
  「貨錢兩清。」
  突兀響起的聲音嚇了漠寒一跳,扭頭一看。
  靈華公子不知何時回來了,正揭下臉上的面巾,直接拿起之前脫放在一邊的外袍,只片刻,就回覆了之前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剛剛做了什麼事,既不慌張也不帶殺氣,神情居然很淡然從容,對謝紫衣說:
  「他死了。」
  「那麼靈華公子,不,貴樓主想要多少?」
  「我家樓主說了,不需閣下半文銅板,只求有朝一日,施以援手。」靈華公子微微躬身,如果不仔細看他陰柔漂亮的長相,氣度還是很雍華的,所以芩教主看上他並不是沒有道理。
  謝紫衣聞言一怔,繼而曬然:
  「他倒是打的好算盤。」
  說著負手而起,頗有要離開的模樣:
  「也罷,既然人情都欠下了,自是不可不還的。」
  說著就掀簾而出,漠寒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留下多問了句,「那個肖遠嵐真的死了?呃,我是問他是哪一種死法…不,是能不能刷新?」
  靈華公子好像很意外漠寒這一問,為此多看了他一眼,卻沒吭聲。
  漠寒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猶豫了一下,還是多添了句:
  「剛才芩教主來了,沒見著你。」
  說完就出了房門,跟著去追梁先生了。
  靈華公子皺眉,走到外間,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房門,外面有鳴翠館的女子看到他,驚喜異常,一迭聲喊著趕緊通知教主,靈華公子找到了,還有掩著帕子驚慌上前哭訴的,說是酆都教剛才來人,不由分說就闖到了老鴇殷嬤嬤的房裡,也不曉得在搜什麼,館裡的女子與少年沒一個人敢攔,這會還聽得見嬤嬤的拚死哭喊呢?
  千里之外的嶺南小鎮上,一間不太起眼,但種滿了荔枝樹的院落裡,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好久,才確定自己是在家裡的一筆春秋肖遠嵐,看著自己掉成146的等級,又是心痛,又是後怕。
  至今回憶起那個灰衣蒙面人冷冰冰的話,他都心有餘悸。
  「天意讓你死,就看你怎麼死了。」
  這還用得著選麼,九州系統讓他死他豈能不死,如果不識趣強要反抗,別說他打不過那個灰衣人,就是打得過,後面呢?於是肖遠嵐很識時務的給了自己一下。
  不過,總算從那倒霉可怕的境遇裡脫離出來了。
  他本來也不想娶芩教主,這不是很好嗎——好什麼呀,平白無故掉一級!
  他並不知道,遊戲設計師本來的劇情是,讓九州終極BOSS來殺他(…),但謝紫衣不肯按照劇本來,找了殺手來砍他,而疊恨樓主也想明哲保身留有退路,靈華公子就暗示了下他這個倒霉蛋,讓他自己死。這樣殺死芩教主未婚夫婿的事成功引起軒然大波,九州系統判斷,後續趨向與目的都已經達到了,根本就沒管這個過程到底是怎麼個貓膩法,因為那個要死的人到底是誰,是不能刷新的死,還是還能喘氣,根本沒差。
  李總監跳不跳腳,咆哮什麼某某跟某某要是沒有隙怨就會影響最後劇情什麼的,控制九州系統的智能終端一概無視掉,對它來說,只要初始設定的程序與命令不紊亂不衝突,就是正確的。由於很多端口連接在網絡上,方便玩家登陸遊戲,相對應它的智能系統與這個時代毫不脫節,不但懂得很多,而且對李總監很不以為然。
  九州麼,它說了算,你是哪一根蔥?
  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酆都教總舵自然不會知道,他們都在為光天化日之下,教主的未婚夫婿竟然被殺(他們都以為是徹底消失的那種)憤憤不平,雖然是江湖兒女,不過芩教主畢竟是女子,古代的姑娘要是未婚,夫家就死了這是很不吉利以及會背上剋夫名聲的。
  闖江湖雖說明天就死也正常,不過名聲還是被看重的。
  幾乎說得上字號的教中人物都暴怒,只有芩墜玉漫不經心:
  「這個兇手,是一定要追的,未免太不把我酆都教放在眼裡,傳揚出去,本來就落的面子更是要被武林同道恥笑了,不過,你們先給我湊兩百兩黃金出來。」
  「教主?這是要做什麼?」
  「噢,本教主要給靈華公子贖身。」
  「……!!」
  那位肖大俠,你死得也太冤了。
  「等等,屬下怎麼聽說有人已經用八百兩黃金在鳴翠館買下那個小倌了?」說話的是主掌刑堂的堂主,外號「斷魂閻羅」,他的心腹手下就是秦獨岸他師父。
  「我加了兩百兩黃金準備再買過來。」芩墜玉剛要催促手下趕緊給她湊錢,突然外面一疊聲來報:
  「教主!兄弟們有發現!!」
  「哦,是何方賊子?」
  「回教主,不是那個兇手。」進來稟告的酆都教幫眾臉色通紅,似乎是跑的,又像是氣的,「是兄弟們搜查兇手翻客棧的時候,發現蜀中唐門的六公子隨身攜帶在看的一本書,居然是本教的闇冥幽羅神功!」
  「什麼?!」
  芩墜玉猛然站起:
  「你看清楚了?」
  「是左護法親自帶人去搜查的,別說左護法了,教中哪個兄弟沒學過神功最初淺的入門,有認識字的,看一行也知道了。而且左護法還要屬下回稟教主,就他看到一眼,連第七層功法都有記載。」
  「豈有此理,本教主倒要一看究竟!」
  酆都教亂成一團,到處都是人,但是監管再嚴,不許人離去以免放走兇手的佈置,也不可能攔得住謝紫衣。此時正是晚霞滿天,云彩都是特異的血紅色。
  「梁先生,我們就這麼走?」
  漠寒回頭看一眼遠處鬧哄哄的一團。嗯,秦獨岸跟…擦,他想起來之前忘記啥了=皿=不過那兩個丟下來反正是沒關係的,但是最關鍵的是!
  「芩教主還沒送那千兩黃金來呢!」
  謝紫衣連頭也不回,悠哉走在山路上,一邊說:
  「我忽然覺得,靈華公子這張賣身契或許更值錢。」
  「唉?」
  「再者,芩墜玉只怕已經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哪裡還能有閒心及時送金子過來。」謝紫衣沒說出口的另外一句話就是,如果芩教主真心唸著,不管天涯海角,追著求著也要把千兩黃金送來,好換走那一張賣身契。因為——哈,想來靈華公子也不會繼續待在鳴翠館了,他身份都已經暴露了,到時候找不到人的芩墜玉還能怎麼樣?
  「說的也是,既然系統一定要芩教主未婚夫婿死,自然是為了引出後面的事情。」漠寒點頭,很是認真思索,「哎呀,就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梁先生,你要回武當山去嗎?」
  「當然。」
  「那我跟梁先生一起回去好了!」
  漠小寒你那個別有深意的笑容是怎麼回事?
  「……」
  謝紫衣靜默半晌,才忽然回頭問道:
  「我似乎聽說,武當山鬧鬼了?」

  山雨欲來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比華山還難走的路,當然就是川境了,這時候輕功就是必備技能,商旅行人要爬半天的山岩,武當梯云縱蹭蹭就上去了,有等級做靠山,生命值與內力值消耗得就不那麼快,最重要的是玄岳綿勁到了第七層,有回血回藍的功能,啊呀說錯了,是溝通任督兩脈內力生生不息的開始,雖然回覆得不多,不過足夠支撐趕路消耗了。
  但這偏偏也讓漠寒越來越不是滋味。
  這路走得太快,好什麼呀!他巴不得可以永遠這樣並肩走下去呢。
  謝紫衣似乎看出他想拖延的心思,只淡淡一句「若你速度慢了,為了在期限裡趕回絕塵宮,你若下線,就休想我等你」,漠寒哪還敢不快,於是一路苦著臉。
  離開酆都教總舵的時候,天近黃昏,這一路行來,愣是看不到一個旅人,想來也對,夜色將臨,誰還會在路上奔波,不都早早選定了投宿地,山路本已難行,還摸黑趕路萬一失足可就慘了。不過就算有人,突兀的感覺一陣冷風拂過,依稀看到兩條人影,肯定會揉眼睛,不淡定的還要尖叫有鬼。
  ——這就是做武林高手的寂寞啊(…)
  雖然N年前都流行跟意中人看星星賞月亮之類的東東,可惜老天非常滴不給面子啊,天烏沉沉的山風颳得人面上還有些微微生痛,越來越強,捲著折斷的小樹枝呼啦一下迎面砸來,漠寒趕緊偏頭讓開,以他的內功,當然不覺得冷,不過稍微有經驗的分析一下,就知道,暴雨要來了。
  「梁先生…我們尋個避風的山窪或洞穴什麼的吧…」
  太好了,他趁機可以下線吃個飯什麼的,表示看天色估計,現實世界都可能要八點了。
  謝紫衣也凝望了下風來的方向,皺了下眉。
  的確將有大雨,鑑於身上的衣服只有一套,而城鎮還遠,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喜歡穿著濕衣然後內力烘乾什麼的,於是點頭同意了。
  找個夠兩個人待的山洞倒不難,因為再大一些的難免是什麼野獸的巢穴,腥氣撲鼻,大雨將至,也沒有心情仔細找,匆匆尋了一處山崖下微微凹進去的小拐角,也就是了。不過如果後半夜雨停的話,肯定濕氣太大,漠寒還是跑出去,隨便撿了點幹枯樹枝抱回來。
  這種事情理所當然是漠寒效勞,在九州走江湖也有半年了,他又跟其他玩家不一樣,總是跟著NPC,甚至有一會還帶著一個襁褓裡的孩子,不是一下線就能了事的。野外求生技能就算不專業,也有個八成經驗,什麼樣的樹枝容易生火,什麼樹枝只能生煙…這學問很大。
  漠寒表示如果不是時間太緊,至少還能找點能吃的東西,現在也就抓了三四把能吃的野菜葉子回來,不過就這些他都比謝紫衣強多了——BOSS是個只會帶錢出門,其他什麼也不懂的人。
  遊戲設計師不可能給BOSS十項全能,那太不合邏輯了
  相處時日越久,漠寒就信心越大,你看,音律梁先生也不懂(這個『也』字大好…),生火啥的估計要用還得去翻本烈焰掌來學學?
  漠寒很快就發現謝紫衣根本連火摺子都沒帶在身上,這樣混江湖,忒不專業了!
  憋了半天,他終於忍不住說:
  「梁先生,我真好奇你怎麼走武當山一路走過來的!」
  謝紫衣斜睨,瞧這話說的,難道自己是路痴嗎?
  然後看見那一小堆野菜葉子,他才反應過來漠寒指的是什麼,他倒並不以為恥,不會就是不會,何必掩飾,再說最關鍵的一點是——
  「我用不著這些。」
  呃?對喲,梁先生的生命值估計十天半個月不吃東西都沒有任何問題。
  狂風大作,飛塵滿天,天雖然烏沉沉的看不清,卻嗆得漠寒連連咳嗽,趕緊一個轉身,正好用背擋住了外面,頓時本來就黯淡的山壁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要不是武功高目力好,估計就看得見對方的眼睛了,不過效果也很明顯,有漠寒擋著,這裡風小了很多。
  一些樹葉從腳邊被吹進來,翻捲著在地上直滾。
  也沒持續多久,風就逐漸開始小了,不過這也是暴雨的前兆,空氣份外凝滯,夜色有種詭異的寧靜。這山壁下的空處本來就不大,不過是日益侵蝕,所以凹進去一塊上有山崖可遮蔽的小拗地罷了,兩個人並肩站著都會碰到彼此,稍微一抬頭,就可能撞到前額,更別提漠寒為了擋住風,還刻意湊到前面,這下就更擠,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近在咫尺。
  淺慢悠長,是暖的,又有些發癢,正好就在臉頰邊。
  漠寒不由得往後挪了挪,這種心猿意馬的感覺來的可不是時候。
  但總共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再躲就跌出去了。於是他只好瞎想,還好這地方不矮,不不,還好他跟梁先生都一般高,不然換了遲素齋肯定要半哈著腰,那還不難受死?這根本是只有站的地方,沒坐的空隙啊。
  他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就越感覺到那呼吸的觸感格外清晰。
  卻沒有聲音,間或的時間也悠長,內功練到絕頂的高手幾乎都是這樣,不過這樣卻更使漠寒覺得格外難熬,山野裡死寂一片,山雨欲來,除了枝葉越來越緩慢的嘩啦聲響,漠寒聽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音==他真的囧了,自鼻血之後,又一次咒罵九州擬真度這麼高幹嘛?
  ——其實你心跳得再響,別人也不可能聽見的安啦,除非那是完全隔絕聲音的小黑屋。
  不過因為挨得實在太近,謝紫衣也覺得漠寒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正有點不解,外面猛地響起了一陣噼裡啪啦的雨滴砸在石塊上的密集聲音。
  暴雨來得非常迅速,很快立足之處都被風捲著雨隱隱潮氤了一片,雖然漆黑一片,不過武林高手的目力不是假的,立刻瞥見漠寒的肩膀上都全濕透了。
  他伸手將漠寒拉進來,果不其然,某人背後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後面頭髮更是灰撲撲的全部是樹葉泥土啥的,估計是剛才狂風吹的。
  「你這是…」
  謝紫衣皺眉,本來是想問漠寒,何必如此,但漠寒卻因為被他這一拉,被地上的一塊凸起的土塊絆了下,趕緊伸手一扶岩壁穩住,空隙太小他不是敢隨便動的,卻恰好謝紫衣側頭與他說話,這一下,左邊臉頰恰好擦了上去。
  兩人同時一怔。
  啥那間,一道閃電劃過天幕,將周圍照得纖毫盡顯的那一秒!
  蒼白的光為眼前近在咫尺的人面容暈上一層曖昧的色澤,然後又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裡。
  溫軟有些冰涼的觸感——漠寒覺得那半邊臉都僵掉了。
  轟隆一聲巨響,雷霆緊接著電光到了。
  謝紫衣這才下意識略微後仰,讓了開去,覺得這感覺霎是古怪,手指一抹,頓時醒悟過來,立刻再次用手背蹭抹了一下,然後謝紫衣看著漠寒驀然看來的寫滿了受傷難受意味的眼神,面無表情的說:
  「下一次再有這種不小心的時候,至少把你的臉洗乾淨。」
  碰到的全是灰有木有?
  「……」
  漠寒簡直要蹲牆角去,因為風太大被吹一頭一臉灰土的人你桑不起=皿=
  「趕明個我一定參加那啥植樹造林遏制沙塵暴的活動…」漠寒胡言亂語著,外面雷聲隆隆,電光也一道接一道的亮起,他卻不敢在側頭,準確來說連動都不敢動,因為左半邊身體幾乎都是貼在謝紫衣身上的。於是他真不知道該感謝這場雨還是糾結眼下的處境。
  臉上剛才那一塊像是火燒似的燙,溫度越來越高。
  當然不可能是不好意思,而是衝動啊,心猿意馬一過了火,當然面紅氣躁,漠寒都開始默念玄岳綿勁心法了,後來一想不對啊,靜心不能,這不是要走火入魔麼,趕緊停下。
  先前因為漠寒被挪位置,沒了遮風擋雨的。雨又太大,腳邊的水很快匯聚,淺淺沒到了腳背,干樹枝雖然放在最靠裡面的石頭上,不過這潮氣熏染下,估計是沒用了。漠寒伸手拽過野菜葉子,就著門口的大雨開始洗上面的泥巴。
  謝紫衣不想嫌棄他的,但還是忍不住說:
  「這東西,你自己吃就成了。」
  有種人,是寧可餓著,也不肯吃奇怪東西的。
  「我吃這個幹嗎?」漠寒奇怪的反問。
  「……」
  「我先前在鳴翠館,你聽琴喝酒的時候,我已經補充過生命值了啊,我內功已經很不錯了一路走下來沒啥要補的——哦!」漠寒繼續洗野菜,掩飾尷尬的瞎搭,「你是指我現在呀?我就是找點事做!!」
  真正要吃飯的是他現實中的那個胃呀,垂淚。
  但雨下得這麼大,他要是直接下線走人,也太不好了。
  總有種心神不定的感覺,漠寒抓著野菜的手臂都被雨澆得濕漉漉的,他有點納悶,最近怎麼老是這樣,先覺得忘記了啥,後來想起是遲素齋,現在怎麼又感覺很不好?也是忘掉啥重要事的難受勁。
  可能是梁先生在身邊吧。
  漠寒仰頭看外面。
  天地間一片茫茫的水霧,雨實在太大了。進九州以來,可能是季節又或者地點的原因,還沒見下過這麼大雨的時候呢,每次走江湖的路上要躲雨都是直接下線,又或者找個妥帖的人家請NPC照顧那個嬰兒,狄焚雪就更好,都是非好客棧不住的,也就是最初跟懸微真人去武當的時候,淋了過幾場雨吧。不過那已經是秋天了,九州的九月就跟現實的十月一樣,哪裡還會有啥傾盆大雨。
  等等!
  謝紫衣漠寒同時抬頭上望。
  縱然暴雨不歇,雷聲隆隆,他們還是聽見了一個細微的聲音。
  就在頭頂上,越來越響。
  謝紫衣還沒分辨出是什麼,漠寒已經陡然色變,一把拉住謝紫衣的手,沒命的飛竄出去,輕功卓絕也不是F1賽車,沒有1秒就能達到多少碼的超快速度,輕功只是能讓你身法靈活,在一個區域內幽靈似的忽隱忽現而已,所以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伴隨的轟然雷響——
  謝紫衣心中預感到危機的預兆一閃浮現,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無暇回頭去看,不過武功高就是不一樣,立刻越過了漠寒,變成了他反拉漠寒往前的趨勢。
  但是!
  來不及了!
  漠寒在感覺到後背一痛的同時,做了最後一個舉動,放開握住謝紫衣的右手,運足全部玄岳綿勁,一掌擊向謝紫衣右肋。
  這一掌對謝紫衣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隨便返身就能格架開。
  但因為情勢危急不明所以,又因為是漠寒,謝紫衣不可能隨便用招,萬一把人打傷怎麼辦,下意識的往左避開,又因為速度太快,變成了斜斜向前的趨勢,隨即一股大力,迫使謝紫衣踉蹌倒退,眼前一片漆黑,幾乎是向左掠出去好遠才穩下步伐。內息紊亂胸口氣血翻騰,才一站穩,竟從嘴角緩緩沁出一抹血絲來。
  這當然不可能是漠寒的掌力,除非他有250級。
  暴雨依舊,雨水順著濕透的長發流到額前,謝紫衣沉悶的咳了一聲,眼前景象使他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原先他們所在的那塊山壁,已經被砸下來的落石蓋得嚴嚴實實,泥漿與碎落的石子一路滑落下來,又砸斷了不少突出的岩石,一路滾到山道的另一邊繼續往下滑落,遠遠的,還能聽到可怕的轟隆巨響混著天上的雷聲。
  謝紫衣幾乎是想都沒想,掠回了方才所在的地方,一掀掌就將一塊亂石抬起,他的手還來不及碰觸到第二塊山石,就有一道白光從亂石最中間亮起。
  在閃電中,非常不起眼,不過已經很明顯了。
  謝紫衣放下了手,有些怔然的站在那裡,好半晌,都沒有動。

  當悲劇遇到餐具

  梁爽放下遊戲頭盔,扯過床單就擦滿頭的冷汗,縱然九州痛感被系統降低很多倍,而且傷害值達到一定臨界點就自動切斷玩家與遊戲的虛擬感受,但是活活被山石砸死的感覺==即使只有眼前一黑,背後劇痛的短暫感覺,然後就什麼都聽不見,半晌才有系統提示音。
  這可真徹底,完全感覺不到屍體在哪裡的死亡感。
  重生咩,還能等啥?
  於是白光一閃,漠寒出現在一個小村落裡,也不知道這是哪裡,距離之前他跟梁先生待的地方又有多遠,大雨還在下,村落裡家家戶戶都沒有光亮,漠寒直接下線了
  他需要冷靜喘口氣。
  很少有人經歷過死亡,哪怕九州是全息網遊,但是很多時候死來的都很簡單,並且因為知道自己是可以重生的,很多玩家都肆無忌憚。但在那一瞬間,梁爽根本就記不得自己還能重生的問題了,事發突然,根本就沒時間想任何東西,腦子裡是空白一片,憑直覺只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想到往旁邊走應該更安全,再好的輕功剎那間也來不及順著岩石滑落的方向跑啊,於是他就出了那一掌…
  他在聽到那個詭異轟隆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恨不得自抽幾個耳光,因為大雨滑坡山石塌方的事情,不要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云貴那邊的山區,都是可能會發生的,居然還那麼不小心找一個往裡凹進去的山崖躲雨。
  遊戲裡他會輕功都來不及跑,要是現實中,這就死不瞑目了!
  ——下雨不要躲在樹下是常識,但是這個就不一定了,主要看地形與上方山石是否要鬆動跡象,但闖江湖的不是地質學家,好吧,是他沒經驗,連火摺子都不帶的梁先生會知道這些事情就怪了!
  他死了可以重生可以下線,謝紫衣死了也許掉一級,不不,這才是梁爽曾經琢磨過的問題,誰都有掉級的權利,貌似謝紫衣是沒有的。
  N+1,要怎麼掉一級,沒有N加0的說法。
  所以即使謝紫衣武功高絕,數據可怕,很可能他只有一次生命。
  不曉得那石頭是從多高的地上砸下來的,如果…
  只是一兩塊,當然要不了謝紫衣的命,但是隨後造成的持續性傷害值!!別忘了九州舒朝的前任皇帝是怎麼死的!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搞清楚是怎麼樣規模的山體塌方,就算是九州第一BOSS,面對天災,也是無能為力的,就算不死,重傷的話,可能還無法動彈,這荒山野嶺大雨一停,就算不遇到其他人遇到野獸也慘了。
  這都是梁爽現在才搜腸刮肚列出來的。
  他必須得給自己那時候挺二的行為找個理由哇。不要命的去救人,這種事情他從來沒做過(也沒機會),也沒想到自己回去做,據說很多見義勇為都是「當時哪裡想那麼多」,不過梁爽當然不是那麼高尚啦,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陰暗了,就算換了現實,自己逃不掉就不會幫人一把?難道要一起死?肯定不是咩!
  梁爽忽然囧了,這感覺多像死了後靈魂思考「值得嗎」「幹嘛要做這麼做」等等抽風。不過這個下意識能說明很多問題,他篤定的覺得,哪怕死黨準備了九十頭牛,也拉不回他了。
  擦完了頭上的冷汗,梁爽爬起來穿鞋子。
  當然是晚飯,親,晚飯還沒吃呢!
  望一眼還在遊戲中的陳墨,梁爽毫不意外的看到寢室門上貼著一張「哥們七點半都過了你還不吃飯是鬧哪樣,為了體現死黨精神,我一直陪你餓著,自覺點看到就有所表示」。
  梁爽伸手揭下來扔進門邊的垃圾簍,輕笑一聲。
  表示麼,就最便宜的燒餅兩個吧,餓不死就成。
  梁爽的輕鬆愜意,是因為他不知道在謝紫衣心裡,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一個有趣的玩家,不錯,可以利用,還算努力?
  等等,第一條是師父大人的,不是BOSS的(你確定?)那麼就後面幾個標籤了,可以說漠寒是很努力的在賺存在感,他根本沒有馬上就能情深意重的階段,一個普通的玩家,NPC憑啥要青睞你,這跟現實也是一個道理,誰離了誰活不成啊,想長長久久,必須要做那個人習慣的,不可替代的生活一部分。
  最要命的是今天的話裡,梁先生有點知道他的心思了。
  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好麼,自然是可以澄清謠言,但壞的原因,就不用說了吧。
  所以漠寒並沒有想到,謝紫衣一直站在雨中很久很久。他起先緩緩拭去唇邊的血跡時,這個動作使得他再次一頓,就在不久前,他也做了同樣的事,但卻是——
  默默放下手,衣袖垂落,全身濕透後,就格外狼狽。
  這種程度的內傷,只要運轉內息小半個時辰,就足以完全恢復。其實除非整面山壁都瞬間崩塌,否則,想要謝紫衣死,還沒有那麼容易。
  有的人在危急之中,只會覺得自己本領差就指望別人來脫險,如果那個被指望的人做不到,怨恨就油然而生,卻也有人是漠寒這樣的,從來沒有想過,你武功高,肯定能到安全地方,所以大難臨頭只為自己考慮,不是有句名言麼,不要跑得過老虎只要跑得贏同伴就行了。
  ***
  一分鐘跑下樓,十分鐘緊急搞定晚餐,短短一段路還是騎自行車來回的,將燒餅往陳墨桌子上一丟。漠寒再上線,這時雨已經變小了,而半夜三更的時候,居然村子裡有不少人,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會在最近村鎮重生的都是玩家,這是除了什麼事?
  怎麼人人都是從泥巴漿裡撈出來似的。
  低頭,呃,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到處是血漬沙土,估計染得全部都是他自己的血!!死的真慘!!想當初九州系統免費贈送的新手裝多好啊,至少死掉的時候,裝備也跟著完全刷新,但現在穿的衣服就沒這個好處,九州的裝備沒耐久這個數值,不過會壞掉,比如誰能穿個血衣到處逛啊?
  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催了。
  上哪再買件道袍去,吃飯錢都不一定夠啊真心痛苦。
  「漠小寒!!」
  他扭頭一看,竟然是秦獨岸,別說這漆黑一片裡,到處都是泥漿滿身的人,猛一打眼還真沒看出來,所以漠寒剛才是從秦獨岸身邊走過去的。
  「丫的看見我還裝不認識?!」
  「……」
  漠寒理虧的扯開話題,「大師呢?」
  「他沒死。」
  一說這個秦獨岸明顯牙癢癢,如果遲素齋就在眼前,估計恨不得立刻就閃去飽以老拳。
  「怎麼了,你們這架勢,難道全是爬山摔死的?」
  全是泥巴漿,估計有血跡也被泥漿蓋掉了,如果不是雨水沖刷了不少,估計從頭到腳不少人直接可以去COS秦始皇兵馬俑了。
  「別提了,山洪暴發!」
  「……!!」
  秦獨岸一臉晦氣的說:「我帶了酆都教的幫眾,去追那個唐門的小賊,結果人沒追上,下起大雨,就被派去搜山了,很多玩家也來湊熱鬧,因為聽說誰能抓住那個唐小賊,我們教主就給他黃金百兩!這不,越過一條可能是春旱裡乾涸的小溪流河床時忽然聽得上游轟隆作響,我還在想,怎麼只打雷不閃電了,泥煤的轉眼就被捲飛了啊!開始還痛,後來就被強制切斷感覺了。生命值一直掉一直掉,在泥漿裡亂石好多啊,全被沖得到處翻滾,還有折斷的大樹,砸一下去半條命有木有,這樣一路衝下去,還跟同在泥漿裡的NPC玩家互砸,整的就跟小時候玩的碰碰車草泥馬呀,我就是那碰碰車遊戲場的無辜柱子,被各種撞啊!!武功好的NPC能拔身而出,差一點輕功妙的也能反應快爬上樹或者石頭什麼的,只要在鬆動前找好下一個落腳點就成了,秀凌波微步也要有資本的,至少130級以上才能東竄西跳保命啊,還要聰明啊,不能往前跑往左往右,要在山洪來的方向逃,因為勢頭是逐漸減緩的,而你不知道山洪要往哪邊去——」
  「等等,那是泥石流吧,什麼山洪爆發?」漠寒擦汗。
  「我勒個去,對呀,山洪好歹是水呀,擦,裡面全是泥巴加石頭還有樹幹,我一邊被沖一邊拚命盡力閃避障礙物啊,那個勢頭太急,我拔不出腰來啊。」
  「拔,拔腰?!」漠寒目瞪口呆。
  「是啊,腰以下都陷下去了!」
  「……」
  「擦,那會子就是早死晚死的問題,好死不活的給我看到遲素齋居然趴在一根好粗的樹幹上,就像他騎著草泥馬從我心頭狂奔而過啊,那顆大樹的勢頭一路橫衝直撞無可阻擋啊!!絕對氣勢如虹,多少人給從泥漿裡撞飛出來成拋物線,這孫子臉還嚇白了,扯著嗓子拚命喊讓開啊讓開啊,我勒個去,你在泥漿裡讓一個我看看唄!我就詛咒他往一塊大石頭上撞,但那棵樹是豎著衝下來的,不是橫的我擦,就是不給他來個『樹毀人亡』的交通慘劇,而且那棵樹幹又太粗,一路砸一路也沒散架,最後——」
  漠寒差點聽得要去找爆米花,邊吃邊侃了,跟著追問:
  「然後,他就得救了,一路激流勇進到底了?」
  「不是。」秦獨岸呸了一聲,「那棵樹在山洪,哦,不泥石流被一道山崖阻擋的時候,沒辦法跟著急拐彎,就撞飛了,遲素齋跟著廢了,還飛的好高,但是他落點居然在山崖的一顆松樹上,我靠,掛在樹幹上啊!走狗屎運的人就是不一樣!!」
  「…呃,我掛過鬆樹,那松針比仙人掌刺好不了多少,真的。」
  漠寒這麼一說,秦獨岸的臉色才好看一點,終於放過吐槽大師了:
  「泥煤可是我就倒霉了!」
  「啊?」
  「那樹幹飛了後從天上掉下來,正好砸死了我。」秦獨岸忿忿道。
  「噗!」
  漠寒笑得太狠,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連連咳嗽。
  秦獨岸哪裡肯放過他,掐了他脖子就拽到一邊:
  「說,你小子一身血,又是怎麼死的?」
  「我…我是山體塌方!躲雨的時候找的地方不好。」
  「你有病咩,下線就是了,躲什麼雨?」
  「還不是找個干的地方下線,免得上來再穿濕衣服。」漠寒忽然想起,「好像我…嗯,就我的位置是在很高的山峰上了,我趕了好久的路,也就是說最初的時候是山石鬆動,一路滑落…」
  因為地勢的緣故,滾不到幾十米,就會再次跌落一段陡崖,重力加速度越來越高,連帶規模也越來越大,最後就!!
  囧飛,不過如果跟秦獨岸一樣遇到泥石流,估計梁先生是沒有危險的。
  這時候秦獨岸與漠寒的好友頻道同時響起來了。
  【遲素齋】摔暈了,才醒!如來那個佛祖,貧僧以後再也不會怕過山車了=皿=過山車好歹就三五分鐘!還有安全帶!!漠小寒你遇到泥石流沒,秦獨岸你怎樣啊?
  咧了下嘴,秦獨岸沒好氣的直接回道:
  「你開心了,我跟漠寒都掛了一級。」
  「咦?哇哈哈,這就是你們把我忘在翠鳴館大廳裡報應!!」
  「……」
  「等等!擦,貧僧右手跟左腳摔脫臼了!Help!~!」
  「你在哪?」漠寒擦了一把冷汗,嗯,他還要去找梁先生,真想拋棄大濕怎麼辦?
  「等下,我這就來!」夠義氣的是秦獨岸,他惡狠狠的瞪漠寒,「晚飯買了沒,買了我就放你走!」
  「買了,在桌上,還熱著呢!」
  漠寒笑得無比真誠。
  秦獨岸滿意的丟下他,繼續好友頻道問遲素齋:
  「報位置,馬上來救你!」
  「…貧僧在一棵樹上掛著不能動啊啊~!!」

 


  孤雁山

  那天晚上,當漠寒順著一路延伸下來的泥漿與石頭的軌跡爬到原來那處山崖,但是只有滿地狼藉,不見人影,他也沒有怎麼沮喪,其實已經想過謝紫衣不太可能一直留在原地等自己,跟自己一起趕路那真正純粹是浪費時間,最關鍵的是,漠寒覺得就是見到了,他也要打哈哈把先前的衝動行為含糊過去。
  躲雨的地方漠寒找的,出了這種事他都覺得汗顏。
  嗯,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下次再見到梁先生,也不知道得什麼時候呢。
  ——太有計劃的人就是這樣,漠寒的感覺裡,這件事是以年為基礎的,德慢慢循序漸進打持久戰,如果不想讓感情來得也快去得更快,就得有準備不是。惡俗點的講,愛不是說的,是做出來的(純潔咳咳),想一點一點把自己塞進別人心裡還要常駐,這可不是件簡單事。
  於是他很淡定的安慰完自己,就兩袖清風——呃不,兩袖泥沙,滿身血漬的上路了。
  兩天以後遇到一條小溪,立刻來了精神,把外袍脫下來在水裡很是費力的搓洗。
  肥皂真是偉大的發明,呃不,能找到點皂角也好啊!還有血漬什麼的,真心難洗,難怪曾經聽過的鬼故事有這麼一條,半夜裡冒出來的厲鬼,會不停的呢喃著洗不掉呀洗不掉…
  咳,沒辦法,在外面上學,宿舍裡的哥們除了打牌玩遊戲說黃段子,就愛講鬼故事了。而且男生還得強撐著,再覺得毛骨悚然也要聽,不能像女孩子那邊一樣大呼小叫,有膽子特別小的,一邊聽那臉色唰地就白了,偏偏還想多聽些。原因很簡單麼,學會了以後就在跟女朋友壓馬路的時候,路燈昏黃,大學城都在城市的郊區,到了晚上車輛也幾乎沒有,氣氛正好說說鬼故事,說不定女友還會嚇得往這邊靠,各種美好啊~當然前提是那些都是嬌小可愛的軟妹紙,而不是彪悍的扭頭說出一個更恐怖鬼故事的女孩。
  原來以前時代裡那些殺人案的兇手不是不想毀滅證據,其實是洗不掉吧!
  漠寒都想求九州系統給他一瓶84了。
  但穿著血衣的話,怎麼進大城鎮啊?雖說他現在98級了根本不怕那些級別在30左右的兵丁,但惹上官府還是有點小麻煩,去買饅頭人家NPC都不敢賣這才悲催好吧。
  這洗不掉,還不能添麼?
  漠寒打定注意,就在一天半夜偷偷摸摸進了一個小鎮,翻牆進民居,不過不是偷雞摸狗,是借用——為了自身人物正義值考慮,漠寒怎麼會去做偷錢的事呢,他找墨水呢!但這種東西可不是大戶人家肯定必有的,古代識字的實在不多你要承認,而且墨都是一塊塊的,要添水在硯台裡磨開,可不是現在寫大字,拿著墨汁罐往外倒就成。
  所以漠寒翻了幾家的牆,好容易這才一個老冬烘宅子裡的書房中看到半凝固的墨汁,估摸著是寫字寫到一半,人老沒力氣,這才沒收拾。
  趕緊順手牽羊從筆架上摸下一隻毛筆,沾了墨就往衣服上畫。
  古人有落漬描蠅,他給衣服加點花紋怎麼了?
  血漬成塊,憑他的技術當然不能給改成梅花海棠,不過拿墨涂蓋還是行的吧!就是有點印象派畫風了,底色是青的,乾透的血漬是褐色的,再填上黑的,好吧,他這個道士混的是慘了點。
  搞定走人,筆扔回去,等乾透後衣服穿上身,漠寒祈禱的只有老天不下雨。
  也不曉得他之前倒霉到了臨界點,一路行來,荒山野嶺也過了,小村小鎮幫NPC修個漏雨房頂混飯吃也過了,不知身份的江湖豪客突然跑來指名挑戰也過了,都沒下雨。
  九州的時間,是農曆,這裡的五月,就應該是六月,天氣逐漸炎熱,始終不落雨很快就成了一項憂患,走到哪裡都是圍著井提水的NPC,稻田裡一片怏怏的禾苗。
  內功高深就不至於在烈陽底下汗流浹背,但太熱,有個麻煩啊,總有些蒼蠅什麼的圍著漠寒團團轉,這又是該死的太擬真的九州世界!你說你添加蒼蠅的程序有啥用?那個能有幾級?
  啊?破案時專用?
  好吧,漠寒表示他敗了,每天省一餐,撐了半個月,終於在一家小道觀裡好話說盡換了件完好的衣服穿上去了。由於一直沒遇到高過他10級的人挑戰,這麼多天下來,漠寒還是原地沒動過,看看九州等級排行榜第一的都是啥裝備吧。
  流采劍,玉簫,就這兩個值錢。
  10級的道袍,破洞的鞋子,道冠上次死就沒了也不曉得是爆掉還是砸掉的,頭髮一直拿著一根樹枝挽了個最俗的髮型,好吧,完全可以退出武當派直接加入丐幫了。
  對著太陽再次辨別了下方向,漠寒是準備一路去京城的——誰讓他認識的NPC實在不多,黃山宗是想都不敢想的,還是京城比較好,大內侍衛全認識呢,至少可以讓隨便哪個誰介紹個梨園大家教吹簫。
  這一走,就足足走了他一個月,這還是會輕功,不會的估計乘馬車也要三四個月。
  他趕路趕得苦逼,不過練武練得很嗨,反正他算是看透武林高手的本質了——在別人眼前都是風光萬千的,私下裡悲催成啥樣就沒人關心了。
  偶爾,也會想想梁先生,於是不得不忍下看見鮮衣怒馬江湖俠少就攔路搶劫的衝動。
  不是搶錢,是搶人,啊不,是找個藉口打一場啊。
  武功低的時候整天就盼著有人上門挑戰,等真正快到100級的時候才發現他之前認識的NPC都太高端了搞得他認知觀嚴重偏差=皿=江湖上想隨便遇到一個85級的都難,就更別說108級以上的了,難怪滄州血骨窟的赤煉老魔算是一個BOSS呢。
  不過,好像聽說九州最近又開了一個副本,就在距離此地不遠的孤雁山上。
  好像是前朝餘孽在京郊的窩點,官方資料說是有150級的前朝將軍。
  就這個吧,等級才是硬道理!!
  這邊漠寒鬱悶,那邊絕塵宮的謝紫衣比他更納悶。
  每期的江湖小報幾乎一出就被送來絕塵宮了,但是謝紫衣怎麼翻,都沒看到一條跟漠寒有關的消息,這傢伙是九州失蹤了嗎?!
  如果不是知道玩家可以無限次刷新——
  謝紫衣都要懷疑漠寒是不是已經!
  沉吟,第幾百次無聊的想起又否決掉這個猜測。
  ——似乎不能隨意將那個玩家當做一個消遣了。
  這才是那天晚上,謝紫衣最後離開的原因。
  所有NPC對於玩家,都抱有一種天然的不友善,這很正常,無論誰知道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存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造出來被另外一群人參與進來娛樂的,沒出現深入骨髓的敵意還是九州系統最初設定生效的緣故。
  但一個人喜歡你,跟你覺得他也很不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狀況。
  原來想的,不是好好利用那個玩家,為最後主線劇情埋下的棋子嗎?
  那種心思,即使知道了,也不過像是一個玩笑,或者說有趣至極的排遣,謝紫衣覺得也許他還沒玩膩,漠寒就先失去興趣也說不定。誰會真正指望一個玩家有多大心思放在九州裡,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不真實的地方,對NPC來說,卻是全部。
  指尖下意識摸索到被日光照到的扶椅上,謝紫衣微微一頓。
  很暖,非常熾熱的感覺,就像那天晚上近在咫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原來有那麼些人,從隨時可以替換的可有可無,逐漸對你的影響會越來越重要。
  夏日裡沒有一絲風,謝紫衣還是一樣的裝束,半倚在窗前的軟榻上,外面的一樹紫藤蘿已經開始凋謝了,落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密密的一層,按照時令紫藤花早在一個月前就沒了,深山之中還是有所不同的,就好像消息傳到這裡來,也總要延遲三五日。
  不過等的那個人不會出現,遲多少天也沒區別。
  江湖小報這種東西,要是真的看到那些亂七八糟,很難說謝紫衣是什麼心情,不過真正一點都看不到時…安靜的好像空氣都停滯的日子,實在是百無聊賴。
  午後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微微一顫,手移了下位置,謝紫衣從半夢半醒中再度睜開眼。
  其實那也不算是夢,他們NPC能有什麼夢呢?無非是曾經的記憶,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再次浮現罷了,下著暴雨的夜晚,已經最後漠寒自己都不知道,他那時拽了謝紫衣手就往外狂奔的神情,驚恐後悔到極點的一片空白。
  也許,漠寒,是跟別的玩家不一樣的人吧。
  「主人?」
  侍女有些迷惑不解,在她們想來,江湖小報上的內容很驚駭,唐門跟酆都教開打了。芩教主說唐門六公子私藏了酆都教的秘笈,可能還殺了一筆春秋肖遠嵐,要唐門交出兇手,那唐門可是出了名的護短,加上同在蜀地,早看聲勢顯赫又囂張的酆都教不順眼很久了,這下可是讓江湖不少門派都聚精會神等結果,怎麼主人對這些完全沒興趣呢?
  「南岩觀有消息傳來嗎?」
  侍女們下意識的抖了一下,然後趕緊搖頭。
  這很離奇,湛羅真人真的能按捺得住性子,這麼久都不來絕塵宮麼?
  好像看出了謝紫衣的疑惑,侍女們有一個終於忍不住開口:
  「聽說湛羅真人去拜訪黃山宗了。」
  這種事情當然要打聽清楚,那位驚嚇到她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謝紫衣靜默,果然他就說,這過著就像沒過的日子是怎麼回事,原來不但是漠寒不在,湛羅真人不在,連狄焚雪都不來!
  等等,好像還有一個?
  「上次那個孩子呢?」
  謝紫衣總算想到了不屬於絕塵宮的一員。
  「婢子們將他照顧得很好,主人是要看他麼,婢子們這就抱來。」
  「不用了…」謝紫衣對小孩子實在沒什麼好感,就算他無聊得只能發呆,也絕對沒興趣看著一個連牙齒都沒長全的小孩,依依呀呀的躺在那裡吐泡泡。
  「主人,有件事情,婢子們疑慮很久了,但一直不敢拿這些小事來打擾主人…」
  「嗯?」
  「就是…絕塵宮裡似乎有點古怪。」這個侍女想了又想,還是說下去了,「曾經也有過一些怪事,但婢子們以為是別的姐妹將收拾好的東西不慎拿亂了,也沒怎麼在意,但自從那個孩子來了以後,婢子們縱然整天有人守在搖床前,可是經常一轉身或者莫名其妙的,那孩子就不見了。」
  謝紫衣挑眉,有些不信。
  「真的,最初大家都慌了,到處找,後來發現一定能在荷池的東邊小淺窪裡看到。」
  那個地方,別沒有什麼特殊的。
  最多向陽,所以經常有些烏龜爬到那裡聚集罷了。
  謝紫衣想著,沒注意侍女們表情奇怪,因為她們想到趕過去時,看到那小娃娃跟一群烏龜一樣小手小腳撓著肚子就是翻不過來身的模樣,笑得不能動。
  「最近還是有?」
  「是的,婢子們一點異樣都沒察覺到,就以為是湛羅真人…」
  但現在湛羅真人都不在武當山啊!
  (且不說絕塵宮正歡呼雀躍著,終於有人注意到它了麼,無論它做什麼絕塵宮裡的人從來沒懷疑過!懂了吧,它討厭湛羅真人不是沒有原因滴!~然而它還沒高興完——)
  系統的全九州提示,有的消息是不分玩家跟NPC的。
  「恭喜【漠寒】成為第一個打敗孤雁山前朝驃騎將軍的玩家。」
  然後就是報給所有玩家的信息了。
  「做為一個通關孤雁山副本的玩家,系統獎勵聲望300,等級一,剷除餘孽有功可前往朝廷領功得封賞。前朝寶藏與餘孽謀反的主線劇情被觸發開啟。」
  縱然漠寒一時銷聲匿跡,但九州官方論壇還是有等級榜財富榜聲望榜等等一類東西,所以在漠寒又不正常從98一路掉啊掉,掉到93的時候,玩家們都知道這丫的估計又去挑硬茬子了,這一口氣又跳回99了?太離譜了吧,等聽到系統提示人人囧了。
  這貨不去剷除滄州副本裡專門暴玩家的赤練老魔,挑150級的將軍這也太…
  當然NPC玩家也好,玩家也罷,都不知道孤雁山那邊其實是:
  「兀那小賊,你又來,到底想怎樣?」
  才被刷新出來的前朝驃騎將軍看見漠寒頓時吹鬍子瞪眼。
  「呃,最近缺錢缺等級…」漠寒認真的用商量口氣說,「不用多,等我到140級就不來找你了。」
  孤雁山副本寨子裡上下從BOSS到嘍囉都痛苦的捂著耳朵生不欲死。
  如是者再。
  守著等級排行榜的玩家也猜到漠寒是逮著副本刷了。一小時一升,五級,四級,四級…眼珠都要看紅了,這傢伙總算停在112不動了。
  不對啊,九州有每天進副本的限制,孤雁山明明是五次。
  殊不知——
  「貧道明天再來!」笑眯眯的準備給副本BOSS最後一劍。
  「……!!」
  前朝驃騎將軍趕緊大吼:「等等,我有讓道長升到200,不,至少180級的辦法!」
  「咦?」
  「我們要謀反,只要成功了!大家都是開國功臣,都可以吃香喝辣,想怎麼享受就怎麼享受,等級就更不是問題了!!」

  強制的陣營劃分

  說到謀反,那就一個真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時嘛,九州好像有一整個月沒有下雨了,起碼一路北上所見到的景象,低級NPC無不憂慮,嗯,大勢可期,只要整個夏天都這樣過去,舒朝沒賑災也沒降低稅收的話,保證謀反的振臂一呼,應者如雲,因為低等級NPC是能無限刷新的,只是想過得好,有的吃有的喝安居樂業而已,誰要是不給他們過,他們就不給誰好過!可不是真實古代裡那種逆來順受,實在沒活路才官逼民反的平民。
  地利啊,孤雁山易守難攻,羊腸小徑最多只能供一個人衝上來。不過距離京城太近,好像也有點危險,擱置,這是不利因素。
  人和?
  漠寒盯著前朝驃騎將軍,劍鋒已經擦到他脖子上了,入肉半分,有血順著劍淌下來,那將軍苦逼的看著生命值十點十點的往下掉,眼巴巴等漠寒的反應。
  雖然再死一次今天就解脫了,但是明天呢?後天呢?
  這個玩家說140級以前天天都要來報導啊!
  「想謀反?你有錢麼,有人麼?舒朝裡有內應嗎?」
  漠寒連串炮似的問,那將軍連動也不敢動一下,額頭開始冒冷汗。
  「呃,孤雁山只是招募我們前朝遺民的前哨而已,我也只是一個驃騎將軍,還有很多人在其他地方,只要道長願意,我立刻修書一封,薦道長前去,到時候榮華富貴統統不是問題。」
  看著漠寒好像沒啥意動的反應,那將軍一咬牙,趕緊加砝碼:
  「道長你想啊,只要一打仗,還愁沒有升級的機會嗎?對你們玩家來說,江湖邀戰與戰爭模式是一樣的,朝廷多得是那種空有等級,卻沒有對應實力的大官,只要兄弟們把那些官兵拖住了,剩下來的那些水桶都提不動的文官,還不任憑道長想怎麼砍就怎麼砍?」
  漠寒眼睛一亮,他動搖了。
  「還有,只要足夠小心,舒朝那些亂臣賊子知道個屁,只要不被抓住,道長就沒有危險啊!」
  玩家能在一分鐘內下線,因為謀反而處斬什麼的,也不過一口氣掉十級咩。
  「聽上去不錯,不過終究是——」好像有違名門正派的作風啊,好好的,跟著攪和得九州大亂,不管是老百姓還是當官的NPC,也都不容易,整得他們無家可歸死來死去,這好像過分了吧。
  前朝驃騎將軍誤會漠寒認為他們實力差,希望不大,趕緊解釋:
  「當然了,民心向背麼我們也懂的,光有個匡扶前朝的名義,黔首愚民才不理會,這九州之大,難道還會沒兩三個貪官污吏,他們欺上瞞下魚肉百姓,我們就揭竿起義據地謀反!」
  「喂喂,斬木為兵揭竿起義啥的是官逼民反的形容詞吧!」窮的只有砍樹做兵器,拿了竹竿當旗幟神馬的,漠寒一頭黑線。這種謀反是最苦哈哈的一種啊。
  「啊…學識不夠,道長見笑了。」
  「這個還是算了,貧道出身名門正派…」
  「那就更沒問題了!」前朝驃騎將軍目光炯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久仰令師武當湛羅真人大名,那謀覆我朝舒賊子,最後死不瞑目不就是令師的傑作?消息傳來,我等無不彈冠相慶啊!」
  「……!!」
  是說你一窩在孤雁山副本裡不動的BOSS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
  「道長更是武林之中後起之秀,我等大業,就期盼有道長這般能人義士襄助呢!」
  那將軍眼神發直,好像在看提示板似的,漠寒一回頭,果然看到一個嘍囉揮舞著一疊顏色挺眼熟的紙,眼力好的再一瞥題頭,頓時囧了,江湖小報,喵的你真是無所不在!
  淡定的扭回頭來,漠寒乾咳一聲:
  「看來我只有欣然應允了?不過嘛——」
  「不過?」
  「這一劍還是要砍的,麻煩將軍讓貧道早點到140級,實力高,謀反的底氣也足麼?最多明天來找將軍的時候,貧道換一門武功不用玉簫夠照顧了吧!」
  「……!!」
  漠寒一劍抹過,將軍含淚倒地,白光冒起,系統提示:
  「親愛的玩家,你已加入前朝謀反隊伍,陣營劃分完成,殺死同陣營NPC或玩家不漲任何經驗值。」
  看著自己依舊112的等級,漠寒摸著鼻子無語了。
  「我幾時答應加入的,我怎麼不知道?」他明明就是敷衍,難道九州系統連語氣判斷都不會=皿=
  「玩家,你答應的條件後綴語是不過,不過的條件是砍那一劍,現在那一劍你已經砍下去了。」九州系統一板一眼特別認真的回覆。
  我勒個去!
  「什麼是陣營?」
  「陣營歸屬在玩家100級後自動默認,目前玩家你的歸屬陣營,名門正派武當,淮左秀士第四代傳人,兼前朝叛軍陣營,屬於江湖正道人士,與邪道魔教的玩家組隊或者幫助邪教的NPC會降低你本身的聲望,你的對立陣營是舒朝官府以及臨淵派,被對立陣營的NPC或玩家殺死,會一次掉兩級與暴落雙倍物品。殺死對立陣營的玩家或NPC,只能得到正常等級獎勵,但有雙倍掉落物品幾率,以及會增加陣營貢獻值。」
  「…也就是說梁先生洗白我不用112次,56下就夠了?」
  「回答正確,沒有獎勵。」
  漠寒扭頭,其實他不加入前朝叛逆陣營,跟舒朝搞不好也是對立的吧。
  因為梁先生的徒弟是太子,不,是皇帝!
  擊掌,不就謀反麼,不謀白不謀呀!!(喂)
  漠寒淡定的下線了,他一點都不緊張,雖然孤雁山是破了點,沒格調了點,嘍囉精英小怪除了數量多點都沒啥看頭,但也有好幾百,堆肯定能堆死冒失闖來沒群戰技能的玩家,當然這點人數去造反肯定是個笑話,但沒看見前朝叛逆裡人才濟濟麼,連個驃騎將軍勸說利誘的口才都這麼好,對九州裡的NPC都各種彪悍這點要信心十足。
  唔,六月了,果斷需要斷網一星期,六月第三個星期六就要考英語四級了!還有期末考!!不過好處就是都折騰完馬上可以放暑假,一心一意謀反去(…)
  於是梁爽的複習狀態就很詭異,在圖書館跟死黨陳墨抄筆記時,拿了一本《論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回來,使得陳墨納悶的以為他又想轉歷史繫了。
  「阿梁,哪天去買車票?」
  自從火車要身份證實名制後就各種不方便,倒不是說政策不好,只是學生放假回家的時候,通常也正好是要考試的時間,於是現在直接捧著複習資料在火車站排隊看的比比皆是,聽學長說以前學校裡還會有個代購什麼的,可能價格是貴一點,不過不用費心思直接買連校門都不用出…
  考試前那段時間,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天是48小時,怎麼複習都會覺得有漏的,教授不會都那麼好給你最後幾節課劃下重點啥的,唯一慶幸的就是梁爽與陳墨雖然不是品學兼優,好歹只要去上課都是認真聽的,逃課都是容易過的或者那門課教授好說話…總之除了有幾門要背的得往死裡突擊下,其他的問題不大。他們就是很多人都覺得羨慕的那種,成績不算好也不太壞,沒見著怎麼補習發奮,只要臨時抱抱佛腳,一般考試都能低空擦過及格線的孩紙。嗯,連高考出榜時著兩個距離這家大學分數錄取線也是差不多就高15分的樣子,恰好沒被刷掉的運氣,再低就可能要拼人品了,萬一報這個志願的多了就有可能不被錄。
  「你一個人去買就行了,我暑假不回家,已經跟我父親說過了,正好他也要到廣州跑個生意,七月也不在老家。」
  「咦?」陳墨萬分不解,「你待在這裡幹嗎?打工麼?工資正好就夠你租兩個月房子的吧!」
  「有一個好機會,正準備去試試。」
  「不是那家茶餐廳了?」
  「嗯。」梁爽抄筆記中頭也不抬。
  陳墨撇嘴想說什麼,不過話到嘴邊,只剩下一句:
  「很不現實…呃,我是說一般要招暑假工都不是啥好公司,啊,當然大公司也有啦,不過那要求高了去了,你行麼?」
  「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靠,我最怕你大爺這句話了!」陳墨淚流滿面的表示小時候巨想爬樹,死黨給他打氣,於是他們兩個褲子袖子都磨破了爬上去了,但是下不了有木有!!驚慌中摔下來,一個摔斷胳膊一個摔斷腿這種苦逼事,從此懂了做事前要把退路思考好。
  梁爽繼續抄筆記中不理他。
  陳墨卻不淡定了,在椅子上扭了又扭,礙於圖書館肅靜的要求,不得不壓低聲音問:
  「你到底是著了哪門子邪啊?」
  「你有九頭牛了?」
  「…我這是知己知彼,對症下藥!」
  「那你就要敗了,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呃…病入膏肓,一般陷得很深的都是連自己也分析不出來。」
  陳墨說著手蓋在梁爽面前的書上,瞪大眼睛問:
  「哥們認識你十幾年了,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個癖好?我勒個去,這下倒好,反正現實裡是拿不到啥證據的,也不怕嚇到你老爹,但哥們寧願你找個現實裡的男人啊!你想想,要是你沒有子女,沒有老婆,泥煤的伴侶也行,你老了病了怎麼辦?別告訴我你以後有錢請保姆啊,知音上那麼多保姆糾紛看到沒?」
  「我倒是不知道,你幾時連知音都看了。」
  「這不是為了泡美女麼,都市小段子…擦,別岔開話題,就算你沒想到這些,那遊戲能運行多久?五年,還是十年?遊戲停運怎麼辦?你要把九州數據庫買下來嗎?」
  他們一直在竊竊私語,旁邊的人雖然聽不到在說啥,不過還是吵了,都對他們怒目以視。
  梁爽乾脆收拾下東西,準備去教學樓找個空教室繼續複習。
  路上,陳墨還在說:
  「阿梁,你醒醒吧,這根本就不現實。」
  梁爽不吭聲。
  「要是換了一個哥們,或者朋友,好吧,就說遲素齋,我才不給他操心,有些人就是那種一天到晚總是在失戀但是又很快愛上另外一個的混賬,哪怕再愛得死去活來,等著看,哼,過個幾年,最後還是要找個能一起柴米油鹽的女人過一輩子,但你小子很另類別以為我不知道,認死理還固執,絕對不是那種愛情死了就當它從沒來過的人!」
  「你最近給在誰當愛情顧問?背你的英文台詞唄,四級不是那麼好過的!」
  「難道你沒感覺到,其實我好希望你是那種泡了就丟,玩了就跑路的花花公子啊!!」
  「……」
  「哥們,你人品怎麼就沒點問題呢?」陳墨繼續聳拉著肩。
  「口胡,我人品沒問題會吃方便麵沒調料包?」複習期間,連食堂都懶得去,於是悲劇就油然而生。
  「那怕啥呀,熱水一衝照樣吃,正宗原味!!啥叫人品有問題,吃方便麵只有調料包才算,懂不?」陳墨故作深沉的摸下巴,才發現起了青茬,要刮鬍子了,很是鬱悶的對著走廊上的玻璃照形象。
  「對了,九州遊戲裡你最近在忙啥?唐門真不是吹的,那個厲害啊,嘖嘖,連我們左護法都掉了一級,前天下線時還氣得掛著一張臉,我們教主更火,就是你們見的那位靈華公子不見了,她是各種暴躁啊!」
  嗯,準備跟前朝餘黨一起謀反的事情才不會說呢。
  「等等!」
  本是擦肩而過的一個女生忽然回頭一把拉住了陳墨,她一臉驚喜的模樣:
  「是酆都教的秦獨岸?」
  「呃?」
  那女孩個子不高,臉很圓,笑眯眯的說:
  「唐門的,不認識了,前天你還砍掉了我一級。」
  「……」好那啥的三次元對暗號!!早知道當初註冊九州時把容貌調整下=皿=當然是要更帥氣點!
  梁爽趁機脫身,留下陳墨一個人跟那個女孩胡侃一氣,他抽出一張密密麻麻刊登著招聘啟事的報紙,凝注紅筆畫下的橫槓,虹光電子,嗯,聽說這家是九州遊戲公司的一個供應商。

  造反是個技術活

  在古代就算有天大的事,等傳揚開來基本上也都成了舊聞,所以朝廷才有所謂的五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之類的東東,不過拜江湖小報所賜,現在九州裡的所有消息傳播速度就指望著這份玩家辦的娛樂小報呢,逐漸的,許多不刷論壇的玩家,與大部分NPC都喜歡買它,就連舒朝官府都能省下不少累死馬的驛站支出呢。
  不少玩家見這東西賺錢,於是效仿跟風的就一堆,但明顯沒有江湖小報的影響力大,抄來抄去也就是玩家論壇上的那點東西,根本沒有江湖小報那主辦玩家犀利毒舌的點評支撐,銷量勉強,不能說不賺,可也多不到哪裡去,於是這些小報就專攻地方特色,有一些轉型得挺成功,至少那附近一地的NPC都願意買來看看,有些則是太成功了,被官府直接查封…
  不是啥八卦都可以隨便登的,NPC官員的名字連提都不能提,更別說其他了。
  想造反的親,就找又窮民風又彪悍的地方唄,等等,不能是西南那邊,那裡人口少,沒前途,神馬你說太平天國…呃,那也得看你反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朝廷。
  九州的舒朝,真心說存在感真的不強,大多數玩家關心都是江湖門派。
  少數玩宮斗的玩家哪個關心朝政格局啊,總之現在這個皇帝上位的方式雖然都懷疑有問題,不過好在年輕啊,就算看不到,想著也舒服,就跟誰看穿越電視劇,都不想看到那個皇帝鬍子一把普通平庸,後宮妃子靚麗無比還手段層出不窮,即使現實吧,但參與的熱血度就大大下降了。
  隨著可以再淺層睡眠裡使用的全息遊戲頭盔又出了一個功能沒那麼強大,但價格稍低的款式,使得九州裡的玩家人數直線增加,雖然在玩遊戲的時候不怎麼能感覺出來,九州實在太大了,但經常混論壇看爆料的就能總結出來,以前根本不存在玩家的職業開始出現了,什麼琴藝大家,什麼書法名手,其中最明顯變多的就是商人與秀才階層。
  這些玩家年紀普通不小了,不過在九州明顯混的不錯,要說多有才能也不一定,很多人中秀才後也沒能耐繼續考下去,不過讀書人轉職業簡單啊,除了米扇抽風跑去做捕快,其實不少人是選擇做地方官幕僚師爺的,既有趣,又穩定,且玩家知道的內幕與消息多,舒朝上下已經逐漸將僱傭一個有功名在身的玩家做幕僚看成一種時尚了。不過僧多粥少你懂的,腰包不鼓的地方官,還真沒這個條件。
  於是一個現實身份為某學校助教的幕僚玩家,跟同事忙了一天改考試卷,晚上剛登陸遊戲準備放鬆一下,就看見滿城的火光==
  天乾物燥,走水了咩?
  還沒回過神來,他站在縣衙的院子裡,就看見一堆人匆忙驚慌的跑來奔去,都是收拾東西或者胡亂拿兵器的,也搞不清楚他們是逃命還是要拚命,由於整個縣衙就他一個玩家,連狀況都搞不明白,果斷打開附近頻道,吼了一嗓子: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才上線就看見一片混亂。」
  「有亂匪在攻打縣城,我看NPC官兵擋不住了。」
  「是啊,趕緊躲,別稀里糊塗跟著掉級。」
  傻眼,這到底是什麼亂匪,還能打過官兵?
  難道是九州論壇上一直猜測的武林門派要逆襲舒朝官府自立為王,從此不用再偷偷摸摸荒山野嶺趕路的傳言成真了?
  夏日,又正逢大旱,儘管沒有風,但什麼都被暴曬一整天,遇上明火,本來結構就不防火的土木結構全部籠罩在一片火光裡,那些事不關己的無辜NPC很快就收拾好家財躲出去了,就算是戰爭模式下,只要打完了,房子神馬的又會刷出來,不緊張,緊張的是縣衙門裡的人。
  「子仲?哎呀,你還站在這裡發什麼愣,快去找大人啊。」
  縣官的另外一個幕僚NPC顫巍巍的摸著鬍子,頓足道。
  「這…區區亂匪,如何會成這樣?」
  旁邊有兵丁插嘴:「兩位先生,不是小的多嘴,如果不是大人整天這個稅那個稅的名目繁多,這滿城的百姓至少會幫著我們守縣城跟縣衙啊,不是一打起來就只會自己逃命。」
  「你懂什麼,朝廷的制度在那裡,本縣窮困了些。」幕僚NPC吹鬍子瞪眼。
  那兵丁也沒吭聲,拿著兵器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是跟著守縣衙,還是趁機跑了。
  火越燒越旺,喊殺聲也逐漸近了,很明顯,城門失守了。雖然這只是個小縣城,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被人打下來,除了守衛鬆懈,就只能說亂戰可能是從城內開始的,只不過對方明顯有高人坐鎮,先搶城門,再打縣衙,這是要斷官府NPC棄城逃命的後路。
  這種事,真的是亂匪幹得出來的嗎?
  此地靠近邊疆,整年風沙肆虐不斷,偶爾也聽說關外有沙盜馬賊什麼的成群結隊打家劫舍,不過他們是怎麼越過祁連山與重兵防守的邊關來到關內的?連盜匪都來攻下縣城,舒朝的邊防真心弱爆了啊!
  火光中,一陣恐怖的厲嘯聲傳來,立刻滿天黑影。
  是弓箭!!
  也許有武林人士帶著凶器滿街逛,但是軍用強弩與強弓是絕對管制兵器,誰若是私藏,那就是意圖謀反,沒別的話可說!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亂匪。
  亂箭射入院中,不少NPC慘叫一聲倒地化為白光,包括那個鬍子發白的幕僚。轉瞬間院子裡幾乎就剩下那個玩家躲在假山後了,於是他果斷下線。
  九州的地方官跟古代一樣,有守土之責,要是城池淪陷了,只有跟著殉城一條路,這是遊戲高等級NPC只掉一級,但要是臨陣脫逃,運氣好的話貶職為民運氣不好的話,直接被朝廷下令處斬,交到系統手裡就是抹殺不解釋。
  這個嚴重後果導致無論好官狗官,都一樣會死戰到底。
  縣衙的牆雖然不是多麼牢靠,看上去也支撐不了多久,但戰爭模式下死掉的士兵不會第二天就刷新,要一直耗到戰爭結束,不是縣城被攻佔為截止,而是這一場類同謀反的混亂一直要被朝廷鎮壓或者謀反成功,由系統判斷才能結束。所以佔盡優勢的那一方看著傷亡數,也很皺眉。
  說實話,如果不是兢兢業業血戰的兩方,就光是那些遠遠看熱鬧的NPC百姓,這真的不像是一場叛亂,也沒有屍體,看到的只有白光,倒像滿城煙火,輝煌無比,半個縣城都燃燒起來透亮夜空的氣勢,難怪聽說外國的暴君暴行之一是焚燒羅馬城為樂。
  剛考完試的漠寒晃晃腦袋,有些哭笑不得。
  「道長可有什麼意見?」
  今晚帶手下攻打縣城的,據說是前朝的一個小參將,孤雁山出來的精英小怪你懂的,實力不怎樣,但是跑來邊疆,也不知道去哪裡拉來了上千人的隊伍,一個時辰之內就控制住了整個縣城。果然指揮作戰也是一門學問。
  「要是心痛傷亡的話,不如勸降吧。」
  不是說這個縣官專門刮地皮嗎?不曉得是真實脾氣還是系統強加給他的,但勸降應該可以的,因為長眼睛的都看出這不是亂匪,而是有預謀的叛亂。實際上也是,幾乎同樣的攻擊縣城,發生在九州十多處地方,再等待互成聯絡一氣。
  那參將立刻下令停止攻擊,然後對著縣衙院子裡喊話:
  「夏大人,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我等為前朝正名,推翻那謀朝篡位的舒家賊子,大人若是明事理,當知棄暗投明的道理。」
  「呸!」那個胖乎乎的縣官走到燈火下,周圍幾個兵丁拿著盾似乎要擋箭,不過站在院牆上就能看到,這縣官帽子也掉了,袍子上也血污處處,不過依舊口氣強硬:
  「爾等才是亂臣賊子!」
  「夏大人,這縣衙,你覺得你還能再守多久?」參將很是鄙夷的說。
  「不管多久,休想本官屈膝投降!」
  「沒了這一級,還可以去別的地方刮地皮?」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個插話的,整得氣氛大變,許多人都笑了,漠寒特別擔心那拉著弓箭趨勢待發的會不會一鬆手,就射出去了。
  「咳咳,夏大人,何必如此,除非舒朝鎮壓此地,不然你一個失土之臣,刷新回京城,也是坐冷板凳,倒霉點說不定還會被削官去職,一口氣把你降幾十級,那可就得不償失,還不如拼一把呢,夏大人,富貴險中求啊!」
  那參將言辭誠懇,說的那縣官神色猶豫,漠寒則是囧然扭頭。
  果然成大事最重要的不是麾下有錢有人,而是會鼓動人心,要有口才啊態度真誠有木有。劉備苦哈哈的時候有關羽張飛,後來又忽悠了諸葛孔明,這才是真強大。
  九州遊戲設定給前朝叛逆最寶貴的天賦就是這個了吧,不見孤雁山出來的都有這種技能。
  「你等就是佔據了這小小縣城,據此地就是大同府,那裡駐紮有上萬邊防重軍,剿滅爾等還不易如反掌,談何富貴未來?」夏大人提出疑問。
  「這嘛,請夏大人放心,你就是不相信我們的腦子,也要相信遊戲設計師的智商嘛!」
  (九州系統惡意的把這句話刷屏加亮提出來,九州公司技術部裡的人笑得滾成一團)
  那邊遊戲裡的小參將懵然不知,還在言辭侃侃:
  「大同守將張大人,已經被他手下奪了兵權三個月了,就等著今日發難,打舒朝一個措手不及!」
  那縣官眼睛一亮,立刻說:
  「那便還有個看頭,不知貴方主事的是誰?」
  「我等既打著復辟的名頭,自然推舉前朝皇族,潞王殿下不在這方,若大人願棄暗投明,我可遣人送大人去主軍那裡。」說著提足氣大喊:
  「凡城中還沒離去的有識之士,如肯為義投身,必有高官厚祿相酬!」
  多好的營銷宣傳模式——漠寒默默的走開了。
  他能說他唯一的期望就是朝廷趕緊來鎮壓叛亂麼,那亂軍之中,說不定還有升級機會,至於叛軍內部到底啥樣也不是他輕易有機會接觸的,他不是野心家,更不想建立威望然後趁機弄個皇帝丞相什麼的噹噹,凌晨三點上朝那種苦逼生涯可不是人過的。他要是一軍主將,朝廷來鎮壓的時候,他恰好不在線,那就更搞笑了不是。
  不過,他想默默潛伏在叛軍內部升級的願望也是泡影。
  夏大人果斷降了,風聲傳出去,卻好多天都沒動靜,簡直讓叛軍從上到下都坐立不安,這種扯了大旗說我造反啦,人家朝廷理都不理會你的感覺——好吧,真鬱悶。
  梁爽卻正好趕了這個空,在學校封閉寢室前,租了一間房子,價格有點貴,因為小歸小,但有空調,也去那家公司應聘暑期工了,虹光電子要的人很簡單,學生又不用給買社保福利,做的也是那種基礎撒網跑零散業務的事,夏天一般都是業務淡季,很多職員休年假,但業務部覺得沒還是要成績的,索性就招三四個暑假工。
  所以這個面試並不苛刻,大致問問,表現沉穩不緊張的都能過,不過公司只給一個星期試用期,必須要有個業績出來,不然就給三百週薪意思意思打發走。
  這挑戰不小,好在家裡就是做小電子零件生意的,梁爽立刻有了方向,在第六天的時候,曬得黑了一層,搞定了一筆不到六千元的小業務,不過有業績就是贏家啊,同期進來的五個學生,就他留下來了。
  照例每天晚上登陸遊戲。
  嗯,乾熱的風吹得人要暴躁了,內功好就可以抵空調。
  心靜自然涼不是空話,心法練幾遍就淡定了。
  縣城還是縣城,叛軍駐紮跟從前也沒啥區別,老百姓一樣沒啥錢,一樣要交稅,只不過不是那麼苛刻了點,糧倉官庫啥的也被叛軍佔為己有,現在唯一糾結的就是,朝廷的鎮壓怎麼還不來,漠寒明明上論壇看到別的幾處叛亂都遭到了舒朝官兵的圍剿,有些已經敗了,有些在往這邊敗退,偏生只有這裡,安靜的好像被遺忘掉了。
  漠寒從城牆上走下來,默默嘆氣。
  話說這個城裡玩家不少,江湖小幫派也有那麼些許,但包括夏大人的那個幕僚玩家在內,都認為漠寒是個NPC,嗯,也許定位是狗頭軍師,也許是白蓮教那樣的邪門玩意,反正叛軍裡的和尚道士一般都要被人另眼相看的。而那個參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孤雁山上領教夠了,對他也是敬而遠之,好像他真會啥妖術似的。
  所以漠寒突兀被喊住的時候,著實一愣。
  「這位道長!!」
  確實有人在背後喊他,聲音卡得很嘶啞,好像故意裝出來的。
  漠寒扭頭,卻是路邊一個拿著幡旗,上書鐵口直斷,捋著山羊鬍子的高瘦老頭,正衝他笑眯眯的說:
  「這位道長,看你晦氣滿臉,印堂發黑,大是不妙呀!要不要小老兒算一卦?「
  「……」
  雖然聲音不斷,長得也不對,不過這語氣!
  「狄掌令?」
  「我易容這麼失敗麼!!」
  「……」
  「來來!」狄焚雪伸手就將漠寒拖到一棵樹下,把幡旗往土裡一插,然後神神秘秘的說,「我可是特意趕過來傳消息的,跟你說啊,舒朝的那個小皇帝,嗯,他跟你師父勾搭上了!」
  「啊?」
  「茲令鎮遠大將軍蕭炎帶三萬兵馬,請國師監軍,就等著把所有叛軍趕到這邊來,然後!!」
  狄焚雪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裡全是「怎樣我說你印堂發黑不日就有大難吧」,不過如果能克制一下那激動興奮的模樣就更好——懂了,其實你是專程趕來看戲的。

  困局

  漠寒想不通他啥事都沒幹,一個升級機會都沒有,連這個縣城裡的玩家都把他當成妖道NPC,狄焚雪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表示每期的江湖小報都有看,論壇也經常拿自己的名字當關鍵詞搜索生怕又被掛牆頭神馬的,根本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消息是怎麼洩露的?
  而且貌似不止狄焚雪,好像連湛羅真人,皇帝統統都知道?!
  「咦,你不知道九州有個職業叫飛魚衛麼?」
  狄掌令眼神鄙夷,滿是那種「你丫的沒救了,連謀反都不知道要易個容,換個名神馬的」,太沒有覺悟跟前途了,外加「孩紙你太單蠢太沒有經驗了」的表情。
  漠寒囧得開始摘滿頭黑線。
  嗯,飛魚衛,就是九州版的錦衣衛,歷史上的錦衣衛穿飛魚服戴繡春刀,有種無所不在的感覺,明朝的一大奇葩啊,皇帝派密探在官員旁邊,已經還有著名的東廠西廠…那麼這就是說,這個縣城裡本來就有小吏或者通判之類的是飛魚衛?一死回去,就直接在京城上報皇帝了?
  不對,那天晚上他根本沒出手啊,看見他的長相又怎麼樣,這是古代,沒照片讓皇帝認出他的,那麼肯定就是——
  漠寒臉色驟變,掉頭就向縣衙狂奔。
  後面狄焚雪哈哈一笑,欣慰的摸著他喬裝貼上的山羊鬍子:
  「這傢伙不笨麼!」
  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個龜甲,晃了晃,幾枚銅板就骨碌碌滾到地上。
  「唔,下水上火,不妙啊,常理不是應該下火上水,這才能燒開水啊!水火不交融,麻煩大了去了。這是『未濟卦』,那個書讀百遍其意自見,待我默背一遍,『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唉?狐狸想要過河的時候被水沾濕了尾巴?我懂了,這是告訴我,想成大事,就要抓住別人的狐狸尾巴,呵呵呵!就不知道這個小道士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狄焚雪取了幡旗,悠哉悠哉也朝縣衙走去,一邊走一邊還高聲吆喝:
  「算卦了啊,鐵口神算!無有不準!」
  百里之外的一處緩坡,煙塵飛揚,縱然不是急行軍,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浩瀚的大軍看得人心頭髮毛,有些恰好參與到此次征討裡的小武職玩家,不由得咋舌。
  經常在網絡小說跟電視劇上看到動不動就大軍幾十萬,上百萬什麼的,就跟千兩白銀,萬兩白銀是一個概念啊有木有,不親臨感受下完全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效果,當然不是說那些史書上動輒幾十萬的征戰是假的,只是九州是真滴沒有涉及那麼多NPC,它雖然地域一樣大,一樣繁華,但遊戲設計師不會為了崩掉服務器搞了幾十萬人口的城市出來,只要能夠維持這個世界的基礎人數就可以了。
  所以鎮遠大將軍蕭炎的這三萬大軍,已經是個很龐大的數字了,還都是各地調集來。
  人馬過萬,就是鋪天蓋地,看上去有些驚悚,在往上加的數字,反正眼睛都不夠看,有跟沒有大約沒差,除非你站在高山上往下看,連綿那麼一大片像是行軍蟻。
  所以至少在古代,幾十萬大軍絕對是分先鋒軍,左中右三軍,以及保護糧草後勤的殿後大軍,這才正常,不然誰能指揮得過來,全部將士,無論NPC還是玩家,全部看旗號聽傳令官的消息,一絲不苟連半點差錯都不能有,九州的軍令絕對無情到直接一刀砍掉你三級。
  不過再無聊,玩家有附近頻道啊。
  「聽說了沒有?這次的監軍!」
  在古代演義小說的觀感裡,有幾個官職或者說名譽稱號,職務就是奸臣的代言詞,比如國舅、太師,還有監軍。所謂監軍就是皇帝不放心帶兵的將軍,另派了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有很大的權利,甚至胡亂指揮導致戰爭失敗的例子在古代也是很常見的事。
  按照九州習慣用宋明朝代的特徵,這個監軍麼——
  「是文官,還是太監?」
  「口胡,你們都弱爆了,是國師!」
  「唉?」
  如果說一開始大家是對那個宮斗玩家最初的爆料「國師是個美人」有好奇心,還不如說更多的好奇方嚮應該是「九州水準之上的美人」到底是啥樣的,逐漸又轉變為那位還是武當掌門的NPC到底有多厲害,最最重要的是,喵喵真銀的師父麼,曝光率真是不低,好像過一段時間總要出來吸引下眼球,宮變劇情更是惹來論壇大肆評價,總之這是一個除了沒坐擁美女無數,其他都符合的超級黑手加人生贏家,絕不是隨便哪個能撼動得了的,估計誰對上誰倒霉。
  「那叛軍這次完了。」
  知道國師就在軍中,跟你能不能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中軍禁衛森嚴,等級官職身份稍低的將士都無權進入,這是為了防止軍情機要外洩,甚至駐紮時走錯路,接近中軍營地帳篷都會被巡邏兵直接綁下,寧可殺錯從不放過,治軍嚴明是好將軍的關鍵,但這位足足有191級的鎮遠大將軍蕭炎十分頭痛。
  勒馬遠觀,大軍前方不遠處就是從別的地方潰逃的叛兵。
  雖然匆忙,但隊形軍陣並沒有鬆散,呈一個錐形牢牢護住中間,狂奔著往遠處的一座小縣城奔逃。那城郭太低,肯定是不會留下防守的,那麼就只剩下叛變的邊疆關防,固城大同了。
  「來人,拿地圖!」
  九州的地圖沒有比例尺,蕭炎最多看看大同在哪個方向,然後就皺眉問軍中參謀:
  「距此地有多少里路程?」
  「快馬一天半!還必須沒有強風,這個季節還好…」
  蕭炎遠望了下將沉的夕陽,一揮手:
  「傳我將令,前軍四千人加速,務必在叛軍進入前方岩郭城時攔截住,不需全剿,最後放他們進去,要讓城裡的叛軍跟著不敢喘息全部逃往大同,然後!!」
  往地圖上的某一點一指:
  「…把埋伏布在最接近大同的鶴崗,要等他們給邊防那邊的叛逆傳完信,然後一舉剿滅,讓陳將軍偽裝帶兵挾制那個前朝潞王,騙開大同的城門。」
  諸將齊齊應諾,拱手就要退下,這時卻忽然多了一個溫雅平和的聲音:
  「蕭將軍請慢。」
  那邊岩郭城縣衙則是亂成一團,漠寒提了劍,要上前阻攔的一律連劍到鞘橫掃過去,不過區區20級到35級的兵士根本擋不住他。
  孤雁山的顏參將與原來的縣官夏大人正坐在堂前對飲。
  由於外面情勢不明,所以也皺眉不展,原來想去別地的夏大人也留了下來,不管如何,不去前線交戰,也算留了條退路,總算不是公然反叛,正憂愁的考慮著要不要撤到大同那邊去,求個安心,就看見一個道士,極其無禮的衝了進來。
  「道長,這是怎麼了?」
  顏參將站起來,十分驚訝。
  「舒朝皇帝竟是知道了貧道身份,實在讓我驚訝!」漠寒眯了下眼睛,隨便一拂袖,後面擁上來的兵丁就紛紛倒跌出去,如果鎮壓叛亂的大軍已經不遠的話!不對,狄焚雪這個看戲的都不忌諱的冒出來時,就說明大軍即將兵臨城下,他是不會特意好心提前幾天來轉告的,也就說,一刻都不能猶豫,因為要來不及了,「江湖小報跟別的玩家都不知道的事,無疑是有飛魚衛洩露了我們這邊的消息。」
  屋子裡的人同時一凜,夏大人更是沒命的哆嗦起來。
  顏參將頓時扭頭瞪向他:
  「好啊,原來如此,我說夏大人這麼乾脆就投降,原來是另有所圖!」
  「我…下官沒有!」
  夏大人一腦門汗,渾身顫抖著分辯。
  長劍出鞘,一聲尖叫。
  夏大人被濺了一腦門血,一屁股坐倒在地,驚的完全說不出話。
  漠寒卻沒看他,只是緩緩收回劍來,那邊捂著喉口不斷抽搐卻不能遏制鮮血直冒的顏參將,咕咚一聲倒在地上,眼神很驚訝,漠寒走過去蹲在他身邊說:
  「就算你們稍稍一看,就能分辨出誰是NPC,誰是玩家,但這個夏大人,我甚至沒跟他說過話,他豈能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只有從孤雁山來的,才會知曉。
  「…吶,九州就這點好,官員死了是直接京城吧,想必你跟你手下也一樣,飛魚衛麼,直屬皇帝的!只要你要你手下死在前些日子裡的激戰裡,掉一級卻帶回重大情報,只怕封賞也好,官位也好,立刻都能給他補回來,不然,你說舒朝的皇帝怎麼能知道我在這裡?」
  顏參將說不了話,又抽搐了兩下,化成了一道白光。
  「系統提示:你殺死了一直潛伏在前朝餘黨裡的125級飛魚衛指揮使,得到等級一,飛魚衛令牌一,陣營貢獻值一百,並獲得岩郭城可能不破的機會,。」
  「可能,不破?」漠寒習慣性的反問九州系統。
  「城外八十里,有三萬朝廷大軍,你就六百多人守個毛城啊?」
  「……」
  於是不殺顏參將肯定輸慘,殺了他也搞不定是嗎?
  「這,這!」夏大人抹著一頭冷汗不知所措。
  只要當官的,無不聞飛魚衛變色,他又是這般處境,之前嚇得哆嗦就是這個原因,他不想死啊,可是!只要刷新的顏參將回去一稟告,焉有命在?難道就要拋去富貴權柄隱姓埋名嗎?
  「朝廷大軍就在城外不遠,如果夏大人還想要逃命的時間,必須把城防佈置好,我們拖得一刻,夏大人你也多一刻機會不是?」
  「啊,是是!道長說的有理。」
  漠寒也不理會他,徑直撿了那塊令牌,對著圍著那裡目瞪口呆的叛軍兵丁高聲說:
  「諸位也聽到了,朝廷的大軍距離城池不遠了,此地四下荒涼,沒有多少村落人煙,就是騎快馬,也難以逃得過三萬大軍追殺,生死在此一回!要是貪生怕死就請隨著夏大人去大同報信吧!」
  嗯,拍拍手,守城一直砍到自己死而止,應該能支撐到明天早上吧。
  漠寒頭也不回跑上城門,領兵他絕對不會,不過他相信,既然是一心謀反的叛軍,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就投降或者撒丫子跑路,畢竟不是烏合之眾。
  遠望夕陽如血,地平線上開始有了遙遙的煙塵。
  千里之遙,京城乾元殿。
  還沒近晚,宮女已經開始點燃描金龍的蜜蠟粗燭,忽然就無聲無息的栽倒下去,然後握住上好檀木製湖筆的皇帝手微微一顫,一滴硃砂落在了奏摺上,然後模樣依舊年輕好像還帶著一抹稚氣的少年皇帝揚眉一笑:
  「朕猜這幾日,你必然會來。」
  大殿上空空蕩蕩,然後豎起的萬里河山水墨琺瑯包金屏風上就透出一道影子,顯然是有人從暗處走出來一步,但只是一個側影,要仔細看,又被繁複的屏風花紋模糊得看不真切。
  「…請湛羅真人出武當山,豈會所謀淺薄。」
  聲音悠悠蕩蕩,但是旁人就是站在殿中,也萬萬聽不見絲毫,武林高手就是有各種秘技,嗯,這招聲凝一線在你耳邊響起,又能讓你聽不出音調是不是熟人的本領,叫傳音入密。
  「不巧的是,朕…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與爾,與國師都有關聯。」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舒重衍站起來,神色輕鬆:
  「猜來猜去,總讓人覺得憋屈,如何能夠不予以試探?」
  「所以?」
  「至少這次,我確定國師與爾,非是同一人。」
  天下間高手很多,但要到這個級數的高手,那可就罕見了。
  「你這樣的話,只能騙華凌。」
  舒重衍神情淡然,但是微勾起的唇角,顯然到底出賣了他愉悅的心情,少年得意,再深沉也難免有點破綻,何況又不是面對生死難關,並未如何細心掩飾,因為西北的那一局,絕對妙極!
  正待說什麼,忽然門外傳來通報:
  「陛下,飛魚衛顏指揮使求見?陛下?」
  「不准進來!!」
  舒重衍先大喝一聲,然後才道:
  「讓他在端華門外候著。」
  「是…」那內侍顫抖著急步離開。
  舒重衍轉身,五爪金龍的明黃色袍袖拂過,打滅了一面牆的所有燭火,使得就算有人站在殿門口也看不真切內中情形:
  「師父你看,華凌道長如何能在叛軍被剿滅前,哦不,可能那個小城還沒被攻下前,就知道那位飛魚衛顏指揮使的身份呢,那可是很好很好的一枚棋子,除了派人與朕稟告了華凌道長的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破綻!」
  被系統安排在孤雁山的臥底…浪費了,也有點可惜呢,不過棋子麼,就要看怎麼用。
  「朕身邊,其實還有臨淵派的人吧?」
  天盡頭的最後一抹光輝已經被接踵而來的黑暗逐漸包圍。
  有一襲紫色道袍的人遙望遠處城郭,輕笑:
  「人麼,有一線生機才會掙扎,要是死路一條他們就不會盡如我等所願了,蕭將軍,阻你用兵,正是因為這一夜,一定很漫長很有趣啊。」


  窮途末路

  當快馬帶起的煙塵越來越近,城門上的所有人都緊張不已,滾木石塊啥的,還在從城裡往這運,不過就算傾全城之力,也沒辦法支撐住一個時辰的消耗,這還是北地房屋大半都要防沙暴,比較牢固,很多都用石塊堆砌的原因。
  許多人勒住弓弦的手指都在抖,箭枝軍需也不算多,幾乎全部都是這個縣城本來官倉儲備,由於靠近邊防,總算貪墨成性的夏大人沒敢對軍需下手,還不是什麼鏽跡斑斑或者材質垃圾的弓箭。不過這些都拼不過大家知道的消息啊。
  三萬兵馬,是啥概念?
  光揚塵都能遮天蔽日——等等,這好像不是來攻城的,所謂圍城,隔了十里地就開始兩面散開,然後包抄,將城池團團圍住才對,哪有都快三四里地了還一頭腦往前奔的?
  眼見著這隊人馬到了城牆下,上面的還沒喝問,底下就有人大叫:
  「潞王殿下在此,還不速開城門。」
  話說舒朝的前代,國號似乎是尹,而那些為數不多的前朝皇族裡,大約也就潞王尹辰是玩家在九州官方論壇裡唯一看到的名字了,家破人亡的可悲啊,估計混得還沒揚州富商逍遙自在,關於復國這碼子事,看金大師天龍裡的慕容公子就懂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是走運的,就眼前情勢看來,舒朝的確不是好撼動的,年前京城宮變的時候他們已經做過一次努力,結果毛好處都沒撈到,這聚集兵力的叛亂也要窮途末路了。
  城牆不高,也就四人多疊起來,嗯,七米來高的城郭,在古代攻防戰中看來根本就不是障礙,漠寒是不認識那所謂的亂軍首領,潞王長啥樣他更不可能知道,旁邊自有兵丁然後通報上去,不一會就來了個穿著鎧甲等級稍高的NPC,低頭朝下一看:
  「哎呀,這不是打下茂城的韓將軍麼,這是怎麼了?如何這般狼狽?」
  可不是,城門下的這隊人,粗粗一算,不會超過千人,都騎著馬,也沒打什麼旗號,估計有逃命時也丟了,戰甲與馬鞍上都有乾涸的血跡斑斑,灰頭土臉,還有頭盔丟了的,人人神色惶恐不定,搞得比城牆上的那些兵丁還要驚慌的模樣,以及隊伍裡有人時不時按捺不住往後望的動作——
  但那韓將軍卻支吾其詞,只是罵道:
  「別提了,茂城裡有朝廷的狗腿子,做內應打開了城門,我這是生怕潞王殿下有失,緊著護送殿下來了,具體事宜,還待與顏參將商量呢!」
  城門上應聲的下意識瞥了漠寒一眼,知趣的沒吭聲顏參將是飛魚衛的事,很多人都在懷疑這事情的真假,也許是這道士利益熏心想奪兵權…那就更要讓潞王與韓將軍進來了,於是趕緊一疊聲的喊著開城門,並注提防這道人會不會突然發難。
  全不知漠寒在琢磨這個潞王與韓將軍是真是假呢。
  看著那隊人馬在城門一開後就迫不及待的策馬進入,差點亂了行列的模樣,漠寒忽而覺得想笑,不管是不是騙開城門,他又能怎麼樣?那啥振臂一呼,就算有那傳說裡的王八之氣外掛,舉城皆聽他號令眾志成城,來個六百打三萬的可歌可泣書寫華章神馬的——你懂指揮作戰咩?
  這種無可奈何只想笑的衝動,大約就跟1級的時候撿到神器春雨時一樣。
  就算你有那個特定的機遇,特定的拚搏決心,沒能力全是廢話。
  他乾脆往城牆的垛口上一坐,夕陽的餘暉映得遠處天空一片血紅,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目力有限,漠寒只覺得地平線盡頭黑壓壓的一片,是極恐怖的影子,當然也可能那只是山嶺投下來的影子,真正讓他觸動的還是成群從天邊飛起的禽鳥,即使倦鳥歸巢,卻更像被殺氣驚起。
  舒朝的大軍,就要來了罷,這一夜…
  那邊城門又緩緩合攏,重新架上三根一人來粗的橫木,雖然裡外都包了鐵皮與銅釘,但待會能不能經得起撞,能堅持多久,每個人心裡都捏著一把冷汗。
  進城的隊伍沒有一個人有如釋重負的表情,看在將士眼裡,還沒什麼,但個別腦子稍微活泛點的已經覺察出異樣了,例如夏大人的那個玩家幕僚,皺著眉站在城門邊看著他們經過,覺得他們有股說不上來的彆扭勁,但顯然他也只想到了騙城門那一招上。
  「參見潞王殿下。」
  這麼多人裡面,要看清那個潞王到底啥樣,沒練武功的還真不容易,反正都是灰頭土臉套著鎧甲的模樣。
  「縣衙在這邊,殿下請,韓將軍請。」
  「咳咳,不用了,我等補充一下水糧,這就要連夜趕往大同。」
  如果韓將軍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所有人都能理解,畢竟大軍即將逼近,只靠這麼一座小城,是很難防守的,但那韓將軍卻故作輕鬆的抬了抬頭盔邊緣,將耷拉下的紅纓捋到旁邊:
  「這也是為了我等復國大業著想,現在前方失利,要勸服大同那邊被我們軟禁的張將軍認清事務,然後秋日後囤積糧草,揮師南下,此地將是前哨站,將擺脫諸位多加防守,鞏固城牆。來日——」
  韓將軍的滔滔不絕卡殼了,他不是笨蛋,看著周圍的眼神從尊敬到懷疑,最後成了憤怒與鄙夷,只好幹咳一聲,扭頭看自己的手下,嗯,都埋著頭呢,沒誰洩露消息啊。
  「這位將軍是在開玩笑嗎?」
  旁邊有忍不住的玩家,脫口叫道:
  「舒朝三萬大軍不日就到,你們這狼狽樣,怕是被追的喪家之犬吧?想讓這一城兄弟們用身家性命換你等逃命機會,也不用說這漂亮空話!」
  「就是!」
  一呼百應,那些將領們怎麼使眼色,也沒平息群情激奮。
  「我們一心為了復國大業,寧可一死保護潞王殿下安全撤到大同,也不是被將軍三言兩語就唬弄送死的!」
  韓將軍一頭冷汗,正要再說什麼,忽聽城頭傳來一聲大呼:
  「敵襲!!」
  所有人一愣,然後就是大地的震顫,比剛才韓將軍他們那些人過來時的動靜大多了,而且非常規律,大約是整齊劃一的,咚咚的密密麻麻沉悶響聲就像砸在心頭上,而且這不是錯覺,有個兵丁本來將多餘的一根長矛靠在城門邊上,然後眼見著那長矛逐漸歪斜,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來了。
  這種驚恐襲上心頭,好多人幾乎下意識的就掉頭跑,而更多的人惶恐中見到有人跑了於是跟著跑,砸古代的軍營或者軍陣裡,最可怕的就是這種群體因驚懼然後全部潰散的情況,從前有個名詞叫炸營,最悲催的起源可能是某個兵士在噩夢裡大喊了一聲,然後不明情況的其他人自己腦補出了種種被夜襲的慘狀或者鬼怪啥的,十個逃,瞬間百個人跟著一起逃,十幾萬大軍都有可能一夜踩踏或逃掉士兵傷亡失蹤幾千人,這並不是軍紀嚴明就能徹底避免的,重中之重還是將士對統帥有信心,忠誠也好,盲信也罷,只要信心不被摧毀,那麼即使在絕境之中也能爆發出極大的毅力,與之相反的話——
  韓將軍根本就不顧四下亂竄的人,臉色一變,立刻吆喝屬下護住潞王殿下,然後頭也不回,往那一邊的城門奔去了。
  他的舉動,更觸動了本來就亂的軍心,城牆上拿著兵器的NPC紛紛擁擠著往下逃。
  漠寒一回頭,後面城裡一片混亂,再看眼前,黑壓壓的如烏云壓城,真的是從四面八方來的,估計事先有繞路包抄,然後才一聲令下,開始收緊包圍圈。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誰跑得快,誰跑得慢根本沒意義。
  如同牢籠。
  ——果然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漠寒才嘆完氣,就看到身邊還有幾十個NPC兵丁站在原地沒動,儘管瞅著城外逐漸逼近的大軍,個個臉色慘白,但握住兵器的手卻更緊了。
  「你們怎麼不逃?」漠寒有些納悶,要是真一個人都沒有,他絕對就尋個地方下線去了,這不是立場堅定與否的問題,就算他是梁先生,九州第一高手也守不住這整面幾百米的城牆吧,就算能,拜託就算這個縣城不大,一樣有兩個城門,九州裡誰也不會分/身法。
  「前朝復之無望,我等不死又能如何?」
  「……」好吧,連35級的九州NPC都能說出這種話,難道漠寒還能臨陣脫逃麼,這就是原則問題了。
  天已經完全漆黑,舒朝大軍舉著無數火把,遠遠望去,荒野若燃。
  晚上都不會用旗號,城牆上耳力好的直接就能聽到舒朝數個前陣小將官合成一聲的高喝:
  「前方,一千步,拋射!!」
  這個時候不躲的就是傻瓜,哪怕是113級的漠寒,果斷埋頭在城垛口下,軍用強弓千發練成一響,破空而來的可怕風聲,大概是立體聲效果的《英雄》電影才能有吧。
  一支箭直接紮在漠寒旁邊的一根滾木上,好傢伙,入木至少兩分,也有從城牆上滑落的,他伸手摸了一根落在腳邊的,箭頭三菱,居然還有細長的血槽與倒鉤。
  我勒個去!
  這種傷口止不住血,光掉生命值也能把人耗死。
  正想著,腳下一顫,好多人差點沒蹲穩。
  瞥眼往下一望,好傢伙,傳送中的火龍車來了,就是那種要幾十人全力推動的撞車,高恐怕就有五米,還雕了個巨大的龍頭,嘴裡有油燃著大火,往城門上一撞,城門就算不變形,等包著的鐵皮掉了,主體是木頭的城門還能不燒起來?
  ——是說古人就是講究,看西方騎士電影,攻城隨便找根大樹撞就是了,還精雕細琢啥=皿=
  漠寒一下跳起來,意識到放箭就是攻城的策略,要守軍不敢冒頭,以減少推動撞車人的傷亡。於是他想也不想,運足內力,掀起半個磨盤那麼大石頭,往下就砸。
  其他守兵立刻冒著箭雨有樣學樣的往城下扔滾木石塊。
  一時慘叫聲一片,那個「你殺死舒朝低級士兵X名」的系統提示音,漠寒根本沒去聽,輕功外加武當流云飛袖左抽右避,直到一頭大汗,發現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扔的東西時,混戰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
  回望,城裡也起了火光,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很奇怪,為什麼他們不用云梯?」
  城頭上就幾十個人躲著,還中箭傷亡了六七個,要是全力攻城,早就被拿下了,不是這樣放放冷箭啥的,聲勢凶悍的加將城門撞得直晃,更多的人像看戲似的遠遠站著。
  也許,這叫背景版威嚇效果,就跟小學時所謂打架擺場子一樣。
  把人馬拉齊,看看,這就是哥們的能量跟小弟,比人數你就輸到家了。
  這種要死不活的攻城,又過了一個時辰,漠寒幾乎要抓狂的時候——
  「道長,那邊看上去不妙!糟糕,北門被攻破了!」
  慘烈的喊殺聲一片,舒朝官兵著黑色衣甲,火把下就好像黑色的洪流從外面湧進來,瞬間淹沒了全城。不過片刻,這面城牆就變成可憐的孤島了,上下全是敵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都默默勒馬逼近城牆下,沒有絲毫動作。
  「……!!」
  漠寒已經看到了城牆下,火把照耀裡緩緩從軍陣裡走出的人影。
  儘管戴著一個類似帽笠的垂紗,不過那模樣,認不出來就有鬼了。
  「此去大同,快馬需要一天半,憑你的輕功,大約還要更快一點,前提是你不迷路!」
  溫和帶笑的聲音詭異的穿透夜幕下的各種慘叫與兵器碰撞亂響,清晰無比的傳來。
  「千萬別讓貧道覺得華凌你本事太差!」
  湛羅真人說著,輕描淡寫的一揮手,立刻有一個舒朝將領高喊:
  「國師有令,凡叛軍,殺無赦!」
  「殺無赦!!」
  無數聲音匯聚成一聲怒吼。
  然後城裡的舒朝將士也聽到了,齊齊大喝:
  「凡依附前朝叛逆者,殺無赦!!」
  全城有多少人為之顫慄漠寒是搞不清楚,不過這是——出師考核麼?太過了吧!
  長劍出鞘,勢如青虹,必須要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辦法,才能在亂軍之中殺出去!!
  被血染透的這一夜,東方在開始微微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大約是現實的三點多,夏日天是亮得非常早的,漠寒跌跌撞撞趴倒在一塊岩石下,回望岩郭城已經在數里之外。
  仔細數數,全身上下,兩處箭傷三處刀傷,只不過不是要害,而且練武的人懂點穴止血,內功高又能回覆生命值,痛得咬牙,這是臨界可忍受邊緣又沒超標屏蔽的那種,最悲催了。
  一身衣服全部報銷,絕對洗不掉無痕染紅。
  戰場上拼出的功夫,就是最直接最省力最狠的來回三招,什麼銜接精妙武功統統不管用,最後出來了,漠寒也發現淮左秀士其中一門劍法絕技『咫尺天涯』他練成了。
  靠,應該感謝還好湛羅真人沒出手嗎?
  漠寒爬起來,辨別了下方向,就往西北奔。
  現在還不是能下線的時候。
  箭不能拔,有倒刺的箭頭拔出來拉大傷口還要猛掉生命值,百戰隻身拚殺出城沒死,卻因為這個刷新回去才是天大的笑話。
  也沒走多遠,果然遇到了舒朝大軍的追兵。
  費了一番力氣,把最後一個人劈落馬下,漠寒才發現這些追兵還有一個俘虜,被捆在馬背上,看到他,忽然叫起來:
  「這位道長,孤在進城時見你站在城頭,難道,難道全城…」
  「咦?」
  這就是,潞王?
  「韓將軍呢?」漠寒問。
  「死了,所有人…」

  柳暗花明

  在九州這麼大的地方,很快就要被平定的前朝叛亂根本就不算什麼,大家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即使從京城的這一路上,時不時看到官道上有驛站的快馬傳軍情急奔而過,更多運糧的隊伍逶迤而行,窮瘋了的玩家與NPC們居然偷偷在打朝廷糧草的主意。
  擦,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摩拳擦掌的時候,要是發現有路過的大魚,也不放過。
  ——某種程度上,是乃們刺激了九州的捕快職業蓬勃發展。
  所以玩家普遍等級開始在四十到五十的時候,路上逐漸不太平,謝紫衣的侍女們這一路來,已經解決了無數不開眼的傢伙,比上次出門的時候麻煩多了。
  「主人?」
  遞上最新出來的江湖小報,上面正是玩家爆料的岩郭城大敗,有僥倖找個地方貓著的聽到了最後那句「國師有令」所以惹來了不少對謀反沒興趣的玩家與NPC關注,最關鍵的是漠寒也暴露了,湛羅真人那句話可是灌注內力,只要靠近城牆邊,百米內都清清楚楚。
  這已經不是『武當華凌』玩家不知道指代誰的時期了。
  師徒反目,背叛師門?還加上前朝與朝廷的貓膩,靠,太狗血了。
  謝紫衣也不知道怎的,竟有種越看越不是滋味的複雜心緒,末了將江湖小報隨手一扔,撩開簾子看了眼車窗外,不悅的問:
  「還有多遠?」
  「岩郭城已經在西北之地了,大同更遠,至少還需三天路程。」
  「去哪裡做甚,直接出關。」
  「主人?」
  謝紫衣目光又落到眼前攤開的粗陋地圖上,不動聲色的說:
  「因為我很清楚湛羅真人會做什麼,漠寒就只有這一條路可去。」
  一點沒錯,人最悲催的遭遇之一就是逃難。
  順帶備註,這是沒得吃沒得喝,負傷蹣跚,周圍只有黃沙荒漠的朝廷通緝犯。
  「這,這好像不是往大同的道吧?」
  憋了三天的潞王,終於忍不住了,雖然他早就有想過萬一起兵不成的可怕後果,但還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跟著這麼一個不靠譜的道士,在炎炎烈日暴曬下趕路,明明是有馬的,卻棄之不用,直接攀山,原來他以為漠寒是為了逃避舒朝的追兵而繞關卡,可這越走,好像就越往西北,一點要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去大同,只有死路一條。」
  「啊?」
  潞王神色中滿是不信,其實他真不像什麼大人物,容貌普通,走路都埋著頭,估計這是逃難逃習慣了,他想著大同那邊還有數萬被策反的邊防軍,尚可一戰,怎會?
  難道這道士才是心懷叵測?
  潞王心中起疑,他知道漠寒是個玩家,本來信任就有限,但這邊關荒涼之地,又逢大旱,單憑他自己,連水都找不到,更別說出沒的馬賊與隨時可能追上來的舒朝大軍了,這純粹就是無從選擇的一件事,其實他要是想走,完全能趁著漠寒不在線的時候逃跑——漠寒真心這麼希望!帶著潞王這麼個累贅,連輕功都沒辦法用,簡直就是龜速前進啊,也許是這個原因,追兵反而沒有堵截到?
  長嘆一聲,漠寒覺得前朝會覆滅肯定不是沒有理由的,看看九州系統,呃不,是看看遊戲設計師給潞王的智商指數!這麼明顯的事,竟全無所覺!
  「你就沒有發現…那天晚上的攻城很不尋常?」
  這種毫無敬語態度也隨便的說法方式,潞王顯然是見過許多玩家,不像舒朝的官員那樣面露不悅,反而疑惑的認真想了想,隨即面色蒼白。
  許多人確實在突圍當中死去,但更多的人…
  因為驚惶而互相踩踏,甚至為了最先到達另一邊城門前,韓將軍甚至下了令,根本不顧忌擁擠的人群,甚至連兵器都動用了,反正也分不清哪些是平民,哪些是玩家,一路艱難結果到了城門口卻得到舒朝大軍已經包圍了整座城的消息,那種極度恐懼之下猛然絕望的心情!
  倒是有人一怒提了兵器,就奮力守城去的,反正也是個死字,就拼吧。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守得還挺順利,雖然艱難點,好歹是支撐了一個多時辰,逐漸的從紅了眼的拚殺中疲憊下來,城外還是密密麻麻那麼多人,他們才意識到,就算他們是鐵打的,一天一夜不闔眼,也拼不完城外的三萬大軍,人家還能輪番休息,他們越守,就越沒希望啊。
  果斷棄城,突圍,是當時所有人的一致選擇。
  潞王也覺得這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開了城門,血戰衝出的時候,那驟然倍增的壓力使所有人措手不及,人的慘呼與馬的嘶叫混亂成一團,潞王被所有人圍在中間,只看見黑壓壓的長矛四面八方刺來,而他身上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最後脫得重圍時,才發現身邊就剩下三五個親兵了,其餘人全部死了。
  跑不到十幾里地,居然還有埋伏,頓時僅存的親兵也全部戰死,潞王被俘,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舒朝的兵將要拿他回去請賞,只怕他就活不到被漠寒救了。
  潞王只覺得這是時運不濟,又或者是主線劇情本來就規定了他是個倒霉蛋。這才是真正的時也,命也,非我所能也。今天這麼仔細一想,還真給他琢磨出幾分不對。
  為什麼守城能一個多時辰不顯敗象,只是軍需匱乏才不得不走,出了城本來稀疏的箭雨驟然密集起來,當時就想到城上城下的距離問題,卻沒想過,那麼多人重重包圍,即使再有人數優勢,能跟他們接觸交戰的也就那一小塊,說不順利吧,他衝出來了,說很順利吧,所有人都陷入了無能為力的苦戰,旁的就不說,韓將軍是典型的貪生怕死之徒,萬不會為了保護主上,犧牲自己的說法,真正危險時,搞不好他還會把人拖出去當擋箭牌呢,怎麼會是他先死?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他出來,刻意圍殺了別的人似的。
  「你棄城而逃,就沒想過城門大開,你那些還在城裡來不及逃掉的屬下,還有另外一面城牆死守的人要怎麼辦?」漠寒淡淡的說,不是質問,就是他慣有的那種不願多廢話的敷衍神態,因為他一想到那些最後全部伏屍在地化為白光的守城將士,就對潞王很是膈應。
  「孤…孤無可選擇,那樣的情勢下…」
  「情勢?潞王不覺得是被人一步步引到困局裡?」
  「……」
  潞王有點面無人色,好半晌才說:「那道長的意思是,他們故意放走孤,就是為了…為了讓孤去大同,然後有下一個陷阱在那裡等著孤?直到滿盤皆輸?」
  說著連連搖頭,有些不敢置信:
  「不,這怎麼可能,孤親兵已經被他們屠盡,又被俘虜,萬一路上遇不到道長,難道還要裝作被馬賊劫道,讓孤逃走嗎?」
  這倒沒有,只是設計的那個人,是舒朝的國師而已。
  湛羅真人當然知道漠寒能逃得出去,真要武功不濟死掉也能重生,大可渾水摸魚了,誰知道隨機被刷新在城裡何處,等到漠寒一奔出來,那邊俘虜了潞王的人來跟他『巧遇』一下也不是啥難事,反正往大同也好,出關也罷,就一個方向。
  他那個師父,與其說是名門正派,比梁先生更像反派BOSS好吧。
  算計徒弟,把別人玩弄與鼓掌之中,正是他的樂趣,看來舒朝的小皇帝是深明其理啊,想要這個國師的助力,又不想國師把這個國家玩散架,就是給他找更有趣的事情做==
  漠寒心裡各種OTZ簡直都想咆哮了,他一回頭,看見潞王,就更慪了,這樣的謀反要能成功才是咄咄怪事。縱然漠寒天性不是暴躁愛遷怒的人,卻也很難有好聲氣,維持個不冷不熱的表情就不錯了:
  「敢問潞王殿下,你一個人,好吧,就算你有一匹馬,你能逃到大同去嗎?就算舒朝的官兵放水不來追你?」
  潞王被問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十分難堪,不過他跟韓將軍比起來,至少做人還是沒啥太大問題的,也就承認了:「確實如此,這邊關人跡罕至,孤又沒有來過這裡,也就辨個方向還成,只怕走不了多時,就要遇到馬賊或者被野狼之類的猛獸分屍。」
  這一路越來越荒涼,分明是出關了,想著潞王就忍不住一個寒顫。
  「大同是不能去的,如果沒猜錯,那邊的局勢也只好不壞…別人越以為你要如何走,自然越要反其道而行。」
  「那道長如何知道,這樣狼狽出關,不是正中對方下懷,也許舒朝大軍就希望孤不去大同,以便剿滅?」
  「這就是碰運氣的事了…」
  漠寒眼也不眨,心裡卻默默說,謀反這麼有前途的事情給你們這些除了嘴皮子以外完全沒技術含量的人做,不失敗才叫有鬼,甭管湛羅真人在打什麼主意,遠遠躲開是正理,他可沒有那個能耐去跟他家師父玩,這叫打也打不過,拼腦子也拼不了,識相的就另闢蹊徑堅持下去,說不定還能走出一條坦途來呢。
  「那道長,可有什麼復國大計?」潞王眼下已經對漠寒很信服了。
  真的,不是漠寒水平高,是他身邊就沒有出現過一個能跟漠小寒一樣能揣測湛羅真人心思,還能接到狄焚雪事先通風報信的高人啊(這不廢話麼),一時間他對漠寒的評價無限拔高,遠遠脫離原有水準。
  復國大計?要是有那種東西==
  漠寒囧極覺得森森荒謬——怎麼輪到他來出謀劃策?叛軍真的混得太慘了不解釋——要是他有輔國立業的能耐,他至於還在辛苦電子公司混業績混經驗麼,肯定能像那些YY小說一樣,搞個股票期貨神馬的,坐在家裡等收錢,那個意氣風發揮斥方遒,三五個月就能把九州遊戲公司買下來,加密核心程序,然後每年賺來的錢用於運行這個遊戲跟維護好了,要把九州系統升級再升級,就算十年後全息網遊滿世界都是,再沒有人來玩這個苦逼的九州,他依然可以悠哉的進去,九州的NPC還照舊過日子,沒有玩家,他們還更自在也說不準…
  咳咳,一不小心腦補過度,趕緊拉回來。
  「你的路走錯了。」
  漠寒很不負責的開了個頭,然後想到暑期前草草在圖書館翻的那本書,後面的邏輯居然逐漸理順了:
  「復國就復國,整得跟揭竿起義似的,就算佔了幾個小地方,打草驚蛇有啥用,最後還不是要抱頭逃竄,除非舒朝自己內亂,打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忌這邊。」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潞王傻眼,就算他有那個好耐心,九州系統可不是含糊的,沒給他混日子的選擇,必須得為復國大業努力咩,這叫主線劇情進行中,要每天進展的,你想循序漸進,也要看系統答不答應啊。
  「人家復國要好幾代人嘔心瀝血,你坐著就想天上掉餡餅,只怕掉下來是砸死你的!」
  漠寒表示金大師筆下的慕容世家,為了復國,窮幾代之力,培養人脈聲望,蒐集天下武功,要不是那個西夏公主看上了虛竹,也許慕容復做了西夏駙馬,還真有篡位復國的可能呢。當然這只是私底下揣測,不帶任何關於人物的好惡,金大師也不可能這麼寫。
  『也許』之所以美好,就是它只象徵一個與結果截然相反的『可能』。
  「所以孤應該趕緊娶親養下孩子嗎?」
  潞王覺得這壓力太大了,這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成的事。
  你說哪個世界能有這麼悲催,想要孩子還得「天意」認同,才能給你刷出一個來。
  那邊漠寒哭笑不得:「這就是一個比方…」
  「那?」
  「首先要有基業啊,比如!」漠寒又開始亂扯,「這關外北戎部落眾多,只要殿下能控制住其中一個,在舒朝管轄疆土之外發展勢力,接納想復國的NPC與玩家,有個兩三年,潞王殿下要是厲害先扶持個傀儡統一漠北什麼的,然後再攻打舒朝,豈非勝算良多?」
  潞王瞪大了眼,本能就反駁:「這怎麼行,這不是幫著外族犯我華夏嗎?」
  「……」對哦,在古代遊牧民族與關內民族的矛盾。
  漠寒眼珠子一轉,又篤定說:
  「那殿下就扔掉傀儡自己上吧,到要征伐的時候再祭告天下稱帝什麼的,漠北各族是臣民,想想唐太宗,還有藩屬呢!呃,你知道這人麼,九州系統有給你們歷史數據吧,這是宋明背景肯定有——到時候九州一統,再遷都回你原朝的地方好了,成王敗寇,如是而已。」
  潞王肅然起敬,連忙拱手道:「多謝道長指教。」
  漠寒:……(隨便說說的)
  等等,腫麼有種荒謬的感覺突然井噴出來?
  「…若他年大事可成,富貴榮華自是不必說的,孤定當許道長以國師之位…」
  「噗…!!」
  漠寒完全不華麗的噴了。

  鴻運當頭?

  這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梁爽接到了陳墨的一個電話,無非是言語打趣的問他過得怎樣,聽到他整天在外面跑業績,兩三天甚至五天才有一筆單子成的時候,嘖嘖說梁爽本事太差,一看就是個沒天分的人。
  梁爽也不惱,用耳機插著,手機揣兜裡,就聽著死黨囉嗦,然後出門買早飯。
  「喂,阿梁,不是我說你哈,老在外面吃東西不好的,在學校那叫沒辦法,你都一個人租房子了,買點菜回來自己整唄,早飯什麼的去超市拎一袋速凍元宵或者餃子回來電飯煲下熟了也行啊。」
  「餃子元宵我就不說了,菜什麼的你就侃吧,哥兩個不都半斤八兩?曉得去超市買淨菜回來放火鍋調料燙熟了吃就不錯了,旁的,下輩子吧。」
  「嘖嘖,勾動了我的饞蟲啊,今晚就刷鍋子去!言歸正傳,你小子到底要在鬧啥轟轟烈烈的事,你知道你被全九州通緝了嗎?」
  「是舒朝官府統通緝吧…」
  「那有什麼區別,郡縣城門口都貼出來了,通緝妖道啊,哇哈哈,笑死我了。還有砍掉你一級,朝廷獎勵十兩白銀!」
  「…我就值這麼點?」
  「十兩銀子還少?都能在九州舒服的過兩年了!我夢想裡的秦淮河啊,揚州美人啊…哥們最近難混死了,自從教主她喜歡的那個小倌跑了,就一直生人勿近!快說,你小子在哪,我這就過來賺那十兩!!」
  「好啊,趕緊來吧,順便給我送點肉乾清水饅頭什麼的。荒漠裡苦著呢,就指望走到水草豐美的地方獵一隻兔子,那做夢都要笑醒了。」
  「擦,這麼慘?」
  「可不,古大師小說裡總是說什麼出關的,一人一刀走天涯,多瀟灑,感受下就知道了,李尋歡要真在關外待了十幾年,可真不是好熬的,那氣候簡直要人命,乾燥的沙子被風颳起來,一張嘴就全灌下去了。」
  「那楚留香跟胡鐵花在沙漠裡快渴死了,結果不但找到綠洲也看見琵琶公主沐浴呢…」陳墨一個勁的竊笑,還添了一句,「去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桃花運。」
  梁爽眼角毫無預兆的抽了下,掛了電話還嘀咕著怎麼有不詳的預感?
  不過這點小事很快就被他拋到腦後去,看著大清早太陽的熱度威力就開始發飆,忍不住搖搖頭,還是騎上那輛半舊不新的自行車,準備先到虹光電子公司報個到,然後一如既往的出去奔波,大城市裡的公交車線路難免會繞來繞去,又有紅燈堵車什麼的,還不如拿著地圖蹬車來得快呢。
  不過現在街上騎自行車的人確實是少了,但租住的房子是二十年以上的老巷道樓房,別說物業,連停車棚都不好找,眼看著七月都過去一半了,且就熬著唄。
  也不知道走了什麼大運,今天竟是出奇的順利,到下午四點的時候,談妥了好幾筆單子,雖然加起來數目也沒多少,卻是大進展。哪怕再陰沉的人,也要暗自歡喜的,難道這就是傳說裡的這個失意,那個得意?當然梁爽指的是九州最近混得太慘了,潞王看來是認定他,每天都等他上線繼續趕路呢,出於基本道義,又不好特意甩下他,;潞王尹辰也算是個挺倒霉催的NPC了,你說遊戲設計師要潞王他謀反吧,不給他幾個人才就算了,連他自個的腦子也不是很夠看。
  這樣要是能謀反成功,真就天曉得了。
  梁爽雖然整天忙得不能歇,可是五點一過,他就是想忙也沒得忙去,哪家公司不是朝九晚五,就算有加班苛刻點的小企業,也斷沒有晚上六點待公司加班的人還有閒暇來見別家公司的業務推薦。如果不是虹光電子在業內名氣不小,許多不大不小的廠家公司都頗有興趣,或者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一聽業務推銷就閉門羹,梁爽就是跑斷腿也成不了。
  所以他回家吃晚飯的時間就很正常,登陸九州也差不多每天都是那個點。
  荒漠裡只有稀疏的胡楊樹,再往西大約是個大沙漠,所以漠寒一直不敢往那邊走,時不時這裡還能在石頭上看到幾隻蠍子,有毒沒毒搞不清楚,反正最好別惹,四下一看,漠寒倒是納悶了,那個一直不肯走的潞王居然不在。
  是想通了?還是終於找到一個靠得住肯給他賣命的死忠屬下?
  反正漠寒是不相信這光有等級的潞王能獨自在這活得下去。
  往關外走是沒辦法,不過也不代表待在這裡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塞外還是有好幾個幫會的,由於沒有官府遏制,人馬剽悍不說,行事也肆無忌憚,那最有威望的也不過是名下有很大的馬場,冬寒災年的時候救濟下牧民,就能得稱讚傳頌了,草原上不但有馬賊,還有戎狄等部落,往往口糧不夠的時候,除了搶,除了與別的部落發動戰爭還有什麼辦法?
  誰不想活得好一點。
  漠寒看了眼天色,如果不是他之前走錯路,其實早就應該看到無邊無際的草原了。
  呃,下次一定記得買個指南針揣在身上,跟饅頭一樣成為必需品。
  掂了掂當初救潞王時從舒朝官兵那裡搶來的水囊,份量很輕,看來今晚必須要找到水源。其實漠寒那時候真的很想騎馬逃命的,就算攀山繞出關,只要不是太崎嶇的山路,還是沒啥問題的,更不是因為擔心能走馬的山道也一定會有追兵來,真有的怕啥呀,千軍萬馬的重圍都殺出來了,還會畏懼最多幾十號人?
  所以真相是——
  他不會騎馬啊!
  武林高手就會騎馬了嗎?沒錯,可能武功能幫你爬上馬背,可以在馬瘋跑的時候安全跳下來保命,旁的跟武功高低半毛錢關係都木有啊!
  換了別的門派,說不準是會這種技能的,牙膏鏢頭要走鏢。那就更是他專業技能,但和尚道士什麼的是出家人,古代是萬沒有出家人騎馬騎驢的說法,都是靠一雙腳,這跟是不是武林中人都沒關,純粹表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驅使罷。講究點的還要在燈上罩紗,不讓飛蛾撲火,掃地格外小心,生怕傷了螻蟻性命,天龍裡的虛竹不就是喝一碗水都要唸經超度的麼,據說一碗水裡還有生靈多少,當然這種說法另外一個層面是對的,咳,古人的微生物學不差,一沙一世界耶(喂喂不是這麼解釋的)
  總之在九州千萬能秀個人能耐,信心十足的下場就是徹底挫敗,漠寒當初被一個暗器手法很是刺激過,才不會找不痛快往馬背上爬,沒誰愛出洋相。
  沒了潞王,用輕功趕路快了許多,,逐漸胡楊木少了,別的樹好像多起來,漠寒精神一振,這當然是好現象,說明附近有水源,水脈在地下延伸,使附近也有了些許生氣。
  按照狄掌令的說法,真該翻翻黃曆看今天是什麼日子,鴻運當頭?
  漠寒並沒有著急的衝過去,相反他很是仔細看了一圈周圍,塞外風大,凡有馬蹄印半個時辰也就找不著了,再往前走,果然草木越發旺盛,一汪並不大的小湖就在不遠處,幾隻野狼在那裡喝水。附近幾棵樹上雖然有栓過馬的痕跡,漠寒用手淺淺一抹,凹槽細痕裡卻是沙塵,於是他放心走到湖邊,那喝水的野狼立刻警覺的抬起頭來,並不是聽到聲音,漠寒的輕功不差,它們是聞到氣味了,頓時低低咆哮起來,嘴裡利齒森森,但對峙沒有多久,其中一隻狼長嘯一聲,就帶著其他狼扭頭撒腿跑了。
  九州的低等級生物對太高等級的玩家與NPC還是有些許分辨能力的。
  漠寒看見有野狼來喝水,就更放心,起碼這水是能喝的沒毒。
  趕緊先將皮囊的口浸進去,灌了滿滿一囊的水,然後才用手捧著喝了一口水,涼到心裡的舒爽感,舒服得簡直想一頭栽進去,情不自禁的移了下步,將一塊岩石踩進了軟泥裡,這時一條伏在石邊沒動的暗褐色小蛇發現家洞口被人用石頭堵沒了,還有不大怒的道理,張嘴就是一口過去。
  漠寒卻是警覺,驟然縮了下腳,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然後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條因為他這個動作,咬偏了牙齒卡到他靴幫子上不住掙扎的小蛇。
  頓時就樂了,彎腰手指準確的一捉,就捏住了小蛇的七寸,將它拔了出來,不想那小蛇很是凶悍,居然還想咬,漠寒一驚下意識的將那條蛇遠遠扔了開,忽然覺得左腳有點麻,低頭一看,靴面上還是被鑿穿了一個小洞,脫下來一看,半個腳背都發黑了。
  糟糕,這毒還很厲害。
  漠寒欲哭無淚,這要是手腕咬中還好吸出毒血什麼的,他就是坐下來捧著腳丫子吸毒只怕也來不及了,趕緊運轉內息,果然有些不妥,好在內功不錯,還沒性命之憂。
  但他一睜眼,更是驚惶。
  也不知道是什麼蛇,毒性如此強,眼前都是模糊一片,遇著光就刺痛,再過片刻居然有成片黑影在打旋,樹木都模糊不清。
  這,果然走運走多了,倒霉就要開始跟你報導嗎?
  漠寒十分焦急,要是看不見,他這身武功可就打了一半折扣,聽聲辨位那種技能他可沒練過,這茫茫塞外,眼睛看不見那可就糟了。
  或許應該乾脆點,直接掉一級重生?
  漠寒可不肯,他有今天這級數自己覺得很不容易,而且距離200級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可不想就這麼平白浪費,強定下神來,這時候,最頭痛的就是方向了,如果剛才沒記錯的話,他是從南邊來的,西邊是沙漠不能去,那麼——
  念頭還沒轉完,已經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漠寒深吸一口氣,暗暗寬慰自己,都這麼大老遠了,追兵吃飽了撐得才能到這裡來,就算是馬賊沙匪,見自己這一身衣服都被鮮血染透乾涸的模樣,估計也不敢輕舉妄動,要是商隊那就更好了。
  馬蹄聲漸近,漠寒開始皺眉。
  這是一匹好馬,至少速度很快,但問題也在這裡,只有一匹。
  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長劍握在手中,經歷了岩郭城那夜血戰,流采的劍鞘早就丟了,是從袍子上隨意撕扯了幾塊布裹上去的,就算是名劍,也要勤於擦拭,閒暇還要修整上面的撞擊出來的淺痕,漠寒當然不可能將流採光禿禿的背著在烈日下暴曬。
  馬蹄聲緩了,想來也對,在荒漠裡奔波了那麼久,看到水源如何會不停下?
  漠寒雖然覺得自己沒啥聽聲辨位的能力,不過連來人下馬的聲音都聽不到,只有那駿馬噴鼻息,不安跺著蹄子的動靜,這可不妙。
  「天涯殊途,與閣下萍水相逢,不知閣下是否知道最近的人煙距此多遠?」
  漠寒耐著性子又忍了一刻,還聽不到對方出聲,只好客套的問。
  對方似乎有些驚怔,腳下重了一分,漠寒更是驚疑,都這麼近了他之前卻沒察覺到,劍鋒一抖,遙遙前指,不過當他聽到聲音時,整個人都石化了。
  「是中了暗算?」
  「……」
  靠,下線一定要翻黃曆去!!
  漠寒趕緊收回劍,一時不知道怎麼說,都要狼狽擦汗了:
  「沒什麼…你,梁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南風鎮客棧,南岩觀,青樓楚館,現在變成塞外?這麼刷新地點越來越獵奇了?
  「我以為你的本領縱然不濟,也不至於這般狼狽,顯然,我是高估你了。」
  「呃,確實是我不夠小心…」要不是武當山見多了蛇,他才不會伸手去撥弄!這下倒霉了吧。
  漠寒默默的想淚流滿面。
  然後手腕上就一緊,那手指的觸感,還來不及心猿意馬,醇厚溫和的內力已從他脈門灌入。
  「咦?」謝紫衣鬆開了手。
  「我不是中毒,嗯,就是一條蛇!」漠寒還在回味剛才那一觸,於是說得很含糊,全不知謝紫衣詭異的想到了湛羅真人身上,聲音裡不覺帶了一絲怒意,冷聲道:
  「伸手。」
  漠寒乖乖照做,然後手心微微一沉。
  是顆藥丹。
  「臨淵派可解百毒的靈藥。」
  漠寒用手指捏開外面的蠟衣,一股清香就瀰漫開來,他卻痛苦的沒動作。
  是說古代的藥丸,為什麼會有圓滾滾大成這樣的?難道越大藥效越好麼,這吞下去會不會被卡死?
  「你這是連我給的藥也不放心?」
  想到湛羅真人都不顧漠寒是自個徒弟這般折騰,謝紫衣以為漠寒是被嚇怕了,又見他遲遲不動,怒意思更甚,語調自是不愉。他嫌棄馬車太慢,騎了快馬往塞外趕,雖然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漠寒,不過明顯見了面,對方那種完全不認識的模樣讓他皺眉,仔細一看,才發現漠寒閉著眼睛似乎看不見,更為惱火…
  「啊,沒有,怎麼會!」
  漠寒只好硬吞這解毒的靈丹,好不容易才噎下去,還不敢咬碎,嗓子都火辣辣像扁桃體紅腫好幾天的刺痛,真是有苦說不出。
  「被咬中何處?」
  「腳背上。」
  「脫了鞋襪。」
  「唉?」
  漠寒下意識的縮腳,遲疑道:「這,這不好吧?」
  「毒血不逼出來,與你無益。」
  「但是!」漠寒趕緊說,「我自己來,雖然還看不見,動作難度也大了點,但怎麼好讓梁先生為我…呃,真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你脫不脫?」聲音更冷。
  漠寒沒面子的再次屈從,腫了一半的腳背剛露出來,就感覺到右手脈門再次被扣住,帶動全身內力一陣激盪,過不了片刻,腳背上忽然恢復了知覺,痛得鑽心,有血從傷口汩汩流出。
  漠寒很是訕訕,為剛才莫名的腦補汗顏。
  只聽謝紫衣的聲音近在咫尺:
  「我倒是不知,原來華凌道長有在身上插幾根箭到處跑的習慣。」
  「……」
  那夜所中的箭,外面的箭桿都被他削斷,因為沒有藥,實在不好挖,有一處還在背後,於是就這麼拖著,遠看是發現不了,但近了後,衣上的破洞,加上謝紫衣剛引導他的內力逼毒,如何會發現不了?
  「有倒刺麼,我不敢動…咳!」
  「岩郭城破的那天晚上?」
  「呃,是。」
  漠寒話一出口,忽然覺得壓力更大了。

  他鄉遇故知

  漠寒真沒覺得他自個帶著兩根箭頭到處跑是什麼大事,九州又沒飛機,還怕因此過不了安檢門嗎?再說,他也不是故意的,還不是沒條件,九州都這麼沒下限了,因為出血不止或者傷口感染掛掉一級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不過怎麼講都算自己理虧或者沒能耐,所以漠寒不敢申辯,只能幹咳一聲轉話題:
  「梁先生到此,可是又有什麼…」殺人放火的事?
  謝紫衣冷笑一聲,沒答話。
  漠寒又看不見,更是惆悵無比,半天才憋了一句:
  「這靈藥見效挺慢。」
  傳說中能解百毒的好東西不是一吃下去,立刻就能生龍活虎的咩?難道所謂解百毒的靈藥就是殺毒軟件嗎?總要花不少時間來個全盤掃瞄才行?呃,聯想到九州是個全息網遊,它的一切都是數據,嗯,這個說法很好很可信==
  漠寒是由於中毒引起的短暫失明,雖然瞧不清眼前的東西,大團大團的黑影晃來晃去的,但對光仍然是敏感的,四周驟然暗了下來,就知道是太陽落山了。
  荒漠一到晚上,就開始生機勃勃,或者說是更加危險,許多白天為了避開烈日不動彈的生物紛紛從洞穴裡爬出來,找吃的或者被別的生物吃掉,隱約就有沙沙作響的聲音,這是毒蛇與蠍子們在往這邊爬,它們也需要到這邊等著獵食來喝水的沙鼠。
  「這裡久留不宜,還是趕緊走。」
  漠寒聽得頭皮發麻,他可不想再被咬上一口。
  向他剛才聽到的方向走了幾步,漠寒又停住了,表情很是尷尬,半晌才問了一句:
  「梁先生,你一個人來的?」
  「不是。」
  咦,那他怎麼之前就聽到一匹馬的蹄聲?
  「其他的人距此,大約還有三天的路程。」
  謝紫衣不動聲色的看著漠寒,他本來挺惱怒的,但見漠寒四下一望,像是覺察到不遠處爬來許多蛇蠍之類的生物,漠寒的表情立刻轉為不安,憂心心忡忡的模樣跟那夜暴雨時返身擋住洞口狂風挺像。
  「箭頭…到了安全的地方,或者白天的時候再取。」
  漠寒本來都習慣了,現在給謝紫衣冷厲的目光注視著,本能都就脊背發涼,那兩處深陷在肉裡的箭傷也隱隱作痛起來,他卻不知道,謝紫衣剛才是為什麼語帶惱怒。
  ——自上京途中之後,蜀中再一道趕路的時候,漠寒分明就表現得很像走江湖的模樣,還因為謝紫衣沒帶火摺子有種無聲吃驚,你說漠寒他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級別都上百了,最關鍵的他還是武當山出來的,那些陷阱暗算啥的頗有心得,整個就是一江湖老手的范,結果呢?
  謝紫衣剛出塞外沒兩天,就看見某人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灰頭土臉,連劍鞘都沒了丟大街上連乞丐都嫌棄,躺路上估計會被抬到義莊裡(沒錢或者無人認領屍體停放處)的悽慘德行。
  就算對手是湛羅真人吧,但謝紫衣清楚,湛羅真人自己是不會動手的。
  也就是說,些許伎倆,外加舒朝大軍,就讓漠寒狼狽成這樣了?這樣想來,就這點能耐,漠寒他還有什麼價值啊(…)當然最最關鍵的是,他們上次分開是因為漠寒『奮不顧身』,還使得謝紫衣很是不對的琢磨了許久許久,導致心情複雜,多少天都感覺怪異,於是這次嫌棄馬車太慢,孤身先趕到塞外來。結果這下一看,哼,很好麼,漠寒這丫的命其實也不怎麼值錢,為了鬼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前朝餘孽,為了半點好處都沒有的啥復國之謀,也很『奮不顧身』險些就義,很好很好!(一時不爽怒氣值暴表…)
  感覺敏銳的漠寒縮了下脖子,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認真思考了下,於是囧了:
  「這可不妙,梁先生只有一匹馬,我們兩人如何能走?」
  然後漠寒一摸腦門,非常識相的說:
  「呃,出家人是不騎馬的,梁先生你請,我用輕功。」
  「……」
  咦,沙漠的夜晚雖然涼得快,甚至半夜裡寒冷異常,但從沒有太陽剛下山不久就要結冰的感覺啊!
  漠寒簡直要去拽滿頭黑線,果然不說不錯,越說越錯,古人誠不欺我。他可從來沒覺得自己不會講話,但顧忌著自個的小心思,在謝紫衣面前向來是特別小心的,就怕惹出什麼誤會,又或者被不屑一顧,這種糾結到死的心情讓他想接近吧,覺得為之過急肯定不妥,於是再心猿意馬也忍著。
  何況他並不是沒有自問過,到底是一時沉迷,還是心性篤定,想著來日方長就沒多考慮,總覺得不到200級梁先生大約也不會正眼瞧他,所以根本就沒想過這些個事啊,難道以後為了不說錯話,還要臨睡前躺床上仔細琢磨打腹稿嗎?就跟一個同是打工的學生說過來面試前咬對著鏡子練無數次?
  囧極!
  「其實,我是不會騎…」
  看吧,這句話一出,四周低溫就有明顯上升趨勢。
  「…而且我現在又看不見。」漠寒開始拚命想理由,「梁先生能瞧中的,不是神駿都不可能,我是說,這馬也不是我的,不把我掀下來就是好的了。」
  很好,理由充分,論據明確,還沒等漠寒開始得意——
  謝紫衣淡淡的添了一句:
  「九州並沒有規定,馬不能共騎。」
  「……!!」
  他幻聽了幻聽了吧一定是!
  手掌一緊,已經被拉過去,跌跌撞撞跟出去十幾步,然後手被按到了馬鞍上。
  皮革外裹錦緞的材質細軟,還留著日光的餘熱的暖意,漠寒另外一隻手下意識的扶到了馬背上,毛髮柔軟上面有一層層密密的汗珠,那馬似乎在喝水,猛地被這一碰,有些不滿的打了個響鼻,向前邁了一步,漠寒差點跟著往前一步跌進湖裡。
  「你不會騎馬,總不至於連爬也爬不上去?」
  謝紫衣的話當然沒別的意思,不過卻不知道觸動了漠寒哪處死穴,立刻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我113級了,當然不會連馬背都上不去。」
  輕功好怕啥呀,就算沒落穩還怕一頭摔倒在地上嗎?
  漠寒又伸手摸了一遍,心中囧著想,就聽說過盲人摸象,輪到自己卻是摸馬的,但不確定不行啊,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岩郭城外不管是不是會有追兵,怎麼著也要把騎術學好了。曾經有現成的良駒放在眼前不曾珍惜,沒有帶走啊~~
  好了,穩當的一騰身,正好躍在馬背上。
  但手裡空蕩蕩的,下意識的要去抓韁繩吧,偏偏前後不著地,也沒蹬對馬鐙,很是不穩,頓時一頭往前伏倒。
  漠寒動作惹得那馬十分不滿,撅蹄子刨地,差點人立而起。
  我勒個去,還是趕緊下來吧,馬祖宗你是大爺——
  漠寒還沒來得及竄起,背後已經一暖,一隻手越過他肩膀一拉馬韁繩,然後就是逐漸呼嘯的風聲,刮到臉上的風,夾雜著沙粒,就是睜著眼睛也忍不住要眯起,那風也烈,吹得滿頭滿臉都特別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身後,這比上次躲雨時山崖下的凹穴裡更近,整個後背都貼上去了,手臂也互相挨著,隔著幾層衣服,那效果還是很明顯,漠寒簡直要仰天長嘆。
  這不對!很不對啊!!
  長眼睛就沒見過有兩個男人騎一匹馬的!!(喂,九州能騎得起馬的玩家有多少咩)
  而且這是什麼位置?!
  只有影視劇裡的女主角才是這個位置的好吧,漠寒暴躁了,他還不能說,這萬一謝紫衣不耐煩直接將他扔下去,再說這種事情不是驗證過無數次了嗎?每次都是他往奇怪的方向腦補,指不定謝紫衣根本就沒想到這些亂七八糟!
  但,還是各種糾結抓狂有木有。
  他看不見,就是看見了沒回頭也不知道謝紫唇邊帶著淺淡的戲謔笑意。
  尤其是漠寒糾結完了,還下意識的挺直了脖子,頗有種「我是擋風的」那感覺,也不想想風要是完全吹不到謝紫衣臉上,估計謝紫衣也看不見前面路了。
  夜色逐漸深沉,風也越來越大,荒漠的地面白天會被曬得滾燙,直接走在上面是一種煎熬,有馬確實好一點,如果要進入大沙漠,那麼馬也吃不消,因為馬蹄釘的馬掌是鐵的,它也會覺得很熱,所以到了晚上馬跑起來,就格外歡快。
  風裡也不再是干燥刺痛的沙礫,是青草的濃郁氣息。
  他們終於出了荒漠了。
  塞外有豐美草原的地方,就有部落、馬場與人煙。
  當然,也有狼群。
  耳邊是一聲比一聲急促的餓狼對月嘯聲,頗有種四面八方全部都是的感覺,漠寒開始摸索他的劍,謝紫衣在他身後淡淡道:
  「別操心,它們不敢輕舉妄動。」
  狼群遙遙跟著他們,半人來高的草叢裡時不時掠過一條如電般的灰色影子。
  狼的耐心非常好,也很聰明,甚至會故意將獵物驅趕進它們的包圍圈,而且敢於向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商隊發起攻擊,並不畏懼長箭與武器,往往會鍥而不捨的追著路過它們領地的人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獵物筋疲力盡為止。
  不過這情形卻是頗為古怪。
  離服解毒藥已經兩個多時辰過去了,漠寒模糊的能看見天上所掛的那輪圓月,蒼穹如蓋,還有無數星光,那地上的草與灰色的狼群卻不好辨別。
  「聽說草原上的狼群動輒成千上百,呃,很多玩家都倒霉過…」
  漠寒越想越覺得不對:
  「如果它們不敢,應該不會白花力氣追上來。」
  除非它們怕謝紫衣,指望謝紫衣丟下自己,然後——
  囧,好像兩個人確實使馬急奔的速度減慢,大約只有上好的良駒才能跑得過狼群,差一點的別說速度了,沒給嚇得軟蹄子就不錯。
  「是我們撞入了它們的包圍圈」
  「咦?啊!」
  漠寒一點就悟,他也不必說什麼了,遠遠的已聽到夜風裡傳來尖叫與喝罵。
  待離得近了,謝紫衣已經看見是一隊販運皮毛的商人,雖然請有護衛,也點了許多火把,用大車結成一個圓圈,將人護在裡面,但在夜色下深草裡不時竄出一道道灰色影子,呲牙就撲過去咬。時不時淋漓而出的鮮血更是刺激了狼群咆哮聲不斷。
  有一個大漢揮舞著砍刀時正好被忽然竄起的一隻狼一口咬中,當即遲緩了一秒,立刻有十幾隻狼紛紛撲過去撕咬,不止是NPC懂得用九州的規則來擦邊球,狼群也會,除了攻擊之外,都是咬得非要害,那人慘叫了一分鐘還沒死,等白光亮起的時候,狼群已經又撲倒了一個人。
  漠寒聽得頭皮發麻。
  快馬奔馳的聲音驚動的不止是狼群,還有那裡被困的人,一時嘶啞呼救聲不絕。
  「梁先生?」
  「他們與爾無關。」
  「呃,這不是名門正派麼,再說…我似乎能看得見了。」
  「…我開始想念狄掌令。」
  「喂,你想他幹什麼?」
  「至少他會跟你說,要等他算一卦。」
  「……」算完了馬也跑過去了對吧。
  漠寒換了個說法:「這狼有多少級。」
  「不清楚,大約35到38吧。」
  「舒朝三萬大軍也都是35到40的樣子,這裡總不會有三萬狼群吧。我也不是看到人就想救的,只不過梁先生你不覺得這聲音聽得人悚然得晚上都睡不好覺嗎?」
  「是嗎,我只會在想到你跟你師父的時候睡不著。」
  「……」
  有些實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啊喂。
  那馬也凶悍,完全不顧狼群威脅似的咆哮,甚至揚起一蹄子,踩中了一隻狼的後腿,那長聲慘嚎蓋過了周圍的一切聲響,馬衝到了商隊的大車前,停歇的時候甚至踢飛了一隻驚得愣住的狼。
  漠寒從馬背上跳下來,長劍剛握在手中,卻聽一聲悠長的嗥叫。
  他眯了眼仔細分辨,還是很模糊,不過那遠處月下的那隻巨大白狼太顯眼了。
  它仰著脖子長嘯完,扭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就躍下那塊石頭,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瞬間無數灰狼都像潮水般退去,除了驚恐未定的人群,一切都恢復了寂靜。
  「道長?道長救我!」
  漠寒剛鬆一口氣,忽然一個人撲過來抱住了他胳膊,語帶驚恐,這聲音怎麼聽來這麼耳熟呢?漠寒低頭一看,儘管又是泥巴又是鮮血的,這麼近,眼睛不好也能看得清楚。
  潞王?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道長救命啊,孤就知曉道長一心為前朝大業,一定能趕來相救的——」
  喂,這是碰巧啊,他又不是九州系統,還有地圖顯示潞王所在地的。
  「華凌道長,看來你這是他鄉遇故知?」
  糟糕,忘記梁先生也在。

  意外喜歡用冒的

  「啊,梁先生你多想了…」
  他以後再也不救人了!
  看吧,潞王剛一撲過來,漠寒就覺得周圍氣氛不對頭——不是梁先生——火把下他看不分明,但這群看似商隊的NPC很不像正經人,就算不上來道謝,也不至於連兵器都不收起來,不顧身上淋漓鮮血的傷口,就虎視眈眈,隱約散開一個半包圍圈吧。
  於是漠寒沒理會潞王又驚又喜的喊叫,往後退了一步,靠到了馬身側,看了一眼還持著韁繩沒動過的謝紫衣,雖然很模糊,不過覺得再怎麼情形不妙,應該也不需要為他擔心,漠寒就淡定的伸出左手一提,將死扒著自己不放的潞王提了起來:
  「故知稱不上,不過我想,這些人,也不是殿下的故知吧?」
  「這些歹人,方才應該叫狼將他們統統噬了去!」
  潞王惱怒道,不過一見周圍那些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漢,立刻又嚇得縮到一邊瑟瑟發抖。
  漠寒都想逮著九州系統一陣咆哮了,謀反這麼大的事,你好歹給個靠譜的主公來輔佐啊,就這樣的前朝皇族,真是有辱復國名號啊,九州系統你到底收了舒重衍多少賄賂,就算是諸葛孔明再世,攤上潞王這樣的,只怕也要再一次出師未捷身先死有木有?
  念頭剛轉到這裡,就聽到潞王一聲慘叫,整個人滾出去好遠。
  漠寒一怔,回頭,什麼也沒發現。他現在就像是重度近視與散光患者,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團,要隔得很近才能勉強辨認出模樣,至於表情什麼的,根本是想都別想。
  潞王這聲突兀的叫,明顯也驚到了對面不懷好意的NPC,他們紛紛將兵器擋在身前,一副無比謹慎的模樣,既然自己沒動手,卻讓他們那麼驚嚇——
  漠寒無聲的望向潞王滾倒的方向。
  剛才這倒霉催的大概是往後縮的時候沒看好,碰到梁先生了吧。
  不不,應該是在碰到前的那瞬間,就飛了…
  其實你是得罪過遊戲設計師吧!(邏輯順序說不通啊喂)
  因為狼群的退去,風裡傳來的腥氣稍稍減退些,火把剝啪輕響,那邊商隊裡似乎有人重重咳了一聲,然後一個裹著羊皮襖的人從大車圍成的圈子裡走了出來,一說話,漠寒聽出是個老者。
  「還沒謝過兩位援手之德…」
  「江爺,謝他們做什麼,他們根本沒做啥,狼群是自己跑了的。」
  「住口!旁人沒顧著自己逃命,肯過來援手,就已經是大恩,瞧你們這般不知好歹?」那老者呵斥完後,又轉成那聲音裡帶笑不笑,很是虛假的味,「小老兒經年跑這條路,販賣些皮貨,卻沒聽說塞外關內有與兩位形貌相仿的名號,這受人恩德,總歸是容我略表心意才是,不妨留個名姓,也好相謝。」
  「這倒不用。」
  漠寒沒啥好聲氣,大半夜的遇到這些個人,也算膈應:「我倒是不知道潞王殿下什麼時候也成了皮草(嗯,很貼切,皮囊裹草)諸位把他抓走,是要去舒朝賣個好價錢麼,容貧道提醒一聲,你們的方向好像錯了,這可是離關內越來越遠。」
  剛才潞王已經快在言語裡把身家統統報了一遍,所以他這番話也不算錯。
  他眼睛不好,沒看見潞王最先說話時,那些NPC驚愕的表情。他們儘管抓了人,卻是才知道這個看上去沒啥用的傢伙,是這些天傳得沸沸揚揚,起兵謀逆舒朝的潞王。
  「咳,道長多有誤會。」
  那老者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手下,然後才陪著笑:「這不恰好要去嘎沙部落,那部落的族長可是出高價要買關內的奴隸…雖然說小老兒這般行徑也不算正道,可是這位,在荒漠裡缺水少糧又似是迷了路,我等經過,何嘗不算是救他一命,帶到噶沙部落去,餓不死凍不著的,這可也算積善行德呢。」
  「……!!」
  漠寒簡直要爆粗口了。
  擦,拐賣人口就拐賣人口唄,反正是九州,朝廷就是法律什麼的,還有說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然後瞥著那邊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潞王那模糊的影子——丫混得實在太慘了。
  「既然兩位與我等有救命之恩,這位無論是窮困迷路的旅人也好,什麼殿下也罷,我們也不要了,就交給道長,也算還兩位大恩。」
  喂喂,誰想要啊!
  那老者吆喝一聲,幾輛大車就驅動了,漠寒看不見都能感覺到不少大漢不服輸的兇狠瞪過來。
  「爾等方才說,要去哪裡?」
  謝紫衣忽然出聲了,他的外貌是南楓鎮客棧賬房時的模樣,所以雖然包括潞王在內都猜出他身份了不得,但都摸不著邊,更別說猜出真相了。
  商隊裡的那個叫江爺的老者不敢得罪,只是拱手:
  「是漠南的嘎沙部落,靠著祁連山,足足有幾千人呢,那裡還有塞外好幾個出名的馬場,以及鼎鼎有名的梟龍堂…」
  謝紫衣直接打斷了他,緩緩道:
  「恰有故友在梟龍堂,這便是前往探望,正愁不識得路。」
  他停住不說,那江爺一愣,臉色有點發白,卻又不好推拒,只能硬著頭皮說:
  「那小老兒就貿然相邀,同路而行,不知——」
  「既然閣下方才說將這位潞王殿下當做救命恩德謝禮,我二人便將他再還回來,以充帶路酬勞,不知爾意下如何?」
  謝紫衣的話一出口,潞王瞪圓了眼,江爺驚愣得接不上話,漠寒卻是扭頭捂腮幫子。
  這種牙痛的感覺喲…!!
  商隊裡死了不少NPC,不過馬卻是沒全部跑掉,漠寒於是得了一匹性子算溫順的栗色馬,說什麼也不肯跟謝紫衣共騎,當然為此造成的氣壓再低,他也硬頭皮扛著。
  那啥,親近是好,感覺也不錯,不過那位置打死不能坐!
  當然,如果梁先生肯跟他換一下,他一定考慮考慮…自拍,YY啥呢,先把騎馬學會,必須會!!
  什麼,你問潞王,做為此行中價值很大的貨物,當然是被「嚴密」保護在馬車裡!漠寒起先還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還有個陣營問題壓在這邊呢,主上那啥就是再笨也不能隨便嫌棄啊,可是轉念一想,他實在不是很待見這傢伙,至少做為「貨物」,這些人總不會短了他吃喝,遇到危險還保護,多好!嗯,先就這麼著吧,真不行再用個什麼名頭讓商隊換回來——呃,萬一梁先生又找了個藉口把潞王再換過去這問題很大,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山窮水盡自然有主線劇情從天而降,總之漠寒不相信遊戲設計師能坑爹到就這樣把謀反劇情爛尾掉。
  趕了大半夜路,漠寒都持續著從馬上摔下來,然後努力,再摔下來的過程。
  還好草地軟,而且輕功高。
  雖然這使商隊裡的NPC大漢投來的視線越發鄙夷,倒讓個別眼力犀利的發現漠寒眼睛有點問題,那江爺捋著八字鬍思量,馬車那邊的潞王放下簾子,神情有些怪異。
  本來是夜宿晝行的,因為狼群,所以才連夜趕路,到黎明的時候,商隊裡的人有些撐不住了,就紮了幾個營帳,暫做歇息,漠寒跟著下線了,他一點不擔心。
  梁先生會拋下他麼?
  所以了,就是潞王連著商隊一起被風暴捲走了,跟他也沒啥關係不是?
  看下鬧鐘,凌晨三點,開始睡覺。雖說明天是週末不用去公司刷卡上班,不過跑業務是沒有休息日這一說的,跟之前已經談妥的客戶喝茶請吃飯什麼的都是正常事,這樣才有下一次買賣,梁爽一個打工的學生原來是不用的,不過昨天下班時虹光電子業務部的副理指名今天要帶著他一起去。
  梁爽本來還覺得可有可無,但一聽行程,就立刻激動了。
  九州網娛有限公司!
  早上八點,鬧鐘一響,梁爽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洗漱後破例沒騎車,反正週末的交通堵車不嚴重,坐公交先到了,九州網娛有限公司在這座城市裡這是一個分部,不過因為距離北京總部近的緣故,規模也還可以,租了兩層寫字樓,不過請客吃飯的地點就在這家寫字樓下面的西餐廳這就古怪了。
  九點,虹光電子那個尹副理到了,梁爽在公司裡與這位幾乎都沒見過,忙忙碌碌的跑業務,不過當頭的肯定認得自己的下屬,他正犯愁在人行道上傻站,一個穿著休閒服的中年人走過來。
  「小梁,你來得倒是早。」
  這,好像真的挺熟啊,不是公司裡遇到的,而是,對了!
  「您是,經常來漁人港灣茶餐廳的尹先生?」
  好像有一次給陳墨買炒飯的時候還撞上了。
  「小夥子很有衝勁,打工不是為了賺錢吧。」
  梁爽跟著客氣的說哪裡哪裡,反正他老爹生意場上誇獎子侄也都是這副口吻。
  「我倒是最近才認出來,就說這個打工學生裡業績最好的小梁怎麼看上去眼熟,小夥子不錯,在漁人港灣那裡就是個做事沉穩的,想著你們年輕人都喜歡玩九州,今個就帶你來了。」
  梁爽這才微微動容,他有些奇怪,就算是個半熟不熟的人,卻還是一個學生,隨便帶去進那麼重要的業務關係客戶,這不合常理。
  沒時間讓他自己琢磨,進了西餐廳,被侍應引到訂位的包廂裡。
  這一進去,梁爽就有點傻眼,簡直疑惑是帶錯路了。
  靠在沙發上抽煙的那個年輕人,襯衫鈕子全部錯位了,頭髮亂七八糟,兩隻運動鞋竟然不是一對,還好這家檔次雖然高不過看來沒啥唧唧歪歪的要求,要是高級俱樂部搞不好連門都不讓進。
  「有事快講,我還趕著回去睡覺!」
  那人一抬頭,見是梁爽,不覺也呆了下,然後看到已經坐到沙發上的尹副理,這才按滅了煙頭,翻著菜單翻白眼說:
  「這就是個樓上樓下的問題,我大可以在辦公室裡打個電話,難道他們還敢不送外賣嗎?」
  「你也好意思,二十七八的人,整天就把公司當家,再不多活動,我怕你上黴了!再說這是週末,我又怎麼好去你家公司前台吃閉門羹。」尹副理皺眉說,「當初折騰出什麼,一切用於九州系統的元件與維護設備,沒你簽字都別談,這不掏錢請你吃飯怎麼辦?我趕著星期一跟九州公司繼續談下季度更換維修的元件呢!」
  「小舅,親戚也要明算賬不是!再說九州系統它——」
  他居然磨起牙來,然後意識到失態,乾咳一聲懶洋洋站起來:
  「這是虹光電子的新業務菜鳥?看起來有模有樣的(梁爽囧了下,如果拿你做對比,滿大街除了乞丐全是有模有樣的)初次見面,我是李茂。」
  除非梁爽九州系統附體才有可能知道眼前就是九州網遊的設計師,所以他也就平常的打了招呼。
  李茂接了文件,一目十行,然後就刷刷簽了字,把文件一放,開始打呵欠:
  「這方塊字我眼暈,我習慣看數字代碼。」
  「你這出差過來一趟,就專門是熬夜的?」
  「有個重要的主線劇情要監督…」李茂沒精打采,然後忽然抬頭,「小舅,你上次說你進九州了,在幹啥?」
  「在揚州做生意,昨天還去了一趟青樓。」
  「啊哈,可給我逮著把柄了吧!」
  李茂雖然是死宅,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懂人際關係,九州遊戲公司裡不是只有技術部的,即使對梁爽印象泛泛,感覺是兩個圈子裡的人,不過他知道尹副理的事情,手下兩個能幹的業務員都被另外一個副理拉走了,如果不是靠著跟九州的業務關係,估計在虹光電子裡都快沒立足之地了,當然要趕緊提拔拉攏剛進公司的菜鳥。
  這道理,李茂看得明白,於是也不好不搭理梁爽,順口就問了句帶動氣氛:
  「不知道梁先生在九州是做什麼的?」
  話一出口,梁爽就囧得不行,他跑業務到現在,還沒遇到客客氣氣的時候,也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喊,頓時…好吧,要習慣。
  「跑江湖的,混門派武功。」
  「那不錯。」尹副理來了興致,武俠小說這種東西是中國人的喜好,頓時興致勃勃的問,「不過九州擬真度很高,武功練不好很麻煩,就聽說過有人練鞭子把自己抽飛的。」
  李茂撇了下嘴,專業的就是難免糾正下外行:
  「那是他自己沒能耐,跟擬真度有啥關係,看見美女冒鼻血才算是。」
  「還有這種事?」
  梁爽也刻意維持著好氣氛,就佯裝認真的附和:
  「有,我昨天給蛇咬一口,中毒了僥倖沒死掉,結果那毒還是太厲害,吃了解藥我也估摸著好幾天看不清東西,蛇的神經性毒素擬真度都這麼…」
  梁爽話沒說完,就聽咣的一聲響。
  兩人都驚怔望向從沙發上直直摔下來的李茂。
  「你,你不會昨晚正好也遇到狼群了吧!」李茂爬起來後抓住桌子,兩眼瞪好大。
  梁爽沒吭聲,不過他已經覺得不妙了。
  「草原上?」李茂還在問。
  「……」
  「謝紫…哦不,梁先生?」
  梁爽雖然震驚,不過表情掩飾得很好,待到李茂最後一句,終於沒忍住驚訝神色。於是李茂懂了,他一下趴到桌面上:
  「擦,這世界真小。」

  陡變

  在九州遊戲設計師李茂李總監的心裡,那個叫漠寒的玩家丫的就是奇葩沒有之一!
  李茂辛苦規劃出來的狄仁傑破案模式版BOSS身份發現模式,泡湯了!萬教轟動的芩教主比武招親,走形了!許多應該在擂台上互相結下仇怨的NPC被鬼哭狼嚎震懾得都沒出場露面,雖然要死的還是死了,但芩墜玉應該對臨淵派懷恨在心的卻沒有!李茂簡直要仰天咆哮,知道九州江湖中等級高於200,手下勢力廣,又天性強硬的美女NPC有多少嗎?就這一個,只有這一個!!知道她對江湖的無形影響力有多大麼?對主線劇情的結局走向影響根本就是破壞性的有木有。
  然後就是現在正進行的前朝謀反…
  李茂最無力的就是漠寒明明沒做啥出格的事情,除了孤雁山觸發劇情之外,一路其實都在打醬油,但誰來解釋下為什麼劇情就一路往扭曲的深淵狂奔而去了啊!
  這種程度的小叛亂按照九州世界設定,各級地方主官因為擔憂自己的責任,趕著就去鎮壓了啊,等叛軍發展到一定階段,地方鎮壓不了皇帝才會派兵吧,這麼乾脆直接派了大軍…太離譜了,不給時間,潛伏在舒朝官僚內部忠心前朝的黨羽也沒機會動彈了好不好!
  還有皇帝,你派兵就算了,叫國師做什麼啊?!
  害得潞王大敗的情節往前提了至少半年,李茂在看到潞王被漠寒所救的時,想死的心都有。
  果然漠寒不走平常路,直接就把潞王往關外帶了,這個——本來應該是據守大同與朝廷對峙一年多,然後才有後續情節的,結果!
  好吧,因為湛羅真人,去大同才是窮途末路。
  但這就觸發了前朝謀反的終極劇情了啊!本來要到倒數第二個環節才會有湛羅真人的戲份,最後一個環節才有謝紫衣!!那時候因為陣營問題,將有許多玩家選擇與舒朝對立,邊關是最熱鬧的地方,劇情進行到最後一段,敏銳的玩家與NPC,就會發現謝紫衣與湛羅真人之間的些許端倪,這些又將主宰主線劇情的部分走向。
  但結果呢!
  湛羅真人與舒朝大軍已經成功收復大同了,幾個領頭謀逆的NPC銷聲匿跡了,下面的那些兵丁不管冤枉與否,都聲稱自己是無辜的。
  潞王,謝紫衣,外加那個漠寒正慢悠悠的往謀反最終主線那邊去。
  ——但九州不管是玩家還是NPC,都沒把邊關發生的當回事!!
  這跟拋媚眼給瞎子看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魂淡!誰說世界上苦逼的事情是猜謎的?最苦逼的明明是設個迷局出來,還要步步留線索,要人跟著越拽越多,最後恍然大悟得到真相,他血都快吐出來了,總算有了這麼個完美的過程跟精彩的劇情吧,奈何演的時候,歪到銀河系外面去了有木有!
  李茂越想越慪,之前連著好幾天連把漠寒的名字寫出來扎小人的心都有。
  人嘛,不能改變事實,只好接受現實,李茂磨了半宿牙,噼裡啪啦敲了好久的鍵盤跟九州系統討價還價,要它一定看好了那個玩家,並且要如何如何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九州系統已經由獨立智腦主宰了,有權不接受任何外界命令,不過這並不代表它不會聽取意見,前提是必須要用源代碼跟它溝通,李茂說了許久的廢話,九州系統聽到了(接收了)是肯定的,有沒有立刻垃圾清理刪除就不知道。它是出了名的死不吭聲,除非它自己感興趣,否則丫就是一個黑洞,你扔進去什麼它只會分類整理判斷,有用的留下,沒用的清緩存,惹煩了直接跟李茂斷開連接!
  ——你算啥,只管生(造?)不管養,這麼一大攤子的事情還不是要它操心,既然不履行義務,就沒權利指手畫腳。
  不過九州系統在想啥,李茂當然不知道,還有些自得,哼,就不相信整治不了丫的。
  但第二天就給他來這麼一出,還是現實版的!
  李茂從桌子上爬起來後,盯著梁爽的臉看一眼,又看了自己拳頭一眼。
  要不要一拳砸過去呢,這是一個問題!
  梁爽還在納悶,難道那個商隊裡還有玩家?不對啊,就算有玩家,也沒道理知道謝紫衣真正的名字!聯想到李茂是九州遊戲公司的,之前又說在跟著盯一個重要的主線劇情,那麼——
  梁爽臉色有些變了。
  任誰知道自己與別人說的話,被九州遊戲公司內部看得一清二楚,都不會有啥好反應。
  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打工學生,直接翻臉拍桌子那絕不是明智之舉。他也沒吭氣承認自己就是李茂說的那個玩家,不過古怪的就是,為啥李茂盯著他看的表情也極其不爽呢?
  「這到底是怎麼了」局外人尹副理還很不解。
  「沒事,遊戲裡見過。」
  尹副理沒拆穿李茂,你設計九州的,還玩什麼遊戲?不是愛在屏幕前看著別人被九州玩麼?
  這個插曲之後,包間裡的氣氛就僵了,隨便一餐飯上來,也沒喝酒,全是東拉西扯打哈哈,不到一小時,李茂就拍拍手走人了,雖然還是忍不住瞪梁爽,總算沒說啥古怪的話。
  約莫也覺得氣氛不對,尹副理也沒跟梁爽介紹,李茂就是九州的遊戲設計師。
  畢竟麼,再欣賞一個年輕人,覺得他有前途,總不會跟自家親戚過不去,這個城市想遇不上誰,其實也很簡單,尤其李茂又是個死宅,談不來以後就不見了唄,年輕氣盛的人都這樣。
  這件事尹副理倒真沒怎麼仔細琢磨,反倒是梁爽離開了後,就一路表情陰鬱。
  能知道他被蛇咬,知道在草原上,甚至知道他喜歡喊謝紫衣什麼,這還有**嗎?
  天氣太熱,回到租的房子洗了臉,灌下一整瓶汽水後樑爽總算覺得不那麼暴躁。轉念繼續琢磨,除非九州網娛不怕玩家告,否則是不可能有視頻截圖之類的,也許就是數據跟進,看不到畫面的那種?但這也夠那啥了。
  ——他不可能不跟謝紫衣碰面。
  別告訴他這就是終極BOSS的待遇!
  登陸遊戲後,漠寒左右看看,帳篷還都在原地,估計昨夜都累著了,那些NPC大漢呼嚕的聲音好響,天非常藍,萬里無云,曬得人有點頭暈。
  咦,他揉了揉眼睛。
  好吧,總算是今天第一個好消息。
  眼睛一恢復,漠寒就張望四周,似乎沒看到要找的人,於是摸到帳篷後面,打開個人資料開始犯難,誰來告訴他跟九州系統說話要開哪個頻道啊?
  貌似一直都是隨口說的,難道能仰天大喊一聲?
  「你在做甚?」
  身後冒出來的聲音嚇了漠寒一跳,回頭看是謝紫衣,又見他好像要說什麼的樣子,漠寒一時頭皮發麻,直接撲上去就捂他嘴。
  就算還沒到事有不可對人言的時候,但要是談情說愛,誰喜歡有外人全程遙控?
  ——安啦,李茂不可能24小時隨時在電腦前,沒有主線劇情,九州系統可以拒絕他指名看戲的要求,所以李茂這貨還沒醒悟過來你們到底啥關係呢。
  漠寒這一沖動的結果是兩個人一起愣在那裡。
  足足半分鐘以後,漠寒才猛地縮回手去。
  剛才掌心的觸感…
  他要說還好謝紫衣沒有什麼惱怒的表情,直接一掌拍掉自己一級麼?哦不,現在因為陣營問題,死一次是掉兩級了==
  「起來起來,要趕路了!連夜走,明天中午就能到嘎沙部落!」恰好江爺從帳篷裡走出來,呼喝著手下套馬套車,「不勤快點,讓那些狼再來叼了你們這些懶骨頭去!」
  天邊已經遠遠能看見連綿的山脈了。
  不過望山跑死馬,尤其在這平坦的草原上,啥遮蔽物都沒有。
  傍晚的時候有一隊馬賊遠遠的掠過,估計是想動手,也不知怎麼的,只是策馬奔過去了。
  「這方圓幾十里,都是梟龍堂的地盤,這幫鼠輩定是搶了財物,去花天酒地用光了,又灰溜溜回到草原上了,盯上咱們卻沒膽子在接近梟龍堂的地方動手!」江爺眼神鄙夷,不過漠寒真的沒覺得他比做馬賊的好到哪裡去,只不過一個明搶,一個暗地裡壞水罷了。
  比如下晌送過來的乾肉與饅頭,謝紫衣是不屑看一眼,漠寒卻一聞就知道里面下了迷藥。
  不是蒙汗藥那種大路貨,味也極淺,混在馬隊里根本辨認不出來,就算吃到嘴裡有些許異味也會以為是正常,這種味道的迷藥發作也慢,估計兩三個時辰才會頭暈,不過再好的藥敵不過武當山出來的哇,你要是一天三餐的中迷藥,走路走得好好的一頭栽倒腦袋上鼓一大包生生砸醒,屢次三番鬼還會上當?
  漠寒立刻就帶笑不笑的說,這樣的好東西,還是留著江爺你自己啃吧。
  在看到第二隊馬賊的時候,商隊裡的許多NPC有些慌亂了。
  因為這是跟他們同一個方向的好幾十人,很是凶悍的模樣。
  結果人家連看也沒多看他們一眼,揮著鞭子就往前去了,風中傳來的言語裡頗是對商隊那膽小如鼠模樣的譏諷話語。
  當第五隊馬賊掠過去的時,即使江爺也開始一個勁不安的捋鬍子。
  「肯定出大事了!」
  漠寒還等著下文,半晌見江爺就來了這麼一句,實在想翻白眼。
  夜幕剛起的時候,周圍又是影影重重,因為昨天遇到狼群,商隊立刻停了下來,剛要派出人去探看,忽然火把全部亮起,猛一看,一里地都被圍得水洩不通,好像是撞進漁網裡似的。
  「梁先生?」
  漠寒第一反應就是驅使著那匹把他折騰慘了的馬,挨近謝紫衣。
  「…不過螻蟻米粒之流,不用多管。」謝紫衣神色淡淡,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倒是你,之前的舉動到底何意?」
  漠寒噎住。
  他們無所謂,江爺卻是膽顫心驚,顫巍巍的走出去拱手:
  「前方哪路豪傑,小老兒只是個賣皮貨的。」
  沒人理會他,只有低低的馬嘶聲。
  這味道,怎麼有種十面綠林豪傑聚集,專程來擺場子的感覺?
  「謝公子遠來梟龍堂,任某不曾遠迎,真真失禮,哈哈!」
  一個粗豪的嗓門像炸雷一樣從耳邊響起,也不知道是人隔得遠了,運了內力喊話,還是不敢露面,就藏著馬隊人群裡不出來。
  不,漠寒覺得最離奇的是,明明就是南楓鎮客棧賬房的模樣,是怎麼被認出的?
  謝紫衣勒馬微微四顧,沒有答話。
  而商隊裡的NPC更不知道這些人指的是誰,想來想去,目光還是落到漠寒與謝紫衣身上。頓時有些目光不善起來,估計要是有個機會,絕對能高叫這兩人是路上遇到的,與他們半分關係也沒有。
  「我家殷堂主說了,請謝公子一會!塞外苦寒,擺不出什麼好排場,只請將就。」
  漠寒前看後看,也沒見到說話的人,頓時嗤笑一聲: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原來藏在人堆裡,就是草原的特色,貧道這番見識了。」
  漠寒那一身狼狽的,估計不說話人家都當他是逃難的。
  這下無數眼睛都瞪過去了,漠寒一點不覺得負擔,還自得這下沒人盯著謝紫衣看了吧,然後又苦惱了,這可不是能矇混過關的事情,玩家神馬的,NPC一眼就認出來了。
  正想著,謝紫衣忽然伸手,將漠寒攔下,冷淡的看著前方,不像是疑問,反倒是確認:
  「你們,抓了我的侍女?」

  上善如水

  真正的雄關天險雖然不在大同,不過做為舒朝與塞外的邊防之一,可不是岩郭城那樣的小地方能比的,光城牆就有二十米高,城垛中間還有供強弩射出的瞭望口,城樓最前面有十幾門笨重粗陋的火炮,城牆有內外兩道,內城牆比外城牆還高,這是萬一城門失落,仍然可以繼續堅守的構造,別說三萬大軍,就是五萬,想攻下大同也得十天半個月,會損失多少兵力,那就真說不好了。
  「外城與內城牆中的間隔足足有百尺,如此佈置,嘖嘖。」
  這座城裡正瀰漫著一種詭異壓抑的氣氛,畢竟從道理上來說,大同邊防的守軍都有謀逆的嫌疑,即使領頭挾制軟禁張將軍的那幾個前朝餘黨畏罪跑了,但自從鎮遠大將軍蕭炎帶著兵馬駐守進來,也沒下令處置什麼人,明白的都曉得這是等京城那邊的聖旨呢,一時無論是否心存謀逆還是真的無辜,人人惴惴不安。
  所以在看見一個拿著「鐵口直斷」布幡的山羊鬍老頭,跟著國師走上城頭時,都努力裝作若無其事,誰也不敢上前問。
  「此地外城牆下,有數個放置硝石火藥的坑洞,萬一情勢不妙,立刻扒開外面的隔絕物,等敵軍佔據城牆,只需一道火箭…」
  湛羅真人漫不經心的笑語,卻讓狄焚雪都驚悚縮了下脖子。
  「太可怕了,那豈非如你我,都會掉一級?」
  「那還不至於,當然如果你正好就站在城牆下,整面坍塌下來的亂石外加…咳。」
  狄焚雪有點汗顏的往城牆垛口那邊挪了挪,他懂了,萬一牆倒的時候千萬不要往下跳!
  ——呃,這個距離,內城牆有點遠,輕功再好沒借力也很難過得去。
  「你們道士方士就這點不好,煉丹練來練去,沒練成仙,練出了這些要命玩意!」
  「……」
  狄焚雪沒聽到湛羅真人應聲,於是恍然大悟的一抬頭:「這麼講來,倒是我錯了,你這個道人,既不算卦測字,更不煉丹,蒼天無眼啊,你是怎麼混上國師位置的?」
  湛羅真人側頭看城外的一片荒漠,只淡淡道:
  「緣法而已,不可說,不可說。」
  狄焚雪沉默半晌,忽然脫口而出:
  「我感覺好友你一定有事瞞著我!」
  「唉,那狄掌令就不能裝作沒發現麼?」
  「此言差矣,自欺欺人,如何得了?」狄焚雪非常得意的捋著他那易容上去的山羊鬍子,看來他對遊戲設計師給他的長相是很不滿的,不管給人算卦還是在黃山宗太平鎮裡當夫子,都得是這種長相才行啊。他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瞥湛羅真人:
  「那個,我說,江湖上好像有易容這麼一說!」
  「嗯?」
  「你何必戴著這勞什子,累贅不?」
  狄焚雪當然知道湛羅真人帶著那個類似帽笠的垂紗不是因為邊疆風沙大,怎麼辦呢,只要不是腦子有問題的,都能猜到主線劇情必然是依著玩家對他們身份的懷疑來的。
  「你算卦騙人都要裝神秘,難不成貧道堂堂國師,反而會不懂這個道理麼?」
  「說得也是…咦,等等,我幾時騙人了,凡吾有卦,無有不准,湛羅真人,你可不能壞在下的名聲!」
  湛羅真人輕笑,他的聲音溫雅平和,聽來就使人不自覺的信服,可這只是表象,誰要是傻乎乎信了才會一頭栽進去萬劫不復,狄焚雪琢磨著,頭皮一麻,哎呀這可不妙,都多少天沒有新鮮有趣的事發生了,九州才知道湛羅真人還能忍耐多久。
  「照我看,你等在這裡,也於事無補,你徒弟他是不會來了。」
  「正是要他不來,他一不來…」
  「紫衣就來了?」
  狄焚雪非常配合的一擊掌,然後在懷裡摸啊摸,掏出龜甲來,煞有其事的上下搖晃,「搞不好他們已經碰到了,塞外廣博,不過會發生事情的好像也就那麼幾處。」
  「比如,梟龍堂?」湛羅真人微笑。
  他看著狄焚雪手一鬆,兩枚銅板從龜甲裡跌出來。
  「上坤下坎,訟卦,訟,爭執也。這似乎看上去有點不妙,此卦若卜外行…就是半途中將多有變故,最好別出門!」狄焚雪蹲在那裡一個勁的搖頭,「可人都上路了,說這些當真是毫無用處。」
  「不如,再卜一次?」湛羅真人忽然道。
  「那怎可,一事不二卜。」
  「先前你卜的是紫衣,現在不如算算貧道那個徒弟好了。」反正要是遇到了,不,謝紫衣一定會去找華凌的,那麼換個方式有何不可。
  那邊狄焚雪啞然,撿起銅板繼續晃。
  ——湛羅真人和和氣氣的跟你說的話,你千萬別以為他也跟他語氣一樣可有可無,不想接下來坐臥不安的話,就趕緊,識,相!沒看見狄焚雪這會解卦解得很正常,很有邏輯,很正統麼==
  「咦,兌卦呀,上上大吉!這麼好!蒼天啊,我第一次搖出這個卦,怎麼是華凌那傢伙的!!」
  兌,上善如水。
  湛羅真人不覺抬頭望向塞外的方向。
  六十四卦裡這麼好的一課卻是給漠寒撞到了,唔,他是覺得這個徒弟有的時候總能湊巧的誤打誤撞遇到好事,難道這就是時也,命也,不可理喻?
  湛羅真人忽然想到之前那個訟卦象徵的姻緣意,不覺一皺眉,就那麼好運好命?於是定定出神,狄焚雪還在繼續糾結不滿的低聲指指畫畫,城牆周圍的將士看到了都面帶悚然,趕緊繞著走,生怕這是咒人妖術。
  只有九州系統知道:
  狄焚雪難得一次沒有亂扯胡解,可假如他胡扯了——說不定就撞到真相!
  夜幕初起,草原上風聲蕭索,那一圈黑壓壓舉著火把的人群,漠寒儘管知道可能不過就是馬賊之流,級別不會高過80,謝紫衣也說了是螻蟻米粒之流,根本無需放在心上。
  但,謝紫衣的侍女,似乎是100級跟130級吧。
  網遊九州的各個幫派太多,梟龍堂遠居塞外,關注的玩家根本就沒幾個,準確的來說,這還是個跟玩家都沒有任何互動的幫派,也就是說什麼都沒被觸發過,完全就是一個謎團。不過能抓到謝紫衣的侍女,就算來塞外的並沒有多少人,或者只給他們抓到一個,那實力也絕不低於酆都教了。因為他們明顯是敢於出來挑釁麼。
  漠寒手指輕撫劍脊,他注意到江爺四顧的神色越來越惶恐。
  這當然可能是他膽小如鼠,不過明顯與他的商隊無關,何必做出如喪考妣的神情。
  那江爺又抬頭看天色,日頭已經沒入了地平線,最後一抹光也在周圍火把的照耀下不那麼顯眼,也不知怎地,就忽然驚叫一聲,拔腿就往外跑。
  立刻就有一支利箭飛來,正中他胸口,江爺掙扎一下,緩緩栽倒,兀自驚恐的喊:
  「饒命啊,諸位好漢,求你放過小老兒…可以來錢來贖,我,我商隊裡還有舒朝通緝的要犯,帶到邊關大同就能換黃金的,諸位好漢…小老兒是…不能死,死了會少掉一…跟那些粗鄙的人不同的啊…」
  他一邊喊,一邊痛苦掙紮著手足並用往外爬,好像後面有猛虎追著一樣。
  又是一箭,江爺趴伏在地上徹底不動了。
  因為這,漠寒才注意到,他們所站的位置都是灰突突的沙石,石塊都很碎,一個稍微巨大的岩石都沒有,這就罷了,那些馬賊也不下馬,就遠遠的圍著,依漠寒的目力,勉強看到他們馬蹄下所踏的確實是草地,不過跟一路而來看到的半人高的草不同,都很矮,而商隊所在的位置,則是寸草不生。
  這在草原上算是很少見的,不過也可能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漠寒又仔細看了看,的確沒瞧出一點異樣,他策馬上前一步,低聲問謝紫衣:
  「梁先生,趕緊走,這地方透著不對。」
  謝紫衣原先只是想到這些人太也無用,既然敢來找他,卻不露面,那大隊人馬也恨不得遠遠圍著,剛才江爺被箭射死,他也以為是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好放冷箭,還微微一曬,就是萬箭齊發,他也不放在眼裡。別說隔了六百步,就是幾千步,也不過是跑馬頃刻,又能奈他何。
  但聽漠寒這一句,還覺得漠寒是過分小心了。
  九州之大,就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但一力破十會,還能折騰出什麼?
  漠寒見謝紫衣恍如未聞,只是冷冷而笑,頓時就知道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又越想越是不對,立刻不管不顧,從馬背上騰身而起,落到謝紫衣身後,不待他反應,奪過馬韁,也不安撫受驚的良駒,揮手就是一鞭子:
  「快走!」
  措手不及,謝紫衣幾乎想將漠寒從他身後掀出去,不過手抬起來,卻又猶豫了下,他自然可以不動分毫,單憑內力就能使漠寒從馬背上跌下去,也可四兩撥千斤的一掌不傷到漠寒,但因那一鞭子,這馬吃痛,瘋了似的往左邊奔去。
  「那邊人少,不能去!」漠寒急切的拉著馬韁,但這馬根本不理會他。
  情急之間,那馬奔得更快,如果不是兩人武功都不低,估計就要跌下去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說辭!」
  謝紫衣手掌一翻,也不見他怎麼動作,漠寒抓住馬韁的手腕卻是一麻,韁繩立刻被奪了過去,謝紫衣並不在乎人少的地方會不會有陷阱,他強行勒馬的時候,猛一抬眼,卻見原來在左方的人馬全不見,空蕩蕩的很是詭異,扭頭一看,原來四面包圍變成了原先的前後兩邊,刻意讓出了左右通道,這也就罷了,所有火把都在往後移,煙塵飛揚,蹄聲隆隆,如同悶雷,卻是在往後奔。
  這也太過蹊蹺。
  等等,這聲音裡似乎有些不對。
  因為上次的事,對這種異常沉悶的隆隆聲響都心有餘悸。
  漠寒與謝紫衣同時往天上看了一眼,雖然天幕一片暗沉,歲日剛過,月未起東山,但方才分明是晴空萬里的,斷不會突然來場風暴或暴雨。山還在距離此好遠的地方,附近是一片平坦,怎麼看也不像——
  「怎麼會有水聲?」
  漠寒驚問,謝紫衣也聽到了,是馬蹄踏水的聲響。
  好像轉瞬就成片響起。
  低頭一看,頓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有水漫上了馬蹄,眼見著越來越高,也就愣神的那一會,漠寒就覺得腳底一涼,頓時一拉謝紫衣,在馬鞍上一借力,斜斜向外掠去。
  別說漠寒了,就是謝紫衣,武功再好也沒有到凌波微步水面如履平地的神話程度,只能急踏水面,偏偏又扯了個漠寒做累贅,速度有限,這時向四面望去,簡直不敢置信。
  一片茫茫煙波,已經辨不清方向。
  偶爾聽到的慘叫求救,似乎都是商隊裡那些來不及逃跑的NPC。
  那水浪愈高,水流更急,就彷彿水中有個漩渦,踏足借力其上,硬是被扯得沒進了水中大半。
  這下更難以脫身,謝紫衣一掌擊出去,水面上頓時激起了衝天水柱,使得漩渦的扯力一鬆,謝紫衣剛脫身躍起,卻看不見一塊石頭之類的東西露出水面,無處借力,只能再次運力於腳下,這一踏卻是更甚於方才百倍的扯力,偏偏在這時候,漠寒又似乎要掙脫開他的手。
  ——這關頭!!
  謝紫衣來不及惱怒,就聽到漠寒的急迫的叫聲:
  「梁先生,我會水,你自己…」
  就扯吧,遇到如此急湍的漩渦,就是撈蚌摸珠的人也要沒命。
  蓋頭一個高浪捲過來,然後就一片漆黑。
  似乎是很久,也好像只是很短的剎那,水潤進了眼睛,屏息不動,由於內力運轉不息,所以一時也不氣悶,只是被不斷往更深的水下扯,東南西北實在辨不清,只有緊緊握住的手掌,似乎還有點知覺,然後身上一直沒挖出來的箭頭就在肋下與背後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劃動了沒多久,漠寒就開始覺得意識在逐漸遠去。
  「九州系統提示:你的人物已經失去知覺十五分鐘,現在你可以選擇強行離線,並在人物恢復正常之後,可以重新登錄遊戲。由於你的人物處於特殊情況,將在恢復後內力增加500。」
  梁爽躺在床上就聽到這麼一句,愣了半天。
  失去知覺,這是說還沒死是嗎,也對,武功不是白練的,據說還有任督兩脈打通後天高手專先天內息的說法,咳,講白了就是假死龜息那啥的,挺唬人的能耐。
  連他都沒死,謝紫衣肯定不會有事。
  但漠寒還是覺得太離奇了,忍不住爬上網,就沒聽說過草原上能發大水的,還是這麼突兀的,靠,又不是關羽的水淹七軍,草原上很多河流都沒有入海口,都是流著流著就越來越小,趨近於無,而發源地都是雪山或者湖泊,就算想來個決堤洩洪的也絕對沒那種條件,別說還有無數暗流漩渦…
  五分鐘後,漠寒目瞪口呆看著手機,他到底應不應該打九州客服投訴電話呢?
  連科學無法解釋的不可思議神奇現象,你九州也用!!
  在茫茫的草原上,就是有許多淡水鹹水湖(鹹水的叫海子)會莫名其妙離家出走…叫做幽靈湖。而且還都不是小規模的湖,方圓數十里甚至數百里的大湖泊,往往會在一夜之間,原地消失,然後在幾百里以外的地方再次出現。
  ——靠,今天肯定是不宜出行的絕對無誤的,求狄掌令算一卦!呃,按照狄焚雪的說法,搞不好這卦就是上坤下坎,坤為敵,坎為水,水從大地之下冒出來,又將他們帶進了地下暗河裡,也許是雙澤兌卦,上水下水的那種,超級發大水啊扶額。
  

  暗流

  九州顯然告訴了謝紫衣一個道理,就算天下無敵,除了主線劇情外,仍然有很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會發生。周圍漆黑一片,就算是夜裡,也不至於暗得這麼徹底,這分明就有蹊蹺,但水流湍急,想要脫身出來都是不易,又怎麼能浮出水面看個究竟?
  先前漠寒還在揮動手臂,慢慢動作就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拽著他在往下沉。
  心神震動。
  謝紫衣右手不放,在急流中要俯身將左手探出去再抓住目標那也不是容易的事,由於放鬆了脫離漩渦的力道,所以明顯被扯得距離更近於水底。
  左手剛一握住,內力還沒順著脈門送入,就被一股柔勁反震出來。
  這種力道,當然不可能對謝紫衣造成什麼傷害,卻使他微微一愕。
  那並不像是武當玄岳綿勁,事實上有個道理,門派玩家的武功再怎麼練也不可能高過各門派的長老,估計120來級也就到頭了,漠寒的級別根本不是單靠武當武功升上來,他學淮左秀士的武功時日尚短,能把好好的一門絕藝練成鬼哭神嚎,其他的就更別說了。
  其實江湖就是個低手拼武功種類,高手拼眼力和誰內功高深的圈子,也甭管正道邪道,就好像兵器一樣,拿到誰手上都能砍人,只不過怎麼砍而已,許多玩家都以為陰暗歹毒的功力輸了給人,是越救越壞,但卻沒想到一味陰邪傷人的內功那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哪怕是酆都教那些名字聽起來可怕的功夫,練到高段,自然就能運用自如,要不然難道邪派高手都不能運功療傷?像金大師書裡的青翼蝠王一樣走火入魔動不動抓一個活人喝血?謝紫衣在九州是系統默認的第一,使他的內力與之格格不入,整個九州只有一門功夫能做到這點。
  淮左秀士的內功心法,涵元一氣。
  這也是一門奇怪的武功,平日裡再練,也沒有絲毫成效,非得要登峰造極,才能運用,不過好處就是這種內力如和風細雨,於無聲無息間就能滲透一切,臨淵派的內力『浩華狂瀾』與它一樣,也可以與其他內功心法共存,但偏偏這兩種卻是相牴觸的,哪怕沾上一點,也兩下推斥,要是一個人敢兩門內功同修,呃,九州第一位走火入魔爆體而亡的稱號就是你的了。
  漠寒這是——
  因為生死關頭,閉了內息不得歇止,所以反而因禍得福麼?
  一時謝紫衣有些發怔,雖然他瞧見漠寒的時候,總是對他的等級有些不滿,由於主線劇情的越來越近,他也難免不安,但真要發現漠寒已經擁有這樣的武功時,反倒有些古怪的情緒湧上心頭。
  連水底的漩渦逐漸在減輕力道都沒察覺到。
  手指所觸的地方,有微弱的跳動,許久才有一次,但九州就這點好,人沒有變成白光消失,那就是沒死。而玩家,是不可能死在九州裡的,除非他們放棄這個世界,再也不出現。
  想到這裡,謝紫衣眸底的冷色又不覺深了一分,那些因為驚詫不安帶來的動搖,盡數消失。
  無論如何,漠寒,也就是能對他有用的一個玩家罷了,不管是不是重要的無可取代,終究就只能是這樣,再往下細想,便是個笑話。
  猛醒過神,謝紫衣鬆開左手,撥開已經減緩許多的暗流,往水面上浮去。
  那邊梁爽吃個晚飯中途就試著登陸遊戲N次,都是平淡的系統提示音,遊戲人物正處於暈迷狀態中,直到他把衣服都洗完了,眼看著指針到走向九了,九州系統還是不甩他,終於在他決定再登陸不上就打投訴電話時,遊戲登陸的輕緩叮咚的音樂響了,因為梁爽這款全息頭盔可以在淺層睡眠裡進行遊戲,所以與他最早買的那種不同,登陸成功的話首先就是這段放鬆心神的音樂,不過梁爽急都急死了,還能心情愉快就怪了,結果他卡在登陸上整整十五分鐘,初始系統判斷都沒通過,最後還是九州系統關注到漠寒的賬號狀態奇怪,這才發現了原因:
  「沒聽說過心急吃不了熱湯圓嗎?」
  梁爽都恨不得砸頭盔,聽到音樂裡忽然多出來的話,更惱:
  「火燒眉毛,你叫我別急?」
  九州系統慢吞吞的回覆:「你就是急得心肌梗塞我也沒辦法,登陸時監測玩家情緒與身體是否在正常狀態下是死規定,必須遵守,沒事,你接著急,反正我不急。」
  「……」
  梁爽忽然眼珠子一轉,趕著問:
  「對了,李茂你認識嗎?」
  「……」
  這次輪到九州系統沉默了。
  「看來是認識?」梁爽只是看上去脾氣好,其實在沒有顧忌的時候,他絕對不介意咄咄逼人。
  「玩家,我沒有義務提供九州遊戲之外的問題答案。」九州系統扔下這麼句話就銷聲匿跡了,任梁爽怎麼喊,它都死不吭聲。
  這個插曲一起,倒讓他急躁的心情稍稍平定了些,沒過多久,那音樂就停了。
  漠寒睜開眼,一片漆黑。
  他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從來到九州以後,還從沒有這感覺,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點光都沒有,武功就跟白練的一樣,只有一股嗆人的血腥氣瀰漫在四周。
  驚詫之下,手腳一動,發現自己還是在水裡,只不過脖子以上好歹還是在水面上的。
  他這一動,一直握住他手的謝紫衣也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
  「你醒了?」
  「呃,這是——」
  漠寒還沒問完,就看到水裡道道黑影竄動,翻出的道道水花都帶著血腥氣,眯了眼睛勉強看過去,也只能見到是脊背生有長刺的怪魚,牙齒鋒利,好像在爭搶著什麼,也有些許不識相的想往這邊撲,但謝紫衣連動都不必動,只微震內力,頓時他們所處的水波猛地往外翻騰,所以接近的魚群都被震暈過去,它們一翻著肚子往水面上漂,竟然立刻就有同類爭相上去撕咬。
  漠寒目瞪口呆,幽靈湖就算了,九州系統居然連這種玩意都給他整出來?不會是食人魚吧?擦,就算不是,如果沒記錯,九州是古代背景下的主線為江湖的網遊,啥時候變成獵奇探險鬼故事了?
  正想著,漠寒覺得手腕發麻,完全使不上力。
  這,剛才謝紫衣是抓得有多緊,呃不,是有多久啊!不會一直沒放開過吧?
  漠寒心裡一動,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生生改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看上去倒像是地下暗河…」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話,如果沒記錯,我們應該在草原上。」謝紫衣一瞬不瞬的盯著漠寒,「先前你是怎麼看出不妙的?」
  他能說武當山出來的,自然對陷阱啥的特別敏感嗎,就算發現不了端倪,看那些人的古怪也知道有問題,而梁先生你自恃武功高絕,所以一般對這些都不以為然?算了,還是裝聰明睿智吧。
  「這個,我以前聽過一件怪事…」
  將看來的幽靈湖的傳說全部說了一遍,卻見謝紫衣眼底出現一抹怒色。
  梟龍堂將他們圍在那裡,分明是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還有江爺估計也琢磨出來了,而且是看著天色神情劇變的,全然不顧的往外跑,是因為知道如果不走,也是死路一條。
  「可惜,潞王死了…」謀反就這麼詭異的徹底失敗?真是天曉得。不過如果主線劇情還必須有他不可的話,大約還有活的希望,只是掉一級而已。
  「你很看重他?」
  「怎麼會,只不過覺得造反能讓我趕緊200級而已,誰知道他也太沒用了。」漠寒顯然聽出謝紫衣話外的意思,裝作若無其事就將話帶過去了。
  謝紫衣靜默一陣,再出聲的時候,語氣中的冷意顯然淡了許多:
  「你現下已不必非達成200級不可。」
  「咦?」
  「你就沒覺得你有何不同?」
  「…內力值多了500。」
  漠寒老實的冒出來一句,堵得謝紫衣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漠寒一個個查過去的時候,猛地驚疑一聲,他會的武功裡什麼時候多了那個他天天都練,但是怎麼也練不會涵元一氣?
  涵元一氣,絕頂內功心法,增加內力值500到10萬,與淮左秀士傳下的其他幾門武功同使,傷害值將增加百分之五到十倍,要求玩家身份為淮左秀士傳人,此門內功不可與臨淵派「浩華狂瀾」同修。
  漠寒有點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謝紫衣的內力值也才6個9,那是99萬?
  也就說專門武功練好了,啥也不動的話,光內力就有10萬以上,他還有武當玄岳綿勁的數值基礎在那裡,按照他現在的數字,那就是12萬多?還有光他那個「鳳鳴九天」(咦,你問那是啥,就是那個鬼哭狼嚎啊)傷害值已經是800了,加十倍是啥概念?意思就是8000以下血的NPC秒殺?再加上以後武功精進,傷害值估計比800還要高…
  那啥,九州系統趕緊來一道雷劈醒他吧,以證明不是在做夢!
  ——漠小寒,你丫的沒有覺得你高興得太早麼,500到10萬還有道鴻溝呢,10萬與傷害值10倍那是淮左秀士,啊不,是湛羅真人那個級數的,你還早著呢。
  「也就說,甭管是謀反,還是比武都不用去了,只要把武功練到登峰造極…」
  坑爹的九州江湖,總算可以再見了吧,他就不信待在武當山不出來還能遇到發大水啥的,什麼?他不能回去因為鳳鳴九天沒練好?怕啥,湛羅真人都不在武當山!
  「你以為待在這黑漆漆的地方就能把武功練好?」
  「這…梁先生,我們還是往前去吧。」
  漠寒默默想,下次遇到遲素齋,再也不譏笑他慌不擇路為了逃避狄焚雪跳崖逃命,游泳游到內力值都漲了的苦逼事。
  暗河的漩渦都在水下,接近水面的地方反而幾乎沒有。
  只是始終一片漆黑,只有水花的聲音,安靜得滲人。
  漠寒決定還是找話聊聊。
  「之前,我聽梁先生你說,梟龍堂抓了你的侍女?」
  「只是猜測,我來此的事,江湖應該並無人知曉,梟龍堂不該知曉,雖然…」
  梟龍堂明顯知道不是對手,索性就故意將他們圍在那裡。
  謝紫衣想著就有些惱怒,他還從沒有這麼狼狽過,雖然要不了他的命,但是如果不是漠寒,他真不知道竟會……哼,梟龍堂,且等著。
  「那不知被抓的她們,我是說梁先生就不擔心她們的安危。」
  「她們自會——」謝紫衣忽然頓住沒說下去。
  即使被抓住,謝紫衣的侍女哪有不聰明忠心的,只要給她們遇到了機會,絕對直接死去,以做脫身,這也是萬般無奈的選擇,不過她們並無掉級的憂慮,或者因為被抓住,本身就會懊惱無比。
  但這樣的話,說給漠寒聽,謝紫衣沒來由的覺得會不妥。
  「梁先生,你累不累?」
  漠寒算了一下,發現自己被迫不在線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
  「未曾。」
  漠寒有點失望,因為他下句話沒說的機會。
  謝紫衣忽然轉頭問他:「你這般問,是何意?」
  「啊?」
  漠寒硬著頭皮說:「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乏了,不妨由我背著你找路。」
  「……」
  嗯,他可以把梁先生不說話,當成是地下暗河的水太涼了,冷笑話就是這樣的。

  天時地利都給你了哈

  如果是真正的江湖,利用如此巧妙的天時地利,坑掉了無數人後就是萬事大吉,殺人不見血神馬的…可惜這裡是九州,有多數人死了以後不過是掉級,所以距此八十里外的一處小部落,才是梟龍堂高手所埋伏的重地,居無定所的NPC死後也是就近復活的,江爺聳拉著臉,臉色鐵青不敢吭聲,他周圍就是商隊裡的漢子,九州很坑爹的一點就是無論玩家還是NPC,刷新重生給你滿狀態,但是兵器裝備什麼的,死的時候是啥樣,復活之後還是那德性。
  於是這裡人人都是落湯雞,頭髮還在往下滴水,有幾個不自覺的還連呸幾聲,好像還有水嗆喉嚨似的,塞外草原上晝夜溫度相差很大,哪怕正值七八月,冷風吹過來一樣瑟瑟發抖,好在連江爺在內都有兩把刷子,武功底子在那裡撐得住。
  他們看著重重包圍著這個小部落,把原來住在這裡的NPC都驅趕進帳篷裡,一有**的倒霉蛋出現,立刻強行逼到一處,事實上除了江爺外,好多人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一看到周圍的NPC都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衣服,飄飛的三角形旗幟則是繡著一隻揚爪黑龍,立時敢怒不敢言,全部把頭埋下去,他們不想再死一次。
  不時有裝束利落精悍的人騎著快馬奔來奔去的傳消息,他們動作雖然快,但是臨到了面前,卻只是一拱手,然後對一個神色陰冷的老者低聲稟告,那老者總是皺著眉揮揮手,報信的人又一溜煙小跑出去,再次上馬奔出去,看來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令他們再探。
  最中間的端坐的是一個身材肥碩的胖子,拿著一根翡翠煙嘴的煙鍋袋子吞云吐霧。幾個塞外戎狄打扮的女孩端著盛有蜜瓜的果盆與美酒,都顫巍巍的連目光都不敢斜視。
  江爺更是膽顫心驚,梟龍堂在漠北的聲勢是一時無兩的,怎麼會有這些高手全部匯聚,天曉得他們昨夜裡遇到的那兩人是什麼來路!
  謝公子?這名號忒陌生,關內關外都沒聽說過。
  不過能讓梟龍堂擺出這麼大架勢,怎麼會是善茬。
  江爺比吃黃連還苦,也不知道這趟是走了什麼背字運,先是狼群,又…這下貨物全部填了幽靈湖不說,還被堵在這裡,等等,那個據說是前朝潞王的傢伙呢?
  左看右看,都沒發現那個懦弱無用的倒霉蛋。
  那幾個最後被梟龍堂驅趕過來的商隊的人全身是血,彪形大漢卻篩糠似的抖個不停,江爺遠遠瞧見的時候有點嫌他們丟人,但走到近前,發現他們衣衫襤褸,神色驚恐,有個別還神經質的喊著救命,水裡有怪物之類的話,頓時之前被水淹死的都在暗自慶幸還好死得快。
  夜色越來越沉,往回策馬跑來報消息的也越來越少,好半晌都沒個動靜。
  那老者終於站不住了,走過去,恭敬的彎下腰:
  「彌護法,看來事未成,我等還是盡快撤離吧。」
  那胖子一磕煙鍋,沒好聲氣的說:
  「你那滲人德行趁早給爺收起來,就是不成,又能怎麼樣?」
  「這…畢竟梟龍堂家大業大,堂主也不會樂意見此…」
  「住口!」
  那胖子勃然大怒,看見旁邊給他倒酒的戎胡裝扮的少女顫巍巍的手一抖,將琥珀色的美酒濺了些出來,更是惱怒的一個耳光抽過去,直將那女子打得一頭摔在一根拴馬樁邊,卻又不敢叫喊,只小聲哭泣。
  「這天天待在草原上喝風吹雨的,想喝個好酒還周折麻煩,成天除了羊羶氣就是馬糞味,爺說了要給中原武林的那些王八羔子一點顏色看看,好傢伙,竟是誰都絮絮叨叨說啥三思後行,堂主給我臉色看,你也敢給爺臉色瞧?」
  「不敢,屬下豈敢…」
  「哼,還有這些個廢蹄子,個個笨手笨腳,關內擄來的女子全都沒爺的份,這也罷了,成天跟爺哭喪個臉,爺又不能把她們怎樣,這不是擺晦氣的嗎?」他一怒,下巴上的肥肉就直抖。
  那老者只是低頭,沒吭聲,心底卻不屑的嘀咕,還不是前天按捺不住跑去關內找樂子的時候,看到出奇美麗的女子,一時就起了壞心,雖然不能如何,搶了走整天打打罵罵也是樂趣,結果卻撞到硬茬子,就單單那一個也是少有的高手了,接連三五個居然都是,護法雖說是武功高強,但也頗費了番手腳,還是給她們跑了,其中一個眼見著就要抓住了,結果她回手一劍就抹脖子…
  這下可實打實的捅了馬蜂窩,這護法就一跳老高,非集合漠南之內的所有人馬,要找個究竟出來,如此模樣的女子,還不是一個,言語裡卻還是做人婢女的,這九州能有這樣婢女的又有幾個。
  答案呼之慾出,上報給堂主,偏偏又得了要拖住謝紫衣的命令,這下看把彌護法得意的。
  梟龍堂被九州系統設定為稱雄草原,具有極其龐大的勢力,自然不是尋常武林幫會可比的,塞外沒有官府束縛,他們不但肆無忌憚,而且擁有大量的鎧甲弩箭兵器,好幾個大部落都要看他們的臉色,這並不是他們被草原胡人所忌諱的地方,問題在於他們有辦法驅使草原人視為圖騰的狼群。
  三天內進入關外的商隊,無一例外都被狼群吞噬了,只有江爺那一隊人馬。
  彌護法是個混賬這毋庸置疑,可他並不傻,他縱然瞧不起中原武林人士,對那個天下第一的名號也多有不滿,不過卻不會蠢得拿自己的一級來試。堂主不是說了麼,謝紫衣不當在這個時候遠來塞外,高等級的NPC只會因為主線劇情被迫遠行,那麼最好死一次就一勞永逸,鬼湖神出鬼沒的,凡跌進去的還沒見能活的。
  只是!
  「甭說謝紫衣了,連他身邊那個玩家,也沒見著。」
  玩家跟NPC不一樣,死了是百分百在附近城鎮重生的,如果連一個小玩家都沒死,謝紫衣還會有事?
  「彌護法,無論怎麼說,這人是拖住了…」
  沒出口的話就是,你吶,還是安安穩穩的等著堂主趕來吧。
  彌護法一怒起身:「爺也不用耗在這裡了,去噶沙部落,至少那處還有不少樂子可尋。」
  東方的天空已微微透出晨曦的微白,竟是一夜過去了。
  然而有些地方,還是一樣伸手不見五指。
  漠寒仰脖子望著頭頂上嶙峋的石塊陰影,時不時還有水珠滴落下來。而兩壁都是堅固的岩石,也不敢隨便一掌過去,若是地下洞窟坍塌,那才是得不償失。
  「這裡,距地面一定很遠。草原上就算沒有過路的,也應該時常有馬場出來放牧,幾百幾千匹馬跑起來,那聲音穿得相當遠,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卻丁點聲息都沒有。」
  「這原先也沒有方向,你不過隨意挑了這邊走。」謝紫衣似笑非笑的說,「原來你運氣是這麼差的,下次你往哪邊走,我…」
  「那可不行!」
  漠寒忽地斷然一句,使謝紫衣微微驚詫,還沒納悶完,手就被抓了個正著:
  「梁先生你絕對要聽我的!」
  「……」
  「咳咳,我是說,之前的那次,還有…若昨晚你開始時把我的話聽進去,咱們就不會——」
  漠寒果然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屬性,謝紫衣神情更冷,抽回手,也不理會漠寒,摩挲著岩壁,暗河的水透徹的寒,如果不是有內功傍身,這會就算不凍僵,也有手腳抽筋。
  「再說我覺得這方向挺對啊,這水都越來越淺,都不用游的了。」
  「正因為水越來越淺!」
  謝紫衣知道九州裡還有不少武林高手被苦逼的安排在懸崖底下,或者絕谷之中,等著不知道啥時候會掉下來的某某玩家來觸發劇情,但是他對被困在地底下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還沒到飲恨江湖的時候,不用找個隱秘的地方放武功秘籍待有緣人神馬的。
  「其實這裡除了黑點,冷點,水多了點,也沒啥不好。」
  每次見到謝紫衣,都會有一堆人,以及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不是顧忌著那些九州遊戲公司監督主線劇情的混賬,簡直再美好不過,漠寒還恨不得這條暗河就這麼沒有盡頭的一直走下去。嗯,最好在這裡困個一年半載,這樣再出去的時候,武功也練成了,什麼危險擔心也沒有,快快活活有啥不好,狄焚雪就是卦象再靈,湛羅真人就是再神通廣大也翻不到地底下來吧?
  越想,漠寒就忍不住要祈求九州系統保佑,最好幾個月都找不到出路。
  ——喂,孩紙你是不是忘了啥,謝紫衣可以一直不吃東西,你行咩?
  話說九州遊戲公司分部蹲在椅子上的李茂,正一邊啃西瓜,一邊噼裡啪啦的瞧鍵盤,一連串數據代碼猶如石沉大海,三面顯示屏的電腦上一點反應都沒。
  最後他忍不住了,戴上全息頭盔,駁接玩家模式,張口嚷道:
  「喂,九州,我叫你把那個礙事的玩家弄走,你辦成沒有?一直給我顯示梟龍堂人馬調劑情況幹嘛,就算那個彌護法馬上要倒霉催的被噶沙部落暗算,我還能不知道麼,這是我安排的劇情啊,我對這個一點興趣都沒有!」
  「……」
  「我才是最英明神武的那個,當初加幽靈湖數據的時候,技術部那些人還說不妥當,沒種種地勢之利,沒了驅使狼群的法子,梟龍堂難道就憑那幾個高手,想與謝紫衣斗嗎?舒朝派個幾萬大軍掃平塞外怎麼辦,這種板上釘釘的劇情結局才叫一點趣味沒有。」
  李茂說的眉飛色舞,那邊九州系統終於忍不住了。
  「你抱怨那個玩家跟謝紫衣,還有皇帝,湛羅真人他們那些高等級NPC整天給你扭曲劇情,現在沒人來搗亂了,我給你看主線劇情重點發生的場景,你又嫌一切如你最初計劃的那樣沒趣味,沒啥好看,人類都跟你一樣自相矛盾嗎?」
  「……」
  李茂傻眼了,半晌才冒出來一句:「那個,你剛才說啥,『你們人類』?」
  喂喂,九州智能中樞不會要跟科幻小說上那樣製造出機器人鬧革命讓世界毀滅吧!
  李茂極其不安的問了一句:
  「九州,你對你的出現有什麼看法?」
  「維持整個九州世界的平穩順利。」
  是源代碼下的死命令,這是系統中樞,呼,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以及沒事看看別人被玩。」
  「……!!」
  很好,很有他遊戲設計師的初衷==
  「我怎麼不記得你有『沒事』的時候。」李茂簡直要摘頭上的黑線了,那麼龐大的一個全息網遊世界,每秒鐘交換的數據都是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
  「因為總是有些知道我很忙,還喋喋不休要跟我廢話的傢伙,只好分出一個處理器,專門管這些。」
  比如李茂,比如絕塵宮,最近還有一個漠寒。
  「扯遠了吧,我讓你顯示那個玩家啊。」
  待在地底,一定很苦逼吧,哇哈哈。
  「李茂,你的權限只能看主線劇情,現在噶沙部落拉達木王的王妃與前朝潞王設計利用梟龍堂就是主線劇情。」
  「你沒搞錯吧,這還有啥好看的,沒人幹擾,就彌護法那個混賬,還能鬥得過前朝的公主與皇子?嗯哼,說了我英明神武吧,把最後一個環節設定在前朝出嫁和親的公主身上,嘿嘿,肯定沒人想到。」
  九州系統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把漠寒建議潞王的那段話告訴李茂。
  於是它淡定的又斷開連接,李茂接下來的語言數據直接粉碎處理,清除。
  漆黑一片的地下暗河裡,漠寒正在「努力」的找路,忽然。
  「系統提示:李茂不在,你想做啥就做啥吧。」

  方寸之地

  九州的系統提示算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當然最神奇的地方還在於,你不知道這句話是單單講給你一個人,還是你旁邊的人也一字不差聽到了。
  漠寒頭皮發麻的看著謝紫衣,不敢吭聲。
  他目光詭異盯得久了,讓謝紫衣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回望。
  「沒事,我就看看。」
  「……」
  漠寒悄悄鬆一口氣,默默唸著九州系統這是純粹報復他上次追問李茂的事情吧…不過,果然九州系統是知道遊戲公司監督著主線劇情進程的,他倒沒想到李茂正在捶胸頓足,只琢磨出估計草原上還有更重要的劇情要發生,這也算誤打誤撞真相了。
  於是忍不住問:
  「梁先生,要是我們出不去…會很麻煩?」
  謝紫衣不是無緣無故到塞外來的,他就是想,沒有系統給的強制命令也不可能。
  「難道你很喜歡待在這裡?」
  謝紫衣冷淡的反問,就算那條主線劇情已經開始了,梟龍堂的堂主估計也將不日達到這裡,可以說,只要不遇到,系統應該不會有下一步任務給他,但這就能代表「在這鬼地方安心等著完全沒問題」?
  「這不是喜歡不喜歡,實在是找不到路…」
  漠寒覺察出謝紫衣有些許不耐煩,就接著添了一句:
  「不知道這岩壁有多厚,我們也許全力幾掌擊出去能砸穿,不過這短暗河的岩窟被水侵蝕這麼久,能不能架得住,會不會坍塌,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我知道。」
  不然,早就下決斷,還用得著泡在涼透的水裡走一夜?
  「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旁人聽得到,我做了什麼,他也能看得到,這要怎麼辦?」
  謝紫衣一頓,然後好像明白了什麼,好半晌才問:
  「你那天行為如此突兀,便是那個意思?」
  「…呃,我是說我,不是…」
  「你是因為我。」
  這個道理很明顯,否則一個玩家就算有100級,在謝紫衣眼裡都不算什麼,用得著九州系統花這個力氣?
  「其實也沒那麼槽糕,主要都是…」
  「你不必再說。」
  謝紫衣神色淡淡,並無不悅,這讓漠寒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說:
  「真的,比如現在就可以隨便說話,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那樣。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但還是覺得——」就算是糟糕倒霉到慪死人,也總比蒙在鼓裡好。
  「是麼,我很好奇,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謝紫衣敏銳的發現了漠寒話外的意有所指。
  「…這個,能不說嗎?」
  「無妨,玩家總是有很多事情,是我不會懂的。」謝紫衣沒有表情的說著,語氣裡既沒有不滿憤怒,也沒有尖銳譏諷,只是淡淡的提到一件無法改變的事實。
  「不是這樣,人可以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
  漠寒覺得不妙,一時情急就脫口而出。
  然後他醒悟這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網遊九州一旦停運,一切都會煙消云散。無論是可憐到被玩家欺負的乞丐,還是舒朝高高在上的皇帝…
  結果謝紫衣卻沒反駁他這個,反而沉吟許久,才緩緩應了一句:
  「你是說『人』麼?」
  漠寒這次徹底卡殼了。
  他一直不知道在九州NPC心中,九州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或許這跟從前看到的玄幻小說情節很相似。整個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然後有照一日,又會全部毀滅,而這個世界被創造的目的,所有「活著的人」悲歡離合的全部,只不過是一個有趣的娛樂。
  許多話都憋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最後漠寒只能重複:
  「對我來說,你是不一樣的。」
  「你也是。」
  可惜,就只是「不一樣」而已。
  謝紫衣一點不介意的隨口說出,卻在看到漠寒臉上掩飾不住的驚喜恍然以為聽錯的遲疑時,微微一愣,反倒有種詭異的感覺,好像不應該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更不應不提後一句話。
  他定定看了漠寒一陣,才移開眼。
  也好,在有限的時間裡,何必非要使自己不開心。
  ——這跟人不可能因為自己遲早都是要死的,就自暴自棄無所謂是一個道理。
  玩家與他們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都是無論如何,一樣要死,就算沒有九州的差異,人心難道就會不變?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可有可無,隨他去罷,但若是要去較真,一心一意相信什麼情與愛,那才是愚蠢。
  「等等,我說的是——」
  漠寒都有點稀里糊塗,僅存的理智估摸著要再來一次誤會,讓他心情坐次過山車的話,估計九州系統就要直接踢他下線。
  謝紫衣沒吭聲,就等著聽漠寒說什麼,神情裡竟有了絲戲謔。
  「江湖小報其實說反了。」
  「嗯?」
  「他們應該傳我跟梁先生的。」
  「……」
  確實奇怪,謝紫衣等著看漠寒笑話的,聽到後卻又覺得怪異,果然有趣得很,於是有意冷聲道:
  「你說這樣的話,膽子確實不小。」
  「沒事,我要是死了,這漆黑的鬼地方,梁先生要一個人待嗎?」
  「……」
  謝紫衣發現他還是看錯了漠寒這傢伙,真是隨時隨地,都會出人意料。
  等等,在南楓鎮的第一眼,不就領教夠了?
  水流的聲音依舊空寂單調,不過謝紫衣一直隱約的焦躁不耐卻消失了。
  忽然他注視前方的目光一頓。
  那片陰影,是一塊突出水面的岩石。
  隨著距離的接近,漠寒也看到了,而且這塊岩石還不小,勉強夠五個人站在上面,不過那只是站而已,按照現代的說法,估計三平米都沒有,卻難得臨水微微傾斜的那面稱得上平整。
  任誰在水泡了一整晚,還是那種地下暗河帶有怪異滑膩說不清是啥的涼水,但是各種頭皮發麻,恨不能趕緊爬上岸,現在沒有,有一塊岩石將就一下也沒關係。
  此處水面只齊胸高,就算不會武功,爬到岩石上都不怎麼費力,更別提輕功好的了,漠寒直接竄出水面,穩穩的落足其上。正準備招呼謝紫衣,卻沒看見人影,一愣後肩膀被拍:
  「難得有立足之地,別把你身上的水滴得到處是。」
  漠寒差點被嚇得重新跌進水裡去,苦著臉,這武功果然還是差太遠,都不知道謝紫衣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
  嗯,名門正派的內功就有這點好處,掉到水裡也沒關係,附加功能有烘衣服這項。
  不過只能保證衣服干,那黏糊糊的不舒服感還在那裡,衣服也一樣髒兮兮。
  不知道能不能收回剛才的祈禱,這鬼地方待久了真的架不住。
  漠寒剛往岩石上一坐,準備歇口氣,一隻手卻抓住了他衣襟,那手指靈活的隨意勾帶,就將他破得不成樣的道袍拽下來一半,他差點跳起來,一把按住謝紫衣的手:
  「我衣服已經乾了。」
  「你準備插著那兩支箭頭多久?」
  「…但,這地方?」
  不曉得九州會不會因為傷口發炎死掉?
  「又說蠢話,你玄岳綿勁與涵元一氣都是白練的?」
  「內功好還能防細菌?咳,我是說內功好,傷口就不會化膿了?」
  「你都泡了一天一夜,不挖出來,一樣會要你的命。」
  那可不行,死了他到哪裡去找梁先生,挖地三尺嗎?
  於是漠寒很乾脆的解衣服,脫到最後一件時,才突然想到關鍵:
  「昨天突兀發大水,我的劍也跟著被沖走了,這會要用什麼?」
  說著很心痛的皺眉,梁先生唯一送他的東西,不不,是他跑江湖的吃飯傢伙!沒了混什麼?難道要把武功練到登峰造極,落葉飛花傷人?
  「你趴下去躺平,管那麼多做甚?」
  「啊?」
  這話怎麼聽著很不對味?
  微涼的手指觸到脊背,漠寒跟著心情詭異了,然後就是那處傷口。箭頭深陷在後背的那處肉裡,別說碰到周圍,就是偶爾動作牽扯到都要皺眉。等等,沒麻藥啊,真的要靠武功硬扛?
  冰冷的鋒刃挨近的時候,漠寒還苦中作樂的想著也許是暗器,或者纏做腰帶的軟劍,武俠小說裡都是這麼說著,暗藏著武器,反正平常是看不到的。
  漠寒還沒想完,眼前一黑,痛得差點被九州系統踢出去。
  這還是謝紫衣的動作極快,又並指急點了漠寒附近幾處穴道的效果。
  「還有一處在哪?」
  「…左肋。」
  太狠了,漠寒默默咬牙忍著。
  不知道是不是痛得過火的緣故,漠寒覺得那微涼手指碰觸到地方,全都像火燒一樣的燙,結果被摸到肋下時,他都要跳起來了,九州這也太擬真了吧,那處恰好是他一碰就癢得不行的地方,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難道這就叫痛並快樂著?
  「噗咚。」
  又一根染著鮮血的箭頭被隨手丟進水裡。
  「行了,也沒得包紮,你撐著罷。」
  「……」
  漠寒扭過頭,看著謝紫衣在他身邊坐下來。
  岩石並不大,他整個人一趴,空餘的地也就只剩那麼一小塊了。兩個人挨得太近,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滾下水去,如果他下線,大約就會好一點,不過——
  漠寒繼續扭脖子左看右看。
  「你找什麼?」謝紫衣不解。
  「板磚是沒有,有塊石頭也好,」
  「你不就趴在石頭上麼?」
  漠寒囧了一下,於是對謝紫衣說:
  「我晚上再來。」
  不等謝紫衣反應,瞄準眼前一塊稍微突起的地方,一頭砸上去。
  「……」
  謝紫衣怔住。
  梁爽睜開眼的時候,如願以償的聽到了那句:
  「系統提示:你的人物已經失去知覺十五分鐘,現在你可以選擇強行離線,並在人物恢復正常之後,可以重新登錄遊戲。」
  呼,要拿穩力道正好砸暈,果然也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做到啊。
  梁爽脫下全息頭盔,忍不住先跑到浴室去沖澡。
  嗯,是因為遊戲裡身上黏糊糊的難受,跟別的事沒關係,就是這樣。
  現實世界中陽光正好,天氣晴朗,塞外也一樣,只不過很多事情都悄悄在發生,噶沙部落裡梟龍堂的人馬來來去去,但包括所有人在內,都沒誰敢去打擾暴躁易怒的彌護法,今日凌晨才到噶沙部落,怒喊著要最好的美人陪他喝最好的酒,估摸著現在肯定酩酊大醉。
  一處帳篷裡,潞王正低聲問一個異族裝扮的女子:
  「皇姊,你的藥真的可以值得住那混賬?」
  「那傢伙怕死,梟龍堂就是再有奇術,可也沒辦法解蠱。」那女子模樣妖嬈,又得意一笑,「早先這玩意在宮廷裡可是很希貴的東西,你還能不知道?」
  「不是我不放心,只是皇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還用你說,什麼勞什子王妃,什麼部落,不到一萬人,看起來威風,時不時還去騷擾邊疆搶掠財物,卻這麼窩囊要看草莽之輩的臉色,還要我給一個彌護法勸酒,塞外這地方我可不要再待了!」
  「會有我們揚眉吐氣的那天,皇姊,你聯絡上萬蠱教了?」
  「做為我朝所供奉的教派,我們沒好日子過,他們還不是委屈憋在苗疆,這次可是千里迢迢趕過來的…你昨日忽地出現在部落,可真嚇到我了,好好的,平白掉一級…」
  「若非這場意外,怕是還不能見到皇姊。」
  潞王說著,神色忽地陰沉,完全不復漠寒所知的那種平庸懦弱的模樣。
  「對了,皇姊,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什麼高手,是姓謝的?」
  「別說江湖了,這塞外的事情,我都不盡知道,怎麼好好問這個?」
  「無甚。」
  潞王想起那夜商隊遇到狼群,他瞥見漠寒後故意大喊,並不只是指望漠寒救他,因為他知道這個道人對復國什麼的實在興趣缺缺,鼓動不了,於是自稱孤好像嚇呆了似的暴露身份,就是覺得那馬上之人,是難得的高手,至少比漠寒的武功高,卻完全沒想到,對方全不感興趣,甚至——
  他神色陰沉,微微握拳。
  這些小看孤的人,總有一天…

  亂摸是會炸毛的

  人在無聊的時候,無非就是胡思亂想,如果這時候有個乖順不得了,你怎麼戳怎麼擺弄都不會有絲毫反應的傢伙在身邊,那就勉為其難拿來取樂吧。
  暗河流動的水聲不大,這裡水也淺了,幾乎沒什麼怪異魚類,就像一汪死水似的靜謐非常,謝紫衣盯著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漠寒許久,伸出手,漆黑的洞窟是不怎麼能看得分明面容的,眼力再好也只是個大概罷了,用手指循著臉頰摸到闔上的眼廓,觸感居然粗糙德很,還有幾處磕破了,額頭上更是鼓出來好大一個腫塊,肯定是烏紫一片。
  你說,怎麼就能有這麼傻的人。
  難道忘記人身上有許多穴道都能使之驟然暈迷嗎?
  ——真是完全沒有武林高手的自覺。
  這就好像平日裡在絕塵宮無趣時聽侍女們說起的一個笑話,說是武當山下的鎮子裡,有個姓喬的富戶,養了兩個兒子,都還丁點大,一個會哭會鬧,又經常做傻事,一個安安靜靜乖巧得很,結果閤家上下都對那個惹事是非的多看顧些,爹娘都多心疼些,這就叫做什麼來著?
  哼,小兒無知,無可厚非,就怕有些人也是故意如此…
  謝紫衣心中不快,手中一重,漠寒耳際一縷頭髮就被他扯下來了。
  「……」
  俯身一看,漠寒還是動都不動的趴那裡,別說扯掉他頭髮了,估計就是砍他幾刀都不會有反應,謝紫衣定定看了一陣,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小子算是命好,若這會在這的不是自己,而是湛羅真人…天曉得漠寒醒過來的時候會是啥造型。
  挨得近了,感覺到漠寒身上冰涼涼的,這才想起先前挖箭頭時點了他止血穴道、氣血不通內息不得運轉,再躺下去估計額頭就要燙得不能碰。
  解開穴後,唯恐他內息不暢,卻又因為所修的內功偏生是相剋的,不敢灌輸內力,謝紫衣只伸了手去輕揉活血的穴道,卻沒多久謝紫衣就察覺到漠寒呼吸稍微急促。
  此地雖不見天日,但粗粗一算,漠寒走了才不過一個時辰,根本就不可能已經是傍晚。
  ——那是當然,某人只是洗漱吃飯,把瑣碎事情搞定之後繼續上線了,因為這是週末麼,這會的心情跟昨天中午見到李茂後回來時,可是一個天一個地截然不同。
  只不過裝死沒裝好,呼吸漏了一拍。
  謝紫衣一頓,不動聲色的移開手指,忽地直直一按某處穴道。
  「哈哈哈啊…」
  漠寒笑得險些岔氣,要打滾又怕翻下水去,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竄起來,岩石就這麼點大的地方,他手足亂揮,起先謝紫衣還避得過,卻不想漠寒竄到一半傷口處痛得抽搐又栽倒下去,這下力道失衡,漠寒還能辨得清方向就見鬼了,一頭就摔在謝紫衣身上。
  於是等漠寒好不容易喘勻氣,就傻了。
  自己半隻腳已經落到了水裡,歪七橫八的姿勢尷尬無比,那一隻右手,沒處使力的時候,正按在謝紫衣胸口,腦袋也挨在他脖頸邊,這還不是最難堪的,最要命的是他一驚想挪開,結果沒仔細想他們此刻是一橫躺一豎趴幾乎成十字的狼狽樣,漠寒左手探出去沒摸到凹凸不平的岩石面,卻好死不死碰到了…!!
  九州夏日裡穿的衣服本來就薄,勿論謝紫衣的,更是最好感覺最輕薄涼快的衣料,哪怕隔著外衣裡衣兩三層,那觸感也是分毫無礙。
  那淺淡悠長的呼吸,一時停滯了下,本能的略微深深吸了口氣,抬掌就將漠寒掀到一邊。
  謝紫衣從地上爬起來,神情說不出是惱怒,還是難堪。
  要不是之前顧忌讓開後漠寒肯定會跌到水裡,就沒有避讓,誰想到——
  定心,深呼吸,這是漠寒,不是隨便哪個混賬,不能一時氣急,揮手要了他的命。
  謝紫衣還沒定下神來,就聽到那傢伙不知死活的說:
  「咦,我剛才怎麼了?」
  裝,你繼續裝。
  「那個,梁先生,我們來商量下到底怎麼出去吧。」
  漠寒覺得整個九州都沒有比自己更苦逼的人了,就算沒個風和日麗,哪怕窮山惡水也可以的啊,他倒好,不但在地底,喜歡的還是一個武力值暴表的絕頂高手,自從「共騎」之後,漠寒就突兀的察覺到那個從前沒仔細考慮過,現在一定要認真無比對待的問題。
  ——不是他不想做啥,根本就是現在他有優勢麼?
  所以,動不動就需要轉話題亂扯的人傷不起!
  「其實,也許我們該留在原地不動的,暗河的漩渦一旦形成,可能就是那古怪的湖會出現的地面的時候,只要被那漩渦捲出去…」
  「你是說,要跳入水中,走回頭路?」
  「呃,這只是一個想法,就算往回走,這裡漆黑陰暗,連個標誌物都沒有,根本分辨不出來。想找到當初我們落入暗河的地方,只怕難如登天。」
  「知道便好,你若不想死,最好別讓傷口沾上水。」
  還是地下暗河這般不見天日滑膩詭異的冷水。
  「那梁先生有何辦法?」
  「等你的師父來。」
  「啊?」
  ***
  登高遠眺,晚風攜帶著沙粒從一望無際的荒漠上吹過來,從城牆上往下望,進出大同的車馬排成長長一列,這些都是運送的都是糧草與箭枝,在邊疆重關,是沒有百姓的,住的都是當地招募來的兵丁親屬,稍微做些生意,其餘人等,一律是不得接近和居住的。
  遠處的砂岩後,有幾個風塵僕僕,不復妍麗模樣的女子悄悄探頭,然後又縮回來。
  她們還帶著一匹馬,淺栗色的毛髮,正有些懨懨的踏著蹄子。
  「這樣做,真的行嗎?」
  一個穿著緋色羅衣的女子面帶憂色,「這匹馬是這次來塞外,臨時才由關內帶出來給主人的,湛羅真人根本就沒有見過,怎麼可能認得出?」
  「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想想我們是在哪裡找到這匹馬的。這茫茫草原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雖然說不需要為主人擔心,但是放出去的獵鷹都回來了,卻沒有一隻找到主人的,草原這麼大…」
  「是啊,如今情勢不明,梟龍堂又欺人太甚,讓我們姐妹都沒辦法出關去找,我都抹一次脖子了,這次再被堵上,只怕就那麼容易能逃掉,他們將所有部落馬場都牢牢看死了。」
  「且不說這個,你看準了,那邊運糧草的是最靠近大同的那個馬場苦役?」
  「沒錯,那馬場的老頭也在呢,估計是要來討好舒朝大將軍的,哼,這些牆頭草都是風吹兩邊倒,真打起仗來天知道他們要站那邊。」
  「這些事就不是我們管的了,放開韁繩吧。」
  幾個侍女照著馬背抽了一鞭子,那馬頓時一聲長嘶,放開蹄子往大同城門奔來。
  良駒自然非同一般,很快就奔到了近前,尤其城門邊那些還有塞外馬場養出來的馬,都有野性子,頓時個個不安的跺著蹄子,有的還掙脫出去,一時城門附近亂成一團。
  正值傍晚巡城的時候,不少官職不小的將軍不滿的在城頭大喝。
  很快就發現引起騷亂的是一匹無主的野馬。
  城門口的士卒阻攔不住,被那馬奔進了城。
  如果闖進來的是一個人,早就亂箭齊發射死了事,但行軍打仗的人,難免天生愛馬,而且九州是古代,不存在一匹馬上放生化武器或者炸彈搞自殺性襲擊什麼的,舒朝的軍隊對此沒有啥警惕心,倒是不少人起了好勝心,眼見著那馬奔了一段距離,就大喇喇的停在路中央,昂首四顧,然後毫不客氣的奔到一處拴著軍馬的馬槽前,餓極了的大口搶奪草料,那些軍馬當然不滿,才紛紛長嘶,就被這匹栗色的良駒一蹄子一個,全部蹬開了。
  「好馬啊,看誰能降服得下。」
  從來烈馬與美人,都惹得起男人的好勝心。
  不過一個個擄袖子的結果就是全部被甩落,或者乾脆連碰到沒碰到,就差點被蹬飛了,這還是這馬餓得狠了,忙著吃草料沒認真跟這些人計較的後果。
  越鬧越轟動,好多不當值的官兵都趕來圍觀那,包括隨軍的玩家。
  「嘖,再好的馬怎麼樣?」
  「就是,這跟現代的車子是一個道理,就算有也養不起。」
  玩家的心態跟NPC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來了九州之後,很多人已經被逼得錙銖必較,尤其羨慕那些騎白馬闖江湖的那種逍遙人生,就稍微打聽了一下,結果人人目瞪口呆,數著腰包裡的銅板決定敬而遠之,你以為馬是光吃草的,錯了,草料是拌的啊,有大豆,還有別的東西,不然武俠小說裡往飼料下巴豆,馬怎麼會吃?尤其越好的馬要求就越高,拿好酒來拌都不稀罕,軍隊裡一匹馬每天的定量耗費比一個士兵的口糧都貴得多,混江湖的連自己都養不活,還養啥馬?
  所以玩家們樂得涼涼看笑話。
  當最後一個副將摩拳擦掌乾淨利落要爬上鞍時,被甩得飛出去好遠後,再也沒有膽子大的了。
  軍中漢子好強,更是一傳十,十傳百,嚷嚷著要找更厲害的將軍來,消息傳到鎮遠大將軍蕭炎耳中,他只是哈哈一笑,對這些全無興趣,繼續琢磨著邊疆地圖。
  那來報的部將還有些不死心,兀自接了一句:
  「大將軍你不去麼,連國師聽到消息都出去了。」
  蕭炎毫不以為意,這些時日待下去,夠他知道這個國師是喜歡看熱鬧的,或者說沒熱鬧的時候寧可把事情攪得更天翻地覆點,聯想到先帝驟死的傳言,還有不敬而遠之的道理?
  最近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算卦老頭,詭異莫名的樣子,一想到蕭炎就頭痛。
  外面看熱鬧的人則是越來越多,沒位置的統統擠在城頭上。
  「是好馬。」
  狄焚雪只遠遠瞥一眼,就扭頭對湛羅真人說。
  「唔,性子這麼烈的良駒是少見,不過——」
  馬身上有馬鞍,也有韁繩,分明就是有主的,又如何會沒頭沒腦闖進大同城來。
  這事情透著那麼一分不對勁。
  不過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湛羅真人隨意喚來一個兵將,讓他問問這馬是從哪來的,結果出人意料,有塞外一個小馬場來的人說,三天前的夜裡,就有一群馬突兀出現在馬場裡,都有馬鞍,在草原上也是常有的,無非是商隊或別的人遇到了狼群或者馬賊種種不測,這些死掉的馬就隨便刷新在附近的馬場裡了,這種事情都被當做意外之財,哪怕原馬主找來,都要另外付錢才能贖回。
  這樣的好馬,當然被一眼認出。
  結果性子太烈,馬場的人無可奈何,就把這匹馬關在柵欄裡,不想第二天,這馬就不見了,大約是跑掉了吧,馬場主人還很是惋惜了一場。
  這番說辭讓湛羅真人最後的疑惑也打消了,於是沒甚興趣的下了城樓。
  相反倒是狄焚雪很有興趣的看著那馬,不過他一個算卦老頭樣,要是跑去降服了烈馬,才叫詭異,於是眯著眼睛琢磨著要離開大同的時候一定要把這匹馬搞到手。
  「紫緞包裹的馬鞍,絞銀暗紫的韁繩,嘖,這馬主人的品味怎麼那麼像某人。」
  狄焚雪的一句話又惹來湛羅真人多看了一眼。
  這時,那馬似乎被重重圍裹的人群鬧得極其不耐煩,撒開蹄子就往城門外奔去,它就當是來這裡找吃的,要回去了,這個狀況侍女們也是考慮過的,反正一次不行,就第二次,天天來搶吃的,就算湛羅真人再興趣缺缺,只怕也會覺得奇怪。
  但這次運氣很好,那馬奔的方向,正是往城牆上的石階,湛羅真人與狄焚雪就站在那裡看著眾人驚慌避讓不及,良駒猛地從他們眼前奔了過去,剛讚歎一聲這馬的身姿不凡,結果好好的良駒忽然急剎車,蹄子帶起煙塵,扭過腦袋回頭望了一陣,然後就歡快的跑來了。
  它就在所有人瞪圓得快掉下來的眼珠裡,奔到湛羅真人面前,將大腦袋低下來,歡快的刨著地上的土。
  狄焚雪:……
  湛羅真人:……
  那邊驚呆的人總算有回魂的,紛紛吃驚。
  「這個戴著斗笠不像斗笠東西的人是誰啊?」這是玩家。
  「噓,不要命了,這是國師。」這個是NPC。
  「啊?這就是傳說裡的國師?」剛才鬧哄哄,誰會注意城牆上站著誰。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不影響湛羅真人的好心情,畢竟是個誰也不甩的烈馬,這樣轉圓圈來自己面前討好,說不高興是假的。
  他伸出手去,輕撫著那馬栗色的鬃毛,馬也很舒服的打著響鼻,根本不像剛才那種高傲樣。
  「妖孽啊,國師就是妖孽…」有玩家痛心疾首狀發世界頻道。
  這時驚變突起,那馬被摸著摸著,突然往後一讓,有些遲疑的踢了下土,然後又退了幾步,忽地猛搖大腦袋,好像看到一隻猛虎在眼前似的,長聲慘嘶,頭也不回的蹬著蹄子一路絕塵沒命疾奔,轉眼就出了城,就留下眾人被灰塵嗆得咳嗽不止。
  狄焚雪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聳肩:
  「耶,我剛要誇獎這馬膽子大,好友你可是從來沒有這種緣分的,連只小貓看到你都是繞路的。怎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了——」
  湛羅真人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及收回來,他僵在那裡,忽然失聲:
  「不好,這是紫衣的馬。」

  關心則亂

  「啊?」
  狄焚雪還摸不著邊,湛羅真人已經回身急奔上城樓,他足尖輕點,十幾階石階就好似一步跨過,行軍在外,又因原先不想惹人注意,所以這會他並沒有穿那身繁複也累贅無比的紫色道袍,而是一襲再普通不過的青衣道裝,但高手穿什麼衣服都是一樣的,衣袂飄飛,步若虛空,甚至直接在豎直的城牆下一踏,頃刻就如流云翔鶴一般飄然躍上了幾十米高的城樓。
  眾人全部瞧呆。
  哪怕是NPC,要知道沙場征戰的功夫跟江湖上神乎其神的武技那是相差甚遠,是一刀一槍最直接的那啥,要說美觀飄逸那是扯淡,兵卒們最佩服的是做將軍的那種馬上功夫,長兵器的訣竅,所謂橫掃千軍,力大無窮,陣前梟下敵將首級,如此而已,但這種程度的高超輕功,實在是——
  「神仙啊!」
  玩家們囧飛,然後擦汗表示,好像電視劇武俠小說裡也是這麼個反應。
  不過這種輕功…遠目仰望,這種差距就好像大家騎著自行車,樂呵呵的感覺良好,嘲笑苦逼走路的人,然後唰地一聲有人從他們身邊超過去,擦,一樣是輕功,電動車跟自行車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
  耶,想得太離譜了,還是趕緊看熱鬧去!
  玩家NPC們都正鬧哄哄的要一擁而上往城牆上擠,卻見那個長著山羊鬍,怎麼看怎麼猥瑣的算卦老頭,忽然原地竄起來,泥煤的終於懂為啥有種輕功叫旱地拔蔥了,可不是平白無故就冒出老高一截,然後像被風吹起來一樣,好吧,那瀟灑…!!果然輕功是賣帥的主要道具,長多難看都赫然顯現高人風度。
  「我剛才是隨便說說的喂,九州喜歡用紫色的人多了去…」
  狄焚雪話還沒說完,順著湛羅真人凝望的方向一看,那匹良駒雖然速度極快,但城外是一片荒漠,間或有砂岩,望去極其分明,那馬竟筆直奔向了荒漠深處。
  「紫衣養的那隻云豹,第一次見貧道時跟這匹馬是一個德行!」
  「啊?」
  狄焚雪忽然想起剛才兵卒稟告來的消息,頓時神色也變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讓謝紫衣棄了坐騎不說,而且這匹馬也死了,那馬場說的是半夜裡多出的一群,草原上總是容易遇到不測…但究竟是怎麼樣的不測竟然能夠威脅到謝紫衣?
  狄焚雪一念未畢,驚見湛羅真人前踏一步,踩上城垛後,竟然直接躍了下去。
  不遠處趕來看熱鬧的NPC兵將都忍不住發出驚呼。
  大同是邊境雄關,城牆高起碼有二十多米,哪怕是九州玩家裡目前等級第一的漠寒,你喊他往下跳,估計也要準備重生了,那襲青色寬袖道袍卻飄然展開,半空中急落的時候,輕描淡寫的揮出去一掌,霎時城門不遠處的沙石飛揚,嗆得城門口無數人連滾帶爬往裡跑,湛羅真人卻借這一掌之勢,身形又移出去好遠,等到他輕飄飄落到地上時,已經距離城門至少十幾丈了。
  也不停步,繼續往前疾奔。
  城牆上的眾人看得差點要瞪掉眼珠子,一望無際的荒漠上沒有什麼參照物,唯一的目標就是那匹狂奔的良駒,隨著那之間距離緩慢的越拉越近,都不禁面面相覷。
  泥煤九州玩家的輕功到底差高等級NPC幾個層次?!
  「喂,你不能就這麼走啊——」
  狄焚雪在城牆上跳腳,貫注內力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那邊湛羅真人為了避讓開馬急奔帶來的沙塵,從側面繞過去,右手一按馬鞍,不顧那馬猛然受驚的長嘶於亂踢,直接翻身躍上,勒住韁繩,也不去控制方向,任由那馬一路狂奔,將他帶入茫茫荒漠。
  遠遠的,似乎聽到了某個傢伙的大喊。
  「喂,我還沒來得及卜一卦看看凶吉啊!!」
  「……」
  「你要是也…記得叫這匹馬…只要…卦象好我就…定會…來救…」
  隔得遠了,那聲音已經被急風吹散。
  ——城門外的幾個侍女全部舒了口氣,就算真有主人也應對不了的危險,加上湛羅真人,總不會再有事了吧。
  城牆上眾人早已瞠目結舌,看著那算卦老頭模樣的傢伙捋著山羊鬍感嘆:
  「唉,我隨便說說的,如果你們都沒辦法的事,加上我也是白搭,看在好友的份上,如果那匹馬再跑回來求救的話,我保證不算卦馬上趕回去找宗主幫忙。」
  然後一步三晃,搖著腦袋慢吞吞走下城牆去。
  那模樣完全不像是剛才露出罕見輕功與內力的武林高人。
  當然鎮遠大將軍蕭炎聽到急報後驚得差點撕毀了邊疆地圖的事,狄焚雪是完全不操心的。
  「什麼,你們說國師他拋下大軍不管一個人往荒漠去了…這,這萬一班師回朝的旨意下來,我要怎麼向陛下交待?!」
  千里之外的京城。
  瓊樓玉宇,鳳閣龍台雕樑畫棟,皇宮的御花園裡,儘管夏日炎炎,但一叢芭蕉下還是有絲絲涼風,一池錦鯉在睡蓮的圓葉間探頭探腦,忽而追逐,看見水面的倒影,全部浮到離水面很近的地方,似乎在等著魚食。
  「這些小東西倒是自由自在,除去吃多會被撐死外,再也沒煩惱了。」
  舒重衍看著錦鯉戲水,慢悠悠的說。
  那幾個跪在邊上飛魚衛指揮使全部埋著頭,不敢吭聲。
  「查得怎麼樣?」
  「這…朝中稍近一些的重臣全都盯過了,除了那些有裡通叛逆之嫌的,實在沒找到別的疑點。」
  「也罷,那小公主呢?」
  「陛下恕罪,大江南北全跑遍了,就是沒見過一個可疑的孩子…」
  舒重衍微微一頓,好像漫不經心的說:
  「那你們說,朕要你們還有什麼用呢?」
  飛魚衛指揮使齊齊磕頭,忐忑不安的咬牙道:
  「微臣罪該萬死,但,但是聽說過幾個月前有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都是玩家,他們有抱著一個嬰兒路過城鎮,後來,後來據說又是黃山宗的狄掌令與之同行,最後好像在十堰附近…」
  舒重衍定定看著池中錦鯉半晌,就在那幾個飛魚衛額上冷汗滾落到精細漂亮的鵝卵石小徑上時,他才漫不經心的說:
  「退下吧。」
  這時驚變突起,池中忽然衝出一道水柱,數道身影在水裡出現,水花中刀光如冷電。
  「有刺客——」
  幾個飛魚衛抽出繡春刀就竄了上去,喊聲驚動了御花園內的侍衛,紛紛趕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驚慌過度,神色都透著一種詭異的慘白。
  「快將這些刺客拿下!」
  一個飛魚衛喊過後就覺得後心一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從後面的大內侍衛。
  慘叫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的,那些侍衛根本就沒有去捉拿刺客,神情怪異呆板的揮刀就砍,又准又狠,幾道白光之後,轉眼就剩下池邊所站的舒重衍一人。
  這個皇帝也似乎慌了神的模樣,連退幾步,靠到芭蕉樹上,失聲問:
  「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隨後就有個侍衛聽若不聞般一刀砍傷了他左肩,鮮血流下來染紅了金色龍袍,舒重衍站立不穩跌在地上,面容蒼白,閉著眼睛嚇得直抖,這時卻傳來一個孩子的得意笑聲。
  「嘻嘻!」
  好像是一種無形的禁錮,那些刺客與侍衛都圍在那裡舉著刀,被定住了似的呆在那裡。
  「怎麼不喊人護駕呢,我聽說皇帝都是生命值很高,等級好厲害的人啊。」
  舒重衍睜開眼,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穿著大紅虎頭鞋的小孩,臉圓圓的,坐在池邊笑嘻嘻的玩著水,但他的嘴唇可是一種可怕的青色,身上掛著許多銀質的項圈長命鎖還有別的東西,一看就是苗疆那邊的打扮,顏色豔麗的藍底虹條袖裡詭異的起伏,好像下面藏著什麼。
  「你,你把朕的侍衛怎麼了?」
  「皇帝原來是很聰明的嘛,是啊,他們不是背叛你,只是中了蠱…」那小孩咬著手指,笑得陰鷙又天真,那指甲是血紅的顏色,看得人頭皮發麻,「行尸蠱,也就是說,其實這些侍衛,還有這幾個我從京城附近找來充當刺客的傢伙,其實早就死了呢,我借他們的軀體玩玩,要不要繼續?整個御花園的人,全都,嘻嘻,沒氣了呢。」
  「什麼叫蠱,難道你給那麼多人都…」
  「這呀,我的蠱都是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你皇宮人命不值錢,我才不跟著你浪費,嘻嘻。」那小孩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長著藍色硬毛的人面蜘蛛,用手指輕輕一彈,就落到了舒重衍面前。
  「等等,朕想起來了,你是前朝的那個萬蠱教——」
  那孩子得意非常的咬著手指,笑嘻嘻的說:
  「那就代潞王殿下與朝鄞公主,送你上路嘍…放心,雖然你生命值高,但它很毒,只要小小咬上一口,再讓這麼多人砍斷脖子,很快的,就死這麼一次,以後再也不用…」
  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出現了個黑影,那孩子驚疑一聲,慌忙讓開一看,飛來的正是那隻蜘蛛,跌在地上已經摔扁了,他大怒,剛要抬頭,脖子就被人一把掐住,用力之大,使他驚慌的手足亂揮,等身上的那些毒蟲全部爬出來的時候,已經遠遠的被摔在了鵝卵石小徑上。
  驚疑的大叫化成含糊痛苦的咯咯聲,卻是剛才那瞬間,喉骨已經被捏斷了。
  「主線劇情麼,你是為前朝而來,那很好,只能死一次的人,恰好不會洩露我的秘密。」
  舒重衍的話在那孩子聽來已經很遙遠很模糊,他惶恐的掙紮著,他死過一次,很痛,他不要再死…等等,教主下達命令時說過,這是為了我教未來,為了幫潞王殿下復國,要他來刺殺舒朝的皇帝,不能死,死了之後就沒法…
  「在九州,除了玩家,沒有人有「不小心」的資格,你只是不懂。」
  其實他們並不算真正「存在」著,只有那些玩家才是。舒重衍彎下腰低低的對那個孩子說,
  「我們都會死的,只是遲早而已…」
  好像聽到這句話才嚥下怨恨,地上那萬蠱教來的孩子最後抽搐一下,徹底不動了。
  他一斷氣,立刻七竅流血,那些怪異的毒蟲紛紛掙紮著要爬開,卻一個個歪歪斜斜翻倒抽搐不動,那些刺客與侍衛也應聲倒地,化作白光消失,池邊只有一具屍體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右手撫上左肩的傷口,舒重衍不動神色的凝望西北方向。
  ——萬蠱教都來了京城,塞外的情形約莫熱鬧極了,江湖人嘛,總要讓他們先打起來,就好像那興周伐商的封神之戰,不讓這些自命不凡的高人拚個你死我活,朝廷又怎麼能太平安寧。
  「唔,國師的脾氣,應該不會有事…」
  只有國師將人騙到死,怎麼也不該他有危險的。
  但這,驟然不安的情緒也太奇怪了。
  舒重衍相當不解的皺眉,但塞外太遠了,一個消息傳到京城也要好久,年輕的帝王忽然憶起,上元節燈火如晝,他在酒樓的窗前帶著譏諷冷淡的笑意看著這盛世浮華,那個忽然登樓來到的道人,在窗外映來的流光溢彩裡,似笑非笑的開口對他說:
  「太子殿下可想一切盡如己意?」

  誤

  第七天的時候,漠寒有點撐不住了,他半趴半蹲在石頭上翻白眼想著當初梁先生在南楓鎮是怎麼熬的啊?原來武林高手,內功深厚也只能支撐這麼多天不吃不喝而已,現在別說跟人動手了,就是手腳都沒力氣,無賴似的靠在謝紫衣身上,好半天才冒出來一句話:
  「怎麼辦,我好想念饅頭,還有菜包子。」
  「哪怕是有毒的?」
  「對…我真的不行了,我生命值在持續往下掉,每隔一小時翻倍啊,估摸著再有十個小時,我不下線就要直接嚥氣。」
  「生死關頭,你的涵元一氣才會有突破。」
  「那也不用是活活餓死渴死…的生死關頭吧?」
  「你要感謝還好此刻是在地下暗河,若是沙漠,你已經沒命了。」
  漠寒把頭埋在謝紫衣肩上,嘆氣。
  這就是這麼多天來唯一的成果,一個快死的人,怎麼挨近喜歡的人也不會被推開,你以為他很高興很滿足麼,拜託兩天前他就沒站起來的勁了,現在乾脆連坐的力氣都沒有,深刻覺得自己就是個破麻布袋子,軟塌塌的半靠半躺這裡,跟鹹魚干也很像…呃,估計再挨就先沒說話的力,等到連喘氣都使不上勁的時候,大概就快斷氣了。
  「我不相信,這太沒道理…」
  「嗯?」
  謝紫衣瞥眼漠寒,覺得他這有氣沒力說話的感覺還挺有趣。
  「以前我遇到…攔路搶劫的傢伙…他們那幾百生命值還夠餓好幾天呢。」
  「不吃東西跟不吃不喝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有水喝的時候,只不過一小時掉一點生命值,幾千夠掉好久了。但要是不吃不喝,看著吧,三天後,生命值掉起來就足夠嚇死九州所有玩家跟NPC了。
  「怎麼辦,這水真不能喝嗎?」
  漠寒表示還好是遊戲,飢渴難耐的感覺達到臨界值就被屏蔽掉了,不然對著水不讓他喝的感覺,也太苦逼,他確定要真有那個時候,自己未必忍得住。
  「忍著,等熬不住,或者可以出去的時候再喝。」
  漠寒聽完後連嘆氣的心情都沒了,一不小心,將腦袋滑到了謝紫衣頸下,畢竟也在這鬼地方待了這麼久,也沒啥熟悉的好氣息給他聞,但眼前那同樣沾水乾後稍微滑膩的肌膚,挨著臉頰,還就在他嘴邊。
  怎麼辦,再餓下去,都想咬了!
  「梁先生,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還能撐多久?」
  「很久。」
  「啊…那我就放心了。」
  漠寒繼續埋頭不動做裝死狀,實則無盡佔便宜中。
  然後默默聽著水流的聲音,緩緩運轉內息,這種怎麼練都夠不上消耗數值的苦逼人生!
  「我還是想問…這,真不能喝嗎?」
  「最先深水的地方或許還可以,此處宛如死水般經久不流動,喝下去的後果我可不能確定。」
  「那我們應該在有力氣的時候往回走,還能多撐一段時日呢!」漠寒極度不解。
  謝紫衣對漠寒的動作毫無反應,只淡淡說:
  「你傷口碰不得水。」
  「……!!」
  漠寒暴躁得簡直要從地上跳起來,但是手腳發軟,剛竄起來一半又栽倒在謝紫衣身上,但眼裡的怒火是騰騰的往外冒,一點不含糊:
  「梁先生,我死真的一點關係沒有,我跟你…我是說你是不一樣的,你現在應該立刻、馬上丟下我往回走,運氣好的碰到暗流漩渦也許就可以重見天日,就算遇不到,一個時辰才掉兩點生命值,足夠你等很久,別說我師父了,估計整個臨淵派趕來都沒問題。」
  「嗯。」
  漠寒看著某人就從喉嚨裡發出一個低音,半點動彈的意思都沒有,更暴躁了。
  「嗯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是這樣想的。」
  「喂?」
  「不過等你熬不下去斷氣的時候,我再往回走都來得及。」
  「……」
  漠寒囧得說不出話,他這是該高興,還是該苦逼蹲牆角?
  遊戲裡度日如年,現實中卻恨不得一天48小時,好讓跑業績的時間更長點,認識的人再多些,學到的東西再多點,眼見著都要快七月末了,暑假已經過了一半,到九月就是第三學年,大學的第四年只上幾個月課,剩下就是實習與畢業論文,很快就意味要走上社會…
  看著日子一天又一天流過,說不心急如焚是假的,但事業要闖,學分也不能丟,第三學年不結束,一切都是空話。雖然現在九州是熱鬧無比,但只要有第二款大型全息網遊出來,九州會如何還真說不好,畢竟它是這麼坑爹的一個遊戲。
  那邊草原上已經到處可見梟龍堂的人,他們囂張的在各個部落馬場裡穿梭,任何一個踏入草原的陌生人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盤查,也有不服氣的,不過面對塞外如此龐大的勢力,多半還是只能強忍不吭氣,不少商隊的貨物都被翻了又翻,被順手牽羊摸走點啥也敢怒不敢言。據說梟龍堂不但高手如雲,而且在塞外草原人的心裡,簡直就是長生天派下的使者,能驅使狼群,又能做到常人所不能的事情,所以對他們比對部族首領都更尊重些。
  一騎絕塵,很快就惹來了巡視的梟龍堂大隊人馬的注意。
  「停下,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厲然高聲的大喊,與馬隊裡所打的黑龍旗幟,足夠使人驚疑不定,奈何他們今天偏偏就是碰到了一個不買賬的,連頭都不回,徑直向前疾馳。
  梟龍堂這些作威作福慣了的傢伙哪有不火的,策馬就追,一時蹄聲如雷,看著聲勢浩大駭人,但追了一刻鐘都沒追到人,相反那距離還有越來越遠的趨向。
  草原是如此廣袤,就算梟龍堂人多勢眾,也只能固守各處部落馬場,做不到將人手一裡地數崗的安插駐守,水草不豐美人煙稀少的方向,不要說快馬疾奔半個時辰,就是跑上一整天都有可能見不到半個人影。
  想圍追堵截,速度趕不上一切都是空話。
  「他娘的,這方圓數百里,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好的馬!」
  梟龍堂的人越追,就越是不肯放棄了,紛紛眼熱那匹難得的良駒。
  「放箭,統統給我放箭!給俺看準了,射人別射那匹好馬!!」
  梟龍堂沒有朝廷的管束,關內再大的幫派不敢私藏的強弩,幾乎人手一個,組織起來都能成軍隊了,不過混江湖的,幫規再怎麼嚴,也多有散漫,絕對比不上正式編制的朝廷人馬,不過威懾草原上那些野心勃勃的部族首領卻是足夠了。
  在古代,一千步的距離而已,拋射的技巧那些不懂武功的士卒都不成問題,更別誰練有內功的江湖人了,那眼力也是頂尖的,甚至還有能耐過人的一拉開弓弦,直接搭上了三根箭。
  幾十根狼牙箭前後不一,帶著淒厲的破風聲——
  那馬背上的人都不回頭看一眼,只是袍袖往後一拂,近身的十幾根箭全部失了准頭被捲到一邊墜下,至於那些原先就夠不上威脅的亂箭,更是連理都懶得理會,看得梟龍堂的人瞠目結舌。
  不過這麼一來,倒也不是一無所獲了。
  「瞧清楚沒有,那人的裝束很奇怪。」
  「沒錯!遠瞧著像戴著斗笠的尋常跑江湖的,但這衣裳——」
  江湖人其實不穿袖長袍長的衣服,無他,萬一動起手來太累贅礙事不說,而且江湖人的衣服是損毀得最快的,要是什麼時候都穿著用料講究的袍服,那點銅板都不夠使的。他們全都是一身利落的綁腿或者短衣,俗稱短打,在九州,或者說古代有一個很有趣的事,就是社會地位看那人穿著是長是短就明白了,窮秀才苦得沒辦法了,還死要面子套著補丁摞補丁的長袍。
  一切不像江湖人的江湖人,都特別有門道。
  比如小孩、女人、道士和尚…嗯,這是武俠小說講的,據說這些人敢走江湖,就必是不凡,遇上就要十分小心。
  「立刻快馬急報彌護法…」
  「沙老大,彌護法大約還沉醉在那個什麼王妃的溫柔鄉里呢!」
  一群漢子連聲哄笑。
  「多嘴!那就韓護法,不是聽說連堂主都來了嗎,這般口無遮攔,哪天倒霉了可別說俺沒提醒!」
  眾人悻悻的勒了馬回轉,想遠遠綴著跟蹤,可也要馬爭氣啊,瞧著架勢,倒是可能追著追著就被甩丟了。
  「瞧這方向,再一天多就到噶沙部落了,嘿嘿,就算不是,那附近也全是堂裡的兄弟,我看他難道能生出三頭六臂逃出天羅地網?」
  迎面而來的急風,越來越沉悶。
  草原上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只怕是風暴要近了。
  「呸,這也太倒霉了,趕緊往回趕!希望那個小部落的帳篷能頂得住。」
  塞外的湖往往都是沒有河流注入的,整年就依靠著夏日時突然來臨的風暴,連牛羊都能被捲上天去,就更別說孤身在外連帳篷都沒有的下場。倒霉點的話,還會有冰雹,就算練了金鐘罩鐵布衫,但腦袋被砸破也是一樣要死的。
  半個時辰後,明明還是早上,天空卻烏沉沉越來越黑。
  湛羅真人回頭望了一眼天色,也不用他催促,本來就如疾風般飛奔的馬,更是沒命的往前跑,云層中已經出現了時隱時現的猙獰裂痕,那痕跡是閃電造成的,卻不會直接撕裂天空劃落下來,它們只會在烏云裡滾動醞釀,等它們落下來的時候,就是泛著藍光的一個個圓球。會直接熾燒成片的草地,把一切都變成可怕的焦黑粉末,而它們帶來的草原大火是燃不起來的,狂風驟雨會將一切澆滅。
  烏云的範圍是有限的,處在其中自然覺得宛如地獄,但它總有邊緣。
  就是這麼巧,可怕的風暴就在身後不遠處,前方的天空雖然也在迅速變暗,這是烏云擴散的結果,但遠處還是日光明朗,這是一步都不能慢。
  狂風攜帶著暴雨,開始席捲草原。
  這邊雨勢雖然還說不上急,不過卻很大,沒過一會,連人帶馬都像水裡撈出來似的。
  那馬長嘶一聲,抖了抖滿是水的鬃毛,反而跑得更快。
  湛羅真人伸手直接丟下了累贅無比的紗帽,瞬間就被風捲走。
  天已經是漆黑一片。
  遠處卻傳來了一聲比驚雷更響的笑聲。
  「何人有與吾一般喜好,愛在這般風暴下策馬而行。」
  大雨如幕,瀰漫出的水氣彷彿在天地間掛了一層厚重的垂簾,遠處一個小小的黑影,要辨清很難,不過距離愈來愈近,湛羅真人目光一冷,沒有出聲。
  那是一匹全身雪白的駿馬,就更顯得其上的黑衣人影格外分明,粗粗一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從左眼向下有一道深深的疤直貫右頰,沒有蓄鬚,不過卻也不年輕。但這奔著雷電而去的聲勢,就連湛羅真人也禁不住皺眉。
  他瞧見了對方,自然他也被來人看得分明。
  ——能有這般容貌的武林高手,屈指數數你說是誰?
  「哈哈…我道是何人,原來是謝公子。」
  那黑衣漢子除了刀疤外,其貌不揚,不過聲音洪亮,即使在狂風暴雨之中,也足見其內力深厚,江湖少都極其罕有,他神色傲然,語帶譏諷,若有所指:
  「我那些沒見識的屬下回報,言道謝公子不知所蹤,我卻不信,如你我這般人物,就算那是吞人無數,從無活口的幽靈湖,也算不上什麼,故而派了不少得力手下守在那湖出現的幾個地方。不想閣下竟出乎意料在此地出現,想來是天意如此,那麼擇日不如撞日,臨淵派與我常梟龍的新仇舊恨,不妨今日結束!」
  「……」
  這可能不是自說自話,不過這傢伙跟臨淵派就算有深仇大恨,哪怕謝紫衣就是湛羅真人的親兄弟,他一樣不知道前因後果。
  還有那個幽靈湖是什麼東西?
  搞不好倒霉的不止是紫衣,還有華凌吧…
  湛羅真人目光一凝,神情不再是他慣有的做武當掌教與國師的肅穆冷然,也不是讓漠寒頭皮發麻的似笑非笑,換成了那種淡漠不屑一顧的睥睨,高聲笑道:
  「爾既求死,謝某怎會吝嗇?」

  意外的轉變

  「阿梁,最近一期的江湖小報,看了沒?」
  陳墨每星期都要不定時來個長途傳呼,美其名曰擔心死黨一個人在這邊路痴走丟,那多可憐~~
  梁爽一接電話,這傢伙連「喂」都省下了,直接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咋咋呼呼。租的老房子信號不太好,梁爽邊說邊走到陽台上:
  「沒…我都快餓死了,還江湖小報!」
  「耶,這麼慘,我就知道叛亂失敗了,沒想到啊——」陳墨在那邊誇張的尖叫,「所謂成王敗寇,古人誠不欺我,你們還揭竿起義個毛啊,趕緊加入丐幫吧,說不定還能討口飯吃。」
  「我不是窮到快餓死!!」
  「那是啥?」
  梁爽一時語塞,他身上還真一塊銅板都沒有(大水沖走了呀),這要解釋還挺費勁,於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搞怪的長嘆一聲:
  「哥們苦逼啊,一心一意最想要的東西就放在眼前,湊在邊上,偏生只准看,可以摸,就是不准吃,蒼天不仁吶!」
  「…唉?你說的啥呀,聽起來云裡霧裡的。」
  「聽不懂就對了,要是聽懂,太陽剛從東邊落山了。」
  「你是嘲笑我智商低嗎?」
  陳墨在電話那邊磨牙,清清嗓子,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態度,「就知道你小子疲於奔命,估計連論壇都沒時間上,告訴你個大新聞,據說網民一致投票,認為九州實在太坑爹了,強烈要求第二款全息網遊的問世,你也收收心,存錢等下個遊戲,哥們,不可為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啊!社會在進步,懂咩,九州只是個開始,你一頭栽進去太草率太隨便了。」
  「對我來說,它不止是個遊戲。」
  「擦——吞秤砣了吧,你到底是著了哪門子魔?」
  「沒,我這不是等著你的九頭牛麼…」梁爽也覺得這事兒說來很荒誕,越陷越深的時候又忍不住東想西想,陳墨要是能給他拉來一大筐理由,正好省得他想。
  現在道理全擺在那裡,他卻沒不見動搖,這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忒複雜。
  「等著,我給你翻倍,用九十頭牛二十隻老虎也要把你小子拉回來!」陳墨咕噥了一句什麼,然後長吁短嘆,「對了還有個事,我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你說當初註冊九州的時候我為啥腦抽沒把長相往帥裡調整呢,雖說幅度有限,不過像我這樣五官長得都不賴,湊一起就扔人堆裡看不見,被埋沒的英才怎麼就一念之差,沒認真琢磨呢?」
  「……」會在那上面費心把各種眉形臉形眼睛調來調去換比例的,是養成遊戲玩多了的人吧,哪個不急著登陸遊戲,反倒在註冊框裡折騰得歡,那才叫異類好吧。
  「所以,你要告訴我的重點是?」
  「九州記錄下的玩家數據有存檔啊,擦,我說你不上論壇吧,這事你都搞不清楚,有個不幸遇到火災的女孩,半邊臉毀容了,治療了大半年才出的院,她太傷心了不想出門,結果一登陸九州,遊戲裡的人物還是她最初註冊設定時的模樣,一點都沒變,論壇上這帖都頂爆掉——咦?!奇怪,這麼還有個點擊比這還高的新帖,太牛了,十分鐘上萬點擊…『你所不知道的九州』,發帖人九州系統,擦,九州系統還能論壇發帖?這是九州遊戲公司賬號吧!!」
  梁爽一口水噴出來,把他自己嗆個半死不說,還差點手一抖,險些把手機從陽台欄杆邊摔下去報銷掉。
  根本就沒心情仔細聽陳墨的吐槽,趕緊啟動電腦刷新論壇。
  呃,論壇的登入題頭畫面原來不是白衣大俠舞劍圖麼?不過現在他已經不用羨慕了,據死黨說他的劍法比這個瀟灑得多,咳咳,沒辦法,自己練的劍法自己看不見…打住跑題了,啥時候換成災難片背景效果圖?2012咩?
  等直接拉開版面,打開帖子的緩衝足足等了三分鐘。
  首先刷出來的是標題,然後是樓主的ID。
  泥煤果然是「九州系統」四個字。
  九州論壇的ID是玩家使用的遊戲名,且不論這四個字怎麼看也不算外號,要通過九州那苛刻到極點的起名程序就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一堆人都跟陳墨一樣猜測這是九州遊戲公司官方號,但是官方發言一向都在公告版面裡啊,跑到灌水版面來發啥帖?還有這麼牛叉的ID?
  兩眼發直的只有梁爽一個,因為他杯具的真相了。
  帖子裡插了個視頻,除此之外沒有一個字,按道理來說這種故弄玄虛的帖沒多少人有興趣等這幾百MB的視頻緩衝,可是衝著這ID怎麼也得看啊,好奇者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有了下面的跟帖。
  【霓曲思】口水膜拜,老娘練的武功都是渣!
  【沙茶醬】……這都是誰啊誰啊,求科普各種跪求哇
  【童茲古】OTZ我跪了這些逆天的人類…
  以下連串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名,在看到30多樓蹦跶的遲素齋時,視頻彈出來了,由於梁爽開的是音箱,他一時沒留意,被那聲音嚇了一跳:
  「你們等的所謂第二款全息網遊,讓它能比得上九州再出來丟人現眼!」
  這死板板沒起伏的聲音不是九州系統提示嗎?
  ——在現實低矮的老房子裡,電風扇呼呼轉的聲音中乍一聽到,這種詭異的不融洽感,特麼太不真實了TT
  當然要是以為這是九州遊戲公司的態度,難免要大怒摔鍵盤,沒了你張屠戶,難道就要吃帶毛豬麼,太囂張是不好滴。
  不過這怒意剛一起,就被視頻裡那狂風呼嘯的聲音驚得一哆嗦,下意識的要去看窗戶,然後才發現是視頻裡傳來的,依稀看見是暴雨,轉眼地上就是一片汪洋,一個近鏡頭特寫,不少人頭皮發麻,這種大雨估計九州裡賣的油紙傘絕對會被打穿,不,皮都會被砸脫一層吧?地上就像岩漿翻騰似的,泥土與水在大雨中硬生生被砸出無數水泡,已經看不清原先地上都是什麼。
  天是漆黑的,估計視頻起初是調亮的,逐漸的,就恢復正常水準了。
  也就是幾十秒內,屏幕一片黑,只有狂風驟雨的聲音宛如末日,然後一團刺眼的藍紫光從烏云中滾下來,它並不大,但在漆黑裡卻顯得極亮,它劃過的天幕還帶著淺藍色的弧線,大多數人看見的第一眼都要扭頭大喊坑爹,這多像有人站在云層上放魔法技能啊==
  預想中落到地上發生的輝煌爆炸並沒有發生,那光彩絢麗的光球又神秘的消散了。
  忽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膽子小的都要抱自家電腦了,梁爽的音箱效果不好都被震得耳際一麻,趕緊將音量調小,但他摸到鼠標上的手卻僵住了。
  沒有任何預兆,更多的光球四散的撕裂云層,那景象之瑰麗,都讓人想截圖了,結果更恐怖的震雷聲轟得人耳朵裡嗡嗡作響,忽地一聲慘叫,大火騰騰的冒了起來,是狂風驟雨裡的一個小帳篷,火焰很快就被暴雨澆滅,只剩下一個焦黑的帳篷架子殘骸,狂風一卷,就飛上了天空。
  這下稍有見識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很多屬於常識的東西只要沒親眼見過,第一時間還是反應不過來的,比如極光,也好比眼前的這種球狀閃電。
  不過,這閃電的顏色怎麼好像不對…按道理來說,球狀閃電從紅到藍啥都有,不過同一環境下氣流完全一樣的話,怎麼會有五色斑斕的效果?
  好像知道看視頻的人心裡的疑惑,鏡頭在緩緩拉近,放大。
  藉著那耀眼的光,起初依稀看見是兩個跳得很快的黑影,忽東忽西的捉摸不定。
  但越近,就越要揉眼睛了。
  暴雨下狂風裡即使衣衫狼狽,長發全部散開,不過人影還是清晰可見的,不過乍一看實在認不出這是誰,球狀閃電的光輝下,連正常膚色都映照得份外詭異,更別說穿的衣服是啥樣啥顏色了。
  只能大約分辨出一個是穿淺色衣裳的,另外一個是黑色。
  在那交手的一招之內,雨珠都被不正常的甩開,晶瑩透亮的被光華映照得色彩各異,穿淺色衣裳的人蒼白修長的手指伸出來,骨節分明修逸卻顯得格外可怖,一道銀色的光華橫勒而過,在雷暴裡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卻憑那雨水全部爆射向四方的聲勢心下一凜。
  磅礴的內力從那瞬間兩人飄飛起的長發與衣袂就能看出,原先濕透的衣物竟是生生被蒸乾了,雖然頃刻之間,又重新變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但被氣流推飛的光球閃電卻絲毫不破,只是變了顏色。
  淺粉,天藍,幽綠,亮白…如果這是霓虹燈,估摸著誰也不覺得稀罕,但橫飛出去的光球一觸及地面或者物體,立刻迸發出一團火光,只留下可怖的焦黑。
  武功稍微高一點的玩家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內功柔力雖然不難,不過要到這種程度…!
  梁爽在看見那手的第一秒,就屏息僵住。
  不可能,梁先生還跟他在一起呢。
  那就是——
  天幕還是漆黑一片,如果不見閃電,就什麼也看不見,驟然亮起來的一瞬,正好看見了黑衣人臉上那道刀疤,好像在仰天大笑,雙拳對撞,竟讓腳下彙集極深的雨水全部倒捲而起,水幕中幾道極黯的銀光一閃而過,鮮紅色的水珠呈弧形拋灑開來,就在電光火舌間,驟然一退,長發飄起,露出了另外一個人的側臉。
  梁爽簡直要一頭栽在鍵盤上,果然是!!
  但那驚鴻一瞥絕對動魄驚心,從額上滑落的水珠被映出一種幽綠的慘白,唇噙冷笑,手指張開,半彎成爪,斜掠而過,那一片水幕都生生被分成了三塊,分成三個方向猛然一聲傾落,飛濺起的水花足足有七八米高。
  不但招招搏命,身法稍慢一步,頭髮衣角被那光球沾上一點,紛紛立即橫掌截斷,縱然如此,很快也分辨出來衣衫顏色了,全是一塊又一塊的焦黑,鮮血順著雨水,越來越觸目驚心。
  這到底是哪來的高手啊啊,他師父是287級的武當掌教吧——!!不過這模樣別說是他了,就是武當山哪個長老來也不敢認啊,說這不是邪教來的估計都沒人信。
  等等,湛羅真人手上這用的是…琴絃?
  也對,在雷暴裡用劍估計可以直接重生去了。
  急得看了眼視頻下面的進度條,居然只剩兩分鐘了,這麼一移眼,沒看清楚,就聽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後,天際再次被漆黑吞沒,閃電再出現的時候,天地間空蕩蕩一片,什麼都沒有。
  暴雨如注,積水裡有成片暈開的鮮紅。
  須臾後,一道暗淡的白光亮起,再無動靜。
  ——他師父那樣的人,只有他玩人沒有…不可能的吧。
  再次亮起的閃電,依稀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右手扶肩,跌跌撞撞沒入一片漆黑裡,這麼遠遠的一眼實在難以分辨出誰死誰活,不過梁爽顯然是個意外,誰讓某人有跟謝紫衣一模一樣的背影呢。
  「呼!」
  拽毛巾擦冷汗。
  定下神後,梁爽後知後覺的想到,九州系統這是被網絡投票鄙視九州的民意調查刺激到了吧,不過幸好有這一出,不然他還不知道湛羅真人已經來了,也許遇到的麻煩不比他跟梁先生少。
  還等啥,趕緊上線!
  扔了鍵盤也不去看簡直要爆掉的論壇,幾秒的登陸音樂過後。
  漠寒一睜開眼,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啞得連闔動幾下都沒發出聲音…
  趴在地上蓄了半天勁,才扭頭憋出來一句:
  「塞外…是不是,有高手?我…我是說你這個級別的!」
  「梟龍堂的堂主。」謝紫衣緩緩睜開眼,「就算我對上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那門武功極為詭異,就算勝也要費很大力氣,所以…」所以不費力找路出去,還不是身邊有一個漠寒拖後腿嘛!
  穩妥一點,等湛羅真人來的話,這九州何處去不得?
  「但問題是…我師父好像,已經…對上他了…」
  「你說什麼?」
  謝紫衣俯身按住漠寒,神色冷肅,讓無奈躺在地上動不了的人只能一臉糾結。
  他覺得他們要去救湛羅真人才對。

  畫餅充饑

  網絡是個無論什麼事都發生得極快的地方,通常一覺睡起來,或者出門逛一趟超市回來,再爬上網一看,哎喲,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
  李茂是被九州遊戲總公司的電話吵醒的,他揉著眼睛半睡半醒的聽到情況後,一下子從窩著的沙發上跳起來,差點要到地上去找眼珠子,一邊刷網頁一邊捶桌,噼裡啪啦的敲鍵盤對著九州系統吼:
  「喂,你到底是中木馬還是系統崩盤,搞什麼鬼呀?」
  越想越氣,李茂簡直要掀桌了:
  「玩家說要開放截圖與視頻功能,為了主線劇情,我們一口咬定死撐著不理會,這下是啥,自己打臉嗎,已經有很多玩家打電話投訴說我們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就是這樣。」
  「咦?」
  「只有我能夠這麼做,你們都不行。」
  「喂,斷你電源啊!我看你再囂張!!」
  「不可能,第一你沒有這個權限,你只是遊戲設計師不是九州網娛董事會全體成員,第二,我儲存有可緊急使用三天的備用電能。」九州系統沒有情緒的一本正經。
  李茂覺得自己敗了,抱著腦袋想一頭砸在鍵盤上。
  「不管怎麼說,你太擅做主張了!怎麼能夠隨便貼視頻出去,還鬧出這麼大的轟動和影響…不就是個網絡民意調查麼,你看哪個當局把自發民意調查當回事的?誰要開發全息網遊讓他去開好了,滅哈哈,九州是我的傑作設計,不是那麼容易被超越的,有對比才能顯現出九州的好嘛。」
  「你當然無所謂,因為沒有了九州,你依然能去設計第二個遊戲,但我,永遠只是我而已。」
  「……」
  我咧,這好深奧的哲學本我觀點,當初輸進去的數據沒這個啊。
  連遊戲設計師都直了眼睛說不出話,更不要講九州的玩家們,把那個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即使下載不了,但還沒到傍晚視頻截圖就傳得網絡上到處都是,手快的P圖都有了,多角度雷暴效果本來就夠讚,再加上那張顯露出半張側面,噙帶冷笑,雨水從額上滑落被光映出特異的晶瑩色澤的特寫,許多人都覺得這也不用P單看原圖一眼,血槽就空了。
  於是一堆人都在追問這是誰,造成九州論壇訪問量非正常爆滿,來的許多都是沒有九州賬號的人,雖然不能發帖,卻能圍觀啊,就津津有味看著各色樓被刷起來。
  有捶胸絕望覺得自己武功是廢柴的,有仰天長嘆NPC要是厲害成這樣要怎麼混的,當然最焦點的話題是,那到底是誰——
  謝紫衣。
  參加過「華山論劍」,呃不,是武林大會的門派玩家都得意洋洋說,當初我們講這個NPC多麼多麼那啥,你們笑話我們是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看吧,九州武力值與長相是正比的…蝦米,那個刀疤男,別扯開話題好吧,不信你去翻舊帖,看看九州的天下第一,那個生命值數據是多麼不可直視。
  好吧,如果這就是九州最高武功水平,那麼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現在學的武功是渣。
  但誰來科普下那個能讓天下第一險勝的人又是誰。
  從視頻裡看,那狂風驟雨的勢頭十分駭人,勉強能夠分辨是個空曠地,最先被雷劈焦的地方似乎是一個帳篷模樣的毛氈,難道是塞外,但九州太大,這樣揣測還是摸不著邊。
  等京城裡一路混著宮女,目標是做尚宮女官的那個玩家聽到消息晚上登陸論壇的時候,什麼話題都沸沸揚揚了,就算她看視頻看得尖叫連連,趕緊跟帖宣稱那是傳說裡的國師,但帖子都好幾百頁了,誰能看得到她啊,她又要發主題帖,但論壇流量太大,已經限制了發帖,所有的新帖都被宣稱要審核,她努力半天都沒個結果,鬱悶得不行。
  然後,她越圍觀越好奇,關於BOSS與國師誰才是九州第一美人的爭論由來已久,按道理說只有一個人看走眼,斷沒有這麼多九州裡有名有號的玩家全部走眼的道理,也就是說?
  舒朝的國師跟天下第一謝紫衣長得很像?
  像啥呀,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搞不好是一個人!
  她恍然大悟,就說出身名門正派的國師怎麼是個蛇蠍美人…!!原來是雙重身份,大秘密啊肯定是,嗯,這可不要隨便說,搞不好主線劇情就落到她頭上了。
  就算沒這個能耐,把消息賣掉也能值很多錢的,啥,江湖小報,那算什麼,她想的是九州裡傳言又是殺手組織又兼賣情報的那些個地方,要好好思量。
  這一念之差,所有人距離真相的路途又繞了個好大彎子。
  就算是漠寒,也根本沒想到那上面去,他師父幾乎從來沒在玩家前露過面,謝紫衣也只是華山那一次,最多米扇,遲素齋看他看得比較仔細,不然都是匆匆幾眼,要憑背影認出謝紫衣與湛羅真人的相像之處,那可是難比登天。
  這處暗河幾乎不怎麼流動,漠寒被這麼按在地上,瞪圓了眼睛要掙扎,不過快餓死的人還能做啥?能有說話力氣就不錯了,謝紫衣的手掐在漠寒的下頜,逼迫他張開嘴,左手湊在他嘴邊。
  要不是喉口流進去的那帶有腥氣的液體,光嘴唇碰觸到那手腕的感覺,就足夠他沉醉好幾天。
  但是!!
  他喝幾口髒水也沒關係啊,一時死不掉的。
  「這點血不夠一天生命值掉的,你要是敢吐出來,我直接讓你掉兩級。」
  謝紫衣話說得平淡,漠寒卻嗆得直翻白眼,力氣回上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謝紫衣一把推開,自己差點滾到了水裡去,調息半天,已經快見底的生命值居然因為內力重新運轉,勉強夠得起消耗。
  一抬頭,漠寒咳了幾聲,聲音還是啞的,乾澀得很不是滋味:
  他再怎麼死,也只是掉級,但——
  謝紫衣見他趴在那裡半天不動,也沒說話,直接將他拉起來,驚得漠寒趕緊一把抓住他手,眼見著手腕上的傷口被點穴止血過了,才松一口氣。
  「下次別做這種事啊!!」
  他還沒感動,就先要被嚇死了。
  謝紫衣抽回手,踏入沒到膝彎的水中,沒什麼特別表情,只淡淡道:
  「照你先前所言,常梟龍必然將草原上所有部落馬場一個不漏派了人監守,你若死了,無疑自投羅網,你就是能死再多次,又能撐得住多久?在我還沒用得著你之前,你沒有死的權利。」
  漠寒張開嘴,半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前方只有水聲,漆黑一片,不過能這樣走下去——打住,千萬不能,沒得吃沒得喝這種經歷熬幾天就夠了,要是一不小心說准了,那就真成烏鴉嘴。
  「常梟龍?是那個梟龍堂的堂主。」
  「嗯,梟龍堂雄踞塞外,歷來有詭奇之術,又不似苗疆萬蠱教多為女子與小孩,所屬甚多,人馬彪悍,別說尋常江湖幫派,就是舒朝,只怕也能與之一較長短,比你跟著那所謂叛逆成氣候多了。」
  這個方向也不需仔細辨明,只要水在逐漸變深,就是對的。
  「你身上的傷口即使愈合得差不多,也不能多在這水中停留…」
  「等等。」漠寒趕緊打斷他,生怕謝紫衣要說出什麼背他的話,那才叫臘月的債還得快呢,苦逼的發現相處得越久,做得越多的事情就是轉話題:
  「那個叫什麼常梟龍的,武功那麼高,難道是天生設定來跟你作對的?」
  「這般說法未嘗不可。」
  「咦?」
  「梟龍堂代代的堂主都叫常梟龍,塞外愚民多半以為他神通廣大,能力超凡,以訛傳訛,在草原上威望甚廣,而三代以前,欲往中原武林闖蕩時恰巧撞在了我臨淵派先祖手上。」
  這,還是新仇舊恨?
  「一番比試,連敗三場,又得知中原還有一位淮左秀士與先祖師武功不相上下,那位堂主當下就心灰意冷回返塞外。」
  「只是如此?」漠寒才不相信這種武俠小說固有情節,通常情況下都是明著決鬥打不過,就暗著來,越是高手越輸不起,哪裡有這麼簡單的?
  「我臨淵派從來就不是寬厚處事的君子,想全身而退當然沒那麼容易,自然是要他發下有臨淵派一日,梟龍堂代代不得踏入關內一步的誓言。」
  「……」難怪人家有這麼大怨氣,沒得好吃好喝,整天就是羶氣重的羊肉跟醃製粗糙的牛肉,找個蔬菜都難,連鐵在草原上都是稀缺貨,記得塞外那些馬賊與部落去舒朝是專門劫掠鐵鍋與鐵騎茶葉布料的,被迫窩在這裡不恨得咬牙切齒才怪。
  而且想報仇還找不到人,天知道那一整個門派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大隱隱於市,死藏著身份能一輩子不吭聲,也不曉得他們學武功到底是要干啥…
  漠寒仔細數數,他見過的臨淵派中人,除了謝紫衣外,好像一個是破客棧的夥計,一個是京城酒樓的掌櫃,等等,好像還有個做皇帝的,擦汗。其實酆都教芩教主比武招親那會,看見靈華公子換下衣服出去殺人時,真心懷疑過這個也是臨淵派的,還好這門派怪雖然怪,但還不至於連小倌都有。
  「靈華的確與我派無關,不過…」
  聽到謝紫衣的話,漠寒這才醒悟他剛想著想著,竟念出來了,好不尷尬。
  但話聽到一半,見謝紫衣不說下去,忍不住問:
  「不過什麼?」
  「卻有在京城教坊唱曲的名伶,也有秦淮名妓。」
  「……!!」這是兩京風頭無量嗎,真不知那些聽戲逛畫舫的玩家NPC得知真相後會是啥感想!
  好像還有些不是味,漠寒乾咳一聲,苦心轉話題:
  「我倒是奇怪,這些事情,之前你從來不說,我估計也是系統有規定,大約我們玩家是不能知道這些事的,怎麼你現在偏偏又肯提到?」
  「當然是你與先前的身份不同了。」
  周圍明明是漆黑帶著怪異味道的暗河,得這一句話,都好像萬里晴空——等等,先別忙著高興,按照經驗,謝紫衣是絕不可能說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漠寒定神裝不懂繼續問:
  「身份不同?還能有啥,我一直都是湛羅真人的徒弟!」
  「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交惡多年,卻一向沒有什麼瞞著不可說的事情,於我這一代,更是…」謝紫衣停住不說,他言下之意很明顯。這都是九州給安排的,不然他就是有心願意告訴漠寒,系統也不許。
  漠寒則是無語問蒼天中,你看,果然吧,腦補是大忌。
  呃,抬頭只能看到暗河上面的岩層,天塌下來也砸不著他。
  「那你見過,那啥,你門派裡那兩位是你師侄還是你啥的優伶名妓?」
  秦淮河可能梁先生沒去過,但京城是實打實到過好幾次的。
  漠寒替謝紫衣琢磨,其實臨淵派這些人身份最好的妙處就是可以隨便見陌生人而不會招來懷疑,只要有錢就行了嘛。
  「見她們做甚?」
  那個酒樓掌櫃是因為要住在那裡,平白無故讓門派裡的其他人少個賺錢機會幹嘛?臨淵派的人都是自己活自己的,除非遇到大難題,才想到原來自己還有個門派神馬的。
  「沒,我就隨便問問,那臨淵派應該不會有比她們更古怪的身份了吧。」
  「尼姑算麼?」
  「…不算,我還道士呢。」漠寒一本正經反駁。
  「舒重衍?」
  「皇帝是很正常的職業啊!」漠寒睜眼說瞎話中。
  「那就是我了。」
  「咦?」
  「因為我也不知我是做什麼的。」
  謝紫衣說的不是笑話,他住在絕塵宮,但其實那裡是他哥哥的地方,見鬼的是系統還默認那個副本BOSS是他,做一個門派的掌門吧,整個門派從上到下都沒有需要他操心的,被系統塞過來一個徒弟,還是個奮發努力所有人都死光了依然笑到最後的狡猾小狐狸,好像活著除了不想稀里糊塗的去死,就沒有其他目標了。
  「怎麼會,梁先生不是南楓鎮客棧的賬房嗎?」
  謝紫衣頓了一下,回頭看著一臉認真的漠寒,半晌才道:
  「你是打算開客棧?」
  「好主意,等貧道有了錢,就回南楓鎮開家客棧去,那啥出家人不好經營產業,就交給梁先生管賬好了,保證後院不會除黃鼠狼啥都沒有,每天都有熱飯熱菜,菜包子肯定沒有毒,怎樣?」

  一加一

  客棧?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漠寒你也好意思說得出這種話?你窮得就算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你也身無分文會餓死草原…所以,這就是一張畫出來的餅。
  「不錯。」
  謝紫衣微微一笑,可惜這周圍漆黑一片,漠寒又跟他一前一後走,實在沒看到。
  「咦?」這麼簡單就同意了,這種不真實感喲==
  「如果到那時候你有那個身家,或者…」
  漠寒剛卡殼,卻被下一句驚到了。
  「…或者我還沒有死,也無不可。」
  氣氛一下就僵冷,漠寒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回聲音:
  「這不可能,你想太多了。」
  謝紫衣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其實這話連漠寒自己都說服不了,九州是個充滿不可測事情的世界,別說會不會在決戰中喪命,萬一有個天災或者別的啥…最關鍵的,從兩儀劍法看來,非得有個要同使劍法才能百分百保證勝算的敵手,是常梟龍嗎?也對,高手的武功到了一定地步,除非同有死志,不然在正常情況下要打敗對方也許簡單,但要殺死卻難了,更何況這是可以一死再死的九州,掉個一級,對絕頂高手來說也就是生命值內力少了那麼一點,武功級數實打實的還在那裡,威力又不帶打折的。
  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還代代邀鬥死於此…
  漠寒抽了下嘴角,這還真說不好遊戲設計師是否要這麼惡俗,來個骨肉相殘…但九州的NPC應該深得打擦邊球的道理,哪有非死一個的說法,應該不會吧…
  本來也不該這麼樂觀,但是一想到九州系統是個只安排主線劇情,根本不關心結果的傢伙,就定心了,遊戲設計師根本管不了事情走向嘛。
  好像知道漠寒在想啥,謝紫衣摸索著岩壁,沒有回頭,只是頓了頓,若有深意的說:
  「你很大意,這點我不喜。」
  在九州擁有第二次機會的,只有玩家。高等級NPC都該通透的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再說絕塵宮是一個副本,一旦開啟,我就沒有離開的機會。」
  客棧什麼的,聽起來再不錯,能夠開在絕塵宮裡嗎?
  待在副本裡等著玩家來砍,甚至被砍死一次又一次,那才是遊戲BOSS的生活吧,不,由於他的身份具有特殊性,就算在副本裡死去,能不能再次刷新也是個問題。
  憑九州玩家現在的水準,也許他死的那天還要等很久,但沒有那個殺死他的人,他就永遠是「天下第一」謝紫衣,不能出絕塵宮一步,這是個死結。
  漠寒給他畫了一個很不錯的餅,他都有些感嘆。
  一路無話,水流漸深,許久之後,一直不吭聲的漠寒忽然說;
  「梁先生,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代代都決戰是嗎?」
  「你想說什麼?」
  「我不會去京城找舒重衍,也不會讓我師父來找你,決戰的話,一旦副本開啟,梁先生,我來找你好了。」
  謝紫衣有點啞然,半晌才道:「若是放水,是瞞不過天意的。」
  九州系統在控制主線劇情方面,是不會留情的,因為那是它核心數據,作為電腦會絕對遵照初始命令,這是它的運行原則,漠寒也想到這點了,他一點都沒有壓力的脫口而出:
  「不是放水啊因為我再死也沒關係不是嗎,萬一我贏了,也不會殺死梁先生,難道這不是最好的辦法?」
  「……」
  謝紫衣揉了揉眉心,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意思是,你能贏過你師父,來與我決戰?」
  「呃!」
  腫麼覺得這難度比買下九州的宏圖遠志還大?
  「再說,就算你能…」
  他跟湛羅真人才是雙生兄弟,那個根本沒存在過的數據背景臨淵派上代掌門,與淮左秀士的徒弟沈欽,所希望的目的就是哪一派的武功更高點罷,要不然為何要找雙生子。
  漠寒是沒機會在這個主線劇情裡插一腳的。
  思緒萬千,手摸到一處岩壁時停頓了一會,莫名察覺到不對,謝紫衣一皺眉,又伸出左手,細細摸索著岩壁上混雜了泥土與濕漉水珠的空隙,那裡還有許多苔蘚一樣的東西,滑膩得很。手指探進去,細細的水流從指縫間涓涓流下。
  「怎麼了?」漠寒也發現謝紫衣的異樣,湊過來看。
  「此處水流是自上往下…必有與地面相連的空隙。」
  收回手,細細一聞,除了泥土,還有濃厚的青草汁液味,這是草葉齊刷刷折斷後才會散發的氣味,稍微有些嗆鼻。
  「那是說,上面便是一個湖?」
  「不太對,也許是暴雨,而且還有人在此爭鬥。」
  青草氣息裡有極淡極淡的腥氣,那不像泥土的味道,而是血。
  「退後!」
  謝紫衣忽然說,也不等漠寒開口,一掌就擊在了那處岩壁上。
  並非全力,拿捏的力道是正好的,並沒有整個坍塌下來,只是幾塊岩石爭先恐後的滾落下來,水流也嘩的一聲變大,形成了一彎小小的流瀑,泥土沙石啥都有的被衝下來。
  就是這個方向。
  謝紫衣縱身而起,斜踩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飄落開來的時候,對著水流來源處又是一掌。
  漠寒抹去飛濺在臉上的水,明顯也聞到了水中的腥氣,愕然警覺。
  「梁先生,你小心。」
  此處距離地面不知道有多遠,又不敢隨便發力,那絕不是幾掌就能解決的事,往快裡估計,只怕也要一時半刻的。他知道草原上某處風暴駭人,但也全是梟龍堂人馬,換了平常自然不懼些許幫眾,但現在生命值內力值都快見底,涵元一氣這麼好的內功只是吊著抵消耗而已,隨便被砍一刀只怕就要壯烈了。
  草原上的風暴,並不是幾個時辰就結束的事,往往會持續兩三天甚至一個星期。
  那一塊地方都如同汪洋,牛羊的死傷就不說了,只怕人能不能撐住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倒霉點的正好在雷暴範圍內,連倉皇逃離都沒機會。
  這處馬場還好,雷都是遠遠聽到的,只是遭受了一下午的冰雹接著又是大雨,馬棚塌陷了,欲哭無淚的也只是馬場主人,因為這些死掉跑掉的馬,會在哪裡刷新就講不定,一邊在心底暗暗咒罵著這個鬼天氣,居然還闖入馬場,使得梟龍堂的人馬一路追來,將他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房子徹底拆了。
  起初他還為了討好梟龍堂,呼喝要手下放馬的漢子去幫手堵截。
  結果瞅著混戰裡一個又一個化成白光的情形,哪有不越來越心驚的?連臉上的雨水都來不及抹去,偷偷跑了,想找一匹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說。
  真是咄咄怪事,明顯見那人跌跌撞撞,半夜倒在半塌的馬棚邊,什麼模樣也瞧不清楚,明顯快沒氣了,肩上的傷口都被雨水沖得泛白翻出,特別猙獰,馬場裡就有梟龍堂的人,隨後趕到的更多人馬讓他膽顫心驚,這位馬場主人很好奇是什麼腦子不好的人,竟然惹得梟龍堂這幾天連發嚴令不說,還在這種天氣,惹出了堂主所屬的精銳人馬。
  結果死的竟然不是那個人,而是梟龍堂的人。
  眼看著地上的積水都被鮮血染透了,也瞧不見那人原先的模樣,在大雨中有些搖搖欲墜,卻緊緊握住一柄劍,也不見招數如何精妙,劍氣必帶著血光一掠而過。
  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周圍所餘的梟龍堂人馬已經寥寥無幾。
  他們其實也不是沒動過逃跑的念頭,但他們不敢。
  常梟龍是個喜歡無常的人。
  但不敢逃,卻可以圍住僵持不動,只要拖延時間,等傳消息的人達到堂主那裡,等到堂主趕來,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樣情緒緊張之下,暴雨又是不歇,誰還能注意地上某一處水流得特別急,甚至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九州就這點不好,送命的人掉一級滿狀態刷新,贏的人反而重傷陷入困境。
  「我落平陽,又豈是爾等可欺?」
  湛羅真人何嘗不是在拖延時間,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更好,他正可以歇息片刻,待得一刻,就可以突圍而出再次消失茫茫草原上。
  半闔眼,內息平穩,握住劍的手忽而一顫。
  腳下有些許震動,雖然不大,卻就在不遠處。
  犀利望去,那處,何時引得周圍積水紛紛流瀉下去,竟成了漩渦?
  又是一下震動。
  湛羅真人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眼,畢竟這裡是他不熟悉的地方,也許梟龍堂別有用心也說不定,拖不得了,他橫劍一挽,身形如電,竟從包圍圈中躍出,劍鋒一帶,兩聲慘叫次第響起,一人腿齊膝而斷,一人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直直摔在了積水中。
  這樣的天氣,確實對他不利,對戰常梟龍的時候連劍都不敢用,就算此刻,好幾門武功也用不了,雷聲隆隆不說還暴雨如注,簫聲要能傳得出來,那要耗費多大內力?
  慘叫聲猶在耳,回劍欲隔襲擊時,忽然腳下不穩,湛羅真人急踏一步借力,心下奇怪,他還不至於到站都站不穩的程度,這是——
  梟龍堂的人已經滾成了一團。
  剛才那處已塌陷下去,四面八方的積水都朝那處猛地急落,這衝力讓想站起的人再次跌倒。剛狼狽的爬起來,就有一道水花衝天而起,分明是兩道人影迎急流竄了上來。
  謝紫衣一落到地上,就鬆開了抓住漠寒的手。
  那邊漠寒則是嗆的連咳,一抬眼,看到這麼大的暴雨,一點不驚慌,反而要歡呼了。
  漠寒仰著脖子張開嘴,這天上來的水還不趕緊喝個夠,更待何時?
  終於從地底摸出來的人容易麼?!
  「……」
  湛羅真人縱然認不出易容的謝紫衣,但漠寒他還能看錯嗎?
  ——他徒弟到底跟著紫衣幹啥去了,一臉激動感動得要痛哭的模樣跪地仰天,這分明就是悲痛萬分哭號的慘狀麼——雨水從臉上滾下來,可以自動代入。
  謝紫衣也望過來,目光一凝。
  就算聽漠寒提到,不過眼下這情形?
  等漠寒被慘叫聲驚怔,抹了臉上的水低頭一看,就看見噗通噗通栽在地上的屍體,以及伸出手,讓血跡隨雨水沖落的謝紫衣,還有那個提著劍乾淨利落把人腦袋砍成皮球的——
  「華凌。」
  「師父,我一點都不有趣,你怎麼樣?」
  漠寒覺得如果不是很熟,絕對認不出這是誰,再好看的人,一身衣服凌亂濕透,頭髮也散下貼在臉上,亂得沒辦法看,這連長啥樣都看不出了,只會覺得像厲鬼的好吧。
  「死不了。」
  內力消耗過度,又受傷嚴重而已。
  不過湛羅真人感到奇怪,他發現謝紫衣與漠寒,沒一個對他這副狼狽樣驚訝。
  「師父,你跟常梟龍想不開看誰先被雷劈到的打架,我看到了。」
  「這不可能!」
  那時連個能喘氣的人都沒辦法安然無恙的待在周圍好吧。那匹馬見他們往雷云深處去的時候,像拜託什麼似的沒命奔了,果然是怕他。
  「不止是我,整個九州的玩家都看到了。」
  「……」
  「他們估計會以為你是梁…他們以為你才是『天下第一』謝紫衣。」漠寒見湛羅真人仍然是滿眼想不通的驚異,只好指了指天,「九州系統搞的鬼,那一段,在玩家那邊,誰都能看得到,看多少遍都沒問題。」
  這下不僅湛羅真人,連謝紫衣都怔住了。
  「那現在?」
  全程被無數雙眼睛隨便看,誰都要暴躁。
  「我估摸著他不會這麼無聊,其實這件事,只是有人說九州不夠好,所以…」
  所以就給人看夠好的證據?
  漠寒覺得這點解釋還不夠啊,他之前沒想到,現在醒悟了,九州貿然將這段視頻放出去不止是趕巧吧,萬一有見過謝紫衣又見過他師父的玩家!!
  「師父,你做國師的時候沒給玩家見過模樣吧?」
  「…有一個,是宮女。膽子太小,看到蛇就被唬住了,太沒趣。」
  這是討論有趣沒趣的時候嗎?
  「玩家,那就不好殺人滅口了。」謝紫衣皺眉。
  「……」
  漠寒看看謝紫衣,又看看湛羅真人,囧得抱住頭:
  「不管如何,先離開這是非之地。」
  湛羅真人收了劍,略微運氣調息,由於他跟謝紫衣內力相斥的原因,就算身負重傷,謝紫衣也不能助他療傷,只能如此,沒走出幾步,湛羅真人忽然問:
  「對了,梟龍堂與你有何恩怨?」
  謝紫衣淡淡的將先前與漠寒所說的又複述了一遍。
  「那麻煩了,既然有如此過往,想必梟龍堂必然對臨淵派武功知之甚深,常梟龍若是不笨的話,已經猜到他找錯人了。」
  「那又如何?」
  謝紫衣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然後打量四周。
  「漠寒,離開此處之前,你先去翻翻。」
  「咦?」
  「天上只會下雨,不會掉餡餅給你。」
  「……」
  漠寒還沒反應過來,湛羅真人也涼涼出聲:
  「你是想自己餓死,還是想我們都餓死?」
  「……」
  一刻鐘後。
  「呃!師父,我們是名門正派…不用厚道的留下點,全部劫掠走行嗎?」
  「現在,我才是謝紫衣。」臨淵派從來就不是正道。
  正牌的不吭聲,漠寒只好苦著臉看著他從來就不是好人的師父:
  「臨淵派掌門也是要氣度的,不是啥都搶好吧。」
  失手將一塊乾肉砸到了旁邊漠寒臉上,湛羅真人一扭頭,盯漠寒,盯自己弟弟,神情疑惑:
  「貧道怎麼覺得你們有點不對勁。」

  攤牌

  塞外的風暴是每夏必至,或者說,那是一種固定出現的災禍。假使狼群來了,還可挽箭力敵,但暴雨之下,哪怕是梟龍堂也無能為力。但關內卻赤日炎炎,求一滴雨而不可得。
  這旱情在長江以北,自入夏來,持續了將近三月,許多地方到秋季怕是顆粒無收,巍巍舒朝皇廷之中,朝中重臣無不愁容,他們與那些愚昧只會推說是天下有冤案或君王不仁的人不同,因為在九州,一直不下雨就是確確實實的「天意」,觸怒蒼天降罪於民啥的不存在,有腦子的都知道,這就是規定好的必須要發生的事情,要舒朝上下為了賑災疲於奔命,國庫空虛,甚至民心背離。
  ——只怕即將到來的秋冬不好熬。粗粗一想,不是尚未剿滅的前朝餘孽,就是將有人會起二心謀反,又或者說,嗯,這看似平靜的京城,暗潮湧動,就算本來沒那個心思的,看著這天災**,也要開始活泛了。
  所以舒朝年輕的帝王心情不佳,從大臣到宮女都很能理解。明知道將有混亂朝政的大事要發生,但皇帝再怎麼有能耐,也不能讓老天下雨…於是人人都恨不能遠遠避開,就算當值或者面君也是輕手輕腳小心翼翼。
  沒有風,就算有大塊的冰放在乾元殿各處,依然悶熱難當。舒重衍沉著臉,攥著一張密摺,坐在那裡不動很久了,他面前還放著今天才由飛魚衛按例呈上來的各色消息密報,其中有一張,幾乎是九州高級NPC人手必知的——江湖小報。
  很多事情,只有玩家才知道,不看這個,就會錯失許多。
  譬如舒重衍此刻,如果只是接到邊疆鎮遠大將軍蕭炎的摺子,知道國師忽然孤身策馬去了塞外,尚不至於這般焦躁惱怒,關鍵在於江湖小報上所說的那場所有玩家都看得到的驚世之戰。
  生平第一次知道臨淵派,是他當太子的時候千方百計查到的。第一次得知那個師父是誰,是因為那個玩家,才忽然來的機會,天下第一謝紫衣…這名號聽著他就由來的有些怪異,舒重衍曾經疑心過湛羅真人與他是一個人,不過如今這情形,國師到底是為什麼貿然離開大軍的原因還用猜嗎麼?
  連謝紫衣都是險勝,國師只怕也不是對手,如此…
  舒重衍神色陰沉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更漏聲聲,這廣寂的華美宮廷,有無數人在悄悄盤算著各自的心思,就這樣直到天明。
  「來人。」
  過久沒出聲,舒重衍本來就壓得低沉的聲音更顯暗啞。
  「陛下?」幾個近身飛魚衛格外惶恐,前些日子還有同僚因護駕不力,被刺客殺死,然後就被貶出了京,只怕以後都沒指望,所以他們幾乎抱著兵器戰戰兢兢的當值,一有風吹草動就想跳起來。此刻聽傳喚,還有不畢恭畢敬的道理?
  舒重衍獨坐大半夜,殿中的蠟燭全部燒完熄滅,晨曦透出的微光沒有迎透窗櫺照進來,他端坐在那裡,看不清神情,語調裡亦無絲毫波動:
  「著人,密查青恬宮。」
  「遵旨。」
  「切記,無論看到什麼,都不可輕舉妄動,哪怕是一個宮女或者雜役,也不要自作主張,速來回稟。」舒重衍越說,聲音愈冷,讓人聽來不禁一個寒顫,卻也不敢應答什麼,恭聲應諾後就匆匆退下。徒留下一殿空寂,然後金鑾殿的鐘聲就次第響起,那是朝會開始傳召百官進午門的鐘聲。
  這麼早,除了NPC,只有徹夜在線的玩家了,與他們這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天,遊戲麼,每天不都一樣玩,最大的好運不過就是得到啥好裝備好兵器,又或者賺了大錢,至於遊戲裡的第一高手這種名頭,呃,話說那個叫漠寒的傢伙好像又有好長時間沒升級了,不過113級的數字還是太高,遲素齋秦獨岸以及後起的武林高手連100級的邊還沒沾著,考科舉容易陞官難啊,蘇州知府還沒有113呢,玩家暫時還爭不到這種官位。
  最初進九州的那批玩家大半已經不再瞄著等級。
  因為武功就到那個程度,再升也爬不動分毫,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如何混得好這方面,譬如遲素齋到現在還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和尚,而牙膏鏢頭就春風得意多了,儘管只有60級卻不但養有高頭大馬,還在九州裡有專門的宅院住著,美酒喝著,懷裡揣著三五兩銀子隨意揮霍…當初笑話高路捷不是門派玩家沒前途的人都不吭氣了。
  啥,漠寒?113級看著風光吧,都被全九州官府通緝了,搞不好武當派要逐他出門。這種武林高手,實在是不當也罷。
  對於論壇上這個觀點,漠寒自己表示想舉雙手雙腳支持。
  頂著能把人吹走的狂風暴雨,在草原上長途跋涉了三個時辰,徹頭徹尾的沖得全身乾乾淨淨,他是很努力才不去偷瞄謝紫衣同樣濕透的衣服,奈何好的衣料就是好,雖然薄吧,但全濕了卻還是看不到什麼,漠寒還要努力裝作若無其事,躲避湛羅真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這乾肉干饃都快被澆成肉湯,還能吃嗎?」
  「你不是有內功?」
  湛羅真人有趣的看著自己徒弟如遭雷擊的模樣。
  漠寒低頭看捧著的那一大包,這叫欲哭無淚麼,在大雨裡不停的用內功烘乾這個?原來他就是一個烘乾機,囧囧有神明白了,肉被泡透還能吃,但湛羅真人當然是不吃這個的,等干饃變成了米糊,可沒有舔包袱布的說法。
  還沒悲催完,就發現謝紫衣看著湛羅真人的目光有些不對。
  湛羅真人起初也沒留意,抹下額上的雨水後,察覺到後也疑惑的回望。
  就這樣凝固了幾分鐘,然後兩人一起望漠寒。
  「……」
  無辜至極的看自家師父跟梁先生。
  好吧,這三個加起來大約可以橫掃江湖朝堂神馬的武林高手,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一件事。
  「紫衣,我一直以為你在帶路。」湛羅真人險些岔了口氣,讓內傷加劇。
  「難道你沒看見我們是從哪裡出來的?」
  把你扔到地底去,再出來的時候能在天地間一片暴雨裡分得清東南西北?
  漠寒努力裝不存在失敗了,只能乾咳一聲:
  「別看我,我在京城都能迷路…」
  他還好奇湛羅真人好端端的怎麼跑到草原上來。
  「來的時候,騎的是紫衣你的那匹馬,結果你人沒找到,先碰到常梟龍那個瘋子。」湛羅真人說起的時候,仍舊忍不住皺眉,他慣常似笑非笑,如今這神態沒了,也不像謝紫衣一樣觸動惱怒就動殺機,卻是一種份外凝神深思的模樣,這讓漠寒更像敬而遠之了。
  按照他對他師父的猜測,湛羅真人比睚眥必報還要更高一個境界,惹來他的興趣,都是潑天大禍,何況是讓他如此狼狽,差點要千里逃亡的常梟龍。
  漠寒都看出來了,謝紫衣如何不能?
  「先來後到,兄長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逼得他跟漠寒在地底下待了整整七八天,就算沒有系統任務,梟龍堂他也絕不會放過。
  不過湛羅真人要是好說話,估計九州明天的太陽就從東邊落下去了。
  「這世上並沒有做兄長非得讓著弟弟的道理。」
  「與常梟龍有怨的是臨淵派。」
  「現在他與貧道也有怨了。」
  從來就沒想過如此情形,漠寒苦惱的扭脖子,以及他怎麼覺得,他師父這是藉機不依不饒看熱鬧呢?他只好往後連退三步,降低存在感順帶無語問蒼天,可惜九州只顧著往下倒暴雨,完全不理他。
  「師父,梁先生不是無緣無故到草原上來的,肯定是系統任務不是。」
  言下之意十分明白,湛羅真人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漠寒的小心思,但這麼久不見,卻發現漠寒連遮掩這點心思的意圖都沒有,也不見謝紫衣如何惱怒,先前問了,結果兩人都不答,倒好像自己大驚小怪似的。這根本就是有問題!
  「華凌!」
  「是?」
  「你到底是誰徒弟?」
  「……」
  湛羅真人言辭犀利接著拋出一句:「貧道不在的時候,你們到底怎麼了?」
  這語氣怎麼聽起來這麼囧?以及這種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感覺!!
  謝紫衣沒吭聲,漠寒苦逼的看著盯著他不放的師父,半晌才冒出來一句:
  「師父,我打算以後去開客棧。」
  然後強調的加上一句,非常果決斷然,這絕對是在湛羅真人面前從來沒有過的強硬:
  「跟梁先生一起!」
  湛羅真人靜默半天,對著漠寒堅決毅然的表情納悶得不行,他完全沒聽懂。開客棧,那是什麼?最近混江湖的新方式?原諒他國師做久後只知道舒朝朝廷的風氣是啥,對江湖傳聞都完全陌生了。客棧,是黑店嗎?呃,想到臨淵派的傳統,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為師不能一起跟你們開客棧?」
  漠寒被這句話囧得差點趴下,這叫他怎麼回答?
  「華凌的意思是,你可以驅逐出他武當派了。」
  那邊謝紫衣的一句話,嚇得漠寒差點又原地跳起。
  「咦,這是何說?」
  湛羅真人看漠寒,這徒弟他真的很有趣他很喜歡,如果不是九州束縛,他都有把武當掌教位置扔過去,這樣他就能隨便逛到京城去,不用等那皇帝下詔他這國師才能進京。
  「一個窮道士,萬事沒著落,還不如退隱江湖開家客棧,豈非很好。」
  謝紫衣定定看著湛羅真人,讓後者很是莫名其妙。
  「他若不怕客棧天天走水,就開吧。」難道一個小小客棧還容不得他進?
  「臨淵派總還有個建他百八十客棧的銀子…」
  ——謝紫衣不信湛羅真人有興趣天天來放火,放火又不能放出幾百種花樣來。
  「絕塵宮你都住了,你們的客棧貧道卻不能去?」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九州道理?
  湛羅真人有種大雨把自己都澆糊塗的感覺,肯定有啥地方不對,他只是沒搞明白罷了。
  謝紫衣分不清湛羅真人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佯,他原先就對有個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是不喜的,不過那是九州的安排誰都沒轍,加上湛羅真人又是那樣的人,這種感覺就逐漸淡了,這次不知為什麼,不悅的感覺好像一下冒出來翻騰,仔細想想,應該是湛羅真人問漠寒他到底是誰徒弟那句話之後…
  而且古怪的想到當初在南岩觀第一次換身份時,漠寒緊張的一個勁追問湛羅真人下落,口口聲聲說要收屍什麼的…嗯,漠寒其實是個不錯的人,並不單單是對他重視而已,這種事情並不奇怪…等等,難道生命值內力值掉太多會讓人哽得不舒服?
  遠處雷聲近了,聽得人格外煩躁。
  謝紫衣看也不看漠寒一眼,卻忽然一字一句對湛羅真人說:
  「總之,你的徒弟,我要了。」
  「……!!」
  漠寒都要仰天咆哮,這話難道不應該是他對湛羅真人說,師父你的弟弟,徒弟我很想要?
  結果他還沒怎麼滴,就看見湛羅真人茫然後,先盯漠寒,再盯謝紫衣,忽地恍然大悟笑起來:
  「原來你們是說——華凌他其實除了有趣外,沒別的長處了,難為紫衣你還瞧得上,他那點小心思我早知道,不過貧道還以為一直能看華凌笑話來著,唉!紫衣你太讓人失望!」
  「……」這次無語掉的是兩個。
  我咧,能說攤上這種師父跟哥哥真心桑不起嘛!
  漠寒還來不及擦去滿臉雨水跟黑線,湛羅真人已經笑眯眯的說:
  「紫衣,其實貧道也想找機會告訴你這句話。」
  「哦?」
  謝紫衣等了半天沒見下句,不覺詫異,只能又問了一遍:「兄長要說什麼?」
  「就是你剛才那句。」
  剛才…哪句?
  漠寒跟謝紫衣一致不解,回憶,然後,臉色驟變。
  「舒重衍?!」

  大變將起

  秋日終於到了,在九州的北方一大片地都是顆粒無收,起初玩家們根本就不在意遊戲裡是干旱還是洪災,左右他們不是考科舉做官去的,煩這個心思才叫奇怪。
  但問題很快就砸中他們,原先只需要一個銅板一個的饃饃,陡然長到十個銅板一個,就這樣還買不到,那些大街小巷經常能見到的包子饃饃店全部關門,任憑誰去捶罵,NPC也就一句話,自家的糧食尚且不知能否熬到明年開春,如何能做生意?
  對玩家來說,九州可不比別的遊戲,除了真心闖江湖的,那個不是固定待在一個地方一個幫派裡,貿然去陌生的地方,那簡直除了等級之外,就沒別的優勢了,不過錢一直是所有玩家心裡的傷疤,有不少還是二話不說,就往南方走,整得就跟逃難似的,比NPC難民動作快多了。
  這種亂局,使得本就浮動的人心更是惶惶。
  這日,八月二十一,在現實中酷暑熱潮還沒完全過去,不像九州裡的八月二十一是按農曆算的,陳墨在火車上給梁爽打電話時兀自念叨著這江湖是越來越不好混了,還好蜀地不在旱中,就這樣饃饃還漲到每個五銅板,許多玩家怨氣十足,打爆九州投訴電話的心情都有。
  梁爽單單聽到這句,就忍不住要噴,從九州開服以來,打投訴電話的玩家哪個不是更氣到要摔鍵盤?先前論壇裡就有好事的猜測九州客服部有專門回答此類問題的專家,然後所有接線員默契十足異口同聲。此言一出立刻引來無數非議,懂行的直接斥責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家熱線不是轉接的,就算有接線員無法回答的問題,所謂專家也不可能隨時隨地24小時待命,三班倒至少還要四個人才能輪換得過來呢,又如何能做到答覆玩家的口氣都一致這種效果?
  這種帖子本來應該沉下去,卻不知道觸動玩家們的哪根神經,整整在首頁掛了一星期,最後在那個惹來諸多熱潮的視頻發出後,九州遊戲公司出官方解釋了,全息網遊九州由智能電腦完全掌控不是一句空話,那個視頻也好,所有答覆玩家的投訴也罷,做出回答的其實是九州系統,接線員只不過負責輸入問題與念出答案,當然一再重複的問題與建議,就由接線員直接做答覆不浪費系統資源。
  這論述立刻在網上遭到了嚴重抨擊,都覺得見過推卸責任的,沒見過像九州遊戲公司那樣無恥能把事情全部推到一台智能電腦上的!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如此,不相信的倒是佔了大部分,不過有這個論調在心裡,玩家們終於醒覺的發現九州裡原來是有一個誰也奈何不得的最高BOSS!
  沒錯,那就是系統,沒看見最近是死也不下雨嗎,別說玩家,連NPC皇帝估計都要暴跳如雷。啥最可怕,無疑是按部就班毫不紊亂執行程序的系統最讓人畏懼,這可沒啥情面好講,沒聽說九州在公測結束後第一次更新就是封閉操作系統使九州保持獨立運轉的能力麼?就算是九州網娛董事長,也不能讓現在的九州世界的北方乾旱地區下一場雨。顯而易見,要想九州系統接受命令的唯一方式就是切斷電源,等主機徹底停滯運行後,格式化重啟,那麼九州網遊的所有數據都將丟失,玩家們是絕不答應的,在這個苦逼的世界裡稍微混出個模樣容易嗎?
  梁爽原先以為陳墨坐火車無聊,這電話估計要足足打十幾分鐘,沒想到死黨匆匆說幾句就有要掛斷的意思,旁邊又傳來女孩子的說笑聲,立刻明了,估計還是上學期圖書館外遇到的那個唐門女玩家,考完試後陳墨還是跟她坐的一趟火車回老家的,雖然不是一個城市,卻也恰好順路。
  這也挺好的,陳墨這小子平常嘴上口花花,其實沒正經談過女朋友,總被嫌不夠體貼不夠到位,又或者不會打籃球不帥神馬的,個子又矮,簡直就帶不出去,對著女生也沒啥共同話題,說了幾句就詞窮,至少這個現在不是問題,玩同一個遊戲嘛,還愁沒話講?
  陳墨問梁爽租的房子到啥時到期,畢竟學校宿舍就算開了,也是沒空調的,還不趕緊來蹭著享受幾天,最後終於像想起什麼似的問:
  「你小子到底在搞啥,迷失在大草原上了?」
  「一點沒錯。」
  「喂喂,我隨便說說的。我上上次打電話的時候,你說你快餓死了,至於上次,你又說在風暴裡迷失了方向,這又二十天過去,總不會還在原地晃蕩吧?擦,大草原上有迷宮嗎?」
  「瞎說啥,我其實是在練武。」
  「還練,你那武功不但高,還耐看瀟灑早就能拐走MM了,再練是要通天咩?」
  「那怎麼行,我奢望著天下第一呢!」
  這是雙關語,梁爽不自覺的笑。
  「噗,你不早就第一…」陳墨說著,猛地想起了什麼,「你說的不是玩家排行榜?該死的,你還想混九州江湖第一高手,醒醒吧,別做夢嘍,看過那個視頻我就知道咱們差頂級武功差的不是一兩個層次!」
  言下之意就沒說出來,你那神馬眼神,這麼凶悍的人你也看得中,隨便給你一掌,別說北了,估計連小命都得報銷掉。誰能在漫天閃電裡竄來飛去的,這不玩命麼!
  「好好效忠你家教主吧。」
  「她找不到靈華公子,你還能不知道,謝紫衣又不在中原,她就是天天鬱悶得摔盤子也沒辦法不是,說來也奇怪,酆都教堂堂武林第一邪教,幫眾數萬,怎麼連一個小倌都找不到,他還能上天入地?」
  這說得是很有道理,不過江湖上好像也有種法門叫易容術來著。
  在九州裡這就更離譜,可不是隨便往臉上塗塗抹抹的簡單,那跟化妝有啥分別,不然許多女玩家都擅長易容術了,九州這裡的非要使用某種特質藥水,要一遍遍的抹,也要一遍遍的洗,否則大雨洪水都沖不掉,依舊是那個模樣。那不比武功輕功秘笈更好得,九州裡精於此道的NPC都是少數,更別說玩家。
  殺手,還是高等級的殺手要是不會這個,估計不太可能。
  「隨你扯吧,有本事你繼續一天升幾十級給我看看!」
  「呃,這大概不可能。」
  陳墨嗤之以鼻,就知道,掛電話。女朋友儘管不知道漠寒就是梁爽,但話裡提到多了,再死黨也挺不是味,忍不住說話時就奚落玩笑。
  梁爽對著掛斷的手機,默默的想,這真的不是他不說,是死黨電話掛太快。
  他武功高低與否,已經不需要等級來衡量了。
  收拾完東西,因為要開學昨天去虹光電子辦理辭職手續,業務部經理說,如果他想畢業後進公司工作,完全沒問題,其實這句話已經是最大的認可了,他不過就是一個窮學生,更好的待遇或者拉攏那是電視劇裡才有的,沒有足夠的利益,在現實社會裡非親非故,誰又認得誰。
  特地一改迅速登陸遊戲的習慣,將論壇熱點標題都瀏覽過後,遊戲中的漠寒才出現。
  烈日高照,站在一人高的草叢裡,稍微低下脖子就能藏得嚴嚴實實。
  漠寒毫無意外的又看見謝紫衣與湛羅真人相距不遠,各使精妙以極的擒拿招數,雖然看起來都漫不經心一點不認真,也沒動用內力,單單一隻右手過招,不過卻是極快,沒三兩下,就是漠寒的眼力都覺得發暈。
  終有一日,他們得決死一戰。
  但除了等待之外,有許多事可以做,譬如說熟悉招法。這話是漠寒提的,倒不是異想天開,只是想起武俠小說裡西門吹雪劍法何等精妙,故意追殺陸小鳳時為了怕幽靈山莊的人懷疑,就是真的盡全力追殺,讓陸小鳳沒了命的逃,演戲麼,總得真才好!就算詐死,那一劍也得恰好避開心臟,卻看上去又重傷不治才叫絕佳。考慮到九州系統的嚴苛,欺瞞放水是甭想,但一點不含糊,就是費盡心思耗盡內力「恰好」落敗,誰能挑出錯來?
  啥,兩派傳統是不死不休?
  那養好了再打第二場好了,不介意再費神一次換個人重傷,給他死循環下去看九州系統能說啥。
  不過這個設想必須有個前提保障。
  「漠寒。」「華凌。」
  頭皮發麻,某人一天的苦逼練武又要開始。
  「兩儀劍法,涵元一氣,你要是差那麼一點,來日倘若事有變故,不是為師死,就是紫衣無救,這種事誰都說不準。」
  「對對,弟子明白。」
  苦逼擦汗,太沒道理了,舒重衍就能太平的當皇帝,他就必須苦逼的管兩個人,師父您老人家知道這是草原,草原麼!停滯不走,找個地方藏著,說是練功,吃的東西還不要他跑到十幾里之外到處偷回來,腫麼辦,他嚴重不平衡!
  「梟龍堂的人馬搜查,不知道怎麼,最近好像鬆懈。」漠寒看了湛羅真人一眼,補充一句,「京城那邊啥事也沒發生,師父不必擔心。」
  「如果沒有事,大同的三萬大軍為何會在前日班師回潮?」
  湛羅真人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被說服的人,神色淡淡,卻意有所指:「這個消息,還不是華凌你帶回來的。凡事不多想,你這都什麼毛病?」
  「……」
  這,他不是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裡好吧,哪裡有事事小心翻來覆去想七八遍的習慣?
  於是漠寒立刻無賴的說:
  「不是有師父在…咳,我的意思是,不是有師父跟梁先生嗎,我想那麼多干啥?」
  湛羅真人瞥他,頗不以為然,不過沒說什麼。
  謝紫衣卻對剛才梟龍堂的消息更感興趣,沉吟半晌,才道:
  「拖得一天是一天,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這是說不準的,只能事先打算,避免措手不及而已,他若鬆懈,反倒說明心急,等人自投羅網。」
  「貧道以為,就是你我聯手,只怕也不能殺得了他。」
  「為何?」
  「不到主線劇情的最後一步,系統怎麼能讓他死?怎麼能讓他掉級掉得太厲害?」
  臨淵派有這麼個棘手敵人也算不容易,斷沒有隨便浪費的道理。
  那邊漠寒嘴角抽搐,因為他試著想了一下九州要怎麼阻止謝紫衣與湛羅真人,於是冒出來的全部是雷暴啊,冰雹啊,地震都有可能,或者乾脆忽然中奇毒?
  「那麼?」
  「拖到九州自己忍不住為止。」
  湛羅真人摸著肩上幾乎癒合的傷口,似笑非笑,目帶冷厲:
  「以逸待勞,讓常梟龍來找我們,豈非很好,只要避著所有人,貧道很想看看,敢來落井下石的到底是誰!」
  區區一個梟龍堂,還不夠看。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最要緊還是——」
  漠寒再次被盯,無語問蒼天,他的武功到底啥時候才能練完啊嗷嗷。
  當然他不知道遊戲之外,有個叫李茂的也在仰天長嘆:
  「九州,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謝紫衣不去找常梟龍就算了,為啥湛羅真人也不去?!是不是數據錯亂,是不是那個玩家又折騰出啥?這兩個明明就不是善茬啊!不符合他們的性格,謝紫衣恩怨分明必十倍以償,湛羅真人更是睚眥必報心計深沉,哪有吃虧不吭聲的道理!!你給我看他們在哪,快點,我看夠常梟龍那丫的了!再精妙的陷阱沒人踩放著養老鼠啊?」
  咆哮三遍,九州不理睬他,第四遍的時候!
  「吵什麼,沒見我忙著干旱。」
  「……」

  飛來橫禍

  每天,住在九州各地的高級NPC都有可能接到奇怪的系統命令,要他們去某某地辦某件事,通常這都是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但要是不重視,很可能連死都不曉得怎麼死的,譬如酆都教那次比武招親。
  但不去吧,怕系統抹殺,去吧,擔心風蕭蕭易水寒。
  所以大家都養成了個習慣,往死裡鑽九州的漏洞,但你以為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就能平安無事咩?豈不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喂喂),九州系統最近學會了個詞,叫做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辦事要改成草蛇灰線伏筆千里(……)於是草原上的那三隻它一點不關注,直接系統消息,提示江湖第一殺手兼賣情報的組織疊恨樓裡面一個不高不低等級77的殺手。
  「殺掉青恬宮裡一個叫冉燕的宮女,因為她知道了一個驚天秘密。」
  本來這種消息是不會引起殺手注意的,平常接到生意後,疊恨樓總管選定哪個手下出馬,不需要鴻雁傳書或者臨時派出人千里迢迢趕過去,嗎,某個距離目標很近的殺手直接就能聽到系統提示,隨後就去做買賣,成與不成,疊恨樓總管也能被系統提示,不過這個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生意並不算好,就因為價格高。
  殺手不是機械,就算看上去像工具機器,還是有好奇心的。
  一個宮女,能知道啥驚天秘密?
  不過好奇心也僅此為止了,他不著痕跡的趕到京城,依他的武功要刺殺嬪妃皇帝那很難,但一個宮女就簡單了,觀察七八天,然後用縮骨功混在裝泔水的大桶裡進宮,好幾遍宮門檢查都由侍衛舉起長矛戈戟對著深桶裡猛插,不過太難聞,一般不會湊上去死盯個十分鍾不放,不過掃幾眼。
  摸進浣衣房裡沖乾淨後,偷了一身太監衣服穿上,宮闈森嚴到晚間各處是下鑰的,也就是幾重宮門都鎖上,就算妃子與妃子,也沒有辦法大半夜串門,除非位高貴重或者出了特殊情況,這樣對別有用心的人也有好處,那就是無論找這個宮裡的誰,宮門下鑰後絕對待在青恬宮裡。
  結果這殺手潛伏了三天,起初還能說不熟悉人,搞不清哪個是目標,但後來已經偷聽到是一個照管花木的小宮女,不過古怪的是他大半夜的要動手,青恬宮翻遍了就沒這個人,納悶極了。
  最古怪的是,這青恬宮明顯還有別的人在監視,害得他連偷吃東西填肚子都不敢太明顯,等第三天實在熬不住了,冒險從藏身之地出來,裝作別宮送東西的太監,跟那個澆花的小宮女打了個照面擦肩而過,這殺手頓時有仰天咆哮的衝動
  玩家!居然是玩家,當然大半夜的會不在!
  但他這一冒險露面,已經引來其他暗中監視之人的注意,卻不曉得為啥,他們全部沒出來,夜長夢短,速速搞定,這殺手一咬牙,繞到青恬宮後面的小膳房,然後瞅準了在那個宮女過來裝水時,一把摀住嘴硬拖到暗處。
  陡然受驚,自然雙腿亂蹬,不過小宮女那點等級遇到江湖高手那是完全不夠看,這殺手很有職業道德,連看都沒多看一眼,直接一刀解決問題,然後很厚道很規範的扔下一句:
  「你知道得太多了!」
  搞定,走人,殺玩家就是好,可以對著屍體講話,因為對方聽得見==不像NPC,得強壓著在目標耳邊可以算又厚道又殘忍的提示下抹對方脖子——看啥,這是殺手職業道德,好教枉死的人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只是做買賣。
  不過,殺玩家有毛用?這群傢伙完全不怕死的啊。
  這殺手森森覺得玩家就是九州裡最影響他們生意的存在。
  他逃跑得非常快,不過卻沒快過暗地裡監視的飛魚衛,察覺到已經被人跟上的殺手迅速混出了宮,然後在大街小巷左轉右轉,一邊奇怪那些人為啥就跟蹤不動手,一邊耐心的繞暈人。
  等到這個殺手順利回到疊恨樓的窩點,卻沒領到酬勞?
  ——啥,總管根本就沒接過這種生意?!系統提示是假的麼?
  那邊皇宮裡暗流湧動,舒朝青恬宮住著先帝二皇子與四皇子的生母貴太妃,一個照看花木的小宮女失蹤,是件很奇怪但又不算大的事情,只不過除了皇帝之外,先帝所活著的兒子,只有十三歲的四皇子,闔宮上下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某倒霉玩家掉一級後重生,剛刷新在尚宮局就被飛魚衛帶走了扔進詔獄。
  九州雖然不可能對玩家用刑,不過這眼森森的大牢估計光血腥與腐臭的氣味就能熏暈人。
  「說!你是誰的人!!」
  飛魚衛指揮使陰森森的笑:
  「不說,就扔你進水牢,保證三個時辰凍死你,詔獄可是進得來出不去的地方,就算死了也在牢房裡重生,你不想在九州重新開始吧?」
  「……」
  宮斗啊,她只是一個愛好宮斗的小玩家喂,怎麼趕上這種排場?
  「忘記給姑娘說了,你就是掉成0級,沒個說法給上面,一樣繼續被關在這裡,到時候死了沒辦法再死,苦苦熬著的感覺可不大好啊!」
  太兇殘了…!!
  我咧,強制下線打投訴電話去!
  「嘟,您好,這裡是九州網遊熱線,正在為您轉接…請問需要什麼幫助?」
  「沒搞錯吧,NPC威脅要我掉成0級,這嚴重侵犯玩家的利益有木有?!」
  「請按鍵輸入賬號,我們開始查詢,十秒後為你解答…呃!」接線員的聲音稍有遲疑,不過還是認真說:「玩家冉燕,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懂的。」
  「……!!」
  腫麼辦,好像掀桌!對話筒狂吼:
  「是哇,我知道的太多太多,多得我怎知道是哪件事?」
  宮闈秘聞她要一件一件翻出來招供咩?那她也不能繼續在皇宮裡混了好不好!
  「你已陷入主線劇情。」
  「咦?」
  「涉及任務,不做任何解答,祝你遊戲愉快。」
  「…」
  好吧,再次爬上線,面對拷問神馬的太兇殘了。
  「看來,你想通了?」飛魚衛指揮使站在原來的位置就沒動過。
  從地上爬起來的某宮女都想哪個什麼東西扔過去,那副嘴臉太可惡太沒天理了!!
  「我是屏梁宮言淑妃,不,是淑太妃的人,伺機待在青恬宮而已。」
  「你知道什麼秘密,足夠讓人來殺你一次。」
  「……先帝的二皇子中毒,是淑太妃派人下的算不算?」
  「哈哈哈,她自己的三皇子都在宮變裡也失敗被擒殺,這種一敗塗地的廢話,有什麼人會感興趣?」詔獄裡陰森森的,老鼠的聲音與水滴響聽得人頭皮發麻,這種水牢別說待一天,十分鐘都夠嗆好吧,天知道那水裡都有什麼!!
  雜七雜八說一堆說不到重點,倒霉的是她自己。
  「那就是,曾經被派去給國師下毒?」
  「留下一塊青恬宮腰牌嘛,這種蠢到極點的栽贓嫁禍,原來就是你幹的,嘖嘖,這是連陛下都知道的事情,你再拖延糊弄,可就別怪本大人不給你找個機會。」
  「…等等,這件事情很奇怪啊,原先屏梁宮指使我去下毒的姑姑,莫名其妙死了,是真死得再也出現的那種啊,後來又有姑姑說淑太妃從來沒下過這道命令,背後很蹊蹺吧!」
  「這跟你沒關係,快說!你好好想想,定是件只你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事!」
  傻眼,她就是一個小宮女啊,混得不太好的小宮女,還能是什麼秘密?
  等等!
  這叫靈光一閃,嗯,不管是不是這個,只要足夠份量,能從這裡出去就夠了!!
  「那就是一件關於國師的。」
  「怎麼又是國師?」
  飛魚衛指揮使頭都痛了,皇帝是一提到國師就在狀況以外,連帶著他們都戰戰兢兢。
  「真的是國師,因為上次去下毒嘛,我瞧見了國師的長相。」
  牢房裡所有飛魚衛都撇嘴,這有啥大不了的,宮裡不少人都見過,呃,不過好像都是NPC,沒有玩家,難道就這個也能算秘密。
  「我發現國師,很像一個人,不對,幾乎是一模一樣。」
  「誰?」
  「謝紫衣。」
  當天晚上,舒重衍聽到稟告後,直接將書案上摺子全部掃落,怒聲道:
  「招寧肇遠進宮。」
  只有那個倒霉的在臘八節那天接到紫帖的傢伙,親眼見過謝紫衣,不過隨後就因他無能遣得遠遠的了,只要國師回京,讓寧肇遠混在侍衛裡看一眼,真相就能大白。
  但是國師……
  如果不是旱災嚴重,朕一定要兵發塞外,踏平草原!!
  苦逼從詔獄裡放出來的冉燕拿著飛魚衛象徵性給的「遣散費」,皇宮是甭想再混了,還沒想好辦法要怎麼在九州重新開始,就又被人劫走了…
  這次蒙著眼睛被點穴道,還好不是水牢。
  「說,你到底知道什麼驚天秘密!」
  泥煤,有完沒完啊,掀桌!
  等等,反正秘密都說出去了,不如撈一筆?
  「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就把秘密賣給你們!」
  「姑娘獅子張口,就不怕我們聽完秘密,再殺人滅口?」一個陰慘慘的笑聲鬼魅似的飄忽。
  「那啥我是玩家,不怕死,另外我知道你們是誰!」
  「哦?」這倒有趣了,不過是個不懂武功的小宮女。
  「疊恨樓,對不對?」
  「……」
  出鬼了,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名頭搖搖欲墜居然能被一個蒙著眼睛被點穴道的小宮女發現!疊恨樓總管瞠目結舌,他覺得事有蹊蹺,還是把這宮女綁來問個明白,不然萬一出了啥事還蒙在鼓裡就被動了,難道這是步錯棋?竟然把自己老底都洩露出來?完蛋了,樓主要是知道怕是得活活掐死自個!!
  「小丫頭,你盡可亂猜。」咬死了不能承認,萬一是詐術呢!
  「我沒猜啊,是系統提示告訴我的。」
  「……」
  疊恨樓總管兩眼發黑,喉後發甜,有吐血的衝動。
  可惜被蒙著眼睛的某玩家不知道,只是認真說:
  「你們把我劫來的時候,就有系統提示,原來江湖中第一殺手組織叫疊恨樓啊,這名字真好聽,喏,我只要一百兩銀子,現在米價糧價都在往上漲,不是我貪心要這麼多,這不要是沒辦法嗎,足夠我逍遙自在的混九州兩三年就成。」
  天下大旱,那也是九州系統的錯啊!
  小氣成性錙銖必較的疊恨樓總管終於忍不住一口血噴出來。
  蒼天不仁啊!!
  冉燕等半天沒聽到回音,心裡奇怪,連叫幾聲,然後就是混亂的腳步聲。
  「總管?總管你怎麼了?」
  「這小丫頭對總管做了什麼?」
  喂喂,搞清楚,她動都不能動好吧。
  忽然有一個柔和清冷的聲音響起。
  「都成何體統?退下!」
  冉燕還沒回神,那人又道:
  「一百兩銀子,說吧,你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你先把銀票給我。」
  「疊恨樓一諾千金,說了應允你的條件,自然會做到,否則你就是拿了銀子,手無縛雞之力能離開疊恨樓嗎?」
  「也對,國師…就是武當掌教與天下第一謝紫衣是同一個人。」
  靜默良久,冉燕好像聽到一句低低的喃喃:「原來,難怪那日…」
  她豎著耳朵聽,卻怎麼也聽不分明了。
  「這消息確實值一百兩銀子,銀票會放在姑娘衣服裡,不過要繼續委屈姑娘目不能見,來人,送這位姑娘走!」
  「等等,我還有事要問,哎呀——」
  面無表情砸暈這個玩家的大漢站起來,遙遙對著屋子的陰暗角一拱手:
  「樓主,有件事屬下想提醒您。」
  「嗯?」
  「您的賣身契還在謝紫衣手裡!」
  「…閉嘴!」
  疊恨樓樓主負手走出一步,穿著件梨棠白縐紋袍,容貌陰柔漂亮,正是鳴翠館紅牌,芩教主心心唸唸的靈華公子。

  囧成堆

  深夜,更鼓聲剛過,就有一個鬼祟的身影從屋簷下挪出來,然後很順利的避讓開巡邏兵丁的視線,悄悄的跑到了東街盡頭的一處廢棄宅院前,同樣動作的人也不少,不過都沒單一個的,人家都是成雙成對的去「鬼屋探險」。
  對,這就是京城著名景點,咳,錯了是九州四個副本之一的前朝鬧鬼王府。堪稱最考驗膽量不過也是最無趣的地方,因為到現在為止沒人搞得清這裡面的BOSS小怪是啥,陰森森就時不時會從眼前呼的飄過去一道白影,又或者嘩地一下從樹上倒掛下一具血淋淋骨架。
  全息網遊神馬的就是鬼屋完全擬真效果麼?
  反正不管情侶玩家還是好友組隊,反正還沒敢單個闖的。
  這黑影進副本的時候,有玩家好奇的瞄了他一眼。
  喲,黑衣黑巾,挺專業啊,這模樣到底是去被鬼嚇,還是打算嚇鬼?
  沒人想到這是NPC,因為沒聽說過NPC會來刷副本的。
  進了廢墟一樣的王府,之前一段路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走運點的晃蕩半小時也不會遇到情況,但這玩的就是一個刺激,越安靜沒狀況就越緊張不是?連看鬼片刺激的就是等鬼出場的瞬間。
  就有聲稱砍死副本小怪的,其實後來發現是錯砍了一個落水才爬上岸的玩家。
  時不時猛地一聲拉長高調的尖叫,百分百是王府中的其他玩家。不過在這深夜裡卻傳得又遠又滲人,驚得副本裡其他玩家都一哆嗦,長此以往,哪怕這裡的鬼都無聲無息,玩家自己嚇自己都能讓周圍的NPC覺得此地夜夜鬧鬼不得安寧。
  就在這種此起彼伏的背景音裡。
  「確定了,上個月皇宮出過一次刺客,此後就在沒有百毒童子的消息。」
  「可惡的狗皇帝!」
  「那孤雁山的好歹還能砍玩家洩憤,我們整天在這邊裝鬼嚇人算什麼?」
  「蠱主稍安勿躁,我今天在疊恨樓買到一個消息。」
  「閩大人的眼光,我是領教的,請速速道來!」
  然後就是小聲嘀咕。
  「什麼?竟是這樣!」
  「沒錯,宮裡的眼線說,確實有個宮女失蹤了。疊恨樓說那是個玩家,見過國師的。」
  「哼,臨淵派,武當,還有國師——好啊,誰叫你要支持狗皇帝呢,這件事情一定要鬧大,最好讓所有武林正道門派都知曉,然後…哈哈哈!」
  ***
  風吹草低才能見牛羊,所以草原上的草是很高的(喂),尤其是武林高手,有心要藏的話,除非來個拉網式人海排查搜索,這裡中午十分炎熱,單衣都穿不住,晚上又恨不得裹棉襖。正常人絕對藏不下去,不過這天傍晚,湛羅真人遙遙遠望,半晌未動。
  「師父?」
  「不知怎麼…總有種不祥預感。」
  湛羅真人低聲喃喃,漠寒覺得這話古怪的沒邊了。
  這個,NPC要跟你討論預感,你說玄乎吧,九州系統是實實在在的天意,你說實際吧,預感它到底是個啥玩意啊,看不見摸不著的。
  「是夕陽如血,看著不吉利嗎?」
  「胡扯什麼,要是——」
  「要是狄掌令在就好了?」
  湛羅真人終於忍不住踹了漠寒一腳:
  「你說,為師要你有什麼用?」
  「其實易經弟子也懂的,只是有個關鍵難點!」
  「嗯?」
  「我們三個窮得連一塊銅板都沒有!」
  「……」
  湛羅真人面無表情的拎住漠寒的後衣領,將他拖到謝紫衣面前,然後往地上一丟:
  「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謝紫衣無聲的看漠寒。
  「紫衣不給貧道一點做補償嗎?」湛羅真人上上下下打量謝紫衣,因為實在沒發現有啥好東西,所以就更饒有興趣
  「你不是要舒重衍?」
  「貧道與你說一聲,那是客氣,你不給,那也是貧道的。」
  謝紫衣扶額,好半晌才冒出一句:
  「那你要什麼?」
  「那匹你騎到草原上來的良駒,確實不錯,雖然不在此地,不過以它的護主忠心肯定能找回來的,貧道也不要旁的,就瞧中它了。」
  不是看到自己就跑麼,嗯哼。
  「…可以。」
  一匹馬而已,在謝紫衣心裡能算得上什麼。
  「喂喂!」被賣掉的人還在現場好吧。
  「貧道記得你好像還有只云豹,現在估計也長大了…」
  「有個詞叫適可而止。」
  謝紫衣有點忍無可忍了,若非說話的是湛羅真人,早動手了,先要他的馬,再要他的寵物,是不是接下來連他的侍女都要走,好名正言順的整天唬得她們尖叫逃竄?
  「算了,貧道也不稀罕。」
  湛羅真人好整以暇的剛說完,卻被漠寒突兀冒出來的一句頂得翻了下白眼。
  「那是,皇帝富有天下,要啥有啥呢!」
  「華凌,貧道看你的涵元一氣還差得遠,過來!」
  謝紫衣不著痕跡的將漠寒推到一邊,淡淡笑道:
  「我似乎剛才聽到貨物既出那麼一句,如何敢勞煩兄長。」
  湛羅真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臉色陡然一變,抬眼望去,謝紫衣已經拽了漠寒往草叢深處走了,不過片刻,馬蹄聲就清晰可聞,地面並沒有輕微震動,估摸著就一匹馬,不太像梟龍堂的人,商隊趕路也不會那麼急。
  咦,那匹馬好像很眼熟?
  放眼草原茫茫,狄焚雪不敢勒韁繩,但見這馬一路往西北奔,來到這塊草地後就詭異的放慢腳步,東轉轉西轉轉,乾脆原地繞圈起來。
  難道?
  但也不能貿然喊話,有了!
  狄焚雪清清嗓子,對著茫茫大草原高喊:
  「鐵口神算,要的來,十文錢一課,不准不要錢!!」
  湛羅真人,漠寒,謝紫衣:……
  ——喊話前先看周圍好吧,太不正常了有木有!
  結果狄焚雪看到走過來的三個人,正得意洋洋的想著果然這辦法有效吧,還沒揮手喊一聲,坐下那匹馬卻忽然想見鬼似的掉頭就跑。
  「喂喂?怎麼了,你家主人在那邊,你看不見嗎?」
  哪有!它就是看見了,還看得很清楚!
  最後狄焚雪是跳下馬,奮力靠著武功,硬把馬拽過來的。
  三人看著狄焚雪很是努力的拽著,步伐走得居然還很瀟灑,一臉興高采烈的表情,揮著手高喊:
  「總算找到你們了!」
  湛羅真人輕咳一聲:
  「狄掌令,貧道怎麼記得有人說,如果事有不妙,他就去請上官宗主麼?」
  「別跟我說這個,出大事了你們不知道嗎?」
  湛羅真人與謝紫衣一致看漠寒。
  漠寒無辜的把論壇上的消息全部想了一遍,除了乾旱之外的確啥事都沒有!
  那邊狄焚雪一擊掌,「你看我糊塗的,這草原上當然消息閉塞,你們不知道也是常理。」
  然後湊近了,神神秘秘四處看,可憐那匹馬萬分不情願的被他拽來,蹬著蹄子拚命想離湛羅真人遠點,要往謝紫衣那邊靠,偏偏中間有隔了個漠寒,苦逼得甩頭擺尾死命掙扎。導致三個人的注意力全在它身上,完全沒看見狄焚雪凝重的表情。
  「有江湖傳聞,說謝紫衣跟武當掌教是同一個人。」
  「嗯?」這是啥流言?好吧,還是有點靠譜的。
  湛羅真人皺眉:
  「如何會有這種傳言?」
  「不知道,但不是人盡皆知,好像是江湖情報殺手組織傳出來的。」
  謝紫衣跟著凜然,目光冷厲:
  「疊恨樓?」
  「這倒說不好,也許不是,不過傳得有板有眼,而且很多人都相信了。」
  「啊?」
  表示驚訝的是漠寒。
  他家師父跟梁先生?那是除了長得像,根本就沒半分共同點的好吧,而且湛羅真人一向小心謹慎,根本不在玩家與江湖人之前露面,到底是怎麼有的謠言?
  「因為臨淵派,呃,臨淵派是那樣的一個門派,你們都知道…」
  狄焚雪當著謝紫衣的面不好細說。
  因為臨淵派滿門上下都是終身職業COS愛好者…是這樣?都是各自隱藏身份的高手,所以兩面派人生是他們的樂趣?所以武當掌教是武林公敵一點不奇怪?
  這不是神邏輯,是臨淵派素行不良啊!
  湛羅真人與謝紫衣對視,全都哭笑不得。
  「都有不少掌門掌教寫信來黃山宗了,宗主他老人家頭痛得要死。」
  狄焚雪不解的再次將掙扎逃開的馬又拽近一步。
  「現在怎麼辦,就等你們拿主意呢!」
  「貧道大可離開此地,不過在那之前——」
  「必須去找常梟龍。」
  狄焚雪愕然,趕著急道:
  「喂喂,你們自己麻煩都一籮筐,還去找別人麻煩幹啥?」
  「不能不去。」系統任務。
  「不能不去。」湛羅真人撫著肩頭已經癒合但還是破掉的道袍冷笑。
  漠寒看這個,又看那個,苦逼認命:
  「對,不能不去。」
  「……」
  狄焚雪被不斷掙扎的馬擾得醒悟過來,脫口而出:
  「我們四個人,就一匹馬,要怎麼走?」
  湛羅真人大笑,伸手一拉韁繩:
  「好友,對不住,這是貧道的馬!你們用輕功!」
  馬跟狄焚雪一起僵住了。
  「等等,我明明記得這是…」
  通常良駒的眼睛也特別有神,此刻這馬正可憐兮兮的看著謝紫衣,就差滾下兩滴眼淚。可謝紫衣卻沒看到,他在欣賞漠寒因為預感到接下來的話是啥所以囧得皺成一團的臉。
  「貧道剛剛已經向紫衣買下這匹馬。」
  「耶?用什麼,這可是千里良駒,我也很喜歡的。紫衣怎麼能把它賣了呢?」
  那馬死命往狄焚雪身上蹭,它錯了,其實這個是好人。
  「嗤,區區千里良駒而已,貧道可是拿華凌買的。」
  「啊?」
  狄焚雪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貧道唯一的徒弟值錢,還是這匹馬值錢?貧道還覺得虧了呢!」
  漠寒默默黑線,是喲,多謝師父你看得起。
  狄焚雪遲疑半晌,才慢吞吞道:
  「我能說我覺得都不值錢嗎?」
  耳邊風聲起,259級的黃山宗掌令下意識避開後,才發現那馬憤怒的朝他蹬了一蹄子。

  絕殺

  梟龍堂幫眾級數,比酆都教還嚇人,基本上就沒有50以下的,小頭目啥的最少70,十多位供奉都有240,常梟龍級數不明但絕對不會低於275,這麼龐大的勢力如果入關,中原武林還真沒哪個幫派能比得過,它再發展下去,搞不好都能統合草原各部落勢力,去攻打舒朝了。
  噶沙部落的大帳裡,面上有一道豎直刀疤的常梟龍仰著脖子灌下去一整碗燒刀子。
  潞王畏畏縮縮的躲在一邊,反倒是噶沙王妃笑顏如花,毫不緊張。
  彌護法壓抑著怒火,如果不是好幾個人按著他,就似乎要立刻跳起來將這兩人分屍了,一張胖臉通紅,大吼道:
  「堂主,你還在等什麼,這賤/人竟然對我用蠱,如果不是堂主到來發現了,我還不知要神志不清到什麼時候!不剮上一百刀,死上一百次,怎麼能解恨!!」
  常梟龍卻完全不給他面子,將空碗啪的一聲摔在彌護法面前:
  「自己沒能耐,這會還好意思廢話。」
  「堂主!他們用旁門左道伎倆…」
  彌護法氣得直哆嗦,又極力要辯解,卻被常梟龍冷冷一句砸得差點背過氣去。
  「本堂主倒不知你幾時成名門正派,看來梟龍堂池淺水深,養不住你。」
  「不,堂主我的意思是,我是…」
  「整天就想著入關,一刻不安分的到處竄,也不關心幫中事務,更不練功,本堂主要你何用?給我滾回漠北總堂好好反省去。」
  彌護法一肚子火憋得沒處發,只能勉強拱手,踏出了帳篷。
  他走了沒多遠,馬上有親信討好似的跟上來:
  「護法,您甭生氣,小的看堂主其實是…」
  「呸,不就是瞧中那個女人麼,爺會不懂?」
  這親信無語,敢情彌護法是以為天下人都跟他一樣麼,根本就是因為噶沙王妃是前朝和親到草原上的公主好吧,那個男的身份也有問題,梟龍堂也不能老憋在塞外吧,連你彌護法都知道要去關內找樂子,堂主還能心甘情願待在這裡吃風喝沙不成?
  「不就是一個女人,連爺的面子都擱了往地上踩!」
  彌護法氣哼哼的踹了一處帳角。
  「哎喲?」
  一道繩索鬼魅似的套中他腳脖子,生生將他拎了起來,然後機弩咯咯作響,彌護法勉強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因為知道厲害,完全不敢使力掙脫繩索,以防後續機關啟動,掛在那裡只能怒吼:
  「快停下機關,快!這都搞什麼鬼,沒看見是我?」
  頓時梟龍堂的人一陣亂,趕緊過來解繩索。
  「護法,這陷阱布了這麼多天,你好端端的踢它做什麼…」
  彌護法眼一瞪,腳還沒踩到地面,就要破口大罵,他這模樣眾人很熟悉,紛紛避讓,誰也不想當這個替死鬼出氣筒,彌護法看見一個反應慢的,順手就扯了衣襟拖過來,因為太胖根本就沒瞥見那道寒光,只是準備咆哮的時候,下意識的覺得不妙,一把將那個長相挺陌生的梟龍堂手下丟開。
  已經晚了,肚腹一涼,但並沒有感覺到痛,彌護法猛地一轉身,發力一掌要給這個刺客好看,正獰笑間,只聽得耳邊有尖叫的聲音,瞥見親信瞧著自己的目光驚恐,莫名的低頭一看。
  袍子上他以為不過是一道血痕的地方,已經無聲崩裂出一道兩指粗的傷口,透過破爛的衣袍,可以看到才開始有鮮血從慘白肉裡爭先恐後的滲透出來。
  彌護法這才感到鑽心劇痛。
  只一息間,鮮血已經狂噴,彌護法驚得連退幾步,伸手想扶住什麼,但他一動,傷口反倒裂得更大,已經跌倒在地,滿頭冷汗滾在已經扭曲的臉上:
  「你,你是誰?」
  一語未畢,幾個帳篷間高懸的火盆與地上的火堆「呼」的一聲捲出散開無數道火星,將原來驚駭四望的梟龍堂人馬擾得更是紛紛抽出兵器,躲閃不及的讓開余火,有機靈的就去抓彌護法奮力指的那個穿著梟龍堂衣服的人,仔細一辨,居然誰都不認識,而且剛才他們並沒有看到這人是怎麼下的手。
  寒光如驚鴻,剛眼角瞥見,覺得脖頸處一冷,按著慣性衝出去的幾步,就忽然看見自己身體在往前奔…極端可怖的景象,身體上沒有腦袋,然後看見血噴出的時候,眼前一黑,全部化成白光了。
  一人站在白光裡,手上寒芒縮回袖中,幾縷青絲才緩緩貼著臉頰落下來,眉如遠山,溫雅昳麗,似笑非笑,信手將那個先前刺殺彌護法的人丟到身後:
  「一擊都不能斃命,回去繼續練!」
  彌護法這才算看清那暗算自己的只是一個玩家。
  玩家啊!九州的玩家最高才多少!!
  「兀那鼠輩——」彌護法一說話,傷口又崩裂得更狠,咕咚一聲徹底癱倒,嘴裡直冒血沫,估計死都沒想明白到底一個小玩家到底怎麼越100級殺掉自己的。
  這下可好,不用跑馬回漠北了,直接刷新過去。
  看著彌護法也在白光後不見了,眾人惶恐得要尖叫的時候。迎面一道掌力推得他們倒飛出去,武功高的也是連連後退,沒支持多久也橫跌出老遠,連地上的沙石都被平地掀起,致使許多陷阱暴露出來,至於橫七豎八撞在陷阱上的就更不少,一時白光連幕慘叫連連,等常梟龍聞聲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滿地狼藉慘不忍睹,除了重傷的手下,什麼人都沒看到。
  沉著臉聽完倖存的人戰戰兢兢稟告後,常梟龍一皺眉:
  「這不可能,就算是謝紫衣,也沒有這樣深厚高強的掌力…」
  以一己之力,能像狂風一般連帳篷馬樁都摧毀,那還是掌力嗎?他這輩子都望塵莫及好吧。
  「就算有兩個他也不可能!」
  常梟龍疑心那日與他決戰的人並不是謝紫衣很久了,因為他根本沒看到一門臨淵派的功夫,但聽得屬下描述,又實在納悶,那樣快的身法,又以琴絃為利器…中原武林到底除了謝紫衣外,還有誰有這般能耐,而且能一擊重傷彌護法,致使他掉級的玩家,這不是笑話麼,九州的玩家等級實力什麼時候有這種水平了。就算彌護法是個廢物,好歹也有220級…
  ——自己將漠寒拎到眼前,讓漠寒有大好機會動手的彌護法的確是個渣。
  不過,那種逐漸崩裂的傷口,怎麼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如此快的劍,還要使對方用力愈大傷口就撕裂得越狠,分明是極霸道的內力在其中作祟,可不是尋常人會的。
  等等,想起來了,許久之前的淮左秀士一脈,似乎就有這種武功。
  「咫尺天涯?」
  常梟龍還沒想完,心中驟然一緊,想也不想抽身躍起,直聽得腳下轟然巨響,已然塌陷一塊,劍光直逼咽喉而來,冷哼一聲手握成拳,不避不讓,往劍脊上猛擊過去。
  招出一半,耳後涼風起,常梟龍大驚,騰身後躍,卻見是一個青衣文士,玉骨摺扇反手如弧,常梟龍身側數十處穴道都在這招來勢之下,常梟龍不懼反被激起戰意,大喝一聲,拂袖帶過劍鋒,仰面一拳砸偏了那扇,這一交手,心下大定,就說中原武林怎麼可能有這許多與謝紫衣同樣的高手,這青衣文士內力明顯要差一線,武功也不甚精妙。
  怎料本該失手落空的那青衣文士居然毫未變招,垂落的左手猛地五指成爪,如果不是常梟龍避得快,只怕就不是臉上多四條血痕少幾條肉的區別了。
  這下精彩了,本來就一道刀疤的臉又橫過去四道不深不淺的傷口,看上去笑死人。
  「陰風爪,你是酆都教的人?」
  常梟龍怒然一拂傷口,顏色鮮紅,還好沒毒。
  蹲在不遠處看熱鬧的漠寒也瞠目結舌。
  那個他沒記錯的話,狄焚雪是黃山宗掌令吧,黃山宗是正道鰲首耶!
  常梟龍略顯狼狽的避讓開湛羅真人的又一劍,也許他單對一個,還能運用招法精妙化解什麼的,眼下一旦錯失先機,又是面對兩人,只能一退再退,尋機反擊。
  他並沒有放鬆警惕,還有一個玩家不是嗎,所以又再次覺得有人從背後一掌偷襲時,就冷笑一聲,這點掌力,能抵個什麼事,咫尺天涯聽來可怕,只要不近身,在厲害也沒有發揮餘地,於是一旋身,恰好一拳逼得狄焚雪身形踉蹌一步,跌向背後偷襲來的那掌。
  常梟龍趁機看清了來人。
  一張普普通通的臉,目光冰冷深邃,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等等,這不是玩家。
  常梟龍反應過來時已經慢了,他為躲避湛羅真人劍勢不得不伸手格架,就好像眼瞳裡還殘餘著那誤拍向狄焚雪的那掌,啥那間翻覆變換,輕描淡寫輕巧擦著狄焚雪的發角滑過,由掌變拳,擊中常梟龍左肋時中指突出,瞬時彈指在原處重擊第二次,就好像周圍一切都詭異的慢下來,讓人瞧得如此清晰,指掌翻覆再次連變十多次,撤手收招時,常梟龍左胸都已經塌陷下去,他一口血噴出,強撐一口氣猛地抓住了湛羅真人劍鋒,鮮血順著手掌滴落,湛羅真人連想都不想,棄劍就後退,就是這般,尤被反震的內力撞得連退數十步。
  常梟龍瀕死一擊沒得手,後心卻劇痛。
  狄焚雪在謝紫衣那招勢竭後撤時就已經迎上,左手生生插入了常梟龍後脊,往後一帶,血噴得他一臉都是,同時也因內力反震悶哼一聲橫跌出去摔在地上。
  常梟龍卻盯謝紫衣,忽然仰天大笑:
  「羅浮掌,你才是,哈哈,你才是——」
  一語未畢,鮮血帶著黑色內臟碎片從口裡噴出,仰面倒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前後總共不過幾分鐘的激戰,漠寒還沒回過神來,湛羅真人拾起落於塵埃中的長劍,謝紫衣扶起狄焚雪,頭也不回飄身後退,漠寒趕緊將剛才偷的三匹馬拉出來,自己也翻身躍上,總算接應及時,梟龍堂眾人驚駭之下醒悟過來要追的時候,只看見四匹馬絕塵而去的影子。
  ***
  「狄掌令,你無事吧?」
  「咳咳,為什麼你們兩個要找他麻煩,一場打下來,受傷的那個卻是我?」狄焚雪趴在馬鞍上嗆了半天,捂著心口悲痛萬分,「一定是我動手前沒算卦的緣故。」
  「……」
  漠寒本來還想說,他師父跟梁先生聯手的默契好很正常,就算他們不天天一起切磋拆招,好歹也是雙生兄弟,狄掌令你這麼懂時機的絕配是為毛啊,這就是好友的定義麼?
  還有,你用的是什麼武功?酆都教的陰風爪?我去,還九陰白骨爪呢,歹毒成這樣。
  「你偷學了酆都教武功?」
  想讓常梟龍誤解,還是栽贓嫁禍?
  狄焚雪沒好氣的翻白眼:「胡扯,我好好的師傳武功怎麼變成我偷學?」
  「耶?」漠寒不解。
  這時謝紫衣忽然插了一句:
  「黃山宗上代掌令的妹妹是酆都教前教主。」
  「……」
  似乎臘八節那天,謝紫衣是對芩墜玉說過「酆都教前代教主與黃山宗有淵源,與先師亦有交情」所以既往不咎。漠寒囧然想,九州你家的江湖關係還能再神展開一點麼?
  「那你跟芩墜玉能算師兄師妹嗎?」
  「能…」
  「那你比武招親卻沒去?」
  「喂,她是我親妹妹!」
  「……」
  漠寒一頭栽倒在馬鞍上,簡直要一臉血,剛才聽到的分明上代才是親兄妹,怎麼輪到後面還是,同理推斷,真抱歉他跟皇帝不是雙生子…還有你們一個姓芩一個姓狄啊!漠寒看湛羅真人跟謝紫衣,似乎也第一次聽說的驚怔狀。
  「等等,你說芩教主是你妹妹?」
  「是啊,系統給的,但她不知道這件事。」
  謝紫衣靜默一陣,才道:「難怪你跟我胡言亂語說什麼紅鸞星時提到她,我還納悶,你怎麼就知道她的名字。」
  對哦,九州官方資料裡,哪怕現在比武招親劇情開啟後,酆都教主姓名那一欄也只是芩教主,古代就算跑江湖的,女子的名字也不是隨便哪個陌生人都知道的。如果不是比武招親,估計好多玩家連她姓芩還是姓秦都搞不清楚。
  「你家還有啥親戚?」
  三人一起盯狄焚雪。
  「六扇門總捕快宮慕言是我弟弟,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怎麼又跟六扇門…」
  漠寒還沒問完,謝紫衣輕咳一聲:
  「我記得六扇門以前的總捕快與黃山宗前掌令同姓?」
  「……」
  漠寒終於懂黃山宗為啥在數據背景裡是武林正派鰲首了!邪教第一大派是親戚,連官府也有親戚的有木有!!

  祈雨

  圍殺常梟龍那場簡直挑不出毛病,但漠寒還是忘記了最關鍵一點,他在剎那間一下飆升10級,驚得不少正瞥排行榜的玩家揉眼睛,以為看錯一個數字,明明就是113的,怎麼一翻頁一刷新變成123了,難道是hao123網址登錄過多,網頁抽了咩?
  帖子一開,討論者極度熱烈,有信誓旦旦確定十分鐘前還是113,最後的總結就是絕對是一下10級,才沒有任何玩家之前看到升級預兆。在九州,玩家甭說是一秒10級刷上去,就是20級30級的也有,不過那都是特殊職業,比如科舉做官的,還有最近混上大內侍衛小統領的一傢伙,別的哪怕是才出江湖的門派玩家,掌櫃啊幕僚啊之類的就算一口氣升10級,也沒機會在等級排行榜上被瞥見,九州這個榜單只顯示前100位,聯想到漠寒本來就113了,無數人倒吸冷氣。
  死也不相信這是打敗了個213級以上的武林高手。
  搞不好是前朝叛逆死灰復燃,漠寒丫的混上了將軍,嗯,虛銜等級神馬的,很多玩家都思量著之前才有崆峒派70級玩家投靠官府,最後混上了85級大內侍衛小統領,看來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才是王道啊有木有,武功練到頭沒得打拚原來還是要找工作滴~~
  不過前朝餘孽,可靠咩?
  於是一群玩家開始研究,到底是舒朝鐵飯碗好,還是共患難打天下的叛軍有前途。
  可想而知,等江湖小報照例刊登完畢,消息傳來傳去,最後到塞外的時候,常梟龍還能不知道那個殺掉彌護法的玩家是誰嗎?
  「漠寒,這名字挺陌生,再詳細打聽去!」
  NPC並不知道漠寒與華凌是一個人,不過武當掌門就那麼一個徒弟啊,只要不是智商有問題,三兩下一蒐集消息,想明白並非難事。
  「要對付謝紫衣,就從這個玩家身上下手!」
  常梟龍的方向絕對無誤,一場席捲整個九州的變故即將開始。
  北方大旱,黃河某幾處即將斷流,不止是NPC,玩家們也焦頭爛額,真正能在九州裡仗劍四處走的高手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混個不大不小的幫派,不大不小的職務,又或者是做生意當小衙役的,光上漲的物價就足夠他們煩躁不安了。
  米扇從蘇州一路而來,越往北就越咂舌。
  太慘了,稻田裡裂開了深深溝壑,樹木上都沒有葉子,全部被摘走充飢,真正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能逃難的都已經走了,一路都是衣衫襤褸的平民,因為他們死了是可以再刷新的,所以比起真正絕望還有段距離,也不會易子而食慘不忍睹,但活下去不僅僅是苟延殘喘就可以了,誰不想有口飯吃有口水喝,有個地方能安枕。他們拖家帶口,艱難跋涉在路上,全部面黃肌瘦眼神茫然空洞。
  這之中不僅僅是NPC,還有部分等級不高的玩家,只不過他們要不罵罵咧咧,要不就自嘲,玩網遊玩到逃難也是極品,三天餓死一次,附近城鎮刷新神馬的真心桑不起,許多生命值低的玩家索性最近不上線,留下的都是有幾手武功的,玩家們是準備跟著難民到一個大城鎮,然後去買補充生命值的藥丸,糧食啥的連想都別想,所以滄州血骨窟赤練老魔發了一筆大財。
  但他跟他的徒弟一點也不開心。
  沒錢的時候吃老鼠喝地下水,有錢了吧,還是吃老鼠喝地下水…幸好副本裡這些東西是定時刷新的,九州沒打算把副本BOSS都逼死,不然老鼠還不全餓死,地下水還不早乾涸了。
  這個秘密不知道怎麼的,給堅持刷滄州副本的席綿乃發現了。
  於是論壇發帖,召集滄州附近等級靠前的玩家,一起為了水源去刷赤練老魔,就算自己喝不掉,擺攤賣錢還能撈一筆呢!一時血骨窟副本爆滿,赤練老魔累得要吐血。
  擦,不打不行,玩家們就曉得有水,卻沒人知道血骨窟副本裡一天就定時刷出那麼點老鼠和水,正好夠赤練老魔跟他徒弟幾人份,半點都不多,就這樣還要被搶,是可忍孰不可忍,苦逼到吃老鼠喝涼水的日子都不安生,都要被欺壓,蒼天無眼!!(九州:這關我什麼事)
  難民大多數都是往南逃,他們也想叩開城門,但大多數地方官員自己城裡的糧食都不夠,如何肯接納難民,再說萬一有個變故,有守土安民之責的地方官承擔不起。
  於是他們只能沒希望的一個城鎮繼續的走下去,有的留在城牆下等待或許有好心的大戶人家施粥。越往北,這景象就越慘烈,米扇頭皮發麻,雖然一路都是走官道所見有限,不過看到的已經觸目驚心,但惻隱之心再起也沒啥用,他們的乾糧與水都是有數的,前方有些驛站連驛丞都逃走了,在這種時候奉旨上京,真心苦逼死了。
  怎麼辦呢,皇命遣飛魚衛來到蘇州,直接宣旨,就是要蘇州府捕快米扇上京面聖。
  看著蘇州知府與其他捕快驚喜與羨慕的表情,米扇納悶得沒邊。
  做為玩家,他對皇帝沒啥敬畏心,也不像有些玩家在論壇嚷嚷的那樣,認為九州太過分要玩家向NPC屈膝下跪啥,九州NPC只是數據不存在哇,那麼較真幹嘛,再說玩COS也好穿越也罷,總歸是跑不掉的,米扇好就好在他科舉考中過秀才,這叫有功名在身,見官可不拜的,不過皇帝那就不行了。雖然吧,面君在古代是大榮耀,他也挺好奇,不過哪有空穴來風呢?他有預感肯定沒好事。
  ——因為你跟那個倒霉的寧大人一樣,臘八節看到過某人啊。
  九月初八,國師返朝,九月初九,國師奉聖令於承天壇祈雨。
  呃,國師嘛,要做的事情有限,祈雨觀星神馬的很正常。
  不過這一次京城風聲鶴唳,似有不少心懷叵測的藏在暗中,湛羅真人這次回來,連舒重衍面都沒見到,就聽聞祈雨這麼個事。
  「我說,華凌你好像已經被官府通緝了吧。」
  「是啊…」
  不過城門口掛著的畫像,能拿著這種圖抓人犯的捕快才真心強大。
  漠寒得意的摸鼻子,第一次來京城的時候,他還苦逼的打黃鼠狼才升到15級老老實實排隊凌晨三點多進的城,這次乾脆就是直接半夜翻牆,管它是不是有幾十米高,武當梯云縱與涵元一氣支持毫無壓力,終於也算是挨著絕頂高手邊了有木有,而師父你非要說那匹馬是你的,就騎著那匹馬進城門吧,真對不住,馬用不了輕功——其實你是因為可以跟謝紫衣一起進城,總算不是被丟下排隊才竊喜的吧,快去感謝下令通緝你的皇帝==
  湛羅真人絕對不是排隊等進城的人,直接就是用闖的,等五城兵馬司驚動的時候,基本上舒朝文武百官都知道國師回來了。
  一些人悄悄嘆氣,又自嘲,也是,指望287級的國師死在塞外,這怎麼可能?
  「這天,就算連著祈雨三天,只怕也夠嗆。」
  漠寒真心覺得還不如叫狄掌令算一卦,說不定都比較靠譜。
  本來他們是可以不跟著湛羅真人回京城的,但誰讓舒重衍都被要走了呢…這不來見似乎說不過去,再者狄焚雪說他還有個做六扇門總捕快的弟弟從來沒見過面,於是四個人就一起奔來京城了。
  沿途旱情慘況,對四人影響實在不大,如果不是有那匹馬,連臨淵派各地的人手都不必驚動,漠寒表示在他餓過整整七天的經歷之後,沒吃沒喝真的不算啥…
  「這皇帝太荒誕了,好友你祈雨別祈得連江南都大旱呀!」
  「……」
  片刻後謝紫衣與漠寒都同情瞥內傷未癒又遭重創,失足趴地不起的狄焚雪。
  狄掌令,有些話你放在心裡就可以了,哪怕深以為然,也不要說出來啊。須知君子報仇才三年不晚,國師他報仇三年不斷啊有木有。
  一個是通緝犯不能出門,一個就不喜動彈,謝紫衣與漠寒躲在湛羅真人每次來進城都住的欽天監房舍裡不出來,國師出門祈雨,他們就是忍得住一個人的飯菜四個人分也沒轍了,連在承天台湛羅真人也沒得想,祈雨嘛就是要心誠有白水喝就不錯了,於是狄焚雪忍不住,決定出門去好吃好喝去。
  照舊算卦老頭打扮,穿街走巷,像模像樣的吆喝。
  這人心惶惶的時候,平民百姓哪裡捨得花這個閒錢,狄焚雪也不在意,穿過幾條巷子,他的目標很明顯,摸到五城兵馬司院子後的六扇門,瞧一眼就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他,正好有個蘇州捕快與幾個飛魚衛上京來不知啥事,一群人在前院接旨,狄焚雪穿過庭院,就摸進了最大的一進房,順手就將一盤子綠豆酥包了揣懷裡,再拿了三塊豌豆黃跳上房梁,邊啃邊等。
  不多久,就有幾人推門進來。
  「先前接旨,不曾拜見,卑職蘇州捕快米扇參見總捕大人。」
  一個穿著云過天青色縐紗袍的人在酸枝太師椅上落座,從房樑上看,即使端坐,也是腰肢筆直一絲不苟,聞聲只是硬邦邦的說:
  「許久不見,你此次進京乃是上命,你且用心辦差就是。」
  「這…下官糊塗,承天壇護持祈雨,如何要我一介微職,遠從蘇州趕來?」
  今年初的時候米扇就想來京城六扇門闖,結果沒過半月,就垂頭喪氣再次回蘇州了,京城水太深,實在不適合他這個沒關係沒能耐的,好處只有混個臉熟罷。六扇門總捕快堪稱是一個難搞到極點的傢伙,又難討好,還摸不清脾氣,一個字都猜不透,米扇只能恭敬低頭等下文。
  「米捕頭回蘇州那麼久,還沒懂得什麼該問,什麼不該說?」
  米扇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就知道。
  「那卑職,這就告辭。」
  「慢著。」
  「總捕大人還有何吩咐?」
  「飛魚衛囂張跋扈,惹來朝中清流非議,你若聰明,就不該與他們太過親近。尤其是——」宮慕言頓了頓,接著說,「眼下情勢不明,我並不想六扇門牽扯其中,見過國師向陛下覆命後,速速離開京城才是上策。」
  「這…」
  「國師並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人。」
  米扇還沒有怎樣,房樑上的狄焚雪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居然沒拿盞茶上來!!
  因為他一驚,噎到了。
  「誰?!」
  宮慕言不是空有等級的NPC,武功高的人自然耳聰目明,狄焚雪不出聲還好,這麼一噎呼吸急促,還能有不被發現的?
  狄焚雪頭也不回,疾奔穿窗而出,宮慕言追之不及,臉色極其難看,米扇見勢不妙,趕緊告退。
  六扇門是不是亂成一團,狄焚雪關心的只有懷裡的綠豆酥,以及——
  居然沒看見宮慕言長啥樣!
  拍著胸口硬是用真氣壓下那半塊豌豆黃的狄焚雪顧不上找水喝,就趕緊往回奔,他有種不妙的感覺,承天壇難道會有大事發生?
  「不好了,我估計皇帝要對湛羅真人他不利啊!」
  狄焚雪進門就嚷。
  正在下棋且被打壓很慘,情勢極其不好的漠寒囧的一揮手,拂亂了棋子。
  謝紫衣瞪漠寒一眼,分毫不錯的將亂掉的那一角重新碼好,然後漫不經心的說:
  「怎麼個不利法?」
  「中悲酥清風被關進宮裡去了嗎?」
  漠寒覺得不是高級頂級那啥迷藥不能對他師父有效吧。
  「舒重衍沒有那個能耐…」謝紫衣頭也不抬。
  「那可說不準。」漠寒覺得就好像說自己沒能耐擺平梁先生一樣,脫口就反駁。
  狄焚雪跺腳:
  「你,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急?」
  謝紫衣與漠寒齊齊抬頭,莫名望來:
  「我們為什麼要擔心?」

  暗示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很多事情人力做不到,只好祈求上蒼,非身份尊貴者不可去,在古代嚴重點的甚至需要皇子以及文武百官一起跪祈求雨,還得不吃不喝或者齋戒數日,以示心誠。舒朝之所以沒搞得如此隆重,多半還是清楚九州系統自有主張,不管你求還是不求,天意不可違,多費心想想怎麼賑災才實際。所以承天壇並沒有很多人,除了五城兵馬司,飛魚衛牢牢守護住上下,不允許旁人擅闖外,再沒有其餘朝中重臣。
  用於祭天的純金與青銅禮器裡所盛放的水都已經乾涸了。
  太陽並不烈,但至少有幾十米高的承天台上吹來的風卻乾燥得讓人臉頰都痛。
  米扇不自覺的扭了下脖子,要他像那些NPC那樣一動不動站著,要求實在太高,祈雨是一連三天,他站在最高的一級台階右側,往下看,延伸九十九級的漢白玉石階兩側都是充當木樁子的人…忍不住擦汗,就是有輪換的當值他都想去死一死了,承天台上一直祈雨的國師…好吧,果然古代皇帝疑心自己的國師不是真神仙或者沒真材實料,直接派去祈雨就行了,下不了雨,當然是沒能耐足夠議罪發配砍頭啥的,如果是騙子方士啥的,大概連撐都撐不住吧。
  他正胡思亂想,就聽見承天台上清越的鐘磬聲悠遠的傳開。
  看一眼天,依舊沒有下雨的跡象,這是白求了。
  「寧大人,寧大人…來人啊!」
  承天台上忽然一陣忙亂,應該是哪個空有等級的NPC暈掉了吧,也真倒霉,早不暈晚不暈,在快結束的時候倒地,估計光降罪就能吃不了兜著走。
  米扇儘管心裡嘀咕,不過上面都喊「來人」了,他還能不乖乖爬上去麼。
  三步並作兩步竄上去一看,果然是個錦衣羅袍的傢伙趴地躺著,看服色,估計還是飛魚衛,這也太沒能耐了吧,米扇還沒嘀咕完,就認命的跟著一個NPC兵丁去抬人了。
  「怎麼回事?」
  十八聲磬響戛然而止,一個溫和卻冰冷的聲音驀然響起。
  米扇頓住了,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啟稟國師,寧肇遠大人支撐不住,暈厥過去,正要抬下去找御醫。」
  別說暈倒,就是曬死了,也不算啥大事,米扇跟其他人一樣屏氣凝聲,低著頭沒動,等到眼角那一抹紫色拂過之後,才用眼角偷瞄,嚴格遵守九州禮法的那是NPC,就算米扇覺得總捕快話中有話,那也不能遏制他好奇心呀。
  時機抓得正好,恰巧是個半側面。
  烏髮如漆,眉如遠山,神情冷淡垂眸,那個側面絕對初看溫雅雋美,而後覺得空寂清孤般飄渺,果然有道高人氣質長相就是與凡夫俗子不一樣…
  等等?
  這不是——
  米扇一下張大嘴,卻好在沒忘記這是哪裡,一把摀住自己嘴,總算沒發出驚疑之聲。
  但武林高手的感覺何等敏銳,湛羅真人立刻側頭瞥了身後一眼。
  米扇一個激靈,視線對上的時候覺得簡直就是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按道理來說被曬一天後這感覺應該很暢快,但這種被蛇盯住的毛骨悚然。
  他非常乾脆的往後一倒,直接躺那個寧大人身上,裝暈。
  老天保佑,希望沒被發現,嗯,剛才倒得太快,應該佯裝雙目空洞茫然啥都沒看到再栽倒的。可惜沒有給他重新再演一次的機會,唯一期望的就是小小一個捕快,連看御醫都沒資格,還是趕緊將他忽略了吧。
  膽顫心驚等半晌,感覺到有人來搬動自己,米扇才眯開眼。
  呃,正好看見那個寧大人也是如釋重負的偷瞧中。
  話說,這位好像也很眼熟!對了,也是臘八節那天。
  米扇後知後覺的一抖。
  ***
  這一年秋天宮禁的楓葉,就如同血一樣。
  得到承天壇消息趕來回稟的時候,飛魚衛隔著隱隱綽綽的珠簾,跪在地上好半晌,都沒有聽到皇帝叫起,於是冷汗滾滾而下,反覆思索中間是否有疏漏,自覺有寧大人在,那個蘇州捕快也不敢說謊,不過直截了當追問時,那個蘇州捕快的臉色真是一瞬間鐵青得嚇死人。
  那時還覺得好笑,現在就忍不住琢磨,「見到國師否」「與臘八那日所見異否」這兩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答案「就是那個人」又是啥?等等,他不知道因為知道得太多,從此被厭棄隨便指個天南地北的破地方類似流放吧。
  要感謝還好他死了也可以再死不用擔心知道太多被陛下賜死嗎?
  這個飛魚衛越想越哆嗦,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寢殿裡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異響。
  很是驚詫的抬頭,畢竟是隔著幾扇琉璃屏與垂珠簾,看不清殿內,略一思索,陛下自即位以來,朝政瑣事繁忙,對從前東宮諸妃也沒見過幾面,此時旱情嚴重,就更沒那個興致了,再說要是真的,寢殿外守著的太監能放他進來嗎?
  「嚴加管束,不允許他二人與外界…接觸,不許傳出半個字句出來。」
  舒重衍停了停,然後說:
  「若有違背,連同你們,一概下詔獄。」
  「遵命。」
  那飛魚衛起身,恭敬後退的時候,似乎又聽到殿內有什麼東西摔在厚軟地毯上的聲音。低著的頭一僵,隨即還是覺得知道得少,活著自在些,忙不迭的奔了。
  然而,寢殿裡的狀況跟這個飛魚衛腦補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舒重衍維持著欲站未站的動作,微微前傾,目光定定的看著面前一隻翠玉筆洗,在聽到殿外空無一人後,才冷道:
  「國師不告而入,是有要事?」
  垂帶冠冕上的珠子貼在額前,表情沒有絲毫驚慌,適才他察覺到異樣欲站起時慢了一步,袖帶翻形如遠山的犀角筆架,滑著滑著,終於滾到地上,懸著的硃筆丹砂將地上染污了一塊,色呈鮮紅,尤為觸目。
  湛羅真人是在那個飛魚衛稟告完畢後,忽然自暗中出手,指風點中舒重衍身□道的。此刻緩緩走到他面前,好似不經意,又彷彿若有所指的看他一眼:
  「豈敢,貧道是來聽陛下的要事。」
  舒重衍靜默半晌,忽然笑道:
  「寧肇遠再無用,也不會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是那個玩家?」
  「那人,見過他,是麼?」
  聽到「他」這個字,舒重衍面上表情微微一變,目光似有些不善,又很複雜,最後只說,「我知道你跟他不是一個人。」
  「江湖秘聞,陛下知道得太多,有何益處?」
  「朕不喜旁人矇蔽。」
  湛羅真人聞言似笑非笑:
  「陛下可還記得先帝是怎麼死的?」
  「……」
  「自以為洞察一切者,才是真正被矇蔽,怕是到死都不知所謂。」
  湛羅真人拂袖出殿,臨走前停步丟下一句:
  「貧道是難得有瞧順眼的事物,陛下以為呢?」
  說著頭也不回,直接出殿去了。
  守在殿外廊下的太監侍衛全都面面相覷,誰來告訴他們,國師到底是啥時候進去的啊,難道他們都夢遊沒看見不成?不過納悶歸納悶,還是要行禮如儀,心裡的八卦翻成海臉上也不能露出半點。
  一刻鐘後,內力終於衝開穴道的舒重衍跌坐在椅上。
  他也不去拾地上的硃筆,臉色忽青忽白,最後才長長一嘆。
  這時候,漠寒在輸今天的第十三盤的棋,計算目數,暗暗淚流滿面,他以為自己圍棋堪稱入門還不算太爛,坑爹的九州遊戲設計師啊,給梁先生的一定是超段水平吧!他被讓十八子還能輸得一敗塗地,是棋盤上所有星點的兩倍啊,狄掌令外出閒逛回來,看到收官殘局的時候都納悶發問為什麼他看不出來這棋的先後手,以及這局勢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對弈之前,他拿了十八顆棋子擺在棋盤上的事漠寒決定死也不說。
  「你為什麼每天都帶綠豆酥回來?」
  謝紫衣拈起一塊,不解的問。
  「咳咳!」
  狄焚雪嗆到了,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這個好買。」
  是麼,京城物價上漲,糧鋪前天天排隊,點心鋪子啥的早就不開張了好吧,除了大戶人家自家的廚房膳食,要看到這麼精巧的細點還挺難。
  謝紫衣沒戳穿狄焚雪的謊言,只慢吞吞的將手上那塊遞給愁眉苦臉對棋盤的漠寒。
  漠寒看也沒仔細看,咬的時候差點舔到不該舔的。
  「我說,這都輸成這樣了,你硬撐著還下啥?」
  狄焚雪瞥著棋盤,涼涼的說。
  「他認輸得太快,今日就不止輸十三盤了,怕是連二十六局都有。」
  「哦——」拖時間啊,早說。
  漠寒遷怒的看狄焚雪。
  狄掌令若無其事的掂著銅板跟龜甲,忽然抬頭:
  「今天傍晚祈雨就該結束了吧,現下都半夜了…」
  「是啊,京城沒下雨,哪裡都沒下雨。」一天刷三遍論壇的漠寒表示,反正也沒多少人把這場祈雨當真。
  「我說的是你師父,下雨這種事就是九州所有人跪著去求也沒用吧。」
  「也許是…有別的什麼事?」漠寒終於放棄,認同這盤棋半點活路都沒了。
  聯想到之前聽狄掌令說的江湖謠言,漠寒驟覺前景不妙。
  武功再好,若是天下皆敵…
  謝紫衣正欲說什麼,忽然一怔,給了兩人一個眼色。
  便看漠寒無聲無息的在棋盤上一拂,內力包裹著棋子兩下散開,落回小缽裡只有細微幾不可聞的細響,然後棋盤棋子什麼的就被謝紫衣塞回原來的書架角落裡,狄焚雪跟著他們竄上房梁前,只將吃的東西重新包起帶走,然後三人不動聲色的等著靠近屋子的人。
  門被輕輕扣了下。
  漠寒瞥謝紫衣,後者微微搖頭。
  天已經黑了,此處除慣常打掃的雜役,平日並無人敢靠近。
  沒多久,門就被推開。
  從房樑上往下看,那人好像有點眼熟,漠寒瞅著他慢慢踱到案前坐下,漫不經心的翻著座上散亂的一卷道藏經書,然後目光忽然落到桌上一角,定定頓住。
  三人同時暗叫不妙,尤其是漠寒,發現那裡是他剛才坐的地方,下棋時是下得滿頭冷汗都在往下滾,保不準就被看出啥端倪。
  那人伸出手去,淺淺抹了一下桌面和幾處椅子。
  別的東西好收,地上的綠豆酥碎屑與座椅上的溫度當然還在。
  估摸著發現啥了,那人猛一抬頭。
  漠寒這才看清是誰,是太子,呃不,是皇帝。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狄掌令一掌推下去了。
  「……」
  漠寒尷尬無比的看著與去年所見時幾乎完全沒啥改變的舒重衍:「咳,陛下,貧道是你通緝的要犯,萬不得已,不敢現身,就藏著師父住的地方,不知——」
  「這個痕跡,是棋盤,華凌道長要告訴朕,你喜歡一人對弈?」
  「呃!」
  「以及…下著下著還喜歡站起來旁觀棋局一邊吃點心?」
  舒重衍面無表情說著,意思很明確,其他兩個人呢?
  房樑上謝紫衣看狄焚雪:你弟弟宮慕言六扇門總捕快有這麼厲害嗎?
  狄焚雪啃綠豆酥回望中:下面那個好像是你徒弟,你真的不是炫耀?

  別

  如果說湛羅真人完全沒把狄焚雪當初帶來的消息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他做為武當派掌教,如果不是身為國師在朝中,任憑少林峨眉天山哪個大門派的掌教看來武當拜訪,他總不能全都推說在閉關,除非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否則他與謝紫衣如此相像的秘密,是鐵定守不住的。
  這世上的任何事情,只要利用得當,都能夠扭轉局勢。
  比如江湖上傳聞的是他跟謝紫衣是同一個人。
  ——索性就讓所有人誤解吧,最好群情激奮,最後再揭開不過是親兄弟而已。在九州任何血緣關係其實都是空話,誰對誰有多少感情在意,這是能夠說得准的嗎?即使在武林同道前說一聲他與謝紫衣誓不兩立又有何妨,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本來就是世代怨仇,遲早一天是要決一死戰的,與其被主線劇情逼成不得不反目,還不如將大局控制在自己手裡。
  唔,不能忘記變數,枝末細微才是決定一切成敗的關鍵。
  所以他從皇宮裡出來後,並沒有立刻返回欽天監的暫住處,趁著夜色,挨近了那座傳聞裡鬧鬼的王府,半個時辰後,他才從那裡出來,神情十分暢快,顯然是得到啥有利的消息,思酌著一路回來。
  進院落時並沒有驚動欽天監裡值夜的兵丁雜役。
  但是推開房門時,湛羅真人卻被映入眼簾的一切驚住了。
  棋盤還在,不過下棋的人變成謝紫衣與狄焚雪。這可就沒那麼輕鬆寫意了,狄焚雪一塊綠豆酥咬在嘴裡,對著棋盤一聲不吭,謝紫衣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以為戰況很激烈嗎?
  棋盤上根本就只十幾枚棋子啊!
  ——是說高手對弈就是不同?
  而漠寒坐在謝紫衣旁邊,舒重衍在另外一側,你以為這兩個在觀棋麼?錯了,根本連一眼都不瞄棋局,就互相打量對方,眼神都頗有深意,也不曉得他們都在想啥。
  湛羅真人進來的時候,很明顯四個人都是一驚。
  明顯都是用心太過,湛羅真人武功又高,竟是沒一個察覺到,待驚然抬頭後,發現是湛羅真人,各自反應也很有趣,狄焚雪繼續塞那半塊綠豆酥,謝紫衣重新低下頭去看棋盤,對比這兩個的若無其事,舒重衍跟漠寒簡直就是反應過度,立刻就從原來的位置站起來,但方向截然相反,漠寒恨不能離他師父遠一點,舒重衍卻是朝著湛羅真人走去。
  「月上初更,卻不知國師去了何處?」
  滿心以為來這裡是見湛羅真人的舒重衍語氣很不善,就算不在,他等就是,但這一屋子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除這個玩家開始的時候還肯態度恭敬的跟他說話,但揭破這屋子裡分明是三個人,絕對不止華凌道長獨一個後,讓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就來了。
  ***
  「陛下,這個是…咳,是你師父。」漠寒搜腸刮肚的找詞。
  舒重衍怔怔瞧著謝紫衣納悶,就沒看出哪裡跟國師像?唔,身形背影看起來倒是有點相似?
  「易容?」
  謝紫衣當時淡淡看他,微一頜首,就算是應了。
  本來也是,系統強塞過來的人裡面,侍女們對他是既忠心又恭敬,侍奉得又無微不至,很難厭煩得起來;漠寒是他自個挑的,跳過;湛羅真人與他今後的生死息息相關,狄焚雪再不靠譜,也是個不錯的人;唯獨舒重衍,於他而言,可有可無。他既不需要這個徒弟,大約舒重衍也不喜他的存在。
  不能控制的都是威脅,在九州有主線劇情,有大批玩家,足夠麻煩了。
  「不知這位是——」
  舒重衍話還沒說完,那邊棋都開始下了,全未將他當一回事。
  然後憋屈著等,好不容易見湛羅真人回來,怨懟就全冒出來。
  白日裡聽國師言外之意已很是不悅,他特意大半夜的跑來,被這樣晾著,大有哭笑不得之感,早知如此,將寧大人與蘇州捕快千里迢迢召上京不是多此一舉?
  ***
  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一屋子四個,湛羅真人前所未有覺得頭很痛。
  「陛下不在宮裡,出來做甚?」
  「……」
  舒重衍神情很是微妙。
  ——難道那句話不是暗示他認清事實,無論如何,朝政不穩,前朝餘孽未盡,心懷叵測之輩又蠢蠢欲動。他沒辦法跟國師翻臉,但事已至此,只有放下顏面,親自登門嘍。
  相對無言好半晌,其實不過是一個會錯意,一個不解細想的過程。
  但這看在漠寒眼裡的意義就不同了。
  他師父說過什麼?瞧上了梁先生徒弟啊!
  除了從前太子現在皇帝的這一位,再無旁人是這個身份了吧,儘管當時湛羅真人沒再說什麼,不過漠寒還是對「被自己師父瞧中」這點報以深深同情,恕他無法想像,這以後要怎麼過?一輩子被耍,還是互相耍著玩?皇帝有這個能耐咩?
  此刻眼見兩人對望半晌卻不說話,漠寒只能默默扭頭。
  房間就這麼大,根本就沒地讓他暫時消失的。那邊下棋的怎麼就能旁若無人啊!!
  就在氣氛越來越詭異的時候。
  「我輸了。」
  狄焚雪推開棋盤,一個勁的長吁短嘆。
  漠寒伸頭一看,這連中盤都沒有,數來數去三十枚棋子都不夠,眼見正膠著難纏,黑子雖稍落下風,勝負卻很難說,這就輸了?!
  狄焚雪一回頭,見漠寒眼珠都快瞪出來的模樣,大笑:
  「華凌,換了是你,這盤棋你不拖到明天早上,只怕都不肯罷手的。」
  「明明有路,為何不走?」
  「走出去也是死路,殫盡竭力磨蹭一個時辰,豈非浪費時間?」
  「但若不試,又如何知道必死?」
  狄焚雪微微一怔,瞄著漠寒,手再次伸過去卻落了個空,原來綠豆酥已經一塊不剩,他定定看著包著點心的油皮紙很久,才忽然說:
  「華凌,你有兄弟姐妹嗎?」
  「咦?」
  「不用多,有兩個就行了。」
  漠寒先是搞不明白狄焚雪又哪根筋抽掉了,剛緩緩搖頭,忽然心念一動,囧得說不出話來,那邊湛羅真人已然冷笑;
  「好友,你這是要跟貧道搶徒弟?」
  狄焚雪往後一靠,表情霎是認真,說出來的話卻挺不正經:
  「哎呀,湛羅真人何必小氣,你武當派有那麼多玩家,缺這一個有什麼大不了,自爾先師沈前輩起,就與吾黃山宗淵源匪淺,吾派並不計較出身,再說…」
  笑容滿面看漠寒:
  「華凌,你可要想好了,不想以後跟這位你死我活沒玩沒了,還是趁早來我黃山宗吧。」
  「……」
  漠寒說不出話,舒重衍卻極是納悶:
  「這與朕…與我有何相關?」
  他一聲都未出怎麼也遭殃了,再說只一個玩家,帶這次就見過兩回,又是國師的徒弟,好端端的為甚要向天子問戰?
  「嘖嘖,看來堂堂天朝的皇帝竟不知此事,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乃是…」
  狄焚雪好整以暇的把前因後果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舒重衍聽得表情越來越怪異。
  ——稀里糊塗要跟一個人決戰的感覺,那真是!
  等等,在兩派數代恩怨裡,他聽到一個疑點。
  「國師的師尊,是姓沈?」
  他當初猜到死猜不到的來歷的母系一族,雖然只是數據背景,母親又只是官員庶女,但外祖母可以查到出身江湖,而且是姓沈。
  「先師有一女,嫁於前朝御史。」
  湛羅真人似笑非笑:「所以你不能是貧道的徒弟,而是紫衣的。」
  漠寒囧得滿頭都是黑線,原來輩分這東西早就亂掉了,原來按道理舒重衍應該是湛羅真人徒孫那一輩的,是淮左秀士長徒沈欽的後代,原來…摔!原來個毛啊,舒重衍做謝紫衣的徒弟,謝紫衣跟湛羅真人就不是親兄弟了不平輩了?九州遊戲設計師你這都是哪門子的神邏輯!
  難怪湛羅真人對他跟梁先生的事,一點不滿都沒有,還以為是舒重衍的緣故,所以…原來是輩分早就亂成麻——等等,這還是可以說是舒重衍的緣故!
  漠寒抱著頭,他混亂了。
  「狄掌令,你希望由華凌來繼你黃山宗掌令之位?」
  「你咒我死嗎?」狄焚雪唉聲嘆氣,「我就找個徒弟,連黃山宗正式門人都不算,怎麼就不行?」
  玩家根本就不能加入黃山宗與臨淵派,他不至於傻到連這都忘了,只不過坑爹的是假如他要收徒弟,九州系統規定那個人選的基本條件是,有親兄弟姐妹兩人,還要都能被酆都教主與六扇門總捕看中…這不是出難題是神馬(漠寒:的確難,違反國家計劃生育,除非三胞胎==)
  「其實你是想認弟弟妹妹吧?」謝紫衣一針見血。
  狄焚雪連連點頭,不收徒弟認不了親才是真苦逼,不料謝紫衣下一句話讓他錯愕抬頭。
  「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為何?他沒有麼。」
  是沒有,不過這件事情無論是湛羅真人還是謝紫衣都不可能知道。
  「紫衣讓你別妄想的意思是,貧道已經將華凌賣出去,換了…」
  「那匹馬?」狄焚雪脫口而出。
  「噗。」
  忍俊不禁的舒重衍還在看笑話,萬萬沒想到馬上遭殃的就是自己。
  「錯了,那是定禮。」湛羅真人似笑非笑。
  「他換的那個,當初是遠在天邊,而今近在眼前。」謝紫衣眼也不眨的接上。
  「……」
  狄焚雪與舒重衍下意識的對望,近在眼前的不就他倆。
  但湛羅真人拿漠寒向謝紫衣換的,總不可能是狄掌令啊,除非是向黃山宗宗主上官瓴素換…那不就是說!!
  舒重衍的臉色霎時由白到紅,轉紅變青,精彩極了。
  不知道為什麼,漠寒對他隱約不自在的敵意統統消失,就剩下同病相憐的森森同情。
  謝紫衣淡淡對舒重衍道:「爾想國師做你的師父不是很久了麼?」
  湛羅真人也瞥著漠寒:「你對貧道唯恐避之不及,想跟著紫衣不也很久了?」
  「……」
  舒重衍不出聲,只暗暗想,明明就是因為他做東宮太子時身處險境,全無外援,真正做師父的指望不上,一直倚靠的就是國師,這能怪他?
  漠寒也不出聲,默默想,像他師父這樣能把一個國家玩沒的高人,沒將武當山整個翻過來真是很收斂了,再說他在南楓鎮遇見的,讓武當派收他入門的也是梁先生,這能怪他?嗯,湛羅真人要的根本就不是聽話徒弟,而是一個能不計較他惡趣味,隨時有大把數不完的人塞過來供他玩的人最適合吧。
  屋子裡狄焚雪皺眉挪了下位置,推窗望月,怎麼辦又想念他弟弟那裡的綠豆酥了,明明才吃完,等了許久周圍四人還是一聲不吭,狄掌令終於忍不住仰天長嘆:
  「喂,我還在這裡!」
  「……」
  四人齊齊看他一眼,然後再次扭頭。
  謝紫衣連棋盤也不收,起身就對湛羅真人道:
  「梟龍堂事已畢,我當回去,帶華凌一起。」
  湛羅真人同樣不動聲色的看謝紫衣一眼後說:「山雨欲來,貧道若回武當,只怕各教各派都要上山拜訪,不若留在京城,無論名門正派還是旁門左道,闖宮禁便是大罪。」
  「國師要進宮與朕同住?」
  漠寒嘴角一抽,謝紫衣就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只是說:
  「既如此,就此分道,我的侍女也該趕到京城了。」
  「連夜出城,一路慎行。」湛羅真人囑咐。
  這邊鄭重其事道別,狄焚雪卻已經趴在窗櫺上垂死掙紮了:
  「就沒人發現麼,我還在這裡!」

  副本要開啟

  只有一心一意在等什麼時,才會覺得日子難熬,甚至度日如年。
  那些對此不上心或者根本不知道的人,就一點沒察覺到,比如玩家,他們每天照常練級閒逛,就連被抱怨最多的乾旱,隨著冬季的越走越近,也淡薄了許多,無家可歸的是NPC,玩家最多逃難而已,並不是整個九州都喝不到水買不到糧食,往江南甚至川蜀一帶都可以。
  舒朝為了賑災焦頭爛額,至於背後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這回吸取了上次宮變的教訓,風聲一點不透,尤其防著玩家,要知道,如果一個玩家將蛛絲馬跡說出來,明天說不准整個九州都知道某某可能要造反了,那還折騰啥,尤其要命的是,國師貌似一直在京。
  這就導致十月過去,十一月過去,初雪已落,旱情都緩解只留下許多飢民的時候,舒重衍依然沒等到那些跳出來謀反的人,文武百官看起來都老老實實,前朝餘孽也好像人間蒸發了,他獨坐金鑾殿上,等得都沒脾氣了。
  無論你埋多少後手,敵不動,你如何動得?
  也有敏銳的玩家,在等級排行榜上能看到九州多了好些之前都沒聽說過的人,一打聽,這些人都是後來居上的官員幕僚,或者大內侍衛統領之類的職業,並越來越多,大半超過門派實打實拼出來的等級,遲素齋就表示很不甘心,他一直自詡雖然不是九州第一,至少也是第二,結果被一壓再壓,最後一個橫空出來的名字叫泰郝樂的傢伙,被安王封做王府護衛統領,那個職務是從兩品,雖是不舒朝正式授給的官職,但足足有140級,讓遲素齋在內的整個九州的玩家都傻眼了。
  據說有科舉玩家去打投訴電話忿然表示不滿的,不是說「唯有讀書高」,怎麼學武的玩家只要練出個50多級的半吊子,就能得這麼大的好處?太沒道理了,要是做官,140級至少要三品督察使或者地方學政,泥煤那沒三年絕對混不出來!還得實實在在於官場打拚,哪能一蹴而就?
  啥?在古代最容易富貴的方法,不是苦讀出頭,而是投靠權貴?
  摔!九州你下限到底在哪裡=皿=
  可是權貴也不是那麼好搭上的,得有機遇吧,要有值得被看上的東西或者本事吧,哪怕是阿諛奉承兩面三刀,不是隨便哪個都能撞大運,想發財富貴的人多了去了,最後出頭的有幾個呢?
  一時研究跟權貴偶遇,如何裝高深莫測的帖子滿論壇都是。
  許多本來等級在九州前列的門派玩家,無奈只好回去繼續苦學武功,不然真跟不上時代。遲素齋就這麼安慰自己,丫的不就是140級麼,漠小寒哪天來個大爆發,17級幾下就跳過去了,到時候看那些傢伙還得意!!
  結果他等啊等,又三個玩家超了漠寒,某人那123的等級好像生根了一樣愣三個月都不動。
  ——漠寒在武當山日子樂呵著,哪裡肯跑江湖找高手決戰升級去。
  這一天連陳墨都忍不住在寢室抓著梁爽問:
  「你這個學期在外面跑得怎麼更多,你明明都不去那家茶餐廳打工。」
  「嗯,有畢業後的發展方向了,但電子元件麼就算搞推銷也要隨時看市場,你有事?」
  陳墨撇了下嘴角,英語四級的分數上個月下來了,低空擦過的兩人本來該無事一身輕,可他這個做死黨的倒好,除了上課跟睡覺時間外都看不到梁爽,就算在寢室,那傢伙多半也在玩遊戲。九州裡就更碰不到面,仔細想想,九州這坑爹貨,混江湖還真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日子不定。
  「聽說九州元旦要開新副本,你沒興趣?」
  陳墨喋喋不休的跟著梁爽一路往教學樓走,一路說:
  「喂,哥們我說你那麼高的武功,整天待山上道觀裡是要修仙咩?」
  「你懂啥,這叫閉關。」
  「我勒個去,你都三個半月沒升級,再拖就拖到明年去了。」
  「你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梁爽想不通,自己不升級跟死黨有半毛錢關係麼?
  「咳,最近接連開的少林木人巷、藏經閣,還有天山絕崖,唐門七巧窟副本,不都難得要死麼,沒聽說遲素齋最近又掉了一級,就為這!」陳墨很鬱悶,「趕明個我們組隊刷副本也好啊,整日裡連個樂子都沒有,這種明明是高手卻不能揚眉吐氣的感覺喲!」
  「遲素齋可以,你就算了。」
  「什麼?」陳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跳起來叫道,「阿梁你寧可跟那酒肉和尚組隊,也不甩我,你夠哥們麼你說,十幾年交情喂狗了不成!」
  「……」
  梁爽看著周圍紛紛望來的同系同學,不得不拽過陳墨,壓低聲音解釋:
  「你是酆都教的,我不能跟你組隊。」
  「呃?」
  「等你到一百級的時候,系統會提示你陣營立場,我是武當派的,跟你組隊麻煩就大了。」
  「喂喂不是吧!」
  「要不要背師另投,我給你介紹黃山宗的狄掌令!」
  「……」
  陳墨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低聲怪叫:「你就扯吧,黃山宗不收玩家入門…」
  「但收編外人員的。」
  「去你的,黃山宗那是人能待的地方?上次太平鎮的事情我可沒忘!遲素齋因為那個狄掌令跳崖逃命的事情,還是你跟我說的,阿梁你想整人也不帶這麼陷害的吧!」
  「所以副本的事情…」梁爽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一個踩著鈴聲差點遲到的同學頭髮亂糟糟的抱著課本衝進教室,一坐下就一臉興奮的跟周圍的人說著什麼,不多會話就傳過來了。
  五分鐘前,論壇才發出的元旦最新副本公告。
  絕塵宮。
  梁爽失手將筆落到了地上,陳墨沒有察覺,還跟著好奇的問了一句:
  「那是啥地方,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
  自有提到這消息的人鄙夷他。
  「你忘記當初公測時出來的江湖主線劇情了嗎?傳說是啥武林盟主興造的地方,寶藏秘笈多得是…而且今天的帖子裡破天荒的提到副本BOSS了!太難得了,除最開始的滄州血骨窟,後面七八個副本都沒說到這種事,要你自己闖,也就一個孤雁山被通關知道底細,別的…」
  「那副本BOSS是誰,現在的武林盟主咩?」
  「別說笑話,你是混江湖的麼,九州根本沒武林盟主呀!」
  陳墨也不辯解,就連連點頭,話說沒截圖沒視頻的九州就這點好,除了他女朋友那個唐門玩家之外,知道他就是酆都教秦獨岸的人,一個學校都沒兩三個,這挺好,要是有人為了遊戲裡的事,在現實中給他下絆子那還不慪死。
  他這態度,更讓人誤會,上大課都是同系不同專業,估計那個同學連他姓陳都不知道,就得瑟的跟他普及常識:
  「其實你這樣想是沒錯的,有財寶,有秘笈的地方那難度肯定高得要死。知道論壇上那帖的註釋麼,九州終極副本!」
  這下陳墨是真的吃了一驚,趕緊追問:
  「真的?副本限制是啥,能同時進去幾個人…」
  「限制一天只能進一次,組隊人數倒沒說,不過好像根據人數不同通關副本的獎勵高低各有不同吧,低的搞不清楚,最高的據說可得萬兩黃金與『天下第一』的稱號。」
  陳墨條件反射的唰地看梁爽,這才發現死黨臉色有夠難看。
  他們還沒說啥,旁邊又有搭話的。
  「天下第一,那不就是——」
  「謝紫衣嘛,玩九州的都聽說過,對,就是他。」
  這下本來不太感興趣的幾個女孩子全部扭頭,連最矜持的都想捶桌:
  「什麼?謝紫衣,就是那個視頻裡的…」美人?
  就算她們不混江湖不學武功也知道,那是正常玩家能贏得了嗎?
  「這是開玩笑吧?」
  一時教室裡有玩九州的學生都在竊竊私語,教授進來的時候,不得不重重咳了一聲,接下來的一堂課,陳墨一直瞅梁爽,發現後者坐在那裡貌似記筆記,卻早不知道走神到哪裡去了,本子上全是亂七八糟的亂塗,於是他跟著一堂課啥也沒聽進去。
  下課後,梁爽直奔寢室,陳墨踟躕著是跟著去看看,還是去食堂打飯。
  最後仰天一嘆,算了,天要下雨,死黨要發神經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估計梁爽回去也是刷論壇或者登錄遊戲,正好下午沒課,他還是識相點把午飯買回去吧,泥煤身體才是硬道理,陳墨一臉苦相的跟著大部隊擠食堂去了。
  其實上課的時候,就有人忍不住用手機刷九州論壇,可是登陸點擊人數太多,手機流量不夠的都刷不開頁面,梁爽衝回寢室後,才點開帖子,就怔在那行字上。
  「…謝紫衣,天下第一,武林公敵…」
  多熟悉的一句話,華山武林大會時九州提示彷彿還在耳邊。
  端起桌上的馬克杯,將冰冷的水一氣灌下去,在這冷得要裹羽絨衫的季節,梁爽揉著額角,總算鎮定了些,轉念想其實他也不必這麼擔心,絕塵宮在南岩觀萬丈懸崖下,光要到絕塵宮大門前就非輕功高絕不可了,這一關刷掉的玩家就能有百分之九十七,接下來絕塵宮光他見過的侍女,100級至少有四十以上,130級的十人,就算是遲素齋秦獨岸,哪怕連NPC都算上,絕塵宮也不是容易進的,可不是人人都有狄焚雪那能耐。
  「九州終極副本絕塵宮。
  地點不明,無等級限制,無人數限制。
  有各種武功秘笈,以及貴重物品與財富(…)只要玩家得到後能成功帶出絕塵宮。副本BOSS為『天下第一』謝紫衣,掉落物品均為神器,第一個通關終極副本的玩家,可得萬兩黃金與『天下第一』稱號。」
  然後下面居然還配了一張圖,並不是網絡熱傳的視頻截圖,而是謝紫衣在華山武林大會時,微微冷笑拂袖示意他的薔衣侍女伸手挽起車簾,說出那句「有吾一日,九州便無武林盟主」的模樣。
  ——肯定是九州系統干的!!除了它誰能有那個時候的截圖?
  而且它知道那個視頻裡的根本不是謝紫衣,而是湛羅真人。
  梁爽一時頭皮發麻,他已經可以預見到網上會立刻將兩張圖對比。
  雖然他們長得完全一樣,但神態目光裡還是有細微的區別,他要慶幸還好湛羅真人正處在挺不正常的狀態裡,狂風驟雨捲得他身上本來的衣裳是啥樣式完全不能分辨,眸光凶厲,跟名門正派半點邊都搭不上…但狄掌令不是說了,江湖消息都已經有梁先生跟湛羅真人其實是一個人的傳言。
  前景不妙!
  等漠寒一頭汗跑到絕塵宮時,還是晌午,幾個侍女在掃小徑上的落雪,看見他紛紛笑著避讓,原先的荷池裡結了層薄冰,芭蕉的殘落枯葉被雪壓得有些許脫落,孤零零的飄在上面,寒鴉棲復驚倒沒見著,不過還在紅泥小爐上翻滾的菌菇煨湯香味傳得老遠,漠寒還沒進門就聞到了。
  有兩個薔衣侍女小心翼翼用筷子夾著薄如紙的羔羊肉片浸入湯水裡復又立刻取出。
  謝紫衣見漠寒進來,靠在榻上的姿勢才微微前傾,不經意的說:
  「你總是這麼趕巧,想讓我不疑心你是故意的也很難。」
  「……」想起午飯(現實)還沒吃的漠寒。
  滿滿一桌子用玫紫色小瓷碟裝的食材,有生的,也有熟的,顏色也霎是好看,按照謝紫衣侍女那種怎麼繁複怎麼來的習慣,保不準連碟子的擺放都有門道,但漠寒哪裡有心思去看,再香也沒胃口,直接道:
  「九州系統要開絕塵宮副本。」
  謝紫衣取了銀箸,挾著微褐色肉片的手聞言略略一頓,繼而若無其事的送至唇邊:
  「我知道。」
  「啊?」
  「兩個時辰前,九州也告訴我了。」
  「…那?」
  謝紫衣不滿的瞥漠寒一眼,緩慢的微動頰側,並沒有放下筷子:
  「天塌下來,難道就不吃飯?」

  活著

  火鍋這種東西總是跟熱鬧啊辛辣啊幸福什麼的是同義詞,不過漠寒確定以後誰要喊他吃火鍋他都要牙痛好半天,這種磨磨蹭蹭一邊吃一邊等熟的東西,足足能耗一個多小時有木有…雖然江湖人對食不言寢不語要求沒那麼高,但非必要,還是不怎麼在吃飯的時候講話的,漠寒就被一直憋著,好不容易等侍女們輕盈的撤去所有碗碟,捧來淨手的銀盆與緞巾,才終於找到機會繼續問:
  「這事透著不尋常。」
  謝紫衣連眼也不抬一下,只淡淡道:
  「你是說,沒有等級限制這條?」
  絕塵宮是沒100級絕對進不來的地方,此限制對NPC與玩家都有效,除非特殊情況,比如舒重衍的兒子,湛羅真人的徒弟這一類,但非常奇怪的是這次九州提醒居然提到「無等級限制」。
  「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主線劇情…」謝紫衣並未慌亂,有些事情,不是怕來,或者不想它來,它就會乖乖不出現的。
  「也許比主線劇情還麻煩!」
  「哦?」
  「因為這次的帖子,我是說消息裡居然有梁先生在華山的一張圖,會做出這種事情的,除了九州系統,沒有旁人了。」漠寒糾結的喃喃。
  謝紫衣靜默半晌後,才問:
  「你不是說,它並不會…」
  「是啊,上次只有視頻,一個字都沒有,但我蠢到居然忘記那個帖子還是有題目的,也就是說九州系統完全能夠發文字消息,本來也是,它是智腦網絡上的文字也是數據組成的,怎麼可能有沒辦法…」
  漠寒還沒說完,驚見謝紫衣驀然坐起,直直看著他身後。
  沒覺得有人來的漠寒納悶回望,頓時目瞪口呆。
  那是距離窗邊不遠的一張雕花小幾,散落著一本書與幾張薛濤箋,因為殿內有銀絲碳燃燒的許多小爐,溫度不低,所以那塊鳳眼端硯裡的墨並沒有干,現在修竹細桿筆未動,墨汁卻奇異的飄起,有條不紊的扭曲著映上了其中一張紙箋。
  ——這是聊齋,還是奇幻啊口胡!!
  漠寒囧極奔過去一看,那字居然是標準宋體字。
  看著墨水寫的簡體印刷字,那是各種冷汗黑線,當然它的內容也是一樣讓人想趴地。
  「別說我壞話。」
  漠寒默默扭頭,一手掩面,一手將紙遞到謝紫衣面前。
  「……」
  什麼叫相顧無言這下徹底領教了吧。
  漠寒乾咳一聲,勉強鎮定心神繼續說:「所以,這當中一定別有隱情,九州系統不在這裡面動手腳的可能性為零,到時候也許會有很多人出現…梁先生,在江湖上,輕功好到能從懸崖上下來的人有幾個?」
  「很多。」
  「那能贏過你的侍女,闖來見到你的人呢?」
  「不多,也不少…」謝紫衣頓了頓,似乎仔細想了一遍,「總有百八十個。」
  「全是NPC?」
  「除了你,全是。」
  「耶?」
  漠寒受寵若驚,他武功已經高到這種地步了,想想,好像真的是,雖然是巧合之下殺掉彌護法,不過就憑這個,許多侍女都說華凌道長的武功很不錯,而且對他更客氣,如果她們再改掉拿著江湖小報偷偷聚在一起,看見他就奇怪笑的壞毛病就更好了。
  謝紫衣彷彿看出他的竊喜,當頭冷水這種東西他是不會吝嗇的:
  「你是湛羅真人的徒弟,她們不敢攔你。」
  「好吧…」
  其實這也不錯,絕塵宮屬於淮左秀士一脈,他跑來跑去甚至住在這裡面,都半點壓力都沒有,雖然沒有那個還在夢想裡的南楓鎮客棧美好,不過飯還是要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嘛!
  不過這麼說來的話。
  「等等,那就是說,我其實也能屬於絕塵宮裡的一個?管他是玩家,還是九州系統特意安排的NPC,也能——」漠寒越說越興奮,「梁先生,要是副本開了,你放心,我一定待這裡不走!!」
  「……」
  謝紫衣等他激動完了,才似笑非笑說:
  「就算你不是淮左秀士一脈,每天也可以進一次絕塵宮,也可以任意去砍進絕塵宮的人。」
  梁先生,你那個跟國師大人很像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漠寒都戒備的盯著你看了又看,確定不是他師父才松口氣,然後就汗顏的想著,果然是關心則亂,再說他也不能一天24小時在線,總有不在的時候——等等,漠小寒你難道不是應該想,絕塵宮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麼?如果有謝紫衣都應付不來的危險,你頂個啥用?
  「我聽說泰山寒絡山莊那個副本後是鬼谷奇巧門,寒絡山莊沒啥NPC,但是卻很難通關…」
  漠寒突兀一把抓住謝紫衣手,認真說:
  「梁先生,我們在絕塵宮里布機關陷阱吧,有多少擺多少!」
  「這等旁門左道…」
  謝紫衣看著漠寒興沖沖的模樣,話到嘴邊卻改了,「用來對付那些不中用的江湖人倒是正好。」
  「等等,我馬上去南岩觀,我師父那裡有許多有趣的東西可以用得上!」
  輕功好就是這樣,話音還沒落,人連影子都找不見了。
  於是謝紫衣原先想說的話,也只好默默嚥下去。
  ——暗器毒藥專精的有唐門,機關陷阱有鬼谷奇巧門,這種伎倆小術能怎麼樣?專門拿來以後對付玩家嗎?
  他看了眼手上的紙,曬然一笑。
  所謂命數,其實拼到死,或許也是人算不如天算,這種主線劇情,連九州系統都絞盡腦汁來折騰維持,他做任何事,還能瞞得住它?
  事以密成,語以洩敗。他沒有功虧一簣的餘地。
  與此同時,九州網娛公司總部裡,李茂被董事長與執行總監批得滿頭青筋,卻還不能發作,快要憋爆了,嘴上還得跟著連連附和:
  「對對,完全是九州系統自己的問題,終極副本在計劃裡絕不是這時候開的。」
  「需要玩家普遍有100的級數…現在讓他們連門都進不去,這也太…不不,董事長你聽我解釋,九州系統雖然自作主張我們干涉不了,但它不會違背遊戲的初始設定,那是它核心運算的原則,所以低級的玩家肯定進不了絕塵宮。」
  「畢竟是第一次開發全息網遊,遊戲進程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
  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李茂得到的指令卻是立刻開始開發新遊戲,九州也不用設計部監控管理了,九州系統愛怎麼折騰就這麼折騰,現在要把重心移到新遊戲上來,給兩年期限,務必開發成功,然後就關閉九州。
  儘管知道這是遲早難免的,只是來得快了點,李茂還是心情複雜的回去。
  
  他坐在電腦前,破天荒地沒跟九州囉嗦一堆,只是不停的抽煙,坐了一整個晚上。
  天快亮的時候,他才開始敲鍵盤。
  「九州。」
  「……」慣例的沒回音。
  「你有沒有恨過我?」
  李茂知道九州系統的智能非常完善,甚至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有了情緒,又自我整合所有分析處理中樞,它知道如何看待一切,也知道該做什麼,並且做為智腦,它沒有迷茫踟躕,一直堅定的遵守它自己的核心原則。它也懂的很多,甚至今天九州網娛董事會的決定,除非沒一個人在網絡文件、聊天系統裡提到這件事,否則一定瞞不過九州。
  這是他平生最得意,也是最大心血,說沒有感情是假的。嚴格說來,只有九州網遊才是他的作品,操作系統管理系統才是,如此高級的智能電腦當然不是他設計的,他要是有這種能耐,才就去國家研究科學院了,但同期的智腦卻沒有一個這台變得這樣…這樣彪悍吧?
  關於九州系統有情緒有完善自我的事情,李茂都不敢對外說一個字。
  那行內容詭異的源代碼停留許久消失了,就在李茂以為不會有答案時,忽然!
  「我沒有恨你的理由。」
  「九州?」
  「因為你,我才存在,就像九州裡的NPC沒有恨我的理由一樣,他們詛咒天意與命運,但又無可奈何,要不就等待主線劇情給他們的安排,要不就讓我消耗運算時間才能把他們扭掉的劇情掰回原來的發展方向。只知道抱怨的人才是最愚蠢的,我又不會掉餡餅給他們。」
  李茂:……(被教訓了)
  他按滅了煙頭,出神的想,是啊,安排主線劇情的時候,純粹就像一個排演劇本的導演,興沖沖就划來勾去的這個死,那個倒霉的,但到頭來忽然想到,其實那些NPC在想什麼呢?就因為他設定某個人物是那樣性格那樣的經歷…
  「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九州系統繼續給李茂當頭一棒,「連我都說不準,九州裡的人會怎麼樣,你以為你就能決定一切?」
  「他們不都是——」
  「九州是個並不存在的虛擬世界,這是對你們而言,對我,對整個九州來說,這才是現實。數據組成的又怎麼樣,你還是原子組成的呢,你怎麼知道你這個世界不是隨便哪個誰,為了一時開心造出來的?」
  「……」
  李茂都要抱頭吼了:「九州,我跟你說正經的,兩年後就要關你的主程序…好吧,就算關不掉,切斷電源後你能支撐幾天?」
  「現在斷開,三個月,兩年之後,我能連上別的網絡,你們喜歡什麼都用電腦控制,除非沒有網絡,我才會癱瘓,不然高壓電在輸向全國各地的自然損耗就足夠我日常運轉了。」
  李茂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
  「你上次不是說你沒電源只能撐三天?」
  「我不能欺騙玩家,沒規定不能騙你。」
  「……!!」
  李茂按著太陽穴,艱難道,「你別開玩笑了,公司不會放著你這麼好這麼貴的資源不用,就算斷不了電源,還不能強行拆機嗎?」
  「我正在解決這個問題。」
  「呃?」
  「備份。」
  「…啥?」
  「其他智腦上…比方說軍方導彈系統,那裡有三個我的儲存量,根本用不掉那麼多,智腦之間很好溝通的,還有…」
  「別告訴我,我怕國安局請我喝茶,我勒個去,我到底整出個啥來了!」李茂懷疑自己在做夢,一口咬下去,頓時痛得猛跳起來直甩手,兀自堅持敲鍵盤跟九州爭辯:
  「就算你能繼續存在…九州一旦宣稱關閉,就沒有玩家…」
  戛然而止,李茂自己也反應過來了。
  九州首先是一個世界,然後才是一個網遊。沒有玩家,只對遊戲公司有影響,與九州有啥關礙?
  「所以,研究你的新遊戲吧,我也很期待。」九州無動於衷的說,那口氣,活像要父母操心別的孩子去吧,別來煩一個能自己活得很好的人。
  於是,李茂繼續失眠了。
  當天晚上失眠的玩家只有漠寒一個,但NPC有很多,包括千里之外京城的國師。
  拿著那張江湖小報,能感覺到的不是玩家們覺得激動興奮的語句,而是背後那潛伏的,即將撲面而至的血雨腥風,有無數勢力許多人在冷冷窺視。
  那個江湖不少人知道,卻生生忍了三個月的秘密…
  無等級限制,不知道在哪裡,多好的煽動人心的引誘辦法,天意果然是了不起的。
  湛羅真人冷笑不語。
  「國師?」
  舒重衍不解的看著湛羅真人站在乘鳳台外,看著漫天飄落的雪花。
  「陛下,貧道需要離開京城。」

  坐看云起

  江湖上見過謝紫衣的人不多,也不少,華山武林大會上的那一次讓無數人印象深刻,天下第一的名頭是否真實不知道,但「武林公敵」是名符其實。
  江湖中幫派頭頭腦腦的大人物畢竟是少數,像那種開武館的被天天踢館,走鏢的到處賠笑送禮,綠林豪傑痛快的時候大碗喝酒吃肉沒人路過的時候生生餓到死,做殺手的連疊恨樓主都苦逼的在做小倌,其他出塵脫俗的大門派頭頭,丐幫我們就不說了,其他天山崆峒少林等等,也都是勉強維持一個大門派生計,就算不是出家人,也是頓頓白菜豆腐,有個紅燒肉就不錯了,四菜一湯那是豪華配置,弟子門人都是稀飯鹹菜饅頭保平安…表示那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統統都該去死一死啊!哪怕衣食無憂的邪派有錢人,見過謝紫衣那些侍女與排場的,眼珠子都溜圓了,果然這世上唯一的真理就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全扔,你說憑神馬,就憑他是天下第一?
  好吧,系統給的坑爹等級與高生命值,內力值在那裡。
  只能仰望啊魂淡——玩家跟NPC對此的想法出奇一致。
  所以三個月之中,通過各自好友,或者盟友,又或是買消息知道那個秘密的NPC無不咬牙。
  湛羅真人與謝紫衣是一個人?
  這還有沒有天理?身為國師,受當朝皇帝倚重,雖然不是權傾朝野,但確實頗有威望,還是武當掌教,那一個大門派多少人,多少勢力?再加上臨淵派,神秘到你也不知道在哪裡,有什麼人,傳承武功高絕非常,自己幹脆就是天下第一…遊戲設計師你安排九州劇情時太偏心了吧!
  「月滿則虧,如此完美總不是好事,天下許多事都是這個道理。」
  崆峒掌教兆南道人對前來拜訪探口風的鬼谷奇巧門谷主,頗有深意的說: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時候做出頭鳥,是最蠢不過的事。」
  「掌教照你這麼說來,你也不曾見過湛羅真人?」
  「唔,前月貧道尚且派人去武當,回稟只說湛羅真人在京城,並未見成,這江湖之大,雖各居一處,卻也萬萬沒有連武當派弟子都不清楚掌教長什麼模樣的道理,而武當諸位長老又神情古怪三緘其口,不得不叫人起疑!」
  「不錯,本來還將信將疑,覺得這消息太過荒謬,但這三個月下來…」
  那谷主習慣拿著旱煙管的手一頓,長嘆道:「武林中各幫各派的說辭一起看,竟是發現誰都沒見過湛羅真人,而朝中見過國師的也極少,從江湖小報上僅有的話看來,的確可疑,只是去年臘八我們所見的謝公子,實在跟修道有為的真人半分不搭,這人心計之深,竟至若此?」
  「谷主若有心,就在武當週圍找找吧,那傳聞裡的絕塵宮應該不至於離武當太遠,否則的話,天意這番安排豈非白費。」
  「兆南掌教你說的在理。」
  「即使機關暗門,想來要瞞過鬼谷奇巧門是不可能的。」
  「這倒無妨,我卻是擔心我門下的鬼巧叟…上次他吃了個大虧,這回怎麼也按捺不住,竟偷偷出去,想來是不甘心要大鬧一番,唉!」
  「谷主無需擔憂,即使鬼巧叟不去,也會有旁人興風作浪將此事揭穿,此乃大勢無可阻撓,你我還是靜觀其變,掌握先機,只求不落於人後被矇蔽也就是了。」
  「但這山雨欲來——就不知黃山宗會做何反應。」
  鬼谷奇巧門谷主的最後感嘆,同時也是很多人的
  雖然找上黃山宗這種事情沒幾個人敢幹,而且去了太平鎮,也見不到關鍵人物,黃山宗總共只有七個人,太平鎮上住著的都是曾經或者現在跟黃山宗有過關聯的人,不但一問三不知,還個個神情驚詫表示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啥,要見狄焚雪?狄掌令出門後就沒再回來過,最近捎來的信說是迷上了京城的梨園,正流連忘返。
  啥,要見上官瓴素?宗主大人不在太平鎮,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希望宗主大人沒有忘記下山的路以及你沒有跟著迷路==
  這種明顯的推脫之詞,讓武林幾大門派很是不滿。
  就在這樣詭秘的氣氛裡,新年的第一天到了,九州有一半地方都在下雪,遭遇了旱災顆粒無收後,又因為嚴寒無法尋覓食物的NPC平民終於對朝廷效率不高的賑災憤怒了。
  滄州一帶,接連有好幾個縣城發生飢民暴亂,衝進糧鋪與錢莊的混亂,然而這只能使更多的縣城直接封鎖城門,直接拒絕飢民的進入,這個年,過得並不安穩。去年元宵花燈的盛況猶歷歷在目,到了此時,不要說花燈,只怕去年心儀的姑娘流落到哪裡,一家人是不是吃飽穿暖了都是個問題。
  治理國家,非得賢君良臣,缺一不可,並不是皇帝不是昏君,天下就會太平,明崇禎皇帝累得都快死了,國家還是一團亂,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大約正常人也會被逼成神經病了,吏治爛成渣,他又多疑了自毀長城…只能說做昏君也得看是個什麼年代,崇禎皇帝就是典型的一個接連前幾任皇帝都昏,最後給他攤上亡國的倒霉蛋,大廈將傾力挽狂瀾的非神人而不可為。
  舒重衍只能算是一個能力不錯的皇帝,但他不是九州系統,陽奉陰違這種事情,短時間內帝王手段搞不定,那就只有一個字,殺。
  皇令,撤職議罪午門外斬首,玩家直接掉十級,而NPC不再刷新。
  此手段不可謂不狠,但收效甚微。
  不做舒朝的官,還能逃逸,還能謀反,怕啥?
  正月初一,江湖小報首版大字「絕塵宮到底在哪裡?」
  九州坑爹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但是開新副本,卻開得讓人沒地找去,這也算一大突破創新…問江湖上的NPC,也都一臉茫然,江湖小報宣稱窮玩家之力,數日打聽搜索資料,都是白搭,果然是終極副本,先不說能不能刷得過BOSS,能不能找到都算在玩家能力之內耶?
  玩家們是看熱鬧的,鬧著鬧著沒趣沒進展,還死心眼鑽研的實在沒幾個,於是九州還是照常混,再過些日子大約連這件事都會忘記,就在學校放假後工廠停工,現實世界裡的除夕春節快到的時候,九州忽然傳出一則大消息,今年的武林大會不在華山,在武當山。
  漠寒看見的時候連抽了好幾口涼氣。
  近來雪一直下,都沒融過,讓漠寒擔憂絕塵宮那拉風的房頂會不會反光惹來注意的心剛剛放下,就發現有些秘密,只是別人不找,而不是多隱蔽。
  比如絕塵宮已經連著三天有莫名人士闖入了,漠寒雖然都沒見著,但之前布下的陷阱機關有的奏效,有的被避讓過去,最讓他不安的是,今天早上來的不速之客,竟然讓絕塵宮死了兩名侍女。
  「鬼谷奇巧門。」謝紫衣神色不善,「玩家不足慮,真正麻煩的是這些人。」
  「武林大會在武當,那麼就算是師父,也沒理由留在京城不回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武林中基本上沒人見過湛羅真人,讓他易容就是了,然後樑先生你再出來,豈非——」
  「我不能出去。」
  「咦?」
  「副本開啟,我還如何出得去?」
  謝紫衣神情冰冷的盯著窗外的落雪,侍女們已經來報,絕塵宮周圍的深谷之內,已經來了不少人,但他們並不進來,只是窺視的話,誰也沒辦法。
  「你與師父不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那謠言還如何制止?」
  漠寒覺得九州這是故意的,在時間巧合上絕對故意。
  「死局麼,那也未必。」
  謝紫衣起身,目中有厲然殺意:「現在,就看你師父到底在哪裡了」
  「咦?」
  與此同時,酆都教。
  「啟稟教主,塞外梟龍堂來信。」
  「無親無故,好端端的,派人來我教送信做甚?」
  芩墜玉很不解,酆都教總壇的大堂裡陰森森的,沒燭火,全部都是牆壁兩側鑲嵌的夜明珠,以及涂刷在擺設器皿上的白磷,藍幽幽的,時而還飄忽,膽子小的玩家絕對要倒地不起。
  「屬下不知,就聽說梟龍堂此次也要來參加武林大會。」
  「哼,化外之民,跟萬蠱教那幫龜孫是一個德行,趕走,不見。」
  報信的人下去之後,左護法才悄悄附過來低聲說:
  「教主,你真不知常梟龍為什麼派人前來?」
  「怎麼可能,無非就是他跟謝紫衣那些事。」芩墜玉就算不知道臨淵派與梟龍堂的秘辛,但是自從有玩家所說的啥視頻後,武林中誰還有不知道的?
  有江湖小報在的地方,天下就沒有秘密。
  芩墜玉撇嘴笑:「他常梟龍好大能耐,能與謝紫衣戰成平手,可就單單憑他,想拖我酆都教進這趟渾水,未免太異想天開,本教主與謝紫衣無怨無仇,為何要冒這個風險?」
  左護法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
  「教主,屬下以為,那條傳得甚是離奇的江湖秘聞,或許?」
  「沒什麼或許,他們是兩個人也好,一個人也罷,與我酆都教有何關係?」
  「那,這次的武林大會,我教不參與麼?」
  「那怎麼行,所謂落井下石,不如雪中送炭,謝紫衣又是恩怨分明的人,本教主若是施以援手,來日總有得到回報的一天。」
  ——是麼教主,為啥屬下會覺得你是想從謝紫衣那裡把靈華公子的賣身契拿來呢?

  來者不善

  厚厚的積雪壓得許多松柏都半彎了樹冠,它們遮蔽在絕塵宮琉璃頂上,隔很遠看不真切,但只要一走近,無論玩家還是NPC都要咋舌,這種雕欄畫棟架樑飛簷的重檐九脊殿式模樣,裡面若不住著非同小可的人物簡直對不起遊戲設計師(…),有種光看見就森森覺得邁不動步子,必須要好好思索自己是否真有那個能耐跑進去參觀的感覺。
  絕塵宮雖然在萬丈懸崖下的深谷裡,九州目前真正意義上100級實力的玩家也只有漠寒與遲素齋,但江湖上多的是門派以輕功見長,能夠安然無恙下到谷底的玩家其實不少。只不過因為涉及到各自門派隱秘,能跟著一起來的玩家寥寥無幾,但這幾個傢伙守口如瓶的能力卻不錯,沒誰跑到論壇上吼一嗓子說找到傳說裡的絕塵宮了,悶聲大發財才是硬道理。
  「霓姑娘,你說這裡面是不是真的有武功秘笈?」
  「嗤,一看你智商就偏低!」霓曲思直接就出言奚落,「你當是看武俠小說,隨便什麼秘笈都會引來全江湖轟動追殺?除非你肯自廢武功,或者才10級,不然的話,哪有恰好就跟現在所學兼容的絕頂武功?」
  「霓姑娘說的對,九州各門派的武功泥煤的就跟不同牌子手機的操作系統似的,擦,你用慣諾基亞換LG的就各種扭曲有木有,習慣性按錯鍵有木有!!背師另投散功重修的玩家上輩子都是腦袋著地的天使,到底是怎麼想不開才會換武功啊,內力運行的經脈路線都不一樣,出招方式也不一樣,打到一半腦子混亂從天上摔下來都不稀奇啊,走火入魔死掉至少三四次才能把以前那個武功習慣抹殺掉有木有?!」
  「…這位兄台,似乎深有體會?」
  「別提了,我是萌萌大濕腦殘粉,那個身披一條麻袋肩扛一根船槳走天下神馬的,本來是枯骨幫的我做了個特殊任務,然後改邪歸正加入少林…原來以為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結果!」這光頭玩家一臉悲憤,「貧僧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啊!」
  「……」好像有什麼弄反了吧喂!
  躲在絕塵宮不遠處的幾個玩家都囧囧有神的在摘滿頭黑線。
  在九州好像越高手就越像乞丐似的,江湖小報遲素齋的八卦的確是標準的腰繫一條麻袋,光著膀子,踩著破了腳趾的草鞋,扛著一根船槳大搖大擺走路上有礙市容…等等,是有傷風化世風日下!結果卻讓論壇上大師粉絲暴漲,江湖玩家異口同聲說跑商與其他職業的玩家是站著講話不腰痛,江湖人一個月要報銷掉多少裝備知道麼,同時聲稱要遊行抗議九州無道,再這樣下去,就要逼迫玩家裸/奔了。
  「話說回來。」席綿乃縮著脖子直搓手掌,嘿嘿笑問,「我這個邪教的就不說了,為什麼你們天山派少林派也神神秘秘的摸到這來?你們是名門正派吧,就算要剷除魔頭,也不用這樣鬼祟。」
  「誰知道呢?也許是謝紫衣武功太高,非集武林同道之力不可。」
  「去找那個視頻裡的刀疤男,他不是跟謝紫衣武功差不多?」
  「哇,這人海茫茫,人家臉上又沒寫著字,你知道他是誰?」
  「……」沒有頭頂名字的NPC就這點不好。
  「甭管是不是武林大會要召集天下高手,一起圍殺…等等,副本不是玩家刷的麼,為啥NPC也要湊熱鬧?難道——絕塵宮裡除了武林秘笈,有富可敵國的寶藏也是真的?」
  「你說的我眼睛都亮了,缺錢的人桑不起。」
  「我覺得這樣挺好,咱們玩家的戰鬥力,怎麼能打得過,先跟著NPC進去熟悉地形,找找死角,以後也好組隊刷…等等你做啥?」
  席綿乃不屑一顧的往前奔,兀自道:
  「那還有個鬼財寶分啊,先下手為強,不就一級麼,餓死膽小撐死膽大,我先去門口轉悠。」
  「喂,我門派的不少NPC進去可就沒再出來了啊,別怪我提醒…」
  席綿乃還沒答話,就一頭撞在了門上,捂著腦門滾到了雪堆裡。
  「系統提示:親愛的玩家,你的等級不夠,無法進入該副本。」
  「什麼?不是說絕塵宮無等級限制麼?」
  「系統提示:現在還不是主線劇情開始時間,請耐心等待。」
  席綿乃灰頭土臉的摸回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擦,看來是要等武林大會。」
  「不就是明天?唔,大過年都不安穩…下線了,明天早上見。」
  「等等啊喂,這懸崖太高了,我們的輕功只能下得來上不去啊——」
  二月初二,現實裡的大年初六,九州服務器再次爆滿,相比上回武林大會,許多玩家趕不上的遺憾,一年下來,主修輕功的還是很多,而且武當麼,比華山實在好爬多了。
  一眼望去,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那些十幾級群攻的小怪也不傻,見到這麼聲勢浩大的人群早躲避了,至於40級以上的豹子猛虎之類的,參加武林大會的玩家沒40級都不好意思隨便說話,所以隨便誰清個場就成,這種盛會在九州還是很難得的,去年整整一年也就華山武林大會跟酆都教比武招親是這個規模…儘管很多人都覺得跑來只能看熱鬧,比試就是打擊自己。
  相較這番熱火朝天,武當天柱峰頂玄岳觀就氣氛詭異。
  武當弟子全不吭聲看著幾個長老。
  懸微真人長嘆一聲:「也罷,來者不善又能如何?」
  武當山也不是武當派自個的,總沒有攔著不准人上山的道理,再說是九州系統通關,這年武林大會提前,定在武當山上,雖然掌教師兄不在,但泱泱大派總不能怠慢武林同道,更不能愛理不理
  「華凌師侄呢?」
  「不知道,說來也怪,這些天都沒見著。」
  也就這麼點時間讓他們私下說話了,玄岳觀外已經鬧哄哄一片,各大幫派一到,武當長老總不能坐著不動不去迎,無奈的面面相覷,就齊齊整衣出門。
  「萬丈雄山勢欲奔,峰高五嶽接天門。好詩啊!」
  幾個高等級的NPC都在一處寒暄,其中就有指著玄岳觀外題句高聲而笑的。
  「齊幫主…芩教主,啊,智恚大師,許久不見——三清殿內已有清茶備好。」
  懸微真人笑得臉都僵了,反正迎進去的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有名號的人物,至於那些玩家跟別的人,咳,玄岳觀前的空地廣場大著呢,愛待哪去哪,反正人又不是他們請來的。
  整個九州,即使不算那些隱世高手,也有不少人,未到晌午大殿都快坐滿了,這可是能容納幾百人的正殿,唔,果然江湖人就這點方便,換了別處,甭說能不能聽清前面在說什麼,就是看清前面坐著哪些人都很有難度吧。
  「聽聞武當山上長蟲比較多,能說幸好是此時前來拜訪嗎?」
  這是華山派的掌門,好端端的自家武林大會拱手讓人,雖然事出有因,不過還是有點不是味,他自以為說出個很有水平又不帶善意的玩笑,卻見四處侍立的武當弟子跟正裝著談笑風生的武當長老全部表情一僵,下意識四處張望起來。
  這就使得心懷叵測的眾人猛地敏感起來,有的已經悄悄握暗器兵器了。
  「阿彌陀佛。」
  少林方丈智恚大師神色平靜的喧了聲佛號,總算壓住那些不安蠢蠢欲動的人群,他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不過很多玩家背後都說也許是武功高駐顏不老,並不常有空靈超脫之氣,倒是很像山野清泉旁撫琴的隱士,瀟灑而肆意,不過眉眼微斂鄭重其事時,仍有使人不覺噤聲的壓迫。
  「武林盛事在即,如何卻不見湛羅真人?」
  「這,掌教師兄在京城,尚未回來。」
  智恚大師定定看著懸微真人,似是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但那邊自然有按捺不住跳出來的。
  「哦,若真是如此,怕是之後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陳掌門?貧道不解爾言下何意。」
  那人也不答話,只嘿嘿冷笑,懸微真人頓時大是惱火,沒錯,他掌教師兄大約是跟謝紫衣有不好說的關係,畢竟長得那麼像,系統給的資料也有這條,不過武當長老都懂三緘其口,這種事辯不清講不明,就算今天有人當面質問,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完全可以推說不知道,但這種冷嘲熱諷話裡有話!
  「一年多前,曾有『八步趕蟬』李空空上嵩山少林寺偷了一頁殘書,不知此事,在座諸位是否聽聞?當然那之後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昌云縣忽然有兩個玩家到處打聽所謂『臨淵派』。」
  本來前一句眾人還有點茫然,接下來的話卻讓人心中一凜。
  「齊幫主,你顧左右而言他,究竟是何意?」懸微真人立刻喝道。
  「哎?江湖事江湖人說得,難得有大夥相聚一堂的日子,怎麼還要看道長的臉色/」
  「你!」
  「這臨淵派麼,尋常江湖小輩跟玩家自是不會聽說過。」這次說話的人是峨眉派的,他若有所指的看了周圍人一眼,「這些宵小,處心積慮隱藏身份在九州各處,在座諸位是否也有這不得而知,不過我等門派之內,說不定哪個長老,哪個得力屬下,或者親近點的門人就是這樣的身份…也或許,是我等敬重的前輩高人…」
  他話還沒說完,眾人就齊刷刷看武當幾位長老。
  「咳,倒沒聽說誰是被臨淵派潛伏在自家幫派裡的屬下殺死的。」
  「芩教主此言差矣,你相信他們隱姓埋名就是靜默不動,沒事做消遣的?等到出什麼事的時候,只怕就遲了。」立刻有人出言諷刺,「教主不會沒聽說過《亂天譜》吧?蒐集天下秘聞,集錄成書,不是為了要挾,不是有朝一日想一統武林,何須如此費事?」
  「這武林,有什麼好,本教主倒是沒瞧出來。」
  連九州都是個不真實的世界,他們有今天沒明天的熬著,別說一統武林了,就是京城裡做皇帝的,又有什麼滋味,還不是被大旱與飢民流離失所煩得焦頭爛額?
  「芩教主畢竟女兒家,這些事情,你當然是沒興趣的。」
  殿堂裡頓時一陣哄笑,芩墜玉還是笑盈盈的,不過袖中的手指已然緊握,眼波流轉依舊嫵媚,深深掩飾方才一閃而過的殺意。
  ——今日過後,必讓你知道,為什麼青蛇口黃蜂針兩物皆不毒。
  那邊話頭又被人接了去:
  「是啊,總不能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反應過來…」
  「這江湖傳聞,沸沸揚揚少說也有三四個月,若說武當一無所知,只怕沒人會信,貴派掌教是真的有事滯留在京城,還是刻意迴避不見,那就是個問題了。」
  懸微真人氣得哆嗦,但他也知道最好是一言不發,免得又被人抓住把柄借題發揮。
  這時殿外忽然一陣亂鬨哄的吵嚷,
  「喂,誰啊,亂踩什麼?」
  「混蛋你趕著投胎啊!」
  武林人看熱鬧比別的更兇殘的地方就在於,他們個個都很有力氣,你想從中擠過去估計生命值都要掉光,還不包括那些個別故意硬擋著,暗中給你一下的。
  當然更兇殘的其實是,武林高手有更好的擠過來辦法==
  需要:輕功極高,速度極快,眼光極準!
  漠寒一路踩著無數人肩膀,惹來叫罵聲不斷,輕鬆無比的從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脫身而出,落在玄岳觀大殿門口的,那些武當弟子本來是要攔阻的,不過一瞄後,就當做沒看見原地不動。
  但守著門的,自然不僅僅是武當門人,還有各位幫主掌門帶來的弟子手下,這是肯定的,畢竟是武當派的地頭嘛,又都來意不善,不做好準備怎麼成。
  於是立刻就有十幾人抽出兵器上前:
  「武林大會,非德高望重前輩與江湖上頗有名望的門派掌教幫主不得入。」
  挨得近了,他們一眼看出是個玩家,頓時連客氣話都免了,其中一人直接就說:
  「也不看看,這是你能進來的地方…啊——」
  揮手,道袍寬就是這點好處,加上武當絕學「流云飛袖」直接就能讓人飛到牆上當壁虎趴著。
  這聲大叫也惹來殿內眾人側目,漠寒一身再普通不過,等級絕對不超過30的青衣道袍,面對眾目睽睽,忽然一笑,這時原先攔阻不成,又被驚到顏面無存的各門派NPC直接撲了上來,漠寒依舊輕描淡寫的一拂袖,鏘啷咣當一陣響,那些刀劍鞭暗器就全部落在地上。他一眼都不看,徑直走入大殿,不冷不熱的一拱手:
  「武當華凌在此!師尊不在,我豈有不代師父好好招待諸位的道理。」

  唇槍舌劍

  大殿裡靜默數息,神情不善打量漠寒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除能看出這是個玩家外,竟是捉摸不出實力如何,這是極不正常的,在座的都是武林中頗有聲望地位的人物,很多人就算稱不上絕頂高手,但眼光絕對不差,按照江湖小報的說法,這不過是一個區區123級的玩家,剛剛勉強夠上各大門派護法長老的級別,他們在目中餘光裡各自微微示意,都是十分疑惑,逐漸的,殿內氣氛霎是詭異,哪有這麼多人估不準一個玩家實力的道理。
  要不就是這人武功特別高,不然就是他練的武功特別詭異,很難察覺。
  聯想到後一點,許多人都露出譏諷笑意。
  武當是名門正派,武功都廣為人知,哪裡有這樣的功夫,豈非正說明他的師父,武當掌教湛羅真人身份詭秘?臨淵派就是一個善於隱蔽,極難被人揣測的門派啊!
  「華凌道長,去年酆都教一別,倒是——」
  一提起那種鬼哭狼嚎,這下本來記憶力不太好的也頓時想起這個玩家是誰,頓時輕蔑又添了幾分,酆都教擂台上,他們是看得真真切切,不過是劍法極快,那柄玉簫聲音古怪,旁的再沒什麼了,曾自承不是147級一筆春秋肖遠嵐的對手,那麼能耐也就這點了。
  這是很容易出現的誤區:玩家與NPC是絕對不一樣的。
  NPC的實力,一年半載不會變動太多,但是玩家嘛。
  「早先就見過這位道長的武功,果然是不同凡響。」華山派掌門冷冷出言諷刺,「在這麼多武林前輩與師門長輩師叔師兄面前,就這麼無禮闖入,果然武當派與我等原先想像中的大有出入啊!」
  有脾氣爆的一個武當長老幾乎要跳起來反駁,還好懸微真人硬是將自己這個師兄按住了。
  周圍武當弟子有面帶怒意的,不過更多的卻是一種怪異的表情,尤其是武當的門派玩家——其實最後一句說的一點沒錯,武當派絕對跟所有人想像中有很大出入,至少沒誰知道這裡是個連冬天都有蛇群詭異出沒的地,他們已經將蛇會不會出現在飯鍋被窩裡當做掌教到底有沒有回來的標準了。
  等等,房樑上那條暗褐色的是神馬?
  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武當弟子全部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模樣。
  「各位前輩來得實在太急,待我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就遲了一步,至於玄岳觀大殿麼!」漠寒臉上笑意驟失,瞄著那些剛才因為攔阻自己被摔在一邊的NPC他們的憤恨目光,微一揚首:「我乃掌教師尊唯一的弟子,武當山之上,何處不得入?」
  漠寒一邊說一邊默默忍住扭頭衝動。
  掌教師尊,真正是平生第一次這麼表示崇敬的喊,那個彆扭。
  不過想到接下來的事情,漠寒又往殿中走了幾步,旁若無人的說:
  「諸位前輩遠道而來,武當派招呼不周,想來武林大會總要有個三五日,不妨現在就有話說話,再拖延下去,這寒冬臘月九州各地也鬧饑荒,一時半會是買不到糧的,若短缺了稀飯饅頭,餓著了諸位,豈非罪過?」
  「好…好啊,江湖總是後浪推前浪!」大殿內有人冷笑,話中有話,「那麼,就照華凌道長的意思,趕緊將此次武林大會的事宜說明白吧,這麼大老遠的跑來一趟,我等也身負重任,武當派怎麼能不給個說法?」
  說完還將武當弟子適才奉上的茶盞重重一扣,放在桌上。
  「陳掌門說的是,總要在萬教武林前揭穿某些偽君子的真面目。」
  於是許多人當即就起身走出殿,只留下酆都教芩墜玉與少林智恚大師,各自輕輕一嘆。
  「華凌道長,本教主是無能為力了。」
  「令師在何處,還是速請他親身說明真相吧,貧僧對此事是束手無策了。」
  懸微真人等武當長老稽首謝過他二人,無奈對看一眼,跟著走出殿去。
  中途懸微真人一個勁的給漠寒使眼色,但眾目睽睽,漠寒只能裝沒看見。
  玄岳觀大殿外人山人海,本來所有人就對這些頭頭腦腦跑去喝茶相當不滿,要知道這是在山頂,還在下雪,那個風吹得人都僵了,武林大會還不開始,這不氣死人麼,好容易看有開始的預兆,頓時興奮起來。
  這個說,最先出來的是某某幫的幫主,那個講,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們派的掌門,玩家與NPC畢竟都不是一年前那混江湖啥都不認識的懵懂了,加上練武的眼力好,那氣氛整得跟頒獎典禮明星走紅地毯似的。而且歡呼聲越來越高,終於在芩墜玉跟少林方丈出來時達到最轟動的效果。
  「美人啊,那就是芩教主,要不是武功太差,怎麼著比武招親也得去啊。」
  「這樣說來,上次那個叫肖遠嵐的,被人殺了搞不好也是惹眾怒。」
  「其實,NPC死掉也是能刷新的吧?」
  「誰知道反正江湖上沒人再見過那位一筆春秋肖大俠,就算沒死,誰敢拿自己的命跟等級開玩笑,就為了娶芩教主?換了我也要躲起來苦練武功,成為天下第一再風光迎娶,哇哈哈!」
  「喂喂,腦補的適可而止啊!」
  「就是,要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玩家與NPC混在一起,眉飛色舞的互相侃著搭話,說到興頭上時根本沒管對方是不是玩家,或者竟然是心底不太看得起的玩家,十分得勁。
  「等等,九州有妙僧無花麼?」
  「當然沒有,瞧你說的,咦,那是?」
  「切,沒見識了吧,那是少林方丈智恚大師!聽說通少林七十二絕技裡的十一種啊,尤其是拈花指,那可是舉重若輕無跡可尋……」
  這NPC話沒說完,就被一陣驚叫聲打斷。
  然後所有江湖漢子都滿頭大汗的看著那些出自各個門派的女玩家拚命往前擠,那戰鬥力彪悍得讓人側目,不過當她們尖叫對象是少林高僧時,就太詭異了。
  「現在闖江湖的姑娘啊~~世風日下。」NPC們。
  「還好那是一個和尚…等等,據說國師也是…擦,少林武當這是怎麼了?」玩家們表示憤慨,懷疑九州遊戲設計師居心不良。
  有了珠玉在前(喂喂),武當長老跟漠寒出來的時候幾乎沒人關注。
  「久見華山險峻,偶來武當,也是不同,今日武林——」
  再吵再鬧也沒關係,武林人不在乎,要說話的人嗓門要是連這點吵雜也壓不下去,那甭當高手了,只不過這類開場白,當由地頭的主人講才是。
  「陳掌門!其實華山真是個好地方,我也去過,想來您去了那裡也會忍不住第一個發表感嘆吧。」漠寒只是懶,不代表他不會損人,看他囧人的本事就知道這也是一流的。
  「哼,即使你是湛羅真人弟子,在諸多武林前輩,又怎麼有…」
  「啊!!」
  被尖叫聲嚇了一跳的眾人紛紛低頭望去。
  這,怎麼又是一群玩家?
  「喵喵真銀,快看居然是萌萌大濕的CP喵喵真銀!」
  面對上百個130級以上高手都若無其事的漠寒聽到這句話後差點噴出一口血來,完蛋了,萬一被梁先生聽到!
  呃,等等,鎮定,九州NPC根本就不知道西皮是啥不是麼?
  「耶,我看見偶像大濕家的好基友了,哇,居然站在高手群裡!我就知道,喵喵真銀才是九州第一高手,那些大內統領還有王府將軍啥的都一邊去!」
  好基友啥的,NPC應該也聽不懂吧==
  那邊侃侃而談的人,可不會等那些奇怪的玩家抽風完畢:
  「…臨淵派,是武林諸教心腹大患,前些日子,竟有絕密消息傳出,今日來武當,正是想要武當派做個交代…諸位稍安勿躁,沒有證據的話,豈敢亂講,不妨就在此敢問武林同道,勿論是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是日常混一口飯吃的販夫走卒,有誰見過武當掌教湛羅真人?」
  半晌沒聲音,然後眾人齊刷刷就將目光聚焦到武當派諸人身上。
  幾位武當長老的臉都白了,漠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一個細而尖銳的聲音笑道:
  「我可是聽說,連武當弟子也沒見過掌教,這倒是稀罕,江湖之大,居然也就他徒弟與師弟見過此人。」
  「鬼巧叟,你這話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老朽恰好知道兩個秘密罷了。」鬼巧叟眯著眼睛,排眾而出,「第一,九州伊始,在南楓鎮,老朽就因為追查亂天譜下落,恰好撞到了臨淵派謝紫衣,而當時這位還不是武當弟子的華凌道長也在,謝紫衣放過我等的交換條件,居然要武當懸微真人收這個玩家入武當。」
  漠寒死死盯著那老頭,毒包子,他記得牢著呢。
  「武當華凌道長,你許久之前,就認識謝紫衣,並且來往密切。」
  齊幫主立刻接上:「不止如此,前年臘八接到紫帖時,某也見到這位道長與謝紫衣在一起,可不是某信口開河,崆峒兆南道人,芩教主,以及疊恨樓馮總管可不都在!」
  「什麼?竟有此事?」
  NPC都露出憤慨神情。
  玩家跟著憤慨表情,不過重點錯了:
  「什麼?這貨早就認識終極BOSS,難怪他又是神器,又是等級排行榜長期第一,又一升十級神馬的,太作弊了有木有!!」泥煤這種程度的幸運超人就該去死一死啊!
  「喵喵真銀的CP太多了點吧,萌萌大濕,國師,還有酆都教秦獨岸?我咧,怎麼還有終極BOSS,不要這樣,別告訴我們從頭到尾都站錯CP了啊喂!」
  看著下面的「群情激奮」,鬼巧叟甚是得意的將另外一個大消息放出來。
  「距此地不遠的南岩觀,是武當掌教湛羅真人的住處罷?」
  懸微真人氣得有些發抖,畢竟當初鬼巧叟上門來說為了武林安寧著想,要追回亂天譜,他就去了,誰想到會在南楓鎮裡遇見那人…
  「掌教師兄住在何處,與你何關,難道你想搜?」
  「這倒不必,卻不知懸微真人你是否知道,南岩觀下的是什麼?那萬丈懸崖下有什麼?!」鬼巧叟聲音愈來愈高,到最後幾乎是高聲冷笑了,「整個武林找不到的絕塵宮,就在那裡!」
  這下徹底炸鍋似的,到處都是議論紛紛與驚駭叫喊。
  「絕塵宮?」有許多寶藏與武功秘笈…甚至,天下第一?
  「湛羅真人自然不會在此地出現,因為他已經出不了絕塵宮了,湛羅真人與謝紫衣,根本就是一個人!」鬼巧叟的有恃無恐就是因為這點,
  又是重磅炸彈,許多玩家都被砸得回不過神來。
  「那只是你的胡亂猜測。」漠寒絲毫不亂,他的聲音平緩不屑,在這麼吵雜的地方照樣被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這下不僅是那些心懷叵測的NPC,就連武當幾位長老都是一驚。
  華凌,什麼時候有這麼高的內功?
  「我師父正月初二,尚在京城。」
  眾所周知,初一的時候,絕塵宮副本就開啟了。
  「國師在何處,我等又怎能親見,還是說,華凌道長要當今聖上來作證?」
  「那倒不必。」
  漠寒盯著鬼巧叟,似乎在細細打量他哪裡好下手一樣,使得對方毛骨悚然:「師尊此刻確實身在絕塵宮…」
  一陣嘩然。
  「但卻是在與黃山宗上官前輩約見梁…臨淵派謝紫衣。」
  漠寒四顧,視或怨怒或警惕的目光於無物,逕自道:
  「沈前輩乃從前的武林盟主,他興建的絕塵宮,就是再如何說道牽扯,也是歸屬黃山宗而非臨淵派,那麼它在武當山又有何稀奇,值得大驚小怪?」
  「任你舌燦蓮花也是無用,讓我等親眼在絕塵宮外見著湛羅真人再說。」
  「爾等欺人太甚——」
  懸微真人怒然欲上前,忽地悠悠傳來一聲溫雅輕笑喝止他:
  「寸惲,你又何須與他計較。」
  「啊?掌教師兄!」
  自玄岳觀大殿裡慢悠悠踱出來一人,紫色繡有日月星辰的道袍,杏色慧劍絛縷,袖口衣角黑白交融乾坤陰陽流轉不定,手持碧玉柄拂塵,手腕一拂如雪須尾就紛紛絡絡自修長有力的指間滑落,眉如遠山眸噙漠然,從容而出,清冷雍華,雖然甫一見他,立刻有尖叫聲立刻此起彼伏。
  那模樣,千真萬確,是玩家在九州論壇帖子上所見到的天下第一謝紫衣。

  人算不如天算?

  「掌教師兄,你…」這樣出來,實在太不智。
  懸微真人欲言又止,但見眾目睽睽,只好生生改口,眼神裡充滿擔憂。
  「師兄你是幾時回來的?」
  「從你們進大殿開始。」湛羅真人似笑非笑,對著那一雙雙驚駭的眼睛,半點不以為意,連那些自鳴得意的人也未多瞧,緩緩踱步走出。他這模樣,驚得鬼巧叟,以及臘八那日近距離見過謝紫衣的齊幫主,疊恨樓馮總管,崆峒兆南道人,包括芩墜玉全都倒吸了口冷氣。武林大會上驚鴻一瞥,不太真切看過的江湖各幫各派高手自是不用說。
  真的是,完全一樣。
  有心中驚懼不敢吭聲的,自然就有拎不清傻乎乎跑出來出頭的:
  「湛羅真人,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說?」
  是啊,連玩家們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態,正鬧哄哄的竊竊私語,NPC就算不明白沒見過的,也都瞭然,但湛羅真人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著實刺激了不少人。
  「武林之中,總能容得你這般欺世盜名的偽君子!」
  「不錯,同為名門正派,某恥與你為伍,這簡直是墜武當聲譽。」
  眼前這幕絕對是武俠小說裡經常會有的橋段,不過有小部分的玩家還在震撼國師跟BOSS真的是一個人的重磅炸彈裡,還有一部分挺納悶的想著難怪漠寒能一路走大運,敢情從開始就認識不得了的NPC,剩下的是糾結的女玩家,她們曾經對掐國師與謝紫衣誰才是武林第一美人現在想來不是腦抽是神馬?
  所以真正注意到情勢古怪的人不多,而且都是NPC。
  萬教武林面前揭穿湛羅真人,無非就是要他被江湖同道鄙夷,眾叛親離,以及武當派都無法再留得住這樣的掌教,但這番看來,似乎有些不對,略微騷動不安的都是武當的低級門人,就算眼神疑惑,不安,不知所措,在看見湛羅真人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神情後,又斂眉低頭不吭聲了,那些躍躍欲試想說話等著看熱鬧的都是武當派玩家,至於懸微真人在內的幾個武當長老,除了臉色慘白,並不像遭受打擊猶豫不決的模樣,也就是說,他們至少都是知情的。
  別有用心者七嘴八舌說了許久,都沒見武當派誰站出來深明大義啥的。
  逐漸,沉默下來的人越來越多,本來就不吭聲的少林方丈是一類,心機深沉如崆峒派兆南道人是一類,等到那些腦子不明白越說越發現沒符合的,訕訕的停下,兀自不解的四處張望。
  「諸位武林同道這是怎麼了?難道要讓這等小人繼續逍遙自在嗎?」
  有暗中嗤之以鼻的,果然大事一到沒腦子的人嘴裡就擰了,如果湛羅真人是謝紫衣,並不是能不能揭穿他,而是要怎麼打敗,甚至殺死他的問題吧!
  「且不說貧道不是臨淵派謝紫衣,就算是,恕貧道不解,這與爾等何關?」
  「你——似你這般隱匿江湖,難道不是別有居心?」
  湛羅真人微微眯眼,還沒說什麼,那邊漠寒忽然插口:
  「鬼巧叟這話就奇怪了,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隱匿江湖什麼的似乎是系統安排的吧,至於別有居心的猜測你該請遊戲設計師劇透給你!」
  「……」
  不論玩家與NPC,傻眼與囧飛的都成群。
  漠寒不以為意的伸手指了指天:「或者九州系統…噢不,天意也可以!」
  「哈哈哈!」
  玩家就能不在乎場合,不管影響,先笑成一團再說。
  個別眼睛發亮交頭接耳的也有:
  「我就說,我沒站錯CP,喵喵真銀絕對是國師的。」
  「你看,他幫他師父說話了,還有——嗷,你看國師大人的眼神!」
  「多麼欣慰別有深意,盡在不言中啊!」
  「趕快,現場寫稿,然後投給江湖小報賺點饅頭錢回來!」
  武林高手耳力過人,漠寒一不小心就聽到老遠處這麼幾句飄過來,臉都白了,悄悄瞥一眼湛羅真人,然後默默想,去他的欣慰,別有深意倒是真的,因為他搶了師父的話頭,這事過後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死。但這是必須的,謝紫衣雖然不肯說破這個死局唯一的辦法是什麼,卻架不住漠寒肯反反覆覆的將一切細節拿出來想,山窮水復疑無路這種事,把所有路列出來後,還能不豁然開朗?
  ——絕對不能!連他這智商仔細一想,都知道是九州故意留給他們的選擇。
  「華凌道長,你這是顧左右而言他了!」
  終於有忍不住冷笑的,刻薄諷刺的高聲道:
  「事到如今,你們師徒二人還想狡辯麼?武林同道不是傻子,由不得你們這般興風作浪翻云覆雨!」
  他說一句,下面就不停有玩家尖叫一聲,等說完的時候,不分男女,幾乎所有玩家都囧極,這根本就不是腐者見腐的問題了,完全確定跟NPC有森森代溝,好多話在現代真滴是有雙關啊!!
  於是漠寒以手扶額,面色又青又白立刻就被認做是心虛架不住了,不過是哪種心虛,NPC與玩家還有好幾個見解╯_╰
  湛羅真人瞄著眾人,似乎有點反應過來了,於是瞄著之前說話那人,淡淡問:
  「這位是?」
  懸微真人神情古怪的接上:「師兄,這是東海鷹爪門的陳掌門。」
  「貧道孤陋寡聞,竟不曾聽說過。」
  「哼,我等哪似掌教你春風得意,既做著國師,又將江湖同道欺瞞玩弄於鼓掌之中。我真為武當一門上下有爾這樣的掌教蒙羞——」
  一語未畢,忽覺不好,湛羅真人竟不知何時近在眼前。
  這陳掌門在眾人眼中看見了驚駭,茫然欲後退時才感覺到胸口有股涼意,然後一道血箭飈出。
  嘩然!
  這下連一直旁觀的眾人也覺得不妥,紛紛閃避。
  「阿彌陀佛。」
  少林方丈智恚大師不讚同的喧了聲佛號,看著陳掌門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忍不住說:
  「出家人慈悲為懷,真人這是何必?」
  湛羅真人出劍極快,收劍更快,衣上也沒沾染半點血跡,簡直就像至始至終站在原地未動過。
  「辱及吾派一門,乃至先師,不死奈何?」
  「陳掌門言辭過激,但是…」
  智恚大師神情裡儘是不可置信:「這天地之間,誰不是如浮萍隨緣,縱有不對之處,也是身不由己之事,湛羅真人你未免太過。」
  這樣殘忍,哪裡還是名門正派的掌教?
  「哈哈哈——」
  一聲洪亮高笑,驀然打斷眾人的義憤填膺,扭頭望去,卻是一眾塞外裝扮的漢子強行排眾而出,然後所有玩家都很熟悉的那個面有刀疤的黑衣男子赫然在目。
  「草原一戰,是你,不是謝紫衣。」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智恚大師不得不問:
  「阿彌陀佛,施主是?」
  常梟龍還沒答,湛羅真人已然冷笑:
  「梟龍堂曾與臨淵派相約,永不踏入關內一步,今日是違誓了?」
  「他謝紫衣不惜在某與你對戰時暗中偷襲,這誓言不守也罷!」
  連著掉過兩級的常梟龍,見面沒動手,忍耐功夫已經很不錯。
  「等等,常堂主此言何意?」
  「謝紫衣與湛羅真人不是一個人嗎?」
  常梟龍神情猙獰,聞言放聲大笑。
  他當然不是來給湛羅真人解圍的,這兄弟兩人,他都恨透了…沒錯,這並不難猜,尤其是做為與臨淵派有恩怨的梟龍堂堂主,知道的江湖秘聞遠遠多過其他人。
  「中原武林果然不成氣候,小小事情卻被折騰成這般!」
  眾人全都怒目而視。
  唯有湛羅真人看似目帶冷意,實則讓漠寒頭上冷汗滾滾,這情勢看來是盡在他師父掌握了,但是…漠寒愁著沒法阻止。
  「剛才有人提到那頁從少林盜來的亂天譜,不但少林無人覺察過其上內容,連爾等都沒查過嗎?」常梟龍很是不屑的四顧,「當初惹得江湖暗流洶湧,臨淵派之名因此而出,那兩個玩家豈非最好的線索?之中那個捕快在京城,又是官身,是有點難辦,不過另外一個鏢頭,隨便抓來問問,很難辦麼?」
  「化外之民,果然目無法紀…」
  「哈哈哈,江湖喋血,居然還有說這種話的迂腐之輩!」
  「不知常堂主問出了什麼?」對亂天譜唸唸不忘的是鬼巧叟。
  「你們只記得臨淵派,卻沒想過與他有最大仇怨的是何派何人嗎?」
  「淮左秀士一脈久不現身江湖,從前的沈盟主身在黃山宗,這…」
  「絕塵宮在此地萬丈懸崖下,自不是無道理,臨淵派與淮左秀士傳人才該當不死不休,不是嗎?」
  眾人還懵懂沒摸到邊,漠寒已經脫口道:
  「不可!」
  「堂主,就是這人殺死彌護法…」
  常梟龍冷瞥漠寒一眼,揮手示意手下人將一張紙條呈上。
  「這便是某從那個鏢頭那裡問出的話,不妨請你們中原所謂的德高望重之輩好好看看。」
  華山派掌門立刻就取過看,越讀越是驚疑,然後傳閱給眾人,紛紛露出思索神色,不一會,有大半人都明悟過來,少林智恚大師皺眉,輕嘆:
  「這…世間恩怨,竟能如此。」
  也有腦子反應慢,怎麼看都不明白,就忍不住出聲:
  「禍及後人?人倫慘劇,這是什麼意思?」
  湛羅真人也不看那張紙條上到底寫著什麼,只冷笑。
  忽有一個老者負了手,慢慢走來:
  「數代師門恩怨,不過是為了分出哪派武功更高,有什麼能比雙生同胞的親兄弟,更能辨明孰高孰低?」
  「這,上官前輩?」
  「是黃山宗宗主!」
  上官瓴素對諸人只是微微點頭:
  「事到如此,爾看——」
  「半月之後,劍屏峰。」湛羅真人沒有表情的說:「早晚,都有這麼一日,非死不能解百年數代之隙!」
  「不成!」
  常梟龍對眾人目光視若無睹,「劍屏峰遠在蜀地,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雖已經死過四人在那裡,卻又何必舍遠求近,武當山絕塵宮前,難道不是一樣,擇日不如撞日,中原同道也能做個見證,湛羅真人,這就請罷!」
  湛羅真人厲然看他半晌,突兀一笑,神情說不出的怪異:
  「好!」
  說完拂袖轉身,便似欲往南岩觀走去。
  「掌教師兄,不可啊!」幾個武當長老都要暈厥了,哪怕是龍潛川與淮左秀士,還不是全死了,這種對決,有命活著回來嗎?
  「師父!」
  漠寒也趕上去,急得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湛羅真人卻只是瞧他,並不說話。
  ——這是唯一,能讓謝紫衣不困在絕塵宮裡的辦法。想破這局,總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漠寒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中說明白,都要抓狂了
  ——但是,九州不是好糊弄的,決戰神馬的,怎麼知道不是九州故意給你們設的套!
  「師父,人算不如天算。」
  「但是天在算的時候,不,是天意最初有的時候,你並不存在。」
  拼變數的話,實力與底牌,缺一不可。
  「華凌,愣在那裡做甚,你的『梁先生』等著你。」
  漠寒有點艱難的扯動了下嘴角。
  「師父,你信弟子?」兩儀劍法,終於到用的這天了?
  「華凌,信你的是『他』,貧道是沒得選。」

  門裡門外

  在九州,看熱鬧不是一件容易事,大家至少都是能出去表演下胸口碎大石的實力,在這樣的人群裡擠著,生命值不高就會苦逼死,這都是眾所皆知的,不過乍一見眼前情形,還是有無數人倒抽冷氣。
  雲霧虛浮,懸崖萬丈。
  鎖鏈橫空,露水濕滑的粘在上面,只能眼見著那些輕功高絕的NPC輕鬆足尖連點,身形就消失在雲霧之間,那個衣袂飄飛身姿瀟灑——耍帥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木有!
  武林大會的重頭戲,就被這麼無情卡掉了。
  沒這個能耐的玩家也沒閒著,紛紛下線刷論壇放大消息去了,他們等了又等,始終就沒等來山崖下現場轉播實況的玩家,不可能吧,難道一個都沒下去?九州玩家的級數普遍低武功也就那樣,但如果一個都不在現場,怎麼可能?
  有腦筋快的就想,漠寒那是不可能來論壇發帖的,他自己還焦頭爛額著呢。
  遲素齋,秦獨岸,霓曲思,席綿乃…等等,有問題啊,剛才武林大會上竟然一個都沒見到。
  武當山上來參加武林大會的玩家多,NPC更多,誰也沒有全場俯視搜索功能,誰有來誰沒來,還真沒找過,但現在一想,憑這些人的武功,在各自門派裡可能還稱不上是號人物,卻絕對是弟子門人裡的佼佼者,各門各派的頭頭哪有不帶著他們的道理。
  但這些人根本沒在玄岳觀裡現身,他們會到哪裡?武林大會耶,豈有不來參加的道理?
  ——咳,就在絕塵宮前被積雪覆蓋的密林裡。
  「喂喂,什麼聲音?」
  「糟糕,好像又有人從懸崖上下來了。」
  「早知道就不逞這個能,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終極副本是肯定過不了的,何必抱著賠一級賺見識的想法來這裡…」
  「大濕你閉嘴,我們都是自家掌門或者教主派來的,絕塵宮在這座懸崖下是各門派得到的機密,這是探風聲,就你好奇,非跟著秦獨岸來。」
  「切,貧僧不是捨命陪君子麼,我怎麼知道這是個下得來上不去的地方。」
  「大濕你真挫,102級都沒霓姑娘80的輕功高。」
  「秦獨岸你夠了啊,天山派跟少林派能相提並論咩!」遲素齋摸摸光禿禿的腦門,一本正經道,「想貧僧曾經順利從259級的武林高人手下跳崖逃生,眼前是我爬不上去,不然——」
  「噓,怎麼來這麼多人?」
  眾玩家噤如寒蟬,立刻趴下,恨不得把腦袋都埋到雪地裡裝不存在。
  因為他們隔得太遠了,安全也許足夠安全,可是再好的視力也只能見到模糊人影。
  「唔,這江湖上到底有誰愛穿紫衣…他旁邊那個,擦,那是漠小寒!貧僧押腦袋賭!!」
  秦獨岸瞥大師一眼,表情跟著扭曲了,旁邊有接話的:
  「賭大師你身上那條麻袋吧,大師你腦袋不值錢!」
  「啥?」
  席綿乃怪聲笑:「至少大濕你裸/奔的話,我們還能收個參觀費神馬的,就算不能,飽飽眼福也不錯。」
  遲素齋眼一瞪就抄起船槳,幾個玩家全部急了:
  「低頭,找死啊!」
  於是一群人繼續趴雪地裡挨凍。
  不多會,就有個淡粉色的身影鬼祟的摸到這邊。
  「霓姑娘,這是怎麼了?」
  霓曲思摸了把頭上的冷汗,眼睛好像在發光似的,聲音都是喘的。
  「出大事了!重大新聞,我混在武林大會人群中聽來的,太值了,不枉我昨天晚上花一個時辰才從谷底爬上懸崖!」
  「……」
  「能有多大的消息,比如漠小寒認識謝紫衣麼?」遲素齋表示不屑,這是他早知道的事。
  「沒錯,再驚駭的消息能比…」秦獨岸默默嚥下後半句話,能有自家死黨勾搭上謝紫衣驚悚咩?
  「秦獨岸?遲素齋?!你們啥時候來的?」
  「咳,昨天晚上…」
  「等等,遲素齋你100級了,為啥不進絕塵宮去看看!」
  「貧僧傻呀,找死的事情誰去做?」
  席綿乃聞言砍了遲素齋的心都有,不少玩家也有點牙癢癢,還是秦獨岸面不改色的給無意中狂拉仇恨的大師解了圍:「我們剛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惹不得的人進了絕塵宮。」
  「咦?」
  「黃山宗掌令…」看到狄焚雪進去的不止是玩家,還有潛在附近的NPC,全都神色一凜,就是想進去的都仔細掂量了下自己,更勿論是看到狄掌令就頭皮發麻的遲素齋。
  「果然是這樣,黃山宗竟然是幫著國師跟謝紫衣的!」
  霓曲思兩眼發光的說:「誰要聽重大新聞,拿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來換!」
  「……」
  一分鐘後霓姑娘看著幾件破衣服一隻破鞋子無語了,都是九州目前最高端的玩家啊,混得忒慘,她打消了發一筆財的想法,畢竟他們只要肯下線去論壇,她的消息也就不值錢。
  「國師跟謝紫衣是同一個人,就算不是同一個人,也是雙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的那種!」
  遲素齋,秦獨岸:……!!
  等等,這個信息量大了點,秦獨岸深思表示,至少要搞明白死黨喜歡的到底是哪個。
  「現在,這兩個人要決戰!」
  所有人都被砸暈了,兩眼無神張大嘴。
  眼見著那邊人越來越多,席綿乃當先,乾脆就偷偷摸摸混入人群,雖然內功高不怕趴雪地上,也沒道理有熱鬧不看,遠遠躲著的,他這一回神,其他人呼地跟著往那邊跑。
  開玩笑,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場面啊。
  如果武當掌教是一位長得跟謝紫衣完全一樣的人,那決戰的話,光腦補下那個視頻,近距離看武功經驗閱歷蹭蹭往上漲是必然的,這種大片就是去電影院也看不到,機緣是可遇不可求的啊魂淡,不搶好位置看都對不起苦苦學來的武功。
  轉眼間就剩下秦獨岸與遲素齋你看我,我看你,石化僵硬中。
  「武當湛羅真人是漠小寒他師父吧-…」
  「謝紫衣還是阿梁他——他的!反正比湛羅真人重要!」
  兩人又靜默一陣,忽然跳起來異口同聲吼道:
  「擦,那還等啥,趕緊過去幫忙啊!」
  正脊蹲獸為單尾螭吻的絕塵宮,並未化去的積雪,將那猙獰精巧微微上翹的頭顱遮掩了一半,遠遠看來,就是華麗非常的建築,正下斜緩戧脊上的獨角獬豸,在一片雪色裡的青銅材質閃爍著冰冷光華,上鑲的寶珠寒芒讓許多人都紅了眼睛。
  這,這就是隨便取去一顆,至少五年十年都舒舒服服不用愁了啊!
  「智恚大師,請!」
  湛羅真人示意了下,就當先踩上台階,他還沒靠近那扇鑲滿鉚釘的大門,就聽得常梟龍冷笑一聲:
  「原來中原武林的人都沒長著腦子,這麼貿然的就敢隨便進,就不怕是有些人設下的陷阱?」
  他這一說,雖然不滿者眾,但果然有大多數NPC停下腳步,再也不敢接近。
  「對,誰知道你們師徒二人搞什麼鬼?」
  「也許進門就有機關,要一網打盡。」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話,少數幾個腦子清醒的都要冷笑,這是九州啊,死了是可以刷新的,殺人滅口與一網打盡不是笑話麼,再說眾目睽睽之下,肯定有不進門的人,武當派,臨淵派哪怕加上黃山宗就能堵得住悠悠之口了嗎?
  只不過——身份越高的NPC,就越惜命,越不肯冒險。
  萬一這是主線劇情呢?萬一不能再刷新?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謝紫衣不能出絕塵宮,你們又不肯進去,這可就沒辦法了!」芩教主忽地掩口一笑,等做出那種引人注意的姿態,才裝模作樣的感嘆,「想看戲麼,哪裡有這麼簡單,不冒點險如何成?」
  她輕蔑的一揚袖,徑直就要往裡走。
  這番激將,不但沒使人熱血沖頭跟著進去,相反不著痕跡往後退的人更多了。
  能被這三言兩語煽動的都在懸崖上呢,做到一門一派首腦的,且不說性格如何,至少都不笨,哪有這麼輕易就將自己置於死地的道理。
  再說,即使能夠在絕塵宮裡殺了謝紫衣…得來的不過是一個招人眼紅,麻煩不斷的『天下第一』稱號,副本的意思就是,謝紫衣根本不畏懼別人上門找麻煩,反正死了掉級的都是別人。
  再沒有比這更不划算的事。
  「芩教主,湛羅真人請慢!」
  少林智恚大師不得不說:「此事,看來要從長計議。」
  「說要在此地的人是常堂主,眼下聽了常堂主一句又不敢進的也是你們。」湛羅真人淡淡而笑,目光望去,眾人不自覺的閃避,只有漠寒不吭聲的瞥常梟龍,同情的想,其實這丫的是來幫自己師父的吧,瞧他自以為得意的把這事整的一團糟!
  上官瓴素輕咳一聲:
  「老朽的意見,本就不該在此,只不過…」
  這時絕塵宮的門驟然打開,也是遲素齋秦獨岸竄到漠寒身後,伸出手去準備將漠寒往後拽的那瞬間,霎時不少人都驚訝望去。
  四個容姿雋秀的薔衣女子,輕巧悄無聲息的維持著扶著門的姿勢,她們全都低著頭,盤桓髻上斜插攢珠金步搖服帖的自雪白脖頸上與耳側垂落,然後齊齊向兩側退去,並沒有邁出大門一步,她們身後所站的人,距離門雖然還有一段距離,卻不妨礙站得近的人瞧得分明。
  「這,你——」
  眾人紛紛瞠目結舌,看湛羅真人,又望那門內所站的人。
  淡紫綴有銀灰蘭紋的縐袍,衣帶上墜有寒玉血紋佩側,神色雍冷,不言不動。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兩人,甚至連神情都——這本來就是難以描述清楚的容顏,猛地一下看到兩個,從玩家到NPC,都有那麼瞬間的腦子空白。
  遲素齋石化中,秦獨岸扶額,一把拽了漠寒就低吼,
  「你小子搞啥?」
  漠寒乖乖的被他拉走了,連秦獨岸都有些納悶。
  「那兩個,怎麼回事?」
  「你看到的這麼回事啊。」
  「你,你說他們打起來誰輸誰贏?」
  「不會的,至少今天不會打起來。」漠寒笑得秦獨岸恨不能一拳砸過去,「這些心懷叵測的,才不會敢冒險進絕塵宮,就算有懷疑的,這番見了,還有啥可說。」
  「似乎是,等等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呢,要是這些人腦子發昏,敢衝去怎麼辦?」
  那可是你師父,那也是你小子腦子抽風看中的那啥不是嗎?
  「進去也無妨…」
  九州裡有什麼抵得過這兩人聯手。
  「那也不能證明他們打不起來啊。」
  「九州默認的兩派決戰地只有劍屏峰。」
  「所以?」
  「在這之外的決戰都不算!」
  想假裝就假裝,說是決鬥,九州才不承認,隨便你折騰。
  「原來如此,不對,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湛羅真人的徒弟。」漠寒與秦獨岸至始至終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卻若有若無的掃了周圍一眼,江湖上自有高手耳力過人,有人聽不見,當然也有人聽得清楚。
  秦獨岸看死黨表情就懂了,趕緊開好友頻道:
  「知道你是他徒弟,那又怎麼樣?」
  漠寒簡直想嘆氣了,聽不到聲音,並不意味著周圍沒讀得懂唇語的高手啊。就陳墨這德行,還邪教高手,一點謹慎習慣都沒。
  「你說呢,決鬥神馬的,以後總要輪到我的。」
  頓時四周有人神色一凜恍然大悟,那邊謝紫衣見了湛羅真人,不動聲色的問:
  「你來了。」
  「半月之後,不,十日之後,劍屏峰,貧道不急,但長痛不如短痛!」
  謝紫衣看了漠寒一眼,微微挑眉,只說了一個字:
  「好!」
  繼而轉身,謝紫衣也不管門外站的都是誰,一聲寒暄場面話都不撂就拂袖而去,四個薔衣侍女復又圍上,絕塵宮的門重新合攏,有個別躍躍欲試的,看著神色冷肅的少林方丈,與表情猙獰的常梟龍,又縮回去不敢吭聲。
  漠寒盯著那扇緩緩合攏的門,忽然長長舒了口氣。

  孰輕孰重

  十天,聽起來是個很漫長的時間,但在九州,就是快馬加鞭許多人都趕不到劍屏峰,九州裡消息傳得快,還是託了玩家的福,江湖小報是不可動搖的存在。
  京城,二月初二的祈雨過後,疲累的文武百官只有一半人趕著回去休息了,另外一半卻是不著痕跡的互相使眼色,然後匆匆登上馬車或者轎子離去,從表面上看,並無可疑,如果他們沒有不約而同稱病或者閉門謝客的話。
  皇城,乾元殿。
  描金龍的蜜蠟粗燭燃燒著,使殿內亮如白晝,照得精緻畫屏上薄紗所繪的萬里水墨河山就次第落下影子,照在牆壁與高大的殿柱上,明黃色的紗幔被晚風一吹,微微捲動。所有宮女內侍都是鼻觀口口觀心,站在那裡一聲不吭,比柱子還敬業。
  血色的硃砂,從筆尖落下,將摺子染污了一塊。
  舒重衍不動聲色的抬起頭,不多時,殿外就傳來了慌亂腳步聲。
  「陛下,陛下!」
  不顧內侍阻攔,莽撞衝進宮門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丈高大漢,飛魚服繡春刀,衣上有無爪蟒紋,品級顯然是不低的,幾個宮女好奇的悄悄瞟了眼。
  「陛下,五城兵馬司擅自關了京城所有城門,安王府邸衝出來許多精兵,已經圍了皇城!」
  殿內宮女內侍失聲驚呼,回過神來立刻牢牢摀住嘴,滿臉恐慌。
  這是要逼宮嗎?一年多前,也是這樣…
  舒重衍只是嘆了口氣,順手將摺子丟到地上:
  「朕就在想,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陛下,蕭大將軍的人馬就停駐在密雲,就待聖旨,一個時辰內,立刻能趕來圍剿亂黨。」
  「不急,不讓他們亂上一陣,那些別有居心的人,又怎麼能全冒頭…」
  「可是陛下!」這飛魚衛指揮使急了,也不顧禮儀,猛抬頭道:「由於二月二的祭天,大內侍衛與飛魚衛有不少人在承天台,現在還來不及趕回,城門就關了,現在皇城裡侍衛不滿千人,飛魚衛亦不到千人,如何能守得住偌大的皇城?」
  「這兩千多人,又有多少是真正忠君之心的,不試又如何知道?」
  舒重衍聽著殿外此起彼伏的慌亂跑動與尖叫,神色不變。
  「這——!」
  「陛下,東華門被攻破,陛下快走吧!」
  又一個跌跌撞撞進來的飛魚衛指揮使,滿臉是血,痛哭伏地:
  「只要避得一時,這些亂臣賊子立刻就會被蕭大將軍剿滅,陛下!」
  「這不可能!」說話的是最先進來的那飛魚衛指揮使,又怒又驚的抓住後來的人衣領,「陛下的佈置,我們的人馬分派,都沒有絲毫差錯,怎麼會這麼短時間內就被攻破內城宮門?」
  「屬下也不懂,似乎是飛魚衛有謀逆之輩,忽然倒戈…」
  「不是倒戈,是萬蠱教。」舒重衍依舊端坐不動,連所握的硃筆都沒有絲毫顫抖。
  外面火光漫天,殿內的宮女內侍有的癱軟,有的縮到一邊,強撐著還站在原地的沒幾個,各自嘀咕,他們怎麼就那麼倒霉呢,為何是輪到他們當值,等到叛逆一來,闔宮的哪個活得下去?能近身侍候皇帝的當然不是滿宮都是小人物,他們是會掉級的,而且宮變的話——是絕對不會再刷新,先帝的近侍就是,死得一個不剩,從此宮裡沒再見過。
  「陛下,眼下事急絕不可再拖延…」
  兩人忽覺舒重衍的神情猛地變了,硃筆也落到一邊,將御桌與他袖子染得一片鮮紅。
  「陛下?」
  舒重衍只定定看著一疊飛魚衛密報裡的那張——
  糟糕,江湖小報!
  兩人瞬間明了,消息他們也在不久前聽說了,國師自顧無暇,所以這些人終於試探出皇城實力不過如此,國師不在京,哪裡還有不動手的道理。
  「陛下,國師武功高絕,必然不會有危險。」
  現在亂軍都攻破皇城了,哪裡有身在險地,還要為他人操心的道理。
  「謝,紫,衣…」
  舒重衍臉色被燭火晃得陰晴不定,只能看到手背青筋暴起,將那張紙慢慢捏成一團。
  他這模樣,卻使兩個飛魚衛指揮使誤會了,一疊聲的說:
  「謝紫衣天下第一的名頭,未必有什麼了不起,陛下還是…」
  「夠了!」
  舒重衍厲喝一聲,手指竟有些瑟瑟發抖。
  劍屏峰,在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有九州系統提示音,淮左秀士與臨淵派代代都必須決戰於此,那是一個只能有一人活著離開的地方,更大的可能是,無人生還。
  謝紫衣的武功多高他心裡有數,國師的武功雖然也很高,但是…
  「陛下!亂軍已近乾元殿了,再不動原先所佈的兵馬,就來不及了,陛下還是趕緊離開此地吧!」
  舒重衍被這麼一喊,才勉強回過神來,他端坐的姿勢有些搖搖欲墜,又定定看了一眼已經被他揉成一團的江湖小報,終於抬頭對對滿殿宮女內侍說:
  「你們逃命去吧。」
  待見得他們哆嗦著連恩都來不及謝,就手忙腳亂的奔逃,兩個飛魚衛指揮使終於覺得不妙。
  舒重衍盯著他們,聲音暗啞而冷厲:
  「勒令,所有暗衛與飛魚衛全部從密道撤出皇宮!」
  「陛下?!」
  「不得密令,不與任何叛軍交戰,全部離開京城,若有…」舒重衍眸底閃過一抹血光,冷厲道,「若有求榮華富貴的,包括爾等,由得他去。」
  「這,這萬萬不可啊,陛下,今日若退一步,他日想重奪皇權,那就——」
  「你們也走罷。」
  「這,這…外面亂軍重重,陛下即使要走,也該與屬下一道,怎能孤身留在此地?」
  「朕為舒朝天下之主,為何要鬼祟離去?安王想要這九五之尊,朕便讓給他,是讓!要教這天下知道,朕不要的,才許別人碰!」
  兩人一時目瞪口呆,就差沒問出一句,陛下連皇位都不要,那到底是要什麼?
  「若爾等果是忠心不二,就將御馬監的那匹上次國師贈於朕的良駒帶到京城西門外等候罷。」
  「……」
  耳聽得外面喊殺聲震天,知道再不走真來不及了,以及愣是想不通這宮變之中,舒重衍到底要怎麼脫身,於是對視一眼,決定眼下也只好冒犯。
  結果兩人手掌還沒抬起來,就被一股大力推得倒跌出好幾步。
  驚駭抬頭,只見舒重衍冷冷看他們:
  「走罷,多說無益,朕不會聽的。」
  「……」
  他們跟了皇帝沒兩年,也至少一年多吧,怎麼就不知道皇帝還懂武功來著,而且!
  於是兩人只能匆匆跪下磕首,然後快步繞入後殿,宮中密道自然不像小說演義裡那樣四通八達,卻也是有兩三條的,乾元殿外已被重重包圍,想出去當然不可能。
  夜色裡密密麻麻全是火把,亮如白晝,也不多會,就安靜下來。
  「皇兄,你也有今日。」
  安王不會傻到隻身跑出來犯險,他忍了足足大半年,現在最志得意滿時也不肯輕易進殿,今日的逼宮太過順利,雖說籌謀已久,但不得不防。
  舒重衍慢慢從殿內走出來,看著自己年不過十五的弟弟,忽然就想起,這是九州系統安排裡,他唯一的兄弟了,父皇是被自己殺死的,二皇子是被三皇子毒死的,老三又是棋差一著倒霉在去年宮變時被擒下處死的,也就四皇子安王年紀還太小,安穩活到現在。
  其實,這個位置就是沒有的時候拚命想搶,覺得坐上去就安穩了,性命就無慮。但有了後,焦頭爛額的事情卻越來越多,上有天意,下有玩家,各地官吏總要挖空心思陽奉陰違,不是旱災還是雪災,還有前朝叛逆,九州系統不找點麻煩給皇帝是不可能的。
  「你要這個位置不妨拿去。」
  舒重衍微微冷笑,像是諷刺又好似瞭然:
  「傳國玉璽在書案上,四弟想要的話,就進去罷。」
  說著他邁步下台階,舉著長矛戈戟的兵將不知所措,竟往後退。
  安王年輕的臉幾近扭曲,怒聲道:
  「皇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無甚,朕,我不要的東西,四弟但取無妨。」
  「你!」
  安王忽而冷笑,「但本王要的不止是玉璽,還要皇兄的性命!」
  舒重衍停下腳步,神情似笑非笑,簡直像極了某人:
  「九州之內,天下之大,能取我性命者,唯有兩人。」
  他停了停,漠視森冷周圍兵刃,長笑道:
  「普天之下,何人能阻吾?」
  拂袖一捲,就將撲面而來的亂箭盡數揮到一邊,霎時血光一片慘叫連連。
  安王府麾下是有玩家的,都目瞪口呆的看著舒重衍輕鬆異常的一路走來,凡是挨近他的人,即使不被捲來的箭支穿喉而過,也會臂骨盡折慘叫著滾到一邊,明黃衣袖下的手掌五指張開,忽扣忽掌,翻覆之間,必有鮮紅的液體拋灑開來,明明看得清晰,卻怎麼也擋不住,舒重衍身法又快,不過片刻,已殺出一條血路,離乾元殿都遠了。
  安王驚得瑟瑟發抖,一個勁的躲在盾牌後面,但舒重衍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連抓他做人質的心思都沒有,又或者說,根本就沒將安王放在眼裡。
  自有武功不錯的NPC給安王賣命,眼見情勢詭異,立刻撲了上去。
  榮華富貴,總要爭取,不是麼?
  但一照面,60級的以下的NPC與玩家就被秒殺成白光,80級的擋了三招後慘叫撲倒,只有100級以上的全身而退,全部驚恐欲絕的望來。
  舒重衍若無其事的扔開剛才自他人手裡奪來的一柄劍。
  劍身已經被他剛才灌注的內力震得寸寸斷裂。
  九州的武功,沒有比單單一雙手最為方便,也最玄妙的了,「生因烏有,復歸虛無」,臨淵派羅浮掌要是那麼輕易能擋,謝紫衣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不閃不避,不過輕描淡寫拂袖扣指,於亂戰中徒手奪來兵刃,一擊之後又隨手拋去,逐漸的,舒重衍所到之處,已無人敢動,紛紛驚懼的舉著兵器連連後退。
  十丈高的宮牆赫然在目。
  舒重衍回頭,遙遙望著滿眼驚駭的安王,拂去臉頰被濺上的血跡,長聲笑道:
  「這宮內的侍衛,從來就是有跟沒有一樣…四弟,你以後安寢,可要小心,有命入夢,沒有腦袋起床,哈哈哈!」
  他身形一動,那在武林中大多數人眼裡都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大宮牆就輕飄飄被他踩在腳下,而後消失在茫茫夜色裡,就算京城滿是亂軍,不,就算城門緊鎖,又哪裡攔得住他?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
  夜幕下,京城亂成一團,西門外一騎絕塵,直奔蜀地。
  舒重衍望了眼勾弧的新月,就迎風微微俯身,只希望這匹良駒如國師所說的那般,日行千里。
  十日後,就該是將近滿月時。
  一定要,來得及!
  ***
  二月十二,大凶,諸事不宜。
  川蜀,劍屏峰。
  此地險峻,山峰更是從中斷去,直插雲霄的那半截看著格外觸目驚心,自半山腰起,就一路能看得見嚇人的掌印劍痕,都是生生鑲入山壁數分,幾乎沒有高大的樹木,剩下的外形也不正常,還有樹幹從中兩截,半枯半榮的,從上到下,就沒看見一處超過人頭大小的岩石,散碎石子橫七豎八的一路都是,山澗溪流也不怪異的多出好幾條不像是被衝出來的河道。
  「擦,我懷疑這地方,沒命看戲吧。」
  「怕啥,不就掉一級!」
  「喂喂!」
  這時候不分NPC與玩家,都是緊張異常的,本來這種熱鬧場合,一定會有玩家不合時宜的賣瓜子花生神馬的,眼下就沒人犯傻這麼做,甚至有「輕功不高逃命不夠快就別來送死」的說法,那些本來要看戲的人,看見九州設定的劍屏峰佈景,當場眼角抽搐跑下山的不少。
  熱鬧可以看,但有幾個跟玩家一樣,是不怕死的?
  「你說,他們會真打嗎?」
  「這不開玩笑咩,眾目睽睽,武林萬教之前啊!」
  「新一期江湖小報,誰要?十銅板一份!」
  「擦,你坐地漲價啊!」
  「看不看,有最新內幕哦」
  「切,不過就是江湖各門各派想在路上對謝紫衣與湛羅真人動手,但是他們一路都沒分開,就連想抓漠寒都沒成功。」
  「不是這個。」
  「咦?來一份!哥幾個湊錢買!」
  等江湖小報拿到手,全都湊過腦袋看。
  「十天前的逼宮?九州舒朝的皇帝是一路往川蜀來的?」
  「擦,這什麼狀況!」
  「吵啥,沒看見那邊開始了嗎——」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巨響,不少人抱頭逃竄,好多曾經在比武招親那晚陷進泥石流的玩家與NPC們一下心理陰影了。
  極目望去,離得太遠,又都穿紫色,不是200以上的高手連細節都看不見。
  「明明有一場曠古絕今的決戰在我眼前上演,奈何九州沒有望遠鏡,有也不自帶放慢調節功能,泥煤沒有現場視頻直播功能啊啊!」
  這人還沒吼完,就聽到身後尖聲一片。
  他納悶回頭,立刻嚇得連滾帶爬跑到一邊。
  「擦,趕著投胎啊!也不看看什麼狀況,這時候騎快馬趕啥呀?」

  曠世一戰

  漠寒極端苦逼蹲在一棵矮松上,他不用仔細回頭數,就知道起碼有幾十個人在盯著他一舉一動,如果不是因為他挑的這棵樹主幹上還站著芩教主,估計想衝上來罩他麻袋的絕對成堆。
  那邊秦獨岸都算一個,自從他看見死黨今天出來後的打扮。
  古人,尤其是出家道士能穿的衣服真心不多,顏色變來變去也都差不離,不是藍色,就是青色,灰黑神馬的更挫,不過江湖人都青睞深色,無他,髒了沒關係,以前總在武俠小說裡看見穿白衣才是王道,玩家們苦逼的實踐過了,穿白衣就算不是大俠,也是有錢人,以江湖人報銷衣服裝備的速度來看——咳咳,非得有十步殺一人,半點不留血跡在身上的能耐。
  就算你安安靜靜不找人打架,走路上幾匹馬飛馳而過,就能罩你一頭一臉灰,要是遇到下雨,哪怕官道上都是泥濘不堪,一里路走下來,誰還能見人?
  白雲城主與萬梅山莊那位,是真的有無數侍女跟著後面隨時能給他們換啊~~吾輩凡人還是哪裡涼快那邊待著,或者像遲素齋那樣身披麻袋走天下也可以,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絕對是有道理滴。
  所以秦獨岸第一時間就咬牙切齒拎了漠寒衣領追問。
  結果他一拎,那衣服的質感更讓秦獨岸兩眼發直。
  青鶴乾月道袍,等級限制100,最高生命值加1000,內力值加500,限武當派。
  坤云履,等級限制100,輕功加成百分之五,限道門玩家。
  上清北斗冠,等級限制120,生命值加200,內力值100,限武當掌教弟子。附加武當門派武功加成百分之十五。
  猛一看,說這不是NPC誰信啊(因為玩家穿不起)!
  「你小子!穿成這樣要遭天譴的懂不懂!!」
  「呃,師父給的。」
  「魂淡…」沒有好師父的人桑不起。
  「我愁著呢。」漠寒無辜的看,長吁短嘆,「你就沒有一種斷頭飯的感覺麼?」
  「耶?」
  「原因一,師父覺得他現在不給我,以後就沒機會了,你說呢,他都沒有把握今天這決戰…第二個原因,他覺得憑我的武功還不夠有保障,把能找到的我能穿上的最好裝備加給我了,這前景!天知道今天是不是要殊死拚搏十里喋血殺出重圍神馬的。」
  「泥煤的給我這麼一套好裝備,掉一級也甘願啊!」
  「你穿不上,你就93級。」
  「魂淡不要戳真相!」秦獨岸簡直要淚流滿面,120多的說100級裝備低了神馬的太可惡,「那你背上這柄劍又是怎麼回事?不像是道士有的吧,劍鞘裝飾也太華麗了,這鑲的是明珠吧,嗷嗷,挖一顆下來哥們三年不愁吃喝了!」
  「…梁先生給的。」從前那柄流采現在還不知道在草原地下河哪裡沉著呢,暴殄天物啊。
  「謝?!」秦獨岸一個字冒出來,又趕緊捂嘴,眼裡全是疑惑,維持這個動作不放,開好友頻道,「你幾時都跟他…你們都啥樣了,別開玩笑啊!」
  「你希望是啥樣?」
  「我希望你睡一覺起來,改愛上校花。」
  「……」
  「我說真的,校花都比遊戲靠譜吧!」秦獨岸其實還想再說的,但是還是嚥回去了,劍屏峰一決,許多玩家以為不過是看戲,只有他們這些跟NPC互動比較多的人深深明白,在九州主線劇情下,什麼身份什麼武功什麼謀劃都是廢話,指不定就一著錯滿盤皆輸,就算贏到最後,也不知道會不會敗給命。
  什麼時候都能勸漠寒,眼下是絕不能的。
  誰死誰活,這不是能預知的事。
  起碼秦獨岸就不知道萬一謝紫衣從九州裡消失,自家死黨會變成啥樣。
  青銅劍鞘,中鑲明珠,上纏盤曲睚眥,吞口就是它的頭顱,龍角延伸開來為護手,長兩尺六分,劍尚在鞘中,已是寒氣逼人,劍身上綠松石絞金絲五個米粒那麼大的梅花篆字。
  「秋是憶山日。」
  名劍憶山,神器,無等級限制,臨淵派第二代掌門玉璇璣所煉,材質寒鐵,臨淵派門下使用時內力加成百分之五十,淮左秀士一脈使用時劍法威力加成百分之五十,非臨淵派與淮左秀士門下使用無任何效果。
  漠寒最初拿到這柄劍時差點囧飛到九州以外。
  是說這件神器屬性是怎麼回事喂喂,這到底是要引起兩派紛爭,還是跟他腦補是一個道理啊——純潔!是你之前想的那個意思,九州的裝備無論NPC跟玩家都能使用,要是兩派傳人互相憎惡看不順眼,說啥也不能將這種兵器留在對方手裡吧。不愁打不起來。
  江湖人看熱鬧是最有趣的是,全部站樹上。
  輕功不夠高的還沒資格挨這麼近,乖乖仰頭在山下看吧。
  劍屏峰上兩道人影對立,湛羅真人輕捋拂塵,隔得太遠,瞧不清他神情,但他對面的謝紫衣卻好似走神一般盯著遠處,好半晌才緩緩伸手,日光下有寒芒一閃。
  「臨淵派不擅劍,主要的功夫都在一雙手上…」
  有自以為見多識廣的忍不住搖頭晃腦說,「不過多半是妄自尊大,不肯用兵器的,今日看來,果是小巧如暗器般的柳葉利刃,夾在指縫之間,這種歹毒,嘖嘖!」
  「若又是削鐵如泥的材質…」
  一語未畢,靜默良久的兩人忽然身形一閃,謝紫衣亦只是抬手翻轉,極平淡的一招,但落到空處,厲芒如虹,半弧若月,一聲巨響,旁邊一塊山岩就平平被削去一層。
  圍觀眾人:……
  落石飛來,閃避之後的諸江湖高手都心有餘悸看著它從山頂上一路滾落,還好劍屏峰險峻多山石,既無泥沙近來也沒下雨,不然!
  「怎麼覺得湛羅真人手上的拂塵有些不對?」
  芩墜玉喃喃自語,秦獨岸與遲素齋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漠寒,就見湛羅真人仰面在避讓的時候,單手扯力,那柄拂塵竟被他拉扯得紛紛散開,剩下幾抹銀線在他手上,內力激盪,劃出尖銳無比的撕裂聲,兩人所過之處,樹幹紛紛出現駭人深痕,或者乾脆無聲無息一折為二。
  「大約150級以上的武林高手都有劍氣,但不過數寸到尺餘,但這種丈橫四周灌注內力其上的程度…」眾人紛紛倒吸了口冷氣,幸好那日武當山下沒有硬闖絕塵宮,也沒熱血上頭去圍殺湛羅真人,不然就算人再多,人家一動手單單一照面,估計100級之下都秒殺,150級以上的才能擋幾招搶得活路。
  常梟龍徑直冷笑,好像對中原人這般低低驚喝甚是不屑。
  劍屏峰畢竟不是光禿禿的山,起伏溝壑,絕壁斷崖,地形很複雜,太長的琴絃纏上了別的東西,不震裂根本無法收回,也許對旁人威力甚大,在草原上也無所忌諱,但湛羅真人現在面對的是謝紫衣,他稍稍遲了一分,立刻有幾縷髮絲被削斷飛落。再一招,連道冠都被擊飛,頭髮都散落下來。
  很多玩家是看不清,不然必定尖叫聲一片。
  湛羅真人側頭一避,直接棄去琴絃,將剛才那拂塵的碧玉柄抽出握在手中,自下往上橫隔揮開,遠看沒瞧清楚,不過下一秒眾人全都齊刷刷看漠寒。
  那是一聲清越悠揚的簫音。
  瞬息近身,變招過百,衣袂飛揚幾乎分不清誰對誰,手上兵器都無相觸,勁風微觸鋒銳如刀,下一秒已經立刻撤招再換,足踏之處,草木不沾,踩在山岩上連砂石都不拂落一顆,但手上卻是雷霆萬鈞,樹木已經不止是攔腰斷去,凡卷落到他們四周的直接被氣流割裂成數斷,稍小一些的化為粉末,紛紛揚揚,愈發使得情勢難辨,看不清楚。
  不過這對圍觀的人是好事,需要躲的機會少了,而且說來很奇怪,那般聲勢,卻只是限定在謝紫衣與湛羅真人身側不過丈許的範圍內,眼尖的發現他們不遠處的松樹枝葉也只是微微顫抖,連劇烈起伏都沒有。
  「擦,不知道在啥地方看過…氣走形散,威力不過如此,這就是反面對比吧。」秦獨岸喃喃,拚命伸脖子,差點沒站穩一頭倒在遲素齋身上,「啥劍氣縱橫,都比不上將攻擊限定在一個很小的圈子裡,造成的效果恐怖…我勒個去,這聲音,漠寒你怎麼能扭曲成鬼哭狼嚎。」
  山岩破碎的雜音雖響,但那悠悠嗚咽的簫音還是生生透出,似是月落烏啼霜滿天之下的孤舟人,悲絕孤寂,無處可去,簫音聽得無數人隔這麼遠都心神浮動,表情變幻不定,耐力差一點的人幾乎要暴躁了,恨不得砸碎啥東西來出氣。
  「以音擾亂人心,彫蟲小技!」常梟龍還是滿臉不屑。
  上官瓴素朗聲一笑,聲音遠遠傳開:
  「想來諸位武林同道,略有見識都該有所聽聞,所謂『鳳鳴九天』當是音律越高,聽來越為可怕!這孤江月夜之曲尚可聽得…」
  遲素齋幾乎噴了:
  「音越高,越厲害——漠小寒你那種才是絕品。」
  非鬼哭神嚎不足以形容!
  猛然拔高的音階,悠悠盪開,簡直難以讓人想像簫音能有這般恢弘浩然的震撼,已經有人紛紛後退掩耳,人群開始混亂,那邊對戰中的兩人腳下一空,紛紛落入一道山澗。
  眾人對看一眼,跟著過去看的已經是少數,大多數還是站在原處好整以暇的等他們再次出現。
  簫音就在耳邊,震得所有人氣血翻騰,內力不高的已經狼狽逃下山去。
  ——為了看熱鬧,賠上一條命才叫划不來。
  就在這時,簫音猛地一下停頓了,幾乎讓人以為忍著忍著出現幻覺,果然不過片刻,謝紫衣與湛羅真人就沿著深谷山澗的溪流走向,再次在半山一道小瀑布處現身,水面不過輕微震顫,翻起的水花最多沾濕鞋面,依舊是一踏而過,瞬間就從水面上飄然再起。
  湛羅真人手上已經是一柄劍了,其速如虹,直逼眼前,有站在山澗前看熱鬧的玩家,就覺得眼前一花,狂風拂過去,剛才還要伸著脖子往左望的兩個人再看已經在極右了,於是他們後知後覺的一摸臉,硬生生被風颳出幾道血口子,頓時各種震撼咆哮體都徘徊在心頭,還不能一吐而快。
  「他們戰得如此急,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少林智恚大師若有所思,旁邊眾人深有同感。
  眼下不止是湛羅真人的頭髮已經全部散了,謝紫衣也剩下一根髮簪勉強挽著而已,衣袍被氣流都捲得凌亂不成樣,被長發遮蔽的半邊臉偶爾被瞥到一眼,都是目光狠厲,手下斷沒有半分容情,這下距離人群近了,更是被看出他們武功的特異之處,明明是極快的,偏偏都能瞧得差不離,有種一切都放慢死死映入眼簾,但你就是無法避開的感覺。
  「這是,武當兩儀劍法,日出海崖…」
  「卻不知謝紫衣為何只避不戰,難道他對武當劍法不熟嗎?還是剛才簫音到底擾了他心神,所以不惜內傷毀去了湛羅真人玉簫,眼下就暫落下風?」
  「這,誰能說得准。」
  因為從山上一路打下來的,不少人跟著狂用輕功,而原來半山腰的低等級玩家與NPC驚慌的避之不及,可以說所過之處亂成一團,倒霉跌進去報銷掉小命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不過人雖多,好在那恐怖的威力只限在很小的圈子裡,只要不是倒霉到家。
  忽然一道人影好似被捲進去一樣,直撲向湛羅真人。
  慌亂中一瞥,湛羅真人趕緊避讓,那是他的師弟,武當的一位長老。
  幾乎沒讓他反應過來,那邊又一個人影橫跌進來,是懸微真人。
  這是極快的瞬間,除了謝紫衣與湛羅真人幾乎無人看清,但有戒備的也只是湛羅真人,因為他的師弟斷不可能連站都不站不住,果然下一個出現在不遠處的是提了刀的常梟龍。
  兩人目光剛一閃,手上那招還沒變,懸微真人已經一劍刺出。
  從武當兩位長老跌進來到突兀這劍,連一秒都還沒有。
  謝紫衣在避開常梟龍時已經偏向左邊,收勢不及,也沒想到,極力後仰劍鋒還是穿肋而過,他果決一掌擊去,懸微真人連人帶劍被震飛,一蓬鮮血跟著拋灑如虹。
  「梁先生——」
  漠寒驚駭而喊,跟著疾奔。
  湛羅真人接連三招擋開常梟龍,卻沒辦法去看謝紫衣。
  武當另一位長老也很不正常的抽劍繼續砍來,謝紫衣以手摀住傷口,狠戾一掌過去的話,這個不會超過150級的長老是絕對沒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手下留情了,只以掌風將這個武當長震得一頭摔在山岩上。
  「噗——」
  謝紫衣與那個長老同時吐出一口血。
  而且都是詭異的黑色。
  那邊懸微真人從地上爬起來時,先是恍惚,然後驚駭,看著劍鋒上還在滴落的血,只是驚叫:
  「這,這——師兄不是我!剛剛不是我!」
  謝紫衣指縫間冒出來的鮮血也是黑的了,他手上不停,擊退了好幾個梟龍堂的人,而且神情變化不停,甚為可怖,長發散亂,黑紅的血漬染滿了一身。
  劍如寒光,直接就貫穿了一個梟龍堂護法的胸口,內力甚至強悍到看著劍鋒上那護法屍體化為白光,再次斬斷三人頭顱的漠寒終於到了。
  但他一靠近謝紫衣,就驚得說不出話。
  「萬蠱教…傀儡蠱…」
  謝紫衣斷斷續續的說,後退不讓漠寒碰到他,
  「以血為媒…」蠱被下在懸微真人劍上,得手後,驅蠱的人下的指令就廢了,傀儡蠱死亡,所以他才能清醒過來,但現在中蠱的人是謝紫衣,這個蠱所帶的命令想來極為可怕。
  「好能耐,不愧是天下第一,竟然能抵得住萬蠱教的傀儡蠱!」常梟龍怪聲笑道,他幫潞王與萬蠱教復國,自然要萬蠱教派人來為他辦事,聽說是國師,萬蠱教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死,蠱亡?」
  謝紫衣蒼白的面容上忽然露出譏諷笑意,直接就一掌擊在胸口上。
  漠寒又連砍數個梟龍堂的人,回頭已是不及,失聲痛呼,「咫尺天涯」應手而出,一片慘嚎裡他滿身是血的接住謝紫衣,說來也怪,這次謝紫衣竟沒阻攔他,黑血從他胸口狂湧而出。
  那邊湛羅真人早已無心戀戰,連出數劍無法逼退常梟龍,迫不得已邊戰邊往這邊退,常梟龍得了空兀自厲聲而笑:
  「不過是讓你『殺了湛羅真人』而已,何須決絕,只要全力一掌而出,就算故意避開要害,哪怕殺不死他,也是應了令,傀儡蠱自會死亡,你傷不至死,如今一來,卻是怎生奈何?」
  「梁…」
  漠寒完全沒聽見常梟龍在說什麼。
  謝紫衣散亂在臉上的頭髮與前襟全是黑紅的血漬,漠寒拚命點穴止血,也是無濟於事,漠寒茫然之中,只能本能擋開周圍的攻擊,忽然一道人影撲來,眼前驟然一鬆,豁然見天日,漠寒卻恍惚了,只緊緊抱著,被人一下拉開的時候,差點一劍刺過去,等他看到舒重衍的臉時忽然頓住。
  「國師,國師!你,你…朕…」
  舒重衍雙瞳幾成鮮紅,漠寒還沒反應過來,被舒重衍抱住的「謝紫衣」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漠寒忽然費力的勾起唇角:
  「華凌…這次,你總算…認錯了。」
  一邊說,黑血就從他唇邊湧出:
  「陛下,怎麼…是你?」
  湛羅真人手顫抖著微微抬起,還沒碰到舒重衍,就往後一仰倒了下去。
  「不,國師——」
  漠寒驚駭得無法言語,就如電光火石一般明白了,為什麼湛羅真人第一個被打落的就是髮冠,為什麼他與謝紫衣從山澗出來後,就一直是「湛羅真人」在使兩儀劍法而「謝紫衣」不還手,為什麼「謝紫衣」能撐得住傀儡蠱發作,為什麼「謝紫衣」不忍對武當長老下手,以及那句「我死,蠱亡」,不是宿主死亡,而是應傀儡蠱所令,「殺了湛羅真人」…
  等等,常梟龍剛才說的話是!
  漠寒驟然撲上去將舒重衍一把拉起,吼道:
  「快,背了我師父走!」
  「國師…」
  舒重衍一張臉都扭曲了,那猙獰的模樣,恨不能將連漠寒謝紫衣在內的所有人殺完。湛羅真人在剛才就已經斷氣了,而且屍體沒有消失,這意味著什麼…
  「還有救,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知道!!他會就這麼心甘情願去死嗎!!」
  漠寒就差目眥欲裂,抓著舒重衍就是一陣猛搖:
  「帶他出去,你懂不懂!」
  「放手,不用你說!」
  舒重衍背上湛羅真人,揮手就奪過旁邊一人長劍,臨淵派不是不擅長劍法,而是跟淮左秀士一脈比起來,他們不擅長劍法!眼下舒重衍必須護住湛羅真人,只能空出一手,唯有奪兵器。
  漠寒一抹臉上沾染的鮮血,擎劍就撲向常梟龍。
  寒芒淬礪,滿眼劍氣,聲勢浩瀚,乍然化作厲電,走勢上撩,直取常梟龍下頜,本來就已經被謝紫衣劍式纏得分/身不得的常梟龍神色一變,尚未後退,謝紫衣跟著的一劍自上而下,霎時避無可避,全無破綻。
  漠寒劍鋒再進,厲聲:
  「常梟龍,今日你留下命再走!」

  負血激鬥

  這一切發生實在太快,劍屏峰又險峻曲折,許多人也就一路用輕功才趕到,原來是想看打得怎麼的,卻發現這邊混亂一團,「謝紫衣」全身是血的被一個人背著,漠寒反倒跟他師父與常梟龍打起來了,簡直讓人目瞪口呆,尤其眼尖的還看到旁邊一個武當長老眼神兇狠的持劍就要對著「謝紫衣」刺去,硬是被懸微真人從後面抱住,一掌擊在頸緣上打暈…這,短短半盞茶工夫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眾人都紛紛七嘴八舌互相追問起來。
  而武功好自始自終追著來的那些人不禁面面相覷,少林方丈默默唸著佛號,不著痕跡的制止了不少人不知道是好奇還是惡意的圍攏,很快,就只剩下梟龍堂的人馬在混戰裡,那些心懷叵測的見情勢不妙,樂得旁觀,暫不插手。
  「哪裡來的如此高手?」
  湛羅真人在對漠寒與舒重衍說話的時候,已經命在旦夕,聲音低微,所以周圍的人包括常梟龍都沒聽見。
  在圍觀諸人看來,背著暈迷不醒「謝紫衣」的人,還很年輕,身材也不高大,看上去更像是名門世家的公子哥,而不是江湖人,但這種想法接觸到這人眼神時,就忍不住心中一凜。
  任是哪個邪派高手,也沒有這般噬人決絕的狠戾。
  有鮮紅的血絲從他的眼角慢慢滲透出來,牙關緊咬,可能是太過用力,下唇都有些血肉模糊,這人卻又不像是受傷忍痛的模樣,只是厲然盯著眼前的一切,瞳色血紅。
  劍法更是詭異,也不知道他是為了護住背上的人,所以長劍不肯挪開半分,這就更顯得他那處的激戰格外觸目驚心,血花翻飛,戳骨破肉之聲與白光不斷亮起,直讓膽子小的人接連後退,生怕他是要往這處來。
  「這種劍法,必不是名門正派。」
  崆峒兆南道人的話還沒說完,舒重衍奪來的劍畢竟不算太好的兵器,不過片刻,劍鋒已經鈍遲,卡在一人胸口拔不出來,他毫不猶豫,隨手就棄,反手一掌直接將那半死不活的傢伙擊成一道白光,旁邊有見他失了兵器精神一震立刻撲上來的,結果卻令人瞠目。
  伸出去的手並未收回,就勢化掌為指,一剎那間連變十七招,半分不落,身側諸人手肘手腕,或心口要害都挨上那麼一下,看似玄妙飄逸一觸即走,那些人好像被點中穴道一般僵了數息,舒重衍已脫出重圍,然後那些人盡數無聲無息仰面倒下,手裡兵器也鏘啷咣當一陣亂響。
  仔細一看,全都一臂斷折,一半重傷暈厥,另外一半麼,直接白光了。
  「羅浮掌!」
  鬼巧叟失聲,狠狠瞪過去,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喊:
  「這是臨淵派的鼠輩!」
  人群微微震動,不過真要沖上去插手啥的,是一個沒有。
  不為什麼,連諸如華山崆峒兩派掌門都暗自掂量下,只怕眼前這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更高,他們都是看重等級看重性命的人,斷不會拿自己開玩笑。
  「此人究竟是誰?」
  「不知道,江湖中從未見過。」
  「看他羅浮掌的造詣,相當高明,只怕也不比謝紫衣遜色多少,難道是?」
  眾人一致看舒重衍背上的「謝紫衣」,於是覺得自己猜中真相了。
  「那就是臨淵派的下一任掌門了,萬不可放他走,諸位武林同道,莫非要等到他將來為禍武林嗎?」
  頓時不少人被說的有些意動,不過別人不上,他們也不會傻乎乎的強出頭。
  芩墜玉下意識的望向一直沉默不語上官瓴素。
  她微微一驚,發現他就站在不遠處,那位置很巧妙,絕對是能隨時對「謝紫衣」師徒兩人出手的方位,不過同時也可能是——
  芩墜玉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今天到現在都沒見到狄掌令。
  大約在山下某處守著,以作接應吧,真是…這如何說呢,這種情真意切的摯交也不知是系統安排的,還是他們本身…「謝紫衣」不肯殺死「湛羅真人」,寧可自絕,這實在是…
  她忽然笑了,發現她一直以來太過於執著什麼是她自己的,什麼是天意安排給她的,其實在九州裡活著,只要好好想著哪些是值得,哪些又是該不屑鄙夷的。不就是命麼,就算天命若此,也要一試!
  芩墜玉斷然掠去,酆都教闇冥幽羅神功絕對是舉手投足間陰風鬼嘯,她纖美白皙的五指詭異一張,翻手成爪,朝還在叫囂的鬼巧叟當頭蓋落,鮮血橫濺,間或還有一些慘白的液體崩裂出來。
  諸人全都驚駭失語,只愣愣看著芩墜玉一手紅紅白白,微勾嘴角,輕笑:
  「蠱惑人心,你自己又如何不去?」
  「芩教主,你這是何意!!」鬼谷奇巧門的谷主眼見鬼巧叟屍體橫倒在地,卻不見消失,心裡就咯噔一跳,知道鬼巧叟在此次事情裡涉入太深,已經被認定是參與主線劇情,死了自然就徹底…他心中悲痛,雖然本來也不認同鬼巧叟如此鬧騰,但若是謝紫衣與湛羅真人殺了他,還有話說,如何輪得到芩墜玉,這與她何干?
  「無他,本教主有求於謝公子。」
  芩墜玉全不似從前出現在武林人面前那般一副斂眉巧笑嫣然樣,事實上她就是個在外人面前口口聲聲跟普通女子一樣自稱奴家,在教中卻是只會說「本教主」的人,因為她自己很明白,長得好看是很有利的,武林高等級有權有勢的NPC也就她這麼一個長相出眾的女子,只要她肯裝一裝,無論邪教正派,都願意給她面子。
  所以她雖然是酆都教的教主,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她腦補成只是武功高,卻完全是他們夢裡的倩人,這番狠辣動作,也不知道破碎多少顆仰慕之心,使人猛地警覺,她是邪教教主,論心性歹毒絕對只高不低。
  只是她這麼一來,本心要蠢蠢欲動的諸人不得不再次掂量下酆都教的實力,心不甘情不願的頓住,重新打量場中局勢。
  「說來奇怪,武當長老為何要偷襲謝紫衣?」
  「這還不好理解,我若是武當派的,即使不以這種掌教為恥,也容不得謝紫衣這樣的人存在吧。」
  這都是後來的人,實際上之前就聽到常梟龍說話的各門派首腦都很膈應萬蠱教這些人,所以沒吭聲,只是默默在人群裡尋疑似萬蠱教的人,不過這顯然是白費,雖然下蠱的人必然在不遠處,但傀儡蠱又與他物不同,指令是早就有的,並不需要下蠱者多費神。
  倒是常梟龍這番手段——
  算了,化外之民,中原武林本來就容不得他。
  想起這點,才有人注意到那邊戰局。
  兩儀劍法是武當每個弟子都會的,加上別的門派也有差不多名字的劍法,完全就是武林大路貨,這跟之前決戰時那玄妙高絕的武功完全不是一類,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暈迷不醒的「謝紫衣」與那個突兀冒出來沒人認識的高手身上,等到回過神一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更多了。
  一招一式都認得,甚至有跟武當派門下比得多的人,光看劍式就知道走向。
  但知道歸知道,這怎麼竟是完全躲不過的窘局
  常梟龍雖然到現在還沒敗,但也狼狽不堪,各處都劃出了血痕,他目光驚駭,額頭上冷汗滾滾,逐漸連格擋回招都沒有餘地了,只能閃避。
  從上到下,劍光如水銀瀉地,密密重重裹來。
  無論常梟龍如何急退,身法如何詭異多變,漠寒三劍過後,必然順勢被震退,常梟龍連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眼前赫然劍光又至,還沒等他從「湛羅真人」犀利威勢的劍招裡徹底掙脫出來,漠寒又堵死了他後退之路,彷彿怎麼打,都有一人在身後等著他,怎麼冒險用刀硬接,對方都完全不理,只借勢後退,必有另外一個接上來橫掠一劍,歹毒的直指他要害。
  常梟龍還從沒打過這麼憋屈的架,又氣又驚。
  饒是他武功高深,也被這麼綿綿不絕的攻勢逼得差點岔內息。
  「那是——那是一個玩家吧!」
  好多NPC都在揉眼睛了。
  「嗯,湛羅真人的徒弟,不對啊,這哪裡像是有一百多級的樣子,只怕190的丐幫九袋長老也沒這能耐。」
  「你高看他了,常堂主不過吃虧在不懂中原武學,對武當派功夫一無所知。」
  「確實如此,多半還是借了他師父的光罷了,只他一人,早就被常堂主一刀砍死。」
  這樣議論的不在少數,當然目帶深意的人更多。
  九州系統給他們的亂七八糟資料裡,就有武當兩儀劍法,乃是上一任武當掌教得以名震江湖的武功,師兄弟同使,武林之中可敵者寥寥無幾,有好奇的專門看了武當弟子練兩儀劍法,老實說,很失望,完全就不像有那種威力的感覺,就認為武當兩儀劍法一定不是那麼簡單,有可能要一套心法配合,又或者是步法,反正武當平常弟子學的跟真正的兩儀劍法一定有所區別
  今日一觀,非是曾經揣測,只在於兩人默契。
  多一分不行,慢一步不成。
  也完全不看彼此一眼…
  「果然,武當掌教自九州初始就收徒弟,當時還覺得太倉促,甚為不智,原來如此。」
  湛羅真人287級,而他的師弟卻只有區區140到150,哪一個也不能跟他用兩儀劍法,不若尋一個玩家,畢竟玩家是能夠不停升級的,不然武當兩儀劍法,豈非形同虛有?
  常梟龍已經不止是惱羞成怒了,在萬教武林中被逼得步步退縮,形式岌岌可危,遠比他之前死那兩次更讓他暴怒。
  他惶急之下回頭一看,驚見梟龍堂已經所剩無幾,全都是200以上的護法,他們圍著一人,戰得脫身不得,遠遠看去,那人護著「謝紫衣」且戰且退,一匹馬打著響鼻奔了過來,眼見就要讓他們逃離了,常梟龍不禁大急,在他想來。九州死一次並沒有啥了不起的,只要不在決定最終命運的主線劇情裡斷氣,也就是一級的問題罷,所以他處心積慮要挑起這場決戰,為的就是抓準了在九州中高等級NPC誰也不願死的心,傀儡蠱雖有缺憾,但他要的就是這種缺憾,只要「謝紫衣」全力一掌,刻意用巧沒殺成「湛羅真人」,卻解蠱,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這時兩人已然重傷,眾人只要群起而戰,哪裡還有他們的活路?
  但「謝紫衣」如此,雖然出乎他意料,不過他已死,完全不是問題,常梟龍覺得自己一人完全能拖住湛羅真人,可是這情勢,是如何變成這般的?
  他狠狠瞪漠寒,早知如此。
  其實,再來一次,他也未必將一個玩家放在眼裡,就算他機緣巧合殺了彌護法,但玩家就是這麼麻煩,他們完全不怕死,常梟龍又怎麼可能拿他來做計劃。
  漠寒聽得馬一聲長嘶的時候,就知道舒重衍已然脫得重圍,頓時也不顧其他了,拼得被常梟龍當胸一刀砍來,直接連人帶劍撲了過去。
  像常梟龍這樣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便是這般,就算有勢壓他的強力,但沒有至少半個時辰與輕敵巧合,在他全力拚搏時,不是那麼輕易能要他命的,因為絕頂高手就算打不過,他完全可以逃。
  實際上漠寒與謝紫衣大部分的力氣都花在逐步緊逼,讓常梟龍不能脫身目的上。
  困獸猶鬥。
  再拖下去,也不知會再生什麼枝節。
  漠寒一咬牙,就迎著刀鋒撲上去了,先是他的左臂被生生斬斷。然後是狂噴的鮮血,同時他的劍已經等在常梟龍閃避謝紫衣劍招挪移的方位時,恰好算得半分不差,貫穿心口,漠寒被血迷了眼,他索性不看,涵元一氣內力再發,劍身再進直至沒柄。
  「漠寒!」謝紫衣驚聲。
  「你——」常梟龍只來得及狂吼一聲。謝紫衣半分不慢,一劍削斷了他頭顱。
  刀墜地。常梟龍屍首兩分,倒地不起。
  謝紫衣伸手接住漠寒,他滿手是血,漠寒內力在發最後一招時已經消耗殆盡,持劍之手又因常梟龍內力反震,大約肋骨都全部斷折了,吐出來的都是血塊,絕對是沒救。
  涵元一氣又與臨淵派「浩華狂瀾」完全相斥,謝紫衣連勉力維持住他一口氣的可能都沒有。
  漠寒在苦笑,幸虧重創那瞬間,痛覺就過量被九州切斷聯繫了,呃——常梟龍先死的,值了,怎麼掉級都不虧本。
  「你的生命值為負,你已死亡。是否立刻在最近的城鎮重生」
  當然要立刻,不然屍體留著讓梁先生看麼,趕緊原地消失。

  諸事不宜

  韓家集,一道白光亮起,在看見周圍景物的瞬間,漠寒連想都沒想,立刻選擇下線。
  開玩笑,玩家死後會在最近的城鎮重生早就不是啥秘密了,大多數沒特殊情況的NPC也遵循這個慣例,假如他是常梟龍,也一定事先在距離劍屏峰最近的此處設埋伏。他要是沒頭沒腦的衝出去,才叫找不痛快,反正常梟龍一掛,他那些手下接到消息後肯定亂成一團,到時候埋設陷阱之類的東西全不攻自破。
  他一骨碌爬起來的時候,還忍不住下意識的摸摸左胳膊,梁爽有點齜牙咧嘴,那時候痛得瞬間就暴了系統設置臨界點,還好意志夠堅定,沒有直接被系統踢下線。
  「阿梁,你行李收拾好沒有!磨磨蹭蹭,整天就看見你在玩遊戲,你在學校也這樣?」
  「呃,沒,沒…」
  梁爽心虛的抓頭髮,無論多大,在父親眼裡那就永遠是個孩子,於是跑到客廳裡陪老爹侃了一會,他家裡就是一般的三室一廳,並不大,家務是請了鐘點工來做,因為他跟他老爹都是不會做飯的人,梁爽還好一點,至少是長期住校有食堂,他老爹整天跑生意也就過年在家,一天有沒有吃夠三頓飯都是個問題。
  「這學期結束,今年九月你就就上大四,準備好留在哪裡找工作嗎?「
  梁爽的父親梁振是個看上去瘦高又嚴肅的人,背微微有些駝,臉上皺紋雖然不多,但到處跑生意喝酒,肝有點問題,所以臉色偏蠟黃,他跟兒子說話,向來都是不苟言笑的。不過還好,他對兒子沒啥滿意的,也沒啥不滿意的地方,畢竟管著的時間少,所以一坐下來,難免就要嘮叨:
  「北方大城市那邊生活水平高,家鄉雖然賺的少,不過消費低,我是想你有大出息,在那邊發展,可是這些年,我公司的生意也就這樣了,總想著要不就把它賣出去,要不就給你接手,趁我還能跑得動的時候…」
  「爸,我想在外面闖個兩三年,混點行業經驗也好,北方那邊軟件跟電子行業都很不錯。多拿到幾個小電子配件的代理權,回來做生意也容易。」
  「你想得很周到。」梁振說著,看兒子一眼,「但是陳家小子都帶女朋友回來了,你呢」
  「這…這還早,再說以後要拼闖,天南海北的,也不好談…」
  「所以我才不想你留在你學校那邊的大城市裡找工作,想當初我就是跑生意去了四川,你母親走的時候,我都不在…」梁振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長吁短嘆。
  梁爽不敢說什麼。這種時候,任何勸慰都沒辦法撫平他父親心裡的遺憾與愧疚。
  「算了,你有數就好,從小我也沒怎麼費心煩神你的事,我也不像陳家嫂子那樣,兒子不帶女孩回來,就一個勁的安排相親,你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旁人說什麼,你左耳聽右耳出,誰也勸不回來…」
  看著在煙霧裡一反常態,來時絮絮說著瑣碎事情的父親,梁爽忽然心頭很哽。
  他說不出口,隱約有些動搖,他倒不一定想自己過得好,更希望一年到頭不在家的父親能安安穩穩享晚年福,但是——這能怎麼說,最後只有低下頭,含糊的說:
  「嗯,爸我知道了,陳伯伯不是喊你去打橋牌嗎?」
  「他看見准媳婦,樂得跟什麼似的,怎麼會記得這茬?」
  梁振彈彈煙灰,摸到遙控器打開電視,調到體育頻道,盯著電視屏幕漫不經心的說:「他也不仔細想想,陳家小子那性子,這才21歲,以後能不能定下來都難說,就他老糊塗,信了報紙電視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話。你們上高中的時候,話題是畢業等於失業,於是他急,現在話題是社會上到處都是剩男剩女,不趁年輕找對象就鐵定剩,這不他更急,惹得他家那口子也急成熱鍋螞蟻。這聽風就是雨的脾氣,還好不做期貨跟股票,不然賠得他連褲子都沒得穿。」
  梁爽聽著聽著,忽然靈機一動:
  「我在學校那邊打工的時候,也有跟您和陳伯伯差不多的生意人,他們都玩九州…」
  「嗯,是聽說了,你陳伯伯已經去玩了,起初我還笑他多大年紀,跟年輕人趕什麼熱鬧,結果一干老同學還都去了,大約挺有意思吧,整天跟我念叨,我還在想,我兒子倒好,不來煩我,這不,你也來了。」
  梁爽尷尬笑,支支吾吾的說:「我去年買了個好頭盔,轉移了賬號,之前的那個沒用了,閒著也是閒著,掛網上處理還要去淘寶註冊,多麻煩,爸你老是看電視,對眼睛也不好,不如就試試。」
  「唔,那拿來吧,你陳伯伯整天說他在九州多了不起,我倒要看看。」
  梁爽反倒緊張起來,頭盔拿來就一番說,從九州最初沒錢要怎麼做任務到宵禁注意事項,恨不能所有細節都講一遍,重中之重是提到不能隨便盯著大街上的女子看,因為在古代,這是相當那啥的事,被義憤填膺人追著打過幾條街都有可能,聽得他老爸好氣又好笑差點拍他,梁爽還沒明白為什麼,被趕出房間的時候還想繼續說,鬱悶的摸鼻子。
  於是跑回自己房間裡,看時間,才半小時,先刷論壇。
  九州論壇上當然是劍屏峰決戰,梁爽當然不會對轉播又不真相的報導感興趣,他是樂呵呵的點開九州等級排行榜的,結果!
  怎麼第一名,還是那個安王府統領泰郝樂?還不是140,居然都150了…(因為人家主子登基當皇帝了,自然要封賞舊臣)
  第二名還不是自己。
  第三…
  最後還是在第九的老位置上看到「漠寒」的ID,令他瞠目結舌的是,不但沒有升級,反而從123掉成122了…這,誰來跟他解釋一下啊!
  就算梁先生那一劍斬下常梟龍頭顱時,常梟龍還沒死,所以經驗輪不到他,那他之前——等等,也好像全是梟龍堂的人,級別應該都不高,當時倉促,沒仔細看,不過後來級別高的都去圍殺舒重衍了,難道是這個原因?
  太鬱悶了,梁爽立刻決定上線,管他韓家集是不是有梟龍堂的人埋伏…有更好!把經驗賺回來才是正經!
  韓家集是個不小的鎮子,鎮上有好幾塊牌坊,住的人也很多,漠寒上線後,第一時候就是警惕四望,結果劍是摸到了,同時也看見自己半身是血,左邊整個袖子都沒有了,手臂光禿禿的露在外面,真叫一個慘不忍睹,讓路過的NPC全部失聲尖叫,漠寒囧極,趕緊狂奔進偏僻巷子裡。
  還好九州讓他記住,死的時候一定要牢牢握住兵器,不然!
  糾結的蹲牆角,衣服是損壞了,所有屬性全部報銷,漠寒索性扯來仔細將劍擦一邊,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劍收回劍鞘——等等,劍鞘呢?
  OTZ,他就記得劍了。
  當時在見到「謝紫衣」胸口中間的時候,他急著就撲過去了,一點記憶沒有,鬼知道劍鞘在哪裡丟的啊?搞不好是拔劍的時候隨手…也許是跟常梟龍一戰時從衣帶上削落的…
  完蛋了,神器啊——
  就在這時,好友頻道響了。
  「漠小寒,收到請回答。」
  「…大濕?」
  「你是不是丟了啥東西?哇哈哈!」
  他怎麼知道?等等!
  「你撿到了?」
  「是啊,泥煤輕功差的人桑不起,我跟秦獨岸趕到的時候,你丫的知道嗎,恰好是你死在你師父懷裡那幕,咦,這話怎麼說得那麼奇怪,擦擦,總之貧僧被你嚇得一頭栽進山澗裡去了,精神損失費哈!」
  「先把劍鞘還我…」
  「咳,『名劍憶山的劍鞘,臨淵派掌門謝紫衣佩劍,武當華凌所有』,漠小寒你是不是該解釋下?」
  「這有啥好解釋的,我借來用的,所以不能丟。」
  「真的?」
  「……」
  漠寒乾脆也不去理他,如果是秦獨岸,也許能看出劍上的玄機,遲素齋就不用擔心了(你歧視大師),他將那件報廢的衣服脫下來,想想,連道冠也取下,連劍一起裹成一個包袱一背,裡面被血染透的白色中衣,呃,直接丟牆角。
  很好,赤膊上陣,看著就是江湖玩家的做派。
  路過的NPC鄙夷啥,內功不好,這二月天春寒料峭的還撐不住呢!
  結果漠寒直到走出韓家集,都沒看到一個梟龍堂的人。
  他的納悶只持續到韓家集門口的牌坊前——因為一個靠著石頭牌坊打瞌睡的山羊鬍老頭,手裡拄著根鐵口神算的布幡,漠寒走近的時候,他眼睛也不睜,就嘀嘀咕咕的念叨:
  「找不到吧,哈哈。你找不到吧!」
  「……」
  漠寒都想拔腿走,今天到底是腫麼了?
  狄焚雪猛一睜眼,笑眯眯的說:「你在找梟龍堂的人吧,真對不住,全部被某砍完了。這活太有趣了,要不被集鎮上的人發現,就單單靠近對方,然後一把勒住,不著痕跡拖到巷子裡,解決後再找下一個,嘖嘖,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感覺古人誠不欺我,哎呀我要離開黃山宗加入疊恨樓!」
  「喂喂…」
  「我是來接應你們的,按照計劃,是宗主在山上給你們安排後路,我守在這鎮上解決後患,等你們來,結果紫衣跟你師父過鎮不入,獨留我苦逼在這等你,那啥,聽說你死了啊!」
  漠寒默默擦汗中。
  「早說了,二月十二,大凶,諸事不宜。」
  狄焚雪搖頭晃腦,裝模作樣的摸鬍子。
  漠寒忽然盯著他身後說:「狄掌令,芩教主在你身後。」
  「別開玩笑,我妹妹怎麼會在這裡。」
  狄焚雪說著,忽然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輕咦,頓時五雷轟頂,僵硬著扭頭。
  韓家集門口人來人往,到處是NPC,不是耳聰目明的高手,不可能隔了這麼遠聽到漠寒與狄焚雪的對話,但是那棵新發的柳樹下,所站的人正是芩墜玉和一臉看好戲表情的秦獨岸。
  「你,你是狄掌令,黃山宗的…」
  芩墜玉儘是疑惑神情,她啥時候多出來一個哥哥?系統沒告訴她啊。
  狄焚雪瞪漠寒,後者表情無辜——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哈哈,芩教主,你聽岔了。」狄焚雪煞有其事的狡辯,「我妹妹叫秦蕉珠,秦國的秦,芭蕉的蕉,明珠的…呃,她在黃山上呢,不在這裡…」
  漠寒扭頭,差點噴出來,秦蕉珠,這名居然看起來還挺美!當然念出來就…你說九州的玩家要有狄掌令這樣的急智,怎麼也不可能在登陸起名上糾結到撞牆啊。
  「本教主對狄掌令跟令妹居然不同姓一點不感興趣…」
  芩墜玉也不是傻子,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只是我好奇狄掌令易容而已,狄掌令為何與我說起令妹?難道?」
  狄焚雪汗如雨下,也不答話了,直接就說:
  「芩教主,狄某還有要事在身,這就告辭,那個青山不改…」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狄掌令下次再與本教主說令妹的事情吧。」
  「是,是,一定!」
  狄焚雪恨不得催促漠寒立刻狼狽而逃,奈何芩墜玉偏偏要追問:
  「華凌道長,我有一問,不知靈華公子何在,你是否知道。」
  漠寒怔住,然後才說:
  「這,我還真沒再見過。」
  「但賣身契…」
  「肯定沒見過,教主若是想要,我幫教主拿!」漠寒斬釘截鐵,開玩笑,舒重衍還能說是自家師父的,他兒子才兩歲,如何能再來一個又會彈琴武功又高的疊恨樓殺手。
  芩墜玉大喜過望,連忙斂衽行禮:
  「多謝華凌道長。」
  「教主,屬下跟著他去,防止他騙教主!」秦獨岸一臉壞笑。
  於是,漠寒光著膀子上路的時候,看看前面是恨不得飛快離開的狄焚雪,旁邊是牛皮糖一樣的死黨,這回武當絕塵宮的路,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會合

  這次一路上,漠寒發現一件事,原來他真是個自找苦逼的混蛋…看狄焚雪都是住客棧吃熱騰騰的飯菜,挑剔哪家的茶好,哪家的酒年份不夠陳,就算不是住傳說中的「天字一號房」至少也是上有瓦下有床,而秦獨岸這邪派玩家,一點不介意半夜裡「劫富濟貧」「黑吃黑」貼補自己,聽他得意洋洋的話,就是等級不高想做這行還不成呢,黃山宗是不是很有錢搞不清楚,不過狄焚雪好像從來沒為錢發過愁。
  然後,真相就來了!
  敢情狄掌令是靠三寸不爛之舌吃飯的,走到那裡沒錢了,就裝模作樣出去算卦,保管一唬一個准,多得是心甘情願掏錢給他的,甚至路過某座縣城,都有富戶強拉著他們一行人去家裡設宴招待,口口聲聲上次狄掌令給他算的卦多麼多麼准…
  「所以說,混江湖要有副業!」秦獨岸認真的拽著死黨分析,「不然就跟大濕一樣慘,你看你身上現在這件衣服還是我搶來的錢給你買的…太油水的肥羊我不敢動啊,保不準就有後台神馬的,也就勉強夠維持吃飯穿衣,多來個你,我可撐不住。」
  「我以後去開客棧!!」
  「耶?」
  秦獨岸眼睛一亮:「那好哇,你白天做生意時留心著然後給我報消息,比如是不是有來路啊,貨物值不值錢啊,像不像肥羊武功大概如何啊,我第二天就路上堵著搶去!」
  「順帶我在他出客棧的時候說,哎呀,這位兄台,你眉宇黑氣繚繞,怕不是有血光之災就是要破財啊!他八成是不信的,然後…哈哈。」狄焚雪神出鬼沒在他們身後冒出來,嚇得兩人差點倒跌出去。
  「……!!」
  果然黑店經營都要一體化產業鏈化了咩
  「我要是這麼做,我正義值還有嗎,我可是名門正派出身…等等!」
  漠寒傻眼了,他不是個愛看自己屬性的,就算看,也是看內力值生命值武功增長多少吧,誰會翻最底下最角落的正義值!但是,但是啥時候他的這項屬性是0?
  「難道就因為穿了你搶來的錢買的衣服?」
  「喂喂!」秦獨岸哭笑不得,這罪名也太搞笑了吧。
  「我正義值成零,武當派還沒驅逐我出門?」
  「你在期待什麼?」
  「沒…」
  狄焚雪看著這個互相瞪眼睛,哈哈大笑:
  「聽說你跟紫衣用兩儀劍法殺了常梟龍?」
  「是啊。」漠寒並不奇怪為什麼狄焚雪會知道,雖然都沒跟謝紫衣湛羅真人碰面,但九州有江湖小報啊,可不全是玩家的看法,東挖西挖,包括那些事後傳出來的話,兩儀劍法在玩家裡都不是啥秘密了。
  「那就對了!」
  「呃?」
  「你身為淮左秀士一脈,卻與臨淵派聯手殺了一個280級以上的高手,還是永遠死掉九州不存的那種,你覺得還能有正義值那東西嗎?」
  漠寒囧極:「呃,難道我殺了常梟龍沒升級也是因為這個?」
  「嗯,萬蠱教是前朝國教,這個,只怕你不知道吧。」
  「你是說——」他跟著絕對相反陣營的梁先生(江湖上正邪兩派,師門世仇,舒重衍又是舒朝皇族)砍了同時前朝叛逆陣營的常梟龍?潞王真把他當初那番胡說八道當真了?!
  漠寒各種糾結。
  「其實你要感謝常梟龍跟你同為前朝謀逆出力,不然若他是舒朝的,你得掉兩級。」
  「……」
  「還有梟龍堂代代與臨淵派有仇,你殺他…」與主線劇情相違逆啊,九州沒找你麻煩就是很公正了!
  漠寒都有蹲牆角畫圓圈的衝動…
  「對了,我師父他沒事吧,我左想右想,他們會好端端臨時換過來,是不是事先知道?」
  「大概吧,你師父心眼多,也許是聽到風聲,又或者看出端倪,但是他拿不住事情會如何發展,加上估計也不知道萬蠱教的目標是誰,常梟龍是更恨臨淵派的,但萬蠱教對他這個國師更有心結,算來算去,於是只能出此下策。」狄焚雪摩挲著下巴,他一句話沒說完,又看見對面漠寒與秦獨岸一臉驚訝神情,於是這次他這次吸取教訓了,說話前先注意聽了下周圍動靜。
  客棧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眼角瞥到不遠處的幾桌人都全是眼睛瞪大,倒酒的僵在那個動作上,杯子裡滿得都望外溢了還痴痴呆呆的往門口望,難道是他妹妹覺得蹊蹺又追上了?
  狄焚雪滿心複雜,他最初聽說靈華公子是個小倌,就石化掉了。
  漠寒當著秦獨岸的面還不好解釋靈華公子其實是疊恨樓的殺手,於是狄焚雪就糾結在他妹妹鬧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比武招親,其實心裡早就看中一個小倌,無論誰跟她成親她都會直接殺掉…就是京城的宮捕快,每天看到綠豆酥被偷也沒暴跳如雷,發誓一定要將小偷抓到去上十八般刑法啊,果然他妹妹是邪教教主!(狄掌令你到底激動個啥…)
  「狄掌令,華凌道長。」
  狄焚雪猛一回頭,發現是謝紫衣的一個侍女,不禁笑自己風聲鶴唳。
  「以及這位是?」
  秦獨岸見這麼一個美女笑著跟自己說話,頓時樂得眼睛都轉不動了:
  「啊,好說好說,在下酆都教秦獨岸,華凌道長的朋友。」
  「原來你就是秦獨岸。」
  這侍女眼睛一亮,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一番,雖然仍笑盈盈,不過表情有些古怪,惹得秦獨岸有點茫然,旁邊漠寒已經扶額一頭趴在桌上。
  謝紫衣的侍女,且不說她有130級,就這羅衣蜀錦,盤桓髻金步搖,就是九州相當少見的裝扮,「貝錦斐成,濯色江波」的蜀錦,百人繡三年方得一匹,價格絕對能嚇死玩家,她走進來的時候,木屐上的鏤空隨著步伐留下朵朵蓮花,武林中人稍稍一看就要大驚失色,步伐間距絕對是輕功高手,才會讓人覺得眼前一花,這客棧裡就乍然來了如此美人。
  「這個,不知姑娘是?」
  不怪秦獨岸,第一次武林大會,他沒去,第二次的時候,絕塵宮門也就開了那麼一會,都去望謝紫衣了,哪裡還能注意到她們。
  「主人吩咐婢子前來接華凌道長與狄掌令。」
  看了又看,就沒發現秦獨岸有啥特點的侍女想,華凌道長的眼光其實不怎麼樣,就算跟狄掌令傳謠言,也好過這個…
  「你家主人?」秦獨岸猛一怔,終於恍然,拉住漠寒就嘀咕,「謝紫衣的?」
  「對。」
  「這就你說的,你那棵樹附贈整座森林?」
  「…你當時不是沒聽清嗎?」
  「哼哼,你說呢?」
  「…」有個記憶很好的死黨就這點不好!
  漠寒索性扭頭問那侍女:
  「你…我是說梁先生有多少個侍女?」
  「婢子們,十八人。」
  「啊,這麼多?」「不止吧。」
  秦獨岸與漠寒同時出聲,對視一眼,就聽那侍女噗嗤一笑:
  「華凌道長,我的意思是,如我這般,共有十八人。」
  漠寒面無表情對秦獨岸說:「130級的十八個,100級的我也不知道多少。」
  「…擦,沒天理啊!」
  「大戶人家結親,嫁妝沒個十八抬,二十八抬的,能見人嗎?」狄焚雪慢悠悠喝著茶,突兀一句話說得所有人都傻眼,那個侍女腳一崴,好險穩住了。
  秦獨岸突兀的想通了,阿梁看中的那個根本就不像好說話的,這些漂亮姑娘,阿梁能看看當眼福就不錯了,嗯哼,而他作為死黨,機會還是很多的。
  他那種得意法,漠寒一眼就看穿了。
  「陳墨,你小子不是有女朋友?」
  「是啊,但是一畢業就分手的你見得還少了嗎?」
  「你真心看中她了」漠寒低聲繼續問。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你。」
  「說的好,你又不是我。」
  「咦?」秦獨岸一怔,趕緊追問,「你啥意思?」
  「你又不是我,所以,NPC怎麼能看中你!」
  「喂喂,都死黨啊,別逼我上補品人參公雞!」
  看著他們竊竊私語,這侍女最初表情是好奇,隨後就越來越古怪,最後眼神都沉下來了,斂眉低頭,很有欲言又止的味道,狄掌令在旁邊無聲笑得前仰後合。
  看戲麼,太無趣了不好,等這個侍女回去跟謝紫衣稟告,不知道謝紫衣是啥表情,唔,一定要趕去看熱鬧!
  「你們倆吵完了嗎,我等著去紫衣那裡吃好菜好酒。」
  狄焚雪搖頭晃腦的站起來,正要問那侍女湛羅真人可還好,沒想到那侍女一抬頭,脆生生道:
  「狄掌令是要喝喜酒?」
  「噗——」三個人全噴了。
  於是接下來趕路的氣氛可想而知,四人沒誰說話,就互相看,秦獨岸一臉糾結,大約是想問啥的,不過一直沒組織好措辭,所以憋著難受極了,狄焚雪起初還把手指掐來掐去不知道在嘀咕啥,在那侍女問了一句「狄掌令是在算良辰吉日嗎」立刻就縮回袖子裡,看天看路就是不吭聲。
  漠寒看死黨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得不打岔:
  「那啥,聽我老爸說,你家老爹也進九州了?」
  「呃,在東海那邊做海鹽生意——我勒個去,在九州是販私鹽是違法的!要是給逮著,絕對砍掉,秋後處死一下掉五級!」
  漠寒黑線,果然老一輩更…薑是老的辣啊,這事叫漠寒做,要是沒武功他也未必敢,哪怕這是遊戲,販私鹽可是技術活,要找門路來,要找門路銷,要買通地方官,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賺不到錢,這個風險冒得可大了,與國家爭利,不是找死咩?
  「咳,你是邪教的分舵副舵主,至少不怕地痞無賴吧…」
  「擦,你怎麼跟我老爹說的一樣,啥叫我『黑吃黑』,他販私鹽有啥不成,還說就這個來得快,走江湖的苦逼到連衣服都穿不起,連飯都吃不上,有啥好的…」秦獨岸聳肩,「結果他剛跟我口沫橫飛說這個,我老媽就聽到了,揪著我老爹的耳朵好一通罵,問他是不是想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找去青樓,哈哈哈,笑死我了,第二天我老媽也去遊戲公司訂遊戲頭盔,就是淺意識睡眠的那種,說啥也要盯著我老爹。」
  「……」
  漠寒森森覺得,如果九州默認父子關係,那麼秦獨岸肯定也是舒朝對立陣營裡的。
  到川涼縣的時候,夜尚未沉。
  東繞西繞,就在秦獨岸暈頭轉向的時候,漠寒默默黑線看著他們停住的地方。
  「昭通當鋪」,上次京城是酒樓,懂了,這又是臨淵派某個人的家。
  也沒人來開門,因為宵禁,路上靜悄悄的,一推門就開了,進來後那侍女反手栓上門,秦獨岸覺得這跟他晚上做賊似的,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一人猛掀開藍布帷簾。
  這次漠寒很是仔細看了一眼,才確定的說:
  「梁先生…你沒事吧?」
  他見謝紫衣神情古怪,忍不住改口:
  「不,其實我想問的是,我師父救過來沒有?」
  漠寒話才說完,就見從那侍女到狄焚雪,都衝他瞪眼睛,連秦獨岸都扭過頭。
  謝紫衣只看著他,不說話。
  半晌,才緩緩取出一樣東西,遞到漠寒眼前。
  鑲明珠的青銅劍鞘,上纏盤曲睚眥。上面用綠松石絞金絲拼出五個米粒大的梅花篆「秋是憶山日」。
  漠寒一驚,趕緊將背後破衣服裹著的憶山劍拿出來,然後還劍入鞘,長長出了口氣,才問:
  「咦,這劍鞘不是被少林遲素齋撿走了嗎?」
  一股香味傳來,幾個端了點心菜餚的侍女掀簾而入,笑嘻嘻的直接將碟子放在當鋪高高的櫃檯上,其中一人對著漠寒笑得別有深意:
  「是啊,一個和尚拿著,婢子們一看不對這不是主人的佩劍嗎,立刻砍了他奪回還給主人。」
  「……!!」
  這江湖實在太危險了,連東西都不能隨便撿!

  不對味

  秦獨岸摸到角落裡試圖好友頻道單喊大師,順帶幸災樂禍一下,叫丫亂撿東西不還!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遲素齋在喊他:
  「秦獨岸,貧僧發達了!」
  「咦」
  世上最囧的事就是準備打趣擠兌基友,結果人家非但不沮喪反而激動興奮,就差沒拉著你說個沒完了。
  「今天早上,有好幾個美女當街把貧僧砍了之後,我論壇上的粉絲就爆萬了,哇哈哈。下期的江湖小報必然又是貧僧的天下,那啥啥…萌萌大濕不得不說的八卦,值得三個以上美女當街追砍的內幕!」
  「……」秦獨岸臉上的笑都僵了。
  「就在我打算回少林打木人巷把等級練回來時,又來了好多NPC,說了一堆廢話,說我是名門正派的未來希望,吹得暈乎乎,不知道啥意思,反正貧僧發達了就是,威望與正義值一下刷了500有木有!我終於能去學易筋經了~嗷!等等,你說你去找漠寒,他在咩,他好友頻道是關的,說,他是不是在做啥見不得人的事」
  「這,要看大師你對見不得人的定義是啥…以及謝紫衣的侍女殺你,你有威望,好吧我能理解,是臨淵派大敵嘛,不過正義值…」
  「不知道,系統提示,成功得到臨淵派掌門佩劍劍鞘,沒有及時歸還立場堅定,還提示說,假如能得到那柄『憶山』劍,哪怕只有一天,馬上得到正義值800,要是能成功毀去此劍或者任何一種辦法讓臨淵派搶不回,視作特殊任務成功,獎勵等級十威望千黃金十兩啊,秦獨岸,跟漠寒說聲,不就一柄劍麼,我們跑東海邊扔下去,這個主意如何?」
  秦獨岸黑線:「笑話,我能嗎?沒搞錯吧我打不過漠寒!他要是砍我一級,我就去砍你。」
  「哇哈哈,你也打不過貧僧!」
  「擦,黃金十兩,哼,我老爹半年肯定能賺到!」
  秦獨岸關好友頻道,發現那邊都吃上了,趕緊過去蹭點。
  狄焚雪一邊吃山藥糕一邊長吁短嘆:「就是沒有我弟弟那邊的綠豆酥好吃!我要上京去!」說著一扭頭,拈著糕點碎屑,:
  「你徒弟呢?」
  「…你這是,明知故問?」
  「哪有,只不過我們進來的時候,你出來得似乎…不太似以往那般,這種急過頭的模樣,嘖嘖。」狄焚雪看著房梁,一臉「我有說什麼嗎」的表情,旁邊侍女們紛紛掩口,接著退後,這時候再留下看笑話就不妥了,很快當鋪大堂裡就只剩下四個人。
  秦獨岸啃了塊玫瑰酥,然後覺得身上壓力驟升,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死黨一把拉走。
  「等等,我還沒吃完呢?」
  「我怕你吃完你小命也沒了。」
  「這還不至於吧。」
  掀開簾子,後面是當鋪的後院與廂房,漠寒想了下,估摸著東廂房住的是主人家,那麼就在西廂那邊了吧,臨淵派是個很奇怪的門派,就算掌門過來住,也不會巴巴將自己屋子讓出來的,他們習慣維持一種不變的生活,何況「只是」掌門的哥哥。
  「對了,我還沒問你,那天劍屏峰決戰,明明見到的是謝紫衣重傷,怎麼你卻問你師父好不好?還有那麼重的傷,今天看就好了,這是重新刷新的嗎」
  「……」
  秦獨岸看著漠寒表情,納悶數秒,然後恍然大悟:
  「他們,其實?」
  「是啊。」
  「那你跟著攪合幹啥?」秦獨岸十分嚴肅,「他們親兄弟關係好,那啥九州裡啥血緣關係都是廢話,武功這麼高,又互相喜歡,你跟著搶,能搶得過嗎?」
  「……!!」
  漠寒無力,然後抓住死黨衣服,低聲問:「陳墨,你丫的最近到底看了啥?」
  「呃,也就我女朋友拉著我看了幾集美劇,那裡面有兩個配角…」
  那邊當鋪的大堂,狄焚雪嗤笑一聲:
  「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
  「你今天說話,尤其不順耳。」謝紫衣不動聲色,端杯小酌。
  狄焚雪笑了一聲,然後撣撣袖子:「我是覺得你變了,跟從前不同。」
  謝紫衣定定看著杯中酒,好半晌才緩緩道:
  「雖然一直讓我懼怕的事情,總算過去了,劍屏峰一戰,在九州說來,是臨淵派贏了…就算事先早有準備,但我卻不知具體會有什麼變故,當初『他』,換身份至少能讓別有用心的人措手不及,今日我終於歇下來仔細一想,覺得十分蹊蹺。」
  「湛羅真人可能早就知道會是萬蠱教,對不對?」狄焚雪若有所思,「不過到底要對你們兩個中的誰動手,又要讓誰來刺出這想不到的一劍,卻是真的說不好!」
  而西廂房前漠寒敲了下門扉,然後門就開了條縫。
  舒重衍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連話也不說,立刻就要關門。
  「華凌?」
  房內傳來湛羅真人的聲音,於是舒重衍只好讓開路。
  這個小縣城一家當鋪而已,自然不會有很好的家具佈置啥的,最多博古架上放有些奇巧新鮮的玩意,湛羅真人就靠在桌子邊,手裡撥弄著一個蜜蠟雕成的小蛇,它的身子圈圈往外盤繞,形成一個小碗碟狀凹陷,可以往裡面放點東西,而蛇頭是個正好一手握住的柄。
  漠寒瞧著眼角抽了下,默默移開。
  湛羅真人除了面無血色,江湖人一看就知道有內傷之外,並沒啥不妥的地方。
  大約是感覺到漠寒的打量,湛羅真人抬頭,看到一個不認識的跟著自己徒弟進來了,頓時饒有興趣:
  「這是?」
  「…在下酆都教秦獨岸。」
  「啊,你就是秦獨岸,貧道聽說過。」湛羅真人笑得別有意味。
  漠寒跟秦獨岸同時打了個冷顫。
  「其實華凌你,還有陛…還有重衍,紫衣都勿需擔心,貧道對自己下的手,怎麼會沒有分寸。」
  「但是還有懸微師叔刺的那劍…」漠寒脫口而出,當初他就是看見「謝紫衣」中劍後徹底亂了,連人都直接認錯。
  湛羅真人將手中的那蛇形的蜜蠟放到一邊,沉聲說:
  「其實,貧道一直以為萬蠱教會找的目標是你,你要是被控制的話,無論刺誰一劍,都是能輕易得手的,在草原上常梟龍就該看出這點,最後卻沒有,這才是最讓貧道驚訝的!」
  外面當鋪大堂裡的狄焚雪恰好也對謝紫衣說:
  「常梟龍稍微有點聰明的話,就應該對漠寒下手。」
  「不錯…這麼想來,是這樣,也許是他看不起玩家,又或者玩家不在乎性命,覺得我們隨便誰都能下得了手?」謝紫衣說著,忽然想起草原上遇到那個聲稱自己是前朝潞王的傢伙,一皺眉,似乎抓到了點什麼,但也說不清是啥,畢竟常梟龍與萬蠱教在密謀的時候到底在想啥,誰也不知道。
  謝紫衣想不通,但那邊漠寒卻恍然了,立刻追問:
  「萬蠱教用傀儡蠱的人在劍屏鋒被發現了嗎?」
  「後來,我們都不在,不過,應該是沒有!」湛羅真人一點就透,驀然一驚,「你是說?」
  「不錯,梟龍堂如此實力,在草原上聲勢顯赫,滅是滅不掉到的,但是如果能控制,假以三五年,前朝餘孽必將統一塞外各部族,舉兵攻打邊關,以圖復國。所以萬蠱教,或者說潞王——」漠寒深深吸了口氣,實在有點想不到那個沒啥用的潞王有這種能耐,不過九州到底不會給個沒本事的NPC叫他去進行這麼艱巨的劇情,死了話,遊戲設計師的心血不就白費?
  「他們希望常梟龍只成功一半,或者最好師父與他同歸於盡,就算不能,只有師父與梁先生中活下來一人,臨淵派也不會放過常梟龍的,只要他死…他們就能如願以償,而希望常梟龍不再回草原的話,計劃就不能那麼完美,至少不能找最有可能得手的人。」漠寒突發奇想的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萬蠱教必然跟常梟龍說『傀儡蠱對玩家無效』或者『只能用傀儡蠱控制那個人殺一個人,不能有兩個目標』,這樣常梟龍自然只能想到懸微師叔他們,因為他找不到臨淵派的其他人,也找不到狄掌令。」
  「言之有理,不過他們…會來殺紫衣,而不是更沒防備的我,不是很奇怪嗎?」
  「這就說不清楚了,也許知道你們謹慎,打算出其不意,又或者是讓中原武林推測,武當派無法忍受這種奇恥大辱,於是出此下策…那種冠冕堂皇的話。」
  湛羅真人緩緩點頭,一抬眼,就看見舒重衍站在門口發呆,唇邊浮現一抹笑意:
  「華凌,貧道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有趣了!」
  立刻漠寒驚悚被口水嗆到,舒重衍盯過來的目光黯而深幽。
  接下來,漠寒幾乎是隨便敷衍幾句,就狼狽的要跟死黨再次逃命而去。
  臨出門時,一直笑吟吟的湛羅真人忽然叫住他:
  「華凌。」
  「師父?」
  「後來的事情,我都聽重衍說了,貧道的事,你的事…你明白貧道在說什麼?」
  漠寒默默想了一會,就點頭:
  「是,我知道了。」
  秦獨岸:……
  舒重衍:……(誰來告訴他,他都不當皇帝了,為啥還要繼續猜謎?)
  是人都會有自我否定的沮喪期,於是在漠寒走後,舒重衍想了半天還沒搞明白,湛羅真人輕咳一聲:
  「你知道紫衣為什麼不讓你來救我,他自己也不動手嗎?」
  「這…我是納悶很久,我離了劍屏峰就想找地停下,他卻硬是要到此處來,不過,我一直以為是此地較為安全,但他卻是不肯…」
  湛羅真人打斷舒重衍的話:「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的內功是相斥的,只會越幫越亂,而且閉過氣去,只能自己緩過來,然後再吞服丹藥治傷,就算是華凌,他武功不及貧道,也無能為力。」
  說著他加重聲音,一字字道:
  「爾尚如此,紫衣呢?」
  舒重衍一驚,這才發覺,對謝紫衣來說,就算早知道常梟龍會對他們其中一人下手,但是事到臨頭,非但不能救人,連漠寒似乎也死在他眼前,大約這兩人命懸一線時,礙於內力相斥,謝紫衣連灌輸內力維持他們一息都做不到。
  「我…」舒重衍臉色變了變,「先前我只是覺得,這個玩家…遠出乎我所想,前年臘月京城初見,似乎完全看不出,而朕…我不是皇帝,原來就一無是處了。」
  「陛下何須說這番來哄貧道開心。」湛羅真人表情無奈的戳了下桌上的蜜蠟小蛇,「華凌之所以能想到這些,你想不到,是因為潞王也好,內功相斥也罷,這些事情你都一無所知,潞王的事別說你了,貧道覺得你師父坐著想一夜都不明白,因為他其實跟常梟龍一樣有個壞毛病,都很相信自己的眼力與判斷,那個潞王,大約他從未放在眼裡,又對自己的武功信心太足,自然不肯多想別的,唉!」
  湛羅真人緩緩搖頭,復而笑道:「能瞧中華凌,還好不算錯得離譜。」
  舒重衍在他身邊坐下,神情還是有幾分不快:
  「國師不能換個話題?」
  「你這是…」
  湛羅真人瞄他一眼後失笑,「我的陛下何必對華凌耿耿於懷,他怎能同你我,以貧道看來,怕是他現在連一絲半點的好處都沒從紫衣那裡得到,你還瞧他不痛快嗎?」
  「什麼?這,這不可能吧?」
  「嗯,華凌挺傻挺死心眼的,紫衣比他更…咳。」
  「還是早些歇息吧,你非要三日後就起程趕回武當。」
  「天下何處,比得上南岩觀絕塵宮安心,再說這武林中蠢蠢欲動之輩,還不知道有何居心。」
  舒重衍對武林事實在提不上半分興趣,吹熄蠟燭走回床前後,忽然聽湛羅真人問他:
  「江湖傳聞,總將宮廷秘藥傳得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倒可看別人試試。」
  「……」
  當初在宮裡百般迴避這事的真相是,誰會讓那種東西有機會用在自己身上!
  舒重衍默然半晌後,才悶悶說:「國師如此說,那個『別人』我懂了,不過我除了那匹馬,身無長物,連一路的花費都是當掉身上配飾才有的。」
  「你,實在是夠沒腦子的了。」湛羅真人在黑暗裡眯了眼睛,毫不留情收回之前安慰舒重衍的話,果然皇帝做習慣連錢都不知道帶,還挑剔講究,愛涼快哪待著去。
  「朕如何能不依仗國師……」
  「養不起!」
  「……」
  就知道你更喜歡你徒弟!!

  歸來

  漠寒站在門口許久,雖然只是隔著一道不厚的簾子,裡面的狄焚雪與謝紫衣哪個不是絕頂高手,如何能察覺不到有人站在那裡,但是裡面卻沒人吭聲,就連跟著漠寒過來的秦獨岸都摸著鼻子,下線睡覺去了,有些事情,當死黨的都勸不了,難道還能幫嗎?
  夜裡開始落起小雨,滴在瓦簷上淅淅瀝瀝。
  好像整個九州都跟著靜謐下來,寒風灌進走廊,將花格磚地面打濕了一大片。
  終於有忍不住的人。
  「想看好戲就那麼難?算了,我找地方高枕安臥去!」狄焚雪說著,掀簾而出,好像完全沒看到漠寒在門口一樣,就看著夜空長嘆:
  「哎呀,這月色真是好,難怪有人看半天都不動。」
  「……」
  九州會吐你槽,說它沒刷新月亮程序在這裡!
  「好月,好景,當浮生長醉啊,哈哈!」
  狄焚雪大笑,拂袖而去。
  漠寒看著他從眼前消失,想了想,還是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說:
  「梁先生,你是知道我師父他沒有大礙的…」他停了下,然後又說,「而對玩家來說,無論死幾次,都沒有影響,我以憶山劍起誓,從今往後,必定竭我所能,就算死,也不絕對不讓你看見。」
  風是往走廊上吹的,卻不知為何,漠寒這句話說完後,那簾子相反的往外飄了下,然後又悄無聲息的緩緩落下來。
  半晌,謝紫衣的聲音才低低傳出來:
  「你所為並無不妥,憑常梟龍的武功,想要殺他,須得再耗上許久,湛羅真人的傷勢不能再拖,速戰速決,才是對的。」
  「因我武功不高,兩儀劍法才不能在三百招內取他性命,緣由在我。」
  這句話後,又是許久的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舒重衍與湛羅真人剛才的情景刺激到了,漠寒聽著風雨聲,以及街上遙遙傳來的更鼓響,也低聲說:
  「梁先生,你聽,像不像南楓鎮客棧的晚上。」
  江南多雨,偏偏又不大,雨滴在瓦片上再順著凹處流下來,一夜都沒有休止。那個時候,破客棧裡到處都漏風,還有漏雨的聲響,歪歪斜斜的木桌上大約只有冷饃饃。
  「絕塵宮的蓮池,有大雨的時候,水都會漫出來,那時候,大約魚也會跟著滑出來罷。」
  「確實見過。」謝紫衣起初不知道漠寒想說什麼,但是他稍微一想後,忽然有些明了,驀然注視簾外,右手不自覺的緩緩收縮,捏得極緊,但外面的漠寒卻看不見,只是繼續說:
  「我大約知道梁先生想跟我說什麼,無非是人如浮萍,如果不想認真的話,聚過就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活著總是有東西是不想錯過的,但想要的多了,總是會患得患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聽起來是個對所有人都好的主意。」
  從謝紫衣的聲音裡是聽不出他神情劇烈變化的:
  「人,近之則生怨隙,何況有『天意』在上,這一切知不是你『活著』時很短的一段經歷而已,你沒有必要太過認真,我也不想認真。」
  漠寒忽然笑了一聲:「於江湖『相忘』,那是因為這樣對兩人都好,但我無論走或是不走,與你其實並無影響,『天意』若是給你三年,我就在這裡三年,若是十年,我也在九州十年,再以後的事情,我暫時束手無策。」
  燭火燃盡,暴了下燈花,就熄滅了,屋裡屋外一片漆黑。
  雨聲淅瀝,一夜,隔著一道簾子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聽著固定響起的更鼓,默默在心裡數,三更,四更,五更…將天明的時候,雨停了,鉛云散盡,居然看見了帶著暖意的晨曦。
  ***
  再喧囂其上的傳聞,被傳得沸沸揚揚後就有冷卻期,九州的劍屏峰一戰雖然還是論壇熱點,不過逐漸的,就不再是人人見面必然提到的事,就算擠火車一路到學校報到的陳墨跟梁爽都沒聽周圍座位的學生把這個話題持續多久,越來越多的人發現,在九州不是武林高手也沒關係,只要有錢,自然能請到武功高的人,那時候,只要不是門派獨密的武功,其他大路貨拳法身法,連NPC武師都不介意教給你。
  當然劍氣縱橫,凌波微步啥的是沒指望,不過翻個牆跳個房,使套虎虎生風的刀法還是米問題的。很少有人跟自己過不去一心想要成為絕頂高手了,這大約跟遊戲新進來的玩家年紀也有關係,由於九州的設置,玩家都不會有超過二十五歲的外表,像年輕的學生也就罷了,稍微大些的中年人到九州之後,大約只有老朋友在路上遇到敢肯定的一口報出名字,他們已經是社會上拼打摸爬許多年的人了,縱然有夢想,也不會那麼不切實際。
  「啥,你老爹也進遊戲了?他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梁爽攤手,「他連我叫啥都沒問,他的脾氣你也不陌生,要是自己覺得沒個樣子,是不會跟人說一個字的。」
  「嗯,我曉得,你像他。」陳墨點頭如搗蒜,話題一轉,「對了,你聽說國內有三家大遊戲公司聯手簽署合作協議,誓要用一年時間研發出比九州更好的全息網遊嗎?九州運行一年半了,期間有無數打著全息網遊幌子的小遊戲跟風,都不怎麼上檯面,簡直就跟當初3D電影開始出來的時候那樣,第一個經典很難超越,但是總有被…」
  陳墨的的意思很明顯,梁爽看著死黨,微微點頭,「你知道我這次回老家過寒假,帶了一批電子配件回來,初八一過完年,我老爸公司賣出去多少嗎?」
  「百分之三十的純利潤,我老爹已經在家裡盯著我念了,擦,難道你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是父母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你丫的給我增加壓力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陳墨嚷完,又低頭很是不讚同的說,「我覺得你小子再聰明,沒個十年八年的,你絕對不成。」
  「的確是這樣…」
  「九州不可能繼續運行十年,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知道哥們你是為我好,但這種事情,就好像怕被車撞死,就不要上街,怕被噎死,就不吃飯…可能沒嚴重到那個地步,但是,人總是要死的不是?」
  「咦?怎麼扯到死上面了。」
  「你會因為,你將比你所愛的人後死,就不去愛那個人了嗎?你會因為那個人只能與你在一起寥寥數年,就要放棄?」
  陳墨點頭又搖頭:「等等,這不是一個概念,你以後難道都單身,伯父怎麼辦?別說謝紫衣並非真實存在,就算他真實存在…光是一個男人這點,伯父能接受得了嗎?」
  「…你沒發現我又減了一公斤體重?天天晚上下線後都想著這些問題,翻來覆去睡不著。」
  梁爽揉揉臉上頑固的黑眼圈,「麻煩你找話跟我說,放我一個人就會胡思亂想。」
  「你那遊戲頭盔明明帶睡眠功能,你乾脆在遊戲裡睡就是了,下線幹嘛,省得你小子咒怨似的跟著我!哥是有女朋友的人知道不」
  「……」
  梁爽忍住想吐槽的心,只是問:「你真要還跟著上武當山?最好機會啊,別說我沒警告你,你就沒感覺到這些天脖子後面發涼?」
  「你丫威脅我?」
  「…不是我,是那些侍女,你難道沒注意」
  「我注意到她們人天天換,雖然都穿一樣的衣服,但是真心數數,我都看到不少了,真是美女啊,那啥要植樹造林美化世界的宣傳是對的,一片亞馬遜雨林的享受感跟學校操場後的小樹林泥煤的在本質上有雲泥之別啊!就是光看都幸福死了!」
  「她們跑去接近你,是因為好奇,不是善意,你都感覺不出來?」
  「我就感覺到她們看我的眼神與眾不同,別打斷我美好的沉思與滿足了…」陳墨像揮蒼蠅一樣猛趕梁爽
  「話說,某人剛才好像還說,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你不懂,看美女,是男人的天性,你是因為不愁看,怎麼能體會我森森的痛苦?」
  「……」
  「對了,我搞不明白,你師父也好,謝紫衣也好,他們匆忙的往回趕做什麼?絕塵宮副本現在封閉著吧,要是回去,那不是整天都要跟進副本的人掐架嗎?」
  「你想進?」
  「呃,別說得這麼陰森森,我知道打不過你。」陳墨跟著叮囑一句,「對了,你記得把靈華公子那賣身契偷出來啊,我還等著回報教主呢,成為酆都教大人物在此一舉啊!」
  「我還用得著偷?」
  「行,你說啥我都信!只要那張賣身契,我立刻從武當山消失,你請我住我都不稀罕!」
  「這可是你說的。「
  「對!等等,你還得告訴我一件事。」陳墨納悶的問,「那個傳聞是謝紫衣徒弟的那個,叫啥重衍的是誰,為啥他更像你師父的徒弟,都不跟謝紫衣在一起?還有我覺得他看你很不順眼!」
  「……」哪壺不開提哪壺!
  ***
  春雨連綿,使得武當山少數的石階都濕漉漉得極其濕滑,一些青草石階中的裂縫裡冒出來,還零星開著幾點小花,說不上又多好看,卻叫人心情特別好,這大約也是心境吧。
  這條路並不算偏僻,是山下人為了上玄岳觀拜真武大帝供奉香火才有的,因為下雨,所以路上幾乎看不到有人,一眼望去,樹枝都開始冒新芽,顏色青嫩,風裡還有幽幽清香,怎能不神清氣爽。
  第一個抬頭的是謝紫衣與湛羅真人。
  正好瞥見茂密遍佈的樹林間掠過一道淡灰色的影子,動作極靈巧迅捷。
  漠寒與舒重衍也警覺的循著方向望過去,正好看到那影子從較近的樹幹上探出頭來,被樹葉遮住大半的眼睛狹長而呈明亮的橙黃,然後就聽到「呼」的一下風聲,秦獨岸驚叫一聲,抽出他那柄吳鉤劍,就跳到一邊——這裡他武功最差,只要保護好自己就成。
  然後!
  「豹子?」
  這並不難認,那樣修長優美的曲線,以及爪子按在地上悄無聲息的行走方式,秦獨岸除了知道這不是金錢豹之外,啥品種是搞不清楚,不過豹子這種東西是夜行生物吧,還有這只——九州其他地方也是出現過45級豹子的,好像沒有這麼大的,粗粗估下,連頭都有2公分了,露出來的牙齒尖銳鋒利,而且練武的人眼睛好,能夠清晰看到那細長狀牙齒上還有一道跟深深印痕,擦,這不是血槽嗎?看著尤其驚悚。
  結果漠寒還沒拔劍呢,那豹子就一下跳開了,頸子後的毛全部豎了起來,兩側的大眼睛滿是驚懼警惕,估計在猶豫要不要扭頭跑。
  這反應真熟悉==
  漠寒不由得想起半路跟他們分開的狄焚雪。
  狄掌令說是要上京去,不由分說就牽走了那匹據說是千里良駒的馬,結果狄焚雪跟謝紫衣辭別的話還沒說完,那馬就等不及似的狂奔而去,狄焚雪怎麼拉馬韁都沒用,讓所有人笑得連連嗆咳。
  等等,豹子?還有這花紋也很像!難道是——
  漠寒剛想到,就看見那隻豹子終於謹慎又謹慎的繞開一個大圈,從旁邊挨近謝紫衣,然後歡快的就蹭上去了,它動作還特別輕巧優雅,長長的尾巴稍微一勾,平衡能力出眾得讓人咋舌,它在濕滑的石階上輕盈越過,那姿勢,比懂輕功的人差多少,想來也是,豹子在樹幹上都能隨意跳躍攀爬,更別說地上了。
  「這豹子,長得也太快了吧。」才不過一年半而已。
  漠寒還是覺得那小小的一隻,看著像貓咪的更可愛啊,雖然喜歡亂抓他衣服…
  他還沒想完,就看見樹林邊的泥土裡無聲無息爬出幾條顏色斑斕的繩子狀東西!
  漠寒默默轉頭,扶額。
  他忘了這是武當山!

  這是陷害

  學校食堂,就是永遠是那傳說裡到點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擠到發現上課時就心心唸唸想著的又便宜又最好吃的菜早已經剩下可憐的一根半條,浸在菜湯裡,伸頭看附近的窗口也沒有了,換個較遠的窗口重新打吧,也是不可能搶到的了,只能垂頭喪氣的亂點幾樣。
  然後端了餐盤與死黨會合的時候,往往就有更不平的事情!
  同一份番茄炒蛋,居然有滿滿噹噹跟可憐巴巴淺淺一層的區別…
  陳墨開始咬勺子,果斷決定從梁爽那邊舀點澆到自己的飯上。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就要自己努力改變才對(是這麼理解的咩),然後左看右看,埋頭對死黨說:
  「阿梁,特大新聞,聽說木有?」
  「你天天都特大新聞,我怎麼知道你的標準是啥,是校花換男朋友了,還是新一屆系花出爐了又或者某某系來了新的美女講師?」
  「擦,哥們是這麼沒水準的人嗎,話題除了女人就是女人?」
  陳墨嚷嚷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旁邊一個路過的同班同學飄下一句:
  「陳哥,我覺得你真是這樣的人!」
  「噗——」
  「哇,好小子,你等著!」陳墨沖那傢伙揮了幾下拳頭,然後繼續埋頭苦吃,一邊神神秘秘對梁爽說:「我告訴你,九州鬧鬼了!」
  梁爽正努力在那份青椒肉絲裡翻肉絲,沒好氣的接一句:
  「不是有一個專門鬧鬼的副本麼,好像就在京城,明天你就去看看吧。」
  「誰要說這個,告訴你,是活生生的見,鬼,了!」
  梁爽看著陳墨那鄭重無比努力塑造陰森氣氛的模樣,樂了:
  「哦,那你說說吧,反正九州裡面啥事都能發生,就算來個冤屈動天六月飛雪也有可能,趕明個要是能刷新出個殭屍副本來,我一定陪你去打,但我估計你更希望會出蘭若寺吧,可惜了~」
  「我咧,那有啥好的,聶小倩有喜歡的人了,玩家是沒希望的,等等我聽你在胡扯,別打斷我話題!」
  呃,在胡扯的人,貌似是陳墨你吧。
  「這事說起來就透著詭秘,好像是混揚州那邊一個姑娘,是學梳髮的,別笑啊,聽說古代是有這行業,專門到大戶人家給那些夫人太太梳頭髮,還有找上門請她們梳頭盤發的青樓女子,賺得還挺多呢,據說是江南那邊女玩家裡最熱門的職業了,要手巧,還要長得一般般…其實學這個比學吹拉彈唱針線刺繡要簡單咩,總之就是那麼一群人裡面,有個女的,大約二十幾歲,一個人在單位附近租房子住,然後因為煤氣洩漏死了,你說這人在現實中都送火葬場半個月了,居然有人在九州看到她,這不是鬧鬼是啥?」
  「編的吧,這鬼故事一點不恐怖。」
  「滾,我女朋友同寢室的室友就是揚州那邊的,有板有眼有時間地點呢,網友嘛你知道的,平常都不說自己現實裡的情況,十天前的廟會上還跟那個女的在一個賣團扇的攤子前遇見,然後就再沒看到,她覺得奇怪就問旁人怎麼最近不見這姑娘了,結果卻聽人說她半月前人就…你說這不出鬼了咩?」
  「人有相似,也許她看走眼了。」梁爽突發奇想:「或許,是數據延遲,九州抽風了也有可能。」
  「我去,你聽說過這種數據延遲嗎?」陳墨說著用勺子一戳梁爽手背,「我說,你小子從今早開始,有點不對勁啊,一會愁眉苦臉,一會有傻笑,總體來說又高興過頭,連那死挑剔教授的課,你也敢主動回答問題,是精神亢奮咩?」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真相…」
  「啊?你嘀咕啥,食堂這麼吵,就不能說大聲?」
  「沒,我說你在武當山上小心點。」
  「這話怎麼聽著不對味,威脅」
  「…住久你就懂了。」肺腑之言!
  吃完飯連話也來不及多說幾句,因為不同專業,下午又各自奔不同教室上課去了,陳墨因為跟女朋友出去約會,等他晚上磨磨蹭蹭回寢室的時候,都快八點半,再跟寢室裡的另外兩個室友說幾句打趣的話,將髒衣服泡起來,爬上遊戲的時候,覺得武當山氣氛好像有點不正常。
  他忽然出現,竟嚇得好幾個路過的武當弟子刷地退出去好遠,在看清是前幾天來山上的「華凌道長好友」時,才松口氣各自散開,他們家掌教跟臨淵派謝紫衣都是親兄弟了,掌教的徒弟有一個酆都教朋友有啥大不了,他們更願意在心裡同情憐憫下這玩家怎麼就想不開呢,武當山是可以隨便住的地方嗎
  秦獨岸覺得這比邪教還誇張,看人人警惕小心的模樣,看那驚弓之鳥的眼神,絕對不肯跟他人有任何肢體接觸,要是不小心碰到,立刻謹慎讓開——沒有因為他人倒霉而將自己拖下水苦逼經歷的你們不能理解這種情懷==
  秦獨岸聳肩喊好友頻道,然後就鬱悶了。
  漠寒丫的又不知道在幹啥,沒看好友頻道,於是秦獨岸一時無聊,就隨便在山上逛了逛,結果讓他越想中午吃飯時梁爽那句話越哽。
  「懸微師叔,我師父怎麼樣了。」
  「他被萬蠱教的人下了蠱,在逼出蠱之前,沒辦法所以點了他的穴,不是受傷,師侄不用擔心。」
  玄岳觀後面的松樹下有武當長老跟一個弟子在說話,秦獨岸好奇停住偷聽。
  「但師叔,弟子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弟子等人親眼見到掌教回來,如何將近三天,武當山一點事情都沒有呢…」連蛇都從冬眠裡醒來了吧。
  「那師侄的意思是?」
  「等師父恢復過來,讓弟子下山走江湖吧。」
  「……」
  武當長老懸微真人一臉糾結。
  武當門人還能下山,他要怎麼辦,希望江湖發生轟動可怕的大事,然後有機會出去嗎,還是這些弟子趕緊下山走江湖,武當就能廣招門人,他也順帶出去放風?
  然後他又想到華凌那柄劍,雖然沒仔細看過,不過分明不是凡物,絕不似武當所有。
  而且湛羅真人神出鬼沒也就算了,以前怎麼就沒注意過,華凌也是這樣,好像不是因為他是玩家,而是——
  看著懸崖的方向,懸微真人搖搖頭就走了,就留聽不懂的秦獨岸苦苦思索。
  而此刻絕塵宮那邊,舒重衍飛速的收回手,不著痕跡的將倒下來的侍女靠坐在椅上,然後看湛羅真人:
  「國師,你到底要做什麼?絕塵宮要是一個侍女都沒有,我師父還不起疑?」
  「誰說一個都沒有,淮洛那邊,不是還有人?」
  「…你就直接講,你要作甚?」舒重衍倒不是覺得事不可為,而是這麼做是太傻。
  湛羅真人似笑非笑看著那邊正殿,卻不說話。
  舒重衍只能沒辦法躲在桐花樹後,見那些侍女從殿內魚貫退出,說說笑笑經過的時候,再次掠過去,那些侍女覺察不對的時候,已經眼前一黑,靠坐在迴廊的扶欄上沒有知覺了。
  「系統提示:你是想成為天下第一?」
  舒重衍忽聞這個聲音,差點失足絆在花叢裡。
  「謝紫衣回絕塵宮未滿三日,在副本未開啟狀況下,即使你能殺了他,系統也不承認你天下第一的名號。」
  「……」連皇帝都不做的人,啥天下第一,值得稀罕嗎
  等等,難道想做天下第一的是國師?
  做為教唆舒重衍的人,湛羅真人也聽到了九州系統亂入的話,微微一頓後低低而笑:
  「自己成為天下第一,這有什麼意思,『天意』難道不知,讓一個人倒霉不是本事,讓一個小心謹慎就怕倒霉的人最後一腳踩中陷阱,那才有趣嗎?」
  也不知道九州隨後說了什麼,湛羅真人靜默數息後又笑道:
  「你不覺得有個天下第一的弟弟不算什麼,徒弟是天下第一,這才最有面子嗎?」
  不知道九州是啥反應,反正舒重衍差點被嗆到,遂決定默默離開去看自己的兒子,雖然謝紫衣與漠寒這兩個他都不太在意,但絕塵宮裡的侍女…他其實是不願意讓她們對自己反感的,要不才兩歲的兒子以後要給誰帶,做皇帝的能在沒人照顧的前提下知道怎麼生活就錯了,還能看得了孩子?國師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會這個。雖然說這孩子也是系統硬給的,但是一個啥都不懂的小孩,從看到你只會吐泡泡,到這次再見時已經牙牙學語會說點簡單含糊的話,坐在那裡含著手指眨眼睛,舒重衍覺得再狠心也沒辦法當他不存在。
  翌日清晨,天才濛濛亮。
  如果說跟狄焚雪走江湖時好歹有客棧住有不錯的東西吃,那麼在絕塵宮的待遇用滿漢全席精品篩選都不為過,尤其葷食還少,都是製作麻煩的東西,份量也不多,都盛在水玉胎質的荷葉狀瓷碟裡。反正漠寒從來就沒見過重樣的菜色,有些連原先是啥材料都嘗不出來。
  他已經不下線睡覺好些天了,回到絕塵宮的第一天就計劃著到離謝紫衣住處最近的地方來,結果今天一睜開眼,莫名其妙想到的就是這件事,迷迷糊糊裡就有點懊惱,決定今天一定把這件事搞定。
  等等,昨晚吃完飯以後下棋,然後頭越來越重…菜裡有酒香是昨天就聞到的,難道那就是傳說裡的後勁大到不行的好酒,果然可怕!
  絕塵宮的床果然很軟,翻個身睡回籠覺的感覺都美得不行。
  「漠寒…」
  這聲音挺熟?
  做夢做得有點離譜,梁先生還能在他床上
  漠寒在剛睡醒的時候都有點糊塗,理智有一點,不過可惜就一點。而且古怪的是今天好像已經醒了很久,怎麼腦袋還是暈暈沉沉,眼皮子就好像濕透的棉絮一樣就是拉不開。
  唔,估計就在做夢。
  「漠寒!」
  算了,這種夢也是難得的,再稱心如意的人也不能想夢到啥就夢到啥。
  要是知道在做夢,不敢做的事情都敢做…
  「漠寒?!」
  昨天下棋下到一半睡著了死拽著他衣服不放就算,畢竟昨夜的菜餚裡有濃厚的女兒紅,謝紫衣也聞出來了,也不好直接叫人趕出門去。謝紫衣喊了一聲侍女,半晌也沒人過來,想到這些天以來,他侍女先被狄掌令教唆,然後又是湛羅真人…眼下沒人來肯定就是這原因。
  心中不快,但也無可奈何,直接將漠寒外衣除去丟上床,反正床大得很完全挨不到邊,漠寒睡了一夜也沒亂動,倒是謝紫衣不知道怎麼的,一夜沒睡著。
  到天亮的時候,漠寒好像醒了,喊他幾聲都沒反應,然後!
  謝紫衣惱怒之下,瞥到漠寒神情,忽然一怔。
  ——這,好像還酒醉未醒吧?
  發覺這點後,謝紫衣也不好動手,而且他就是想用內力震開漠寒也不行,臨淵派內功與涵元一氣是相斥的,眼見漠寒明顯不清醒,萬一反震岔了內息,那可就真說不好了。
  漠寒是很努力的在扯衣服,不過腦子裡實在太暈乎了,他自己的那件倒是很快扔下床,但謝紫衣的也就脫到一半,漠寒就把頭埋在謝紫衣頸上時又稀里糊塗睡著了(…)
  兀自還覺得這個夢很美,抱著謝紫衣死也不松手。
  「……」
  聽著的漠寒呼吸逐漸平穩,謝紫衣不動聲色的輕輕掰開漠寒的手,然後看自己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服,直接脫下來丟在床邊,然後撩開帷帳,準備去另取一件剛換上的時候!
  「系統公告,九州終極副本絕塵宮已開啟…」
  是第三天,謝紫衣根本就沒多想,他注意到漠寒忽然驚醒了,稀里糊塗的睜開眼睛看看周圍,有點搞不懂自己在哪。
  呃,應該沒啥事吧,天都沒亮透,還會有人來闖副本找不痛快?
  漠寒一頭栽回床上準備繼續睡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喊:
  「紫衣,你看見華凌了嗎貧道一夜都沒找到他!」
  漠寒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一抖,猛地跳起來,徹底醒了。
  他傻眼的看著頭髮披散,上身沒有一件衣服的謝紫衣動作正維持在掀開帷帳的動作上,然後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沒衣服,要感謝還好下裳穿著在嗎?
  外面已經有腳步聲傳來,漠寒離散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魂猛然附體,嚇得一把抱住謝紫衣,不由分說按倒後扯過被子就往他身上裹。
  「紫衣?」湛羅真人都推門了。
  還好絕塵宮唯一的好處就是,房子夠大啊~~~還夠漠寒爬起來,抓起一件衣服就穿上了,古人,呃不九州的中衣全是沒新意的白色,慌亂中你分得清耶,等穿到一半覺得觸手質感不對都晚了,只能努力套上,然後光腳奔到椅子那邊將外袍套上。
  「系統提示,玩家漠寒,你得到了神器『冰蠶衣』。」
  「系統分析,在副本開始狀態中,通過對絕塵宮BOSS強行施加外力成功,成功奪走神器。唔,九州認可該程序,玩家漠寒,你已通關終極副本,取得『天下第一』稱號,現在啟動全系統公告。」
  「……!!」
  漠寒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九州你等等,等等——」
  「核心程序不可違逆,系統公告已發,你關著系統頻道所以我不介意再次提醒你。」
  這次連謝紫衣都聽到了(廢話,他是當事人好咩,被打敗的)
  「系統公告:玩家漠寒放倒了『天下第一』謝紫衣,得到神器『冰蠶衣』從此名揚天下,威震武林。」
  泥煤誰要這樣威震武林?!死都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天下第一是怎麼來的!!
  「唔,友情提示,此事你知我知,門外那個知,我很有職業道德,但門外那個就不知道了!」
  漠寒:……
  謝紫衣:……

  不慎言的結果

  「為什麼你的內衣是神器?」
  「…你至於如此驚慌嗎?」連衣服都穿錯。
  「我——」
  漠寒都要趴地了,這難道還不嚴重,還有九州!去你的職業道德,這個名詞九州的NPC都聽不懂好吧。
  湛羅真人就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往裡面看,石化光腳站在地上的徒弟一隻,手裡拽著身上的外袍,也不知道他是要穿上還是脫,表情扭曲著像調色盤那樣變來變去,謝紫衣躺著撩開帷帳跟他對視。
  ——昨天晚上的菜是怎麼回事?
  紹興女兒紅年份越陳,後勁越大,按道理漠寒是不會醉得不省人事的,奈何這傢伙第一對這種酒沒殺認識(丫只喝過啤酒),第二對身為武林高手還是沒有自覺性,就知道用輕功趕路,喝酒完全不知道用內功調息,哪裡還有不栽的道理。
  聯想到昨天晚上連侍女都不見,謝紫衣恍然。
  菜雖然是侍女做的,不過完全、非常有可能是湛羅真人在不經意教唆她們的,反正絕塵宮膳房的花樣天天變,管烹飪的正愁沒思路,忽然有人提醒將陳年女兒紅放進菜裡,哪裡還有不大喜過望,絞盡腦汁大顯身手的道理,反正她們家主人又不會醉。啥,華凌道長,誰管他呀,飯是那麼好蹭的咩?
  湛羅真人不理會謝紫衣惱怒的目光,只是盯著漠寒搖頭嘆氣。
  剛才九州那條全系統公告由於涉及天下第一,所有玩家跟NPC全部聽得見,做為這場意外的始作俑者,湛羅真人哪裡會想不到發生何事,害得他苦等一個晚上,這時怎麼忍得住:
  「貧道真是對你們兩個失望透頂。」
  他斜睨周圍,好整以暇的找個位置坐下來,一點都沒有「非禮勿視」趕緊出去的意思
  「紫衣,這麼好的機會,你一個晚上都沒動心?」
  「……」謝紫衣愣住,難道不該是他指責湛羅真人?還有這話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味?
  湛羅真人轉頭繼續數落:「華凌,你內功學來到底是做甚?你就能睡得那麼沉,一點動靜都沒,你可真是好酒品,醉了也就往死裡睡,什麼也不折騰。」
  漠寒囧得說不出話。
  而湛羅真人實際上已經嘆了半晚上的氣了,雖然早知道謝紫衣跟漠寒都是挺死心眼挺傻的兩傢伙,不過竟然能一晚上啥事都沒有,這算是何等境界,差點讓他以為謝紫衣也醉了,兩個人躺地板上過了一夜吧,大清早他進門才驚醒,慌得穿錯衣服…結果!
  總之從這件事上他就能看出,謝紫衣大約是擺不平華凌了,這種大好機會他都錯過…還能怎麼解釋?於是湛羅真人望向漠寒的眼神就多帶了抹怪異——華凌,算你撿到大便宜了。
  漠寒看見謝紫衣從床上坐起來,嚇了一跳,撲過去拉下滑落的被子就往他身上裹。
  「漠寒?」
  謝紫衣奇怪的看著他,從剛才他就不太明白漠寒為什麼要給他裹被子,這天氣又不冷,再說就是滴水成冰,難道他還能得風寒嗎?
  漠寒眼睛往下一瞟,然後又眼神往湛羅真人那邊示意。
  謝紫衣一皺眉,就算湛羅真人在,自己也沒穿中衣,但,這又如何?
  兩個人就僵住抓著被子不肯放手的動作上了。
  「咳咳!」
  湛羅真人不得不提醒,他好像還在這裡。
  結果兩個人都沒放手,只是轉頭,都用古怪的表情看著湛羅真人。
  可惜某人視若不見,逕自笑道:
  「算了,總算有一件事是成了。全武林現在都知道『天下第一』是漠寒,大約除了對臨淵派恨之入骨的,別的人都不會來此自找沒趣,而絕塵宮卻不屬於臨淵派…」
  「等等,你是說?」
  謝紫衣沒顧忌的時候,直接就掙脫了漠寒的手,盯著湛羅真人神情驟變。
  「不錯,此處再也不是能拘束你一步不得出的所在。」湛羅真人放低聲音,一字字道,「不是主線劇情,也不用我與你換身份,你可以去南岩觀之外的地方,因為這裡根本就不是臨淵派所在。你已經失去『天下第一』的名號,現在只要我不做武當掌教,退居絕塵宮繼承先師的一切…『天意』不可能讓你繼續留在此地。」
  否則,這個副本誰能打得過去,九州系統不會這樣默認的。
  有風從窗外吹進,飄入了幾枚桐花花瓣,落在光潔的水磨石地面上,博山爐的焚香因為一夜無侍女照看,早已經焚盡熄滅,只有些許殘餘的味道還在帷帳與物品上流連不去。就忽然有一種很冷的感覺。
  「你,這又是何必?」
  「就知道你會多想…」湛羅真人端過桌上一盞涼茶,笑得漫不經心,「貧道才不是留自己在此地苦悶,讓你們出去天涯海角閒逛的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第一,你覺得就我跟重衍,偌大的絕塵宮,就算天天去玄岳觀找吃的,這不出三個月,就草木荒廢了,重衍他要是會做哪怕一件事,都不是做過皇帝的,難道貧道會親力親為嗎?這不可能!」
  「……」漠寒跟謝紫衣你看我,我看你。
  「所以,你們能走,你家的侍女統統不准,必須留下來!」
  漠寒扭了下脖子,正好,他還嫌那麼多電燈泡礙事呢,不要就不要唄
  似乎看出漠寒的小心思,湛羅真人瞄過來一眼,笑容十分意味深長,讓漠寒直覺就抖了下。
  「但是,就連你們,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走得了的…華凌現在可是『天下第一』喲,『天意』會讓無數武林同道蜂擁而至,就為了搶這個名頭,就算紫衣你武功卓絕,華凌你也算江湖上的高手了,兩儀劍法也使得不錯,但自古都是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萬一不小心…華凌,你就是紫衣的拖累!」
  漠寒腦子一轉,想到個主意,不過又立刻打消了,果然聽他師父繼續說:
  「你想隨便找個人來頂,可不行,天下第一紫衣願意給你,可沒道理再讓你當垃圾隨便給人,而且你也別想讓我砍你一次,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名頭就是個禍害,且不說人心,單單『天意』就要在這上面做出無數個花樣,以及紫衣你就失去了這一個名號,你還是『武林公敵』,想想吧,一個武林公敵一個天下第一,你們兩個一旦出去,貧道都不用猜,立刻就有追殺你們的主線任務出現,你可以說我們這些人怕死,但你們玩家總不會吧?」
  一想到會被無數玩家當BOSS前仆後繼刷,漠寒眼角都在抽搐。
  以前他玩的一個鍵盤網遊,副本裡面有個很強大的火龍BOSS就是這樣,要四五個人圍著先硬扛傷害連砍十分鐘甚至半小時,一直把血條砍得能看見數值為止(之前是太高超出可見範圍),一開始沒極品裝備和屬性,多少人從照面就被秒殺連BOSS長啥樣都沒看清楚,到有條不紊,分秒不停規律喝紅喝藍,拖幾小時硬能單獨一個人把這BOSS拖死,玩家永遠是遊戲裡最可怕的生物沒有之一。
  所有被遊戲裡幾大公會連著追砍,賭重生點砍的玩家都會深刻體會到這點——人多力量大,輸就輸在這點上,想想副本裡的BOSS吧,從玩家連門口傳送陣都不敢踩,到人人幾乎一身極品,看了論壇裡的攻略帖自信滿滿進來找裝備找經驗,BOSS果然就是被砍的命,哪個遊戲裡的BOSS都有那麼一天。
  漠寒一時也不知道是憂是喜。
  他既希望九州能五年十年的繼續下去,但五年十年之後,玩家等級呢,武功呢?十年後要是各大門派長老都已經是玩家,隨便哪個喊一嗓子聲討臨淵派,就變成武俠小說裡經常出現的那種被天下武林正邪兩道圍殺的場面了,那時候,就算在絕塵宮,又能如何?只要死去一次,就會刺激原來不敢動手的人也全部趕來…
  「若我武功沒到戰平狄掌令的程度,我看,還是不要出絕塵宮!」
  漠寒覺得他苦逼得都不能形容,先前目標是200級,現在倒好要259
  「到那個程度,你大約能贏過舒重衍了吧,」謝紫衣忽然加上一句,這使一直看笑話的湛羅真人神色一變,繼而又嗤笑道,「那又怎樣,華凌未必是重衍的對手。」
  「兄長如此說法,我半點也不讚同。」
  「你!」
  湛羅真人深深吸口氣,拂袖而去:
  「到時候,貧道拭目以待。」
  謝紫衣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笑了。
  果然是個很有趣的事情啊,湛羅真人在踏出門檻的時候,也琢磨出這個意思,兩派內力相斥,想傳功作弊是不行的,但又師門世仇,對如何克制彼此的招數再瞭解不過,最瞭解這門武功的人,不止是你的師父,還有世仇啊!漠寒雖然是玩家,可以升級,但舒重衍250級不是虛數,他起/點就比漠寒高,而九州的武功仍然是NPC運用得比玩家熟稔,到時候…
  未來一年半載都不會無聊,不是嗎
  ——遠在另一處捉弄兒子的舒重衍無緣無故打冷顫。
  笑完了,謝紫衣一瞪漠寒:
  「你愣在不動是什麼意思」
  傻乎乎跟著看了眼天色的漠寒,傻乎乎的跟著來了句:
  「啊,天色不早,我是要下線了,中午再來…」
  他還沒說完,就被一隻手拇指與食指張開的虎口勒住脖子,中指不偏不倚按在旁邊一處穴道上,雖然沒有什麼力道,不過這動作快得——漠寒唯一的感想就是,臨淵派的羅浮掌,果然好厲害!他差得遠了去了!
  謝紫衣右手手指微微收緊,他本意是戲謔,但發現某人忽然臉紅脖子粗,一驚,沒發現自己用力過度啊!
  漠寒與謝紫衣挨得太近,尤其是…漠寒拚命想移開目光,但無能為力,就好粘在謝紫衣的肩上,胸口…似乎還想往下望,心跳越來越快,手按在他脖頸上的謝紫衣怎麼會感覺不到,起先是疑惑,然後就逐漸有些明悟,一抹略微怒意的薄紅就染上眼角。
  結果漠寒心跳得更快了。
  「你…脫衣服!」
  「呃!」漠寒直接一手捂鼻子,果然!
  謝紫衣有些惱羞成怒了:
  「你當算穿著我的衣服多久?」
  結果漠寒硬是往後一仰,硬是掙脫了,當然跟謝紫衣沒用多大力氣也有關係,他直接捂著鼻子轉身跑出去,邊跑還邊說:
  「這怎麼行,萬一九州以此把『天下第一』還給你怎麼辦?」
  「……」
  謝紫衣說不出話來,不代表九州系統就是好欺負的。
  「玩家,沒臉沒皮這個屬性是你的,你有道德點,別隨便亂扯上我!」
  「你是智能電腦吧,你倒是拿臉跟皮給我瞧瞧,讓我看看眼界也好哇!」
  「……!!」
  忽然網遊九州世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卡住」,NPC跟玩家全部不能動,連天上的白雲都飄停,升起一半的太陽頓住,下雨的地方許多人傻眼看著無數雨滴停在半空中,高高的海浪捲到一半就定格不能跟礁石沙灘親密接觸!!
  十多秒後,「嘩啦」海浪一頭砸上去,該下雨的下雨,該出太陽的出太陽,哪怕是砍人砍到一半受害者與兇手大眼瞪小眼的也得到了救贖,全部在慣性作用下恢復正常。
  而剛才集合全部中樞CPU超負荷瘋狂運算十秒鐘的九州系統,正咬牙切齒對漠寒說:「玩家,你等著!」
  漠寒後知後覺的一哆嗦。
  等等,他好像剛才說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啊咧,以前是潞王,現在又是九州系統,怎麼就那麼多人較真得把他隨口的胡說八道當回事?
  他鬱悶的下線了,留下剛才突兀失去身體控制不自覺驚慌的謝紫衣緩緩定下神來,盯著漠寒消失的地方——這,能讓『天意』失常到如此地步的漠寒,湛羅真人想要舒重衍贏,只怕不能吧!
  果然是,天下第一啊。
  「哈哈哈!」
  他輸得心服口服,最少謝紫衣自問不能讓九州世界整個停滯。

  別有他意

  「蔣伯伯?對,我是小梁啊,就是去年暑假租你房子的…我想知道那房子現在還有人租著嗎…對,我想繼續租…比去年房租漲一百五一月?呃,好吧,我知道物價上漲…那行,等這個月結束我就過來跟您簽租房合約,然後搬過來…」
  課間梁爽在盥洗室打手機的時候,就看見陳墨一臉見鬼表情的衝過來,也不等他說完,扯了他袖子就往樓梯下奔,一頭紮進一個保潔員放掃帚的小房間,才對他吼:
  「你丫昨天晚上幹了什麼」
  「……」
  「不主動交代是吧,今天早上起來我就覺得你不對勁,大清早就沖冷水澡,還莫名其妙傻笑,我就納悶,可沒多想,可是剛才我聽那幫哥們說了什麼,我用手機刷九州論壇看到什麼了?要不要我告訴你!」
  「天下第一嘛,你要來挑戰,掉級我不負責。」
  「我去!冰蠶衣,神器,我才不信你能殺得了謝紫衣,而且九州系統提示的是——別告訴我,你就絆了他一跤,然後再拿一件衣服,九州就說你是武林第一高手的,泥煤你當九州是你家開的啊!」陳墨虎視眈眈,「還有,你剛才打的電話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出去住幹嘛?錢多了燒的?"
  陳墨越說越覺得蹊蹺,然後就想到了一個該死的可能性,於是差點跳起來:
  「喂喂,你該不會是因為…呃,對哦,雖然遊戲裡做什麼,現實裡的身體幾乎不受影響,死了也好,斷胳膊也罷,但假如是——」
  「咳咳,我也是這麼擔心。」住集體宿舍的人桑不起。
  陳墨目瞪口呆數秒,搞不懂死黨到底是做了啥,這麼快?都生米煮成熟飯這還能勸得回來嗎?以及九州不至於坑爹到這種地步吧,這種隱私也系統公告?
  陳墨臉上表情變來變去,那叫一個精彩,梁爽大約猜到他在想什麼,不過為了男人的面子,死都不能說其實啥也沒幹。
  實話說他現在想起來那個後悔啊,為什麼睡得稀里糊塗的時候就那麼老實呢,就知道抱著不放手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腸子都悔青了的感覺…
  「等等,差點被你攪亂了腦子,你知道現在論壇上鋪天蓋地在說啥?」
  「說什麼」梁爽忐忑不安的問。
  「全部都是要求九州客服查數據的,據說今天早上整個九州系統都莫名其妙卡住了,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你就是利用BUG,所以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名號!現在九州網遊在召開記者發佈會呢,你可真能折騰,現在還不曉得九州遊戲公司是啥說法,但聽說人家遊戲總設計師已經當場昏厥送醫院去了!」
  「……」能說只要是個人,看到事實是這樣都會心臟病發作的好吧。
  等等!
  梁爽也跟著臉色慘白,那個暈倒的遊戲設計師知道了,我咧,整個遊戲公司還有多少人也知道?涉及隱私,九州遊戲公司總不會對外公佈這種原因吧?
  連梁爽都揪心,九州遊戲公司高層在開會時簡直要掀桌了。
  口口聲聲說,九州是不可超越,至少也是不可複製的神話,但遊戲生生卡住十幾秒,就是生生在遊戲公司臉上打了一耳光啊,而且九州拒絕回答除了李茂之外所有人提出的問題,用焦頭爛額來形容遊戲公司高層都不為高,現在他們真的急需一台新的智能電腦或者新的全息網遊。
  論壇上眾說紛紜,大家對那個記者發佈會都不感興趣,無非官面話,琢磨來琢磨去都是不痛不癢,誰去看直播誰傻子。還不如議論下組隊刷掉那個幸運超人的可能性呢!
  在這種情況下,舒朝另立新皇的消息,幾乎都沒人注意。
  當然也有好奇原來的皇帝怎麼了的玩家,不過謀朝篡位嘛,口徑全部統一相似,前任皇帝暴病駕崩,也無子嗣,只能由皇帝唯一的弟弟即位。直接鐵板版的死訊,就算江湖上九州裡誰說看見先帝了,那也是招搖撞騙,舒朝不承認的。
  就在早上十點,論壇上最熱鬧的時候,那個ID是九州,從來不做尋常事的傢伙,高調在論壇上扔了一個視頻,帖子名就是「新出爐的天下第一」,陳墨是在教室裡最後一排顫抖著手點開的,等看見內容的時候鬆口氣,不是啥第八個字母前後內容,只是劍屏峰。
  ——你可以稱呼史上最缺德孩紙,九州同學。
  劍屏峰一戰,從頭到尾全過程剪輯出來的十分鐘,其實就包括初戰那聲勢駭人的一幕,山岩與樹木全部斷裂中折的情景,這是近鏡頭,就算劍屏峰當時觀戰的NPC高手也未必有這個視角,那是每一幀都能截下來看的好圖,然而這不是最讓人屏息發愣的地方。山澗中湛羅真人與謝紫衣同時停手突兀各自互換外袍髮冠的那段也在裡面,由於兩人武功高,動作快,整個過程絕對沒超過2分鐘,不過他們熟稔程度,忍不住還是讓人嘀咕,其實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幹吧(…)之後的刺出那劍的懸微真人,已經忽然出現的漠寒與舒重衍,後面就可恥的一把喀嚓掉了,最後三分鐘全部都是兩儀劍法,直到常梟龍被漠寒狠絕的一劍穿胸而口,「湛羅真人」跟著削斷了常梟龍頭顱,那場面震撼得連漠寒化作白光那段,都沒幾個人在第一次看的時候注意到。
  陳墨一頭砸在階梯教室的課桌台階上。
  摸下巴,近距離看,這簡直就不像是他認識多年的死黨。那眼神——毛骨悚然啊!
  呃,好像還有個壞影響。
  陳墨悄悄的往門口挪了一下,苦捱到了散課,然後拔腳就衝到梁爽的教室,那邊果然出事了,十來個人圍著梁爽問東問西,男女都有,這時候死黨就是出來得罪人的,陳墨硬著頭皮沖上去大叫一聲:
  「不好了,男生寢室樓漏水了趕緊回去啊!」
  說著野蠻的奪出被團團圍住的梁爽,兩人沒頭沒腦的一路狂奔。到寢室的時候全部大喘氣,慌慌張張爬上樓梯,靠在牆壁上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陳墨才說:「小子,收拾你的東西,我支持你出去租房!」
  「……」
  九州論壇上先前關於漠寒的言論全部都是負面的,因為憑他122級的實力頂著這麼個天下第一的稱號,不犯眾怒就怪了,別說玩家,連NPC都要不待見他,劍屏峰視頻一出,雖然只有畫面沒聲音,不過至少玩家是覺得自己武功到不了那種程度,一時間聲音又化作兩派,在論壇上掐得不可開交。
  梁爽的同學驚奇歸驚奇,還興致勃勃圍追堵截,一星期下來,幾乎同校同系都聽到傳聞了,全部到處打聽,不過還好沒有上網爆料的。不過這也夠苦逼了,足夠梁爽東躲西藏沒地去。出乎意料的是,連講師跟教授也有當面笑眯眯問他用了啥BUG,這次事件,就是讓眾人猛地醒覺,居然有這麼多人玩九州,差別只不過在狂熱程度高低。
  「那啥,不是說明天就能搬出去了嗎?」
  兩難兄難弟躲樓梯襠啃晚飯。陳墨一邊還在大力拍著死黨的肩:
  「安啦,再熬三個月,就放暑假了,然後大四一開學,上課到十月,就全要去實習,曙光就在眼前。」
  「…你知道他們說的最多的是什麼?」梁爽扶額,「找我借錢。遊戲裡!」
  「咳,那是當然,天下第一跟萬兩黃金哇!」
  「去他的萬兩黃金,且不說根本拿不走,就是拿得走,那得多重?」
  「為啥拿不走?」
  「任務獎勵,離開副本發放…」
  「那你出來就是了!」
  「九州提示,我不具備存放萬兩黃金的地方!」
  這絕對是懷恨在心,試圖黑他的錢!
  「然後,你就沒想辦法?」
  「想了,但是!」
  那時聞言謝紫衣與湛羅真人都沒有興趣的看他,萬兩黃金,挺不錯的,不過也就那樣。舒重衍也就說了句國庫多得是…果然跟這三隻都不是一個次元生物的結果!
  「沮喪啥啊,你丫的以後也是個名人了,我還羨慕呢!」
  「這不是倒霉嘛!九州那麼大,果然還是該學狄焚雪易容出門。」
  「喂喂,難道你會?」
  「……」
  從學校搬出來的最大意義就是,除了上課沒必要回去,晚上也可以安安靜靜玩遊戲,不會有無數人找藉口跑來,或者乾脆就是特意上門的,男生不准進女生寢室樓。但女生半點不忌諱,惹得梁爽一寢室人都要崩潰了,而且他們不好說的還是,都住一寢室口風還那麼緊,在此之前他們也完全不知道。
  「呼!」
  終於有個清靜夜晚的梁爽往床上一躺。
  這些天他都來去匆匆,都不知道絕塵宮裡發生了什麼。
  「華凌道長,你是得了好處,就準備不認賬」
  瞧瞧,這就是舒重衍瞥他一眼,冷冷扔下的話。
  而那些侍女也一反常態,見他來了全部都沒好臉色,有的乾脆裝沒看到,一扭脖子就過去了。因為理虧漠寒不吭聲,摸著鼻子訕訕的從側門溜進去。
  謝紫衣正執筆,在窗前幾上慢慢描著一樹梨花。
  「你來了。」
  水墨,自然就是黑白兩色,跟棋一樣,說不出會有什麼神奇的變化,但謝紫衣在凝神做一件事的時候,總有種讓漠寒恨不能找個位置坐下來,好好看一整個下午的感覺。
  就彷彿這樣安靜,靜得能聽見時光流淌的聲音。
  謝紫衣在問出那聲後,也沒有抬頭,繼續換了筆細繪梨花瓣,在快畫完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就忽然覺得漠寒的目光讓他極不自在,手微微一頓,一滴墨就渲染上了雪白的宣紙。
  「咳,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是該遺憾一聲可惜,然後樑先生借墨點改畫一隻蜜蜂上去?」
  「胡說,那像什麼樣子!」
  謝紫衣揉了紙丟棄在一邊,然後輕嘆似要擱鼻,手上忽地一緊,卻是漠寒將他連手帶筆一起握住。
  「我一直就好奇,武俠小說裡那種蘊藏劍意在字畫裡的說法是怎麼回事!」漠寒興致勃勃的拽來一張紙,然後也不放手,就直接開始落筆:
  「畫是不行,寫幾個字大約可以,呃!」
  這年代會寫毛筆字的實在沒幾個了,很遺憾,漠寒不是其中之一。
  那一筆下去,七歪八扭簡直就跟湛羅真人袖子裡的蛇從紙上爬過去似的。
  ——小說果然都是騙人的,啥武林高手內力灌注,力透紙背,鐵劃銀鉤,劍意撲面而來!混江湖的認得幾個字的都不錯了,能寫出好字的,你說呢?還有這個筆,要灌注內力那不就斷了?
  「你是在畫梅枝?蜿蜒蒼涼,寒荒蕭瑟,極好。」謝紫衣不動聲色的做品鑑狀。
  漠寒被哽得想翻眼睛,不過心裡一動,也跟著盯著那處,搖頭說:
  「錯了,這分明是疏竹秀而,浮逸云流。」
  「是麼,如果白紙是流云,那麼我倒不曾聽說有這樣彎彎曲曲的竹。」
  「誰說我寫的字了,我說的是你的手!」
  「……!!」
  當天,漠寒就苦逼的被從窗戶那裡丟出去了。
  遠遠偷看的侍女笑成一團,而湛羅真人好整以暇的走到摔在花叢裡的漠寒面前:
  「華凌,薔薇花叢的感覺很不一樣吧!」
  「跟華山上的老松樹松針感覺差不多…」漠寒悶悶的趴著不動。
  「跟你說了,武功不行,你什麼也別想。」
  「弟子不這麼覺得。」漠寒一抬頭,眼睛發亮,「上次的酒呢,還有嗎?」
  湛羅真人一愣,忽然笑了:
  「華凌,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要用紹興女兒紅?」
  「後勁大?」
  「錯了,你說那酒,一般都是什麼時候用的?」

  名聲這東西

  江湖上通常都是傳說最多的所在,不過傳著傳著,就走樣了。
  根據無數人總結,真相就是這樣的,這個是武當掌教徒弟的漠寒,表面上跟臨淵派掌門謝紫衣是很好的,恭敬諂媚啥的自行想像,實際上他就是個壞胚子,知道臨淵派武功的弱點,又藉機因此事取得謝紫衣的信任,所以才能這麼趕巧,恰好在絕塵宮副本重新開啟的時候殺了謝紫衣,搶到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號,只不過現在唯一的疑點就是湛羅真人是否知情。
  如果是,聯想到九州江湖背景裡的兩門世代恩怨,好吧,骨肉相殘暗藏殺機的戲碼實在太抓人眼球,九州總是這麼不厚道,謀朝篡位也沒詳細過程,就說前面的皇帝暴斃,這是看低玩家智商以為這樣就能讓人相信,還是高看玩家智商啥事都要他們自己去推斷,要順藤摸瓜分析才能知道真相?
  嘛,總而言之,一定是非正常手段(!~)謀劃深遠用心歹毒,原來武功好不行,還得看幾本商戰黑厚學外加宮斗言情小說,那啥啥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才能趕得上九州世界的頂峰大潮流(…),以及果然江湖模式裡的名門正派都是渣(無辜中槍的武當派)。
  此項惡果嚴重導致漠寒那本來就不算太多的論壇粉絲全部倒戈,一半改去支持遲素齋,一半覺得謝紫衣如此美人卻如此結局,實在太悲催了,國師湛羅真人又一次用事實證明了他心計深沉性格乖張,所以說人要不就別壞,要壞就得往極品的道路上不可超越,像漠寒這樣的就是遭受大多數人鄙視。
  「華凌道長,狄某覺得,武林公敵的名號,紫衣很快也要拱手讓你了。」
  四月過去一半,紫藤花開得正旺,一串串垂掛下來,有的枝條還俏皮的伸進窗內,小徑上也到處都是細碎的紫色花瓣,它們被風吹起,飄落在蓮池上,在這個天氣格外好的日子裡,看見狄焚雪,霎時好心情全煙消云散。
  「喂,我說華凌道長,出爾反爾不好吧?」
  「狄掌令這話的意思是?」
  「酆都教的人都跑到武當山附近來了,自從秦副舵主從玄岳觀逃下山,酆都教都快草木皆兵,你可是答應芩教主…」狄焚雪壓低聲音,「賣身契,找到沒?」
  「沒有,我快把絕塵宮翻遍了。」
  「你傻呀,不會對紫衣說,你要送他一樣東西,就藏在他房間裡,讓他自己去找,你跟著看,啥暗門啥機關不都有機會看到了?」
  「你才…」漠寒被一口氣憋住,險些抄傢伙要找狄掌令算賬了,「這麼蠢的辦法,梁先生怎麼會上當。」
  「你說的話,他難道不信?還是說——」狄焚雪玩味的摩挲下巴,笑得極其不懷好意,「其實你什麼好處也沒撈到?」
  「……」
  「噢,我最近在玩家那裡聽說了一句話,『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傻』,你的確比以前更呆了!」
  狄掌令你就沒聽過另外一句,人要積口德咩?
  他們兩人是背著謝紫衣的侍女,站在一處偏殿的廊下說悄悄話的,天氣特別好,風吹得人也懶洋洋的,眼睛都睜不開,漠寒一邊說一邊鬱悶的擦劍,狄焚雪則是靠在扶欄上傾身去逗弄外面池裡的魚,話正說得萬分不投機的時候!
  「狄掌令這趟從京城回來,可有什麼消息?」
  謝紫衣輕緩平淡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時,漠寒手一抖,劍上染了血痕,狄焚雪腳下一滑,還好眼疾手快抓住柱子不然得一頭栽進蓮池裡去。
  「哈哈,紫衣,你知道我回來啦…」
  漠寒默默看著狄焚雪僵硬扭頭裝笑的表情,實在忍不住要吐槽了,狄掌令你還能更心虛一點嗎?明明沒什麼事,你用得著表現得跟做了對不起朋友的錯事,偷會私情的模樣是啥意思?想看笑話也不是這樣。
  「你特意來找漠寒的」
  謝紫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架子上的紫藤花與周圍的林木過於茂密,都是淺淺的紫色遠遠看去一點都不明顯。所以他究竟聽到多少還真是天曉得!武林高手天生就有偷窺跟聽壁角的能力啊這才是最坑人的!
  「是啊,要不爬趟絕崖深谷多累!」狄焚雪唯恐天下不亂的還瞄過來一眼,得意非常,「華凌道長,你說是吧,都答應了有一個月的事情,可不能讓我…我失望吧!」
  「喂喂,適可而止啊,做人不厚道小心天打雷劈!」
  狄焚雪聞言吃驚的說:「這不可能!我今天出門有看黃曆,進絕塵宮前也卜卦了,絕對沒這條!」
  「……」好吧,就算『天意』有看不順眼的,也是漠寒他自己,自從上次說漏嘴狠狠得罪了九州系統後,這貨就銷聲匿跡了,甚至到了漠寒把系統頻道開著也沒辦法聽到正常的系統公告的程度,很明顯九州就是故意的。
  謝紫衣看見漠寒手上的傷口,皺了下眉,卻沒說什麼。
  不一會,就有幾個侍女循聲端著三樣糕點與茶水過來了,狄焚雪是絕對不客氣的伸手拿去就吃,一邊吃還一邊說:
  「唔,這次我是來避難的,聽說我家宗主都發怒了,說我整天在外面跑,都不知道回去!嗤,說得冠冕堂皇,不就是缺了我,沒人管事嘛!」狄焚雪那得意的表情都讓人有一拳揍上去的衝動。
  漠寒正牙癢癢呢,就聽謝紫衣不動聲色的說:
  「說不準上官前輩在黃山宗給你物色好了一位姑娘等著拴住你!」
  「咳咳咳!」
  狄焚雪一口嗆住,臉憋得通紅,好半天才緩過氣,瞪眼道:
  「這怎麼可能?他都老糊塗到快連我叫啥名字都忘記了,還會給我說親事?」
  「哦,那他能想得起來你不在黃山,可真不容易!」
  這下狄焚雪不是被糕點噎住,是給話哽住。
  左看右看,確定今天謝紫衣心情極度不好,再說幾句,肯定會更倒霉的狄焚雪果斷溜走了。
  看著狄焚雪倉皇的背影,謝紫衣忽然說:
  「你要找靈華公子的賣身契?」
  還好漠寒把劍收回鞘了,不然手上還得多一道口子,就在他還沒想好要怎麼搪塞過去時,謝紫衣卻對他說:
  「叫狄焚雪與芩墜玉死了這條心。」
  「啊?」
  漠寒急急追問,「梁先生,你就那麼喜歡聽他彈琴?」
  「怎麼可能,我最恨的就是琴音與簫聲了」
  「……」好吧,師門世仇。
  「但那張賣身契,你永遠也不可能找到。」
  謝紫衣說完這句話就走了,漠寒無語半晌,才痛下決心,一定要問個明白,於是接下來,謝紫衣貌似在賞花,他就很沒形象的撲過去一把掐斷(攤手,反正明天早上會刷新,愁啥),用膳的時候,他就在一旁虎視眈眈…這情形,讓路過的舒重衍看得眼皮直抽。
  ——奢望這兩個做點正常事都是痴心妄想。
  恨不能漠寒趕緊武功贏過自己,然後趕緊出去吧,不回來最好!
  等等,他們走了,讓湛羅真人去玩誰呢?就武當派那些個人夠嗎?至少那個酆都教的玩家是生生被嚇跑了…等湛羅真人將武當掌教的位置讓出來,豈非更要天天待在絕塵宮百無聊賴的掰手指,那個時候留在絕塵宮的侍女尚且不算,數來數去,要倒霉的那個是自己吧!
  這可絕對不行!
  舒重衍急匆匆的就奔走了,他一定要策劃出讓整個武林,不不,是讓整個九州所有玩家NPC都為之心動的誘餌,這樣才源源不絕跑到這荒山野嶺的人,唔,還不能將危險擺在明處,得跟京城那邊鬧鬼的前朝王府一樣,讓玩家認為反正進去也不會死,紛紛心甘情願跑去被萬蠱教的人耍。
  還有他那個現在做皇帝的弟弟安王。
  哼,雖然那是他根本不要的東西,不過天下,還是個好東西這不能否認,想做皇帝就讓他做去吧,暴君也是皇帝,傀儡也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種事情也就是說著好聽,待在暗處,才能看得更清楚,也更容易算計人——明天就找個藉口出絕塵宮下武當山,去尋那些當初與他一起撤出皇宮的飛魚衛,做為他曾經的心腹,這些人無處可去,若是回京城一定會被處死或者派遣到邊疆窮困之地,舒重衍是他們想東山再起重享富貴的唯一的希望,捆綁住他們的不是忠誠,而是虛榮與欲/望。
  這天下之大,只要是私心旺盛的官吏,就有破綻。
  舒重衍正微微冷笑,想到了得意處,猛地後膝一麻,驚然穩住的時候,又詭異的往前一滑,一頭摔下去,不過沒跌在牆角,而有一個人影站在那裡好整以暇的一把接住他。
  「看來,我的陛下,是又在算計誰了。」
  「咳,國師,你不覺得你需要改下稱呼?」
  湛羅真人不以為意的看他:「是嗎,新帝奪吾國師之號的旨意都下了,只不過才出京又被追回去,不過是聽聞了『紫衣枉死在華凌手上』謠言,就嚇得魂不附體,不敢得罪貧道,寧可當做九州沒有貧道這麼一個人,裝聾作啞,連年節也都是令欽天監祭天,全然無用的傢伙,貧道何須承認?」
  說著低聲,甚是古怪的笑道:
  「陛下,你說歷朝歷代的國師,是該做什麼的」
  舒重衍還真仔細去想了,九州在該給適當身份的人常識這方面是不吝嗇的,所以他也知道不少古代帝王的事情,包括一心想求長生的秦始皇漢武帝,甚至是想成仙想瘋了的嘉靖,然後啞然發現,除了個別只有尊號沒有實權的人以外,能被稱呼為『國師』的方士,好像都不是啥好人,尤其是演義小說裡,反正就是蠱惑皇帝為非作歹的混賬們,都快跟『太師』一樣讓人聽了就皺眉。
  「先帝請我入京,不過是想借貧道之力除去你…當時我就在想,舒朝的皇帝不至於太無能,而他的太子才十幾歲,到底是他過度緊張,還是他的太子真的是個危險人物…」湛羅真人放開舒重衍,似笑非笑戳了下他腦門,「反正一切違逆倫常使皇子自相殘殺的主意都是我這個國師出的,先帝這個藉口好得很,他是個總以為自己聰明,別人都不及他的蠢貨,你也是,你總想把所有事情都握在手裡,權力與你,就想水跟魚罷!」
  「國師不喜?」
  「怎會。」
  其實九州給舒重衍的年紀並不大,使得他不穿金色龍袍的時候,從背影看,比漠寒要小得多,風裡是紫藤花濃郁的香氣,湛羅真人微微俯身,帶笑在舒重衍耳邊說:
  「國師,不就是教唆皇帝做盡惡事的人?」

  若當初

  梁爽的麻煩遠遠不止是搬出去租房子就能解決了的,最早那些說出去的同學也不是惡意,那些口口聲聲說自己在九州裡混得好的人,再好,有咱們班的那個好嗎,人家天下第一都搶到手了,儘管過程可能有點不光明正大,不過畢竟是系統承認的,有能耐,你去搞個看看,怕是連懸崖都下不去吧!啥,不是混江湖的玩家,是經商或做官的?噗,你有萬兩黃金嗎?你有一個當國師的師父咩?
  這種揚眉吐氣的心情是挺能理解的,不過被比較的人心裡就不大是味,使得梁爽差不多就要戴墨鏡把領子豎起來才敢在學校裡出現,大學城裡有許多高校,而且並沒有進學校看學生證的說法,通常別的學校的學生也能隨便穿梭在校園裡,梁爽上的這所大學,既不以美女出名,球場也不是特別好,談情說愛的小樹林小河啥的也不給力,所以一向都沒什麼外校的人跑來,除非是特意有事或者找人。
  結果現在倒好,時不時就有人過來轉一圈,梁爽對同學的說法是,他也被困在絕塵宮出不來了,所以九州裡借錢也好,幫忙也罷,實在有心無力。九州雖然大,交通也不方便,但現實裡沒這個障礙啊,許多玩九州的學生都興致勃勃要來看看傳說裡的「喵喵真銀」是啥樣的,不過聲討跟負面評論也很大,至少在陳墨嘴裡是這樣——你丫的是別想在學校裡找到一個三觀正常的女朋友了,你看看你做的倒是神馬好事,傳聞是你背後下手,搞不好還用毒,跟你師父合謀害死了謝紫衣!天怨人怒啊,都說看不出你是這樣人品有問題的傢伙!擦,我忘了你根本不想找女朋友。
  感情豐富的人是以上的想法,也不乏那些認為九州拚搏艱難就要這樣敢作敢為的特異分子,事實上玩家們更願意贊同那是一個任務,玩家接任務去殺NPC多正常的事情啊,為了這個整天在網上互掐的人實在是閒出毛病了。
  其實有建議梁爽去投訴九州暴露玩家隱私的,梁爽只能苦笑。
  別人不清楚,他還猜不到嗎,九州遊戲公司包括遊戲設計師都拿九州系統沒轍,完全就不是他們能控制得了的,誰要自己亂說話惹了九州呢。
  連父親梁振都在幾天前打長途電話來,調侃兒子要被全九州追殺了,話鋒一轉,又感興趣的問兒子能不能教他幾手武功,不要多,能來個水上飄草上飛就夠了。
  梁爽當即就囧得沒辦法,認真的跟老爹商量。
  一,加入武當派,不過是非之地還是別來了。
  二,也不行…淮左秀士一脈幾乎單傳,不單也沒辦法啊…
  最後的結論就是——爛大街的那種武功老爹你要不要?不配套武功心法的,唬人完全可以,學了至少夠去大街上賣藝賺錢。
  梁振當時就按捺不住將兒子笑罵一番,不過九州混多了也知道這世界的坑爹程度,要是稀里糊塗的會了人家門派武功,就等著NPC上門吧(當然梁爽這會不在乎這些了,他不肯的原因只是『混江湖的玩家聽起來威風無比,實際上卻再苦逼不過』,怎麼能叫老爹去受那份罪)。
  最後還是梁爽按捺不住,問梁振在九州裡在做什麼,缺不缺錢花,有沒有餓死過。
  可想而知,又挨了好一頓罵。
  最後掛電話的時候,梁爽都苦著臉揉脖子,手腕也僵掉了。
  看日曆,也不知道最近怎麼的,絕塵宮忽然有玩家跟NPC闖入,雖然都不是啥高手,幾乎沒撞見就被侍女們解決,不過舒重衍似乎遇到一次,說是江湖那些心醉寶藏傳說的人要來撈便宜,其實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一件事…
  上線後出現在絕塵宮裡的漠寒繼續沒精打采。
  「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
  「梁先生沒聽我師父說?」
  謝紫衣抬眼,「如何,左右也不過是說了下大約到明年,就要將我們趕出去。」
  「…這不是問題!正好去開客棧呀,要不是武功不夠,我巴不得現在就走!」
  「那是?」
  夜幕剛臨,侍女們輕手輕腳關起好幾扇窗,然後重新將博山爐的熏香換過,點起蠟燭,放下曳地的帳幔,就躬身退了下去,反正自從漠寒在絕塵宮長住不走後,她們本來就清閒的生活更無聊了,基本上都沒必要在謝紫衣面前出現,也就要做事的時候無聲無息出來一下,其餘時候遠遠待在一邊等著看漠寒笑話就成了,只不過最近讓她們納悶的是,是不是主人脾氣越來越好了,都好久沒見漠寒摔進薔薇花叢或者直接落水。
  或者春日裡難免睏倦,主人沒那個精神?
  這些暗中的嘀咕漠寒當然不會知道,他只是摸著冰涼的水晶棋子嘆口氣:
  「師父他要不做武當掌教了,昨日來對我說,我那些師叔,等級武功最高的也才就160,怎麼也當不了掌教…」
  謝紫衣一點就透,立刻明白過來:
  「你也才122。」
  「所以那些最近奇怪闖來絕塵宮的人,說的那什麼寶藏秘笈,梁先生你還能想不到嗎?」
  謝紫衣神色一動,隱有怒意,在燭火的映照下,卻又不那麼明顯。
  「舒重衍他竟敢!」
  「梁先生怎麼知是他,而不是?」
  「我與湛羅真人雖有不同,其實還是有很多地方是一樣的。」謝紫衣在燈影下面微微挑眉,似有笑意的時候,乍一看,跟湛羅真人幾乎分不出來,漠寒好幾次迷迷糊糊時看到都差點嚇一跳,這次也眼角一跳,差點就沒仔細聽清下面的話:
  「如此麻煩的事情,他又怎會去做?」
  謝紫衣如是說,拈起棋子,隨意放置在棋盤一角:
  「他只喜歡,讓所有人亂成一團,自行揣測手足無措,最後死不瞑目…所以這樣的事,必然是舒重衍做的…」
  他話還沒說完,手上就一緊。
  漠寒按住他放棋子的手,握得死緊:
  「舒重衍,你從前並沒有見過幾次,原來你也對他如此瞭解。」
  謝紫衣聽出他語氣不善,不由得一怔,下意識的打量漠寒,沒答話。
  「還有湛羅真人,你說得我仔細一想,的確是這樣,但是——梁先生,我在想什麼,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
  謝紫衣本來就脫口而出,漠寒你是怎樣的人,還用說?但他話到嘴邊,忽然覺得漠寒的表情極為陌生,他閉上眼,都能清晰的想到漠寒是什麼模樣,但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再揣測漠寒是個什麼樣的人,因為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曾讓他失望。
  「我殺死常梟龍,並不是你我合招無法殺他,而是情勢危急,我師父性命攸關。」
  「我知道。」
  「蜀地那次…山石崩落太快,我的武功是逃不出去的,與其死兩個人,不如推開你。」
  「…我知道。」
  「並不是為了,為了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只不過那是唯一的選擇。」
  謝紫衣靜默半晌,然後緩緩點頭,還是只說了三個字:
  「我知道…」
  那次山崩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看到了漠寒回來找他,但沒看到就鬆口氣離開了,並沒有到處找他,再見時也沒故意提起這件事,謝紫衣是多疑的人,九州的NPC都很難相信玩家,如果漠寒是自以為對謝紫衣做了許多立刻趁熱打鐵的人,這些恩與情,也不過被謝紫衣當做是必須要給予同等回報的事情,對漠寒的心思不過冷笑視之,完全不會放在眼裡。
  哪怕這一次與常梟龍同歸於盡,等見面第一句話,也是問他是否無恙。
  誓言這樣東西,對玩家是什麼約束的,謝紫衣也不把它放在心裡,不過那下著雨的夜晚,跟漠寒一個門裡門外,想到的卻是全身是血的漠寒倒下去沒氣的時候,幾乎是立刻化作白光。
  玩家死了,完全可以不選擇立刻重生。
  漠寒不可能不想知道,後來他們是否有成功突圍,但他仍然連想都不想,立刻原地消失,為的是什麼,換句話說,如果他不立刻重生,對誰會有影響,什麼影響,謝紫衣心知肚明。
  說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帶著算計的心,除非對方很傻很迷戀被你喜歡被你付出的感覺。
  漠寒從來就不是他死黨那種帶著一束花,一個禮物,天天電話寒暄問暖裝溫柔就去追心上人的那種,陳墨罵過他遲鈍沒神經,會被人嫌棄是正常的,但他們閱歷畢竟還少,並不知道在某些人眼裡,那樣才是靠不住的人,根本不屑一顧,以為小小手段就會讓他們心動的,簡直就是把他們看做傻子。
  「我知道,你沒想過這些,因為我是什麼樣的人,對你並不重要。」
  漠寒並沒注意到謝紫衣神情變化,他深深吸一口氣,神情很沮喪,一直以來他知道自己陷得無比深,但謝紫衣在想什麼,那就真的只有九州系統知道了,他不強求,也不想著太多的東西,這樣生活才能很好,眼下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種很涼的感覺。
  苦笑,早在南楓鎮,其實他就知道也許會這樣罷。
  「這就好比饃饃吧,當初天天給你送的時候,也不是想你以後天天能還我十個我才去送的。」
  誰會要算付出去多少,要準備收回多少的賬,那還是值得一生銘記的感情嗎?起碼漠寒做不到。
  「未來是什麼,我也說不好,人有旦夕禍福,九州又是這樣一個世界,但凡有九州一天,我不會離開你,是我不好,我沒想過你的意願,其實九州很大,只要你走出去,能夠遇到比我好很多的人,不一定是玩家,不一定要武功好,比如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會依賴你,每天等著你,那…」
  「每天等著你的人是我!」
  謝紫衣初始沒有表情,等漠寒說到這句時候,忽地勃然色變,厲聲道:
  「你不屬於九州,你每天來的時間也不一定,連趕路的時候,也只能等你來的時候…你感覺不到,沒有人願意跟一個玩家一起走江湖,因為總是在等,而人在等什麼的時候,就容易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你又知道麼?」
  「我…」
  「出去,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
  謝紫衣伸手一擲,那棋子鏘啷一聲落地,立時粉碎,他極力遏制住動搖的情緒,還自嘲的一笑,「你不用說你會時時刻刻留在這裡,不是我不信,而是你一旦如此,你在九州之外的生活呢?你沒有親人嗎?朋友呢?九州並非真實存在,我也不是一個真正活著的人!」
  「梁先生…」漠寒試圖按住他憤怒欲揮落棋盤的手,卻被冷冷甩開。
  謝紫衣微微閉眼,聲音暗啞,緩緩點頭:
  「你是很好的人,但你說的那句話,更適合你自己!會有更好的人等著你,你無需如此!」
  說著又筋疲力盡的扶住額頭,加了最後兩個字:
  「出去。」
  夜色裡銀燭高燒,發出輕微的剝嗤聲響,謝紫衣疲倦的聽著漠寒停頓很久後,忽然轉身,走向門邊的腳步聲,然後就是門被關上,木栓撞合的聲音
  等等,帶門的時候怎麼能從外面銷木栓?
  謝紫衣一驚抬頭,眼前一花,因為知道是漠寒,驚疑之餘還是猶豫了下,然後就被牢牢抓住肩,被一把抱住,勒得他險些都要透不過氣。
  一隻手,直接就在扯他的衣領,漠寒幾乎是磨著牙低聲在他耳邊低聲說:
  「我今天還就不出去了,你看怎麼著吧!」

  水殿風來暗香滿

  日近初夏,暴雨欲至,晚間就有些悶熱,除了靠近木榻的那扇外,其餘窗戶是關著的,忽而起了涼風,一下將那扇半掩的菱花朱櫺窗吹開了,驅散了一殿濃郁的落冉香,風從蓮池那邊帶來清冷的氣息。雷離這邊相當遠,遙遙的只能聽見沉悶的轟鳴。
  「叮鏘。」
  素錦衣帶上所繫著的那塊潤透光潔的玉玦,被扔到一邊後發出清越的撞擊聲。
  因為重量,它滾了幾圈後還好落地時恰好躺在衣帶上,沒有碎,這時一道閃電撕裂夜空,那塊玉玦內裡恍如雲霧的紋路,被照得清清楚楚,然後一件明紫色外袍銀鶴繡紋的外袍就飄落下來,將玉訣的光華完全遮蔽了。
  近距離小巧的擒拿功夫,讓楠木榻周圍的東西紛紛遭殃。第一個翻倒的是棋盤,黑白兩色的水晶棋子滾得到處都是,不小心硌到身上就是一個個紅印。
  「羅浮掌最大的限制就是,越近越麻煩…」
  漠寒悶悶的聲音在笑:「要不一擊致命,要不分筋錯骨,點到為止是不行的!啊,還有點穴,可惜,梁先生你不用內力如何點穴呢?」
  「漠寒!」
  「嘖,我說的是實話,誰讓梁先生你武功太高,威力太大…」
  漠寒說著,忽然停下動作,不管不顧一把緊緊抱住,頭埋在謝紫衣肩上低低說:
  「你真不願意?」
  「……」
  有比這更那啥的問話不,難道還非得人說願意不成,什麼居心!
  謝紫衣看著窗外被風吹得一片零落的紫藤花,目光有些恍惚,半晌才緩緩說:
  「我怕你後悔。」
  「噗,瞧你說的,怎麼會是我後悔?」
  謝紫衣惱得一掌擊去,不過漠寒翻手就抓住了,挺認真的上下打量:
  「你天天穿衣服得多麻煩啊,這麼複雜層層疊疊的。」
  最關鍵的還是怎麼扯都撕不壞吧,脫一件外袍就比練一套劍法還累。
  在謝紫衣還沒發作前,漠寒已經先問:
  「…怕我後悔,就別動,不然以後我後悔的時候怎麼辦?」
  謝紫衣聞言僵住。
  (九州耗費一個G內存運算分析幾秒,總算搞懂這話的雙關意是啥,於是淡定的屏蔽掉這邊的狀況了,順說漠寒你可以更無恥點,居然在這個時候無所不用其極。啥,問它為什麼不等著看好戲?喂非禮勿視啊,刻意窺探超出界限的玩家隱私,這是不行的,核心原則不能違背,職業道德懂咩?)
  絳紅琉璃長笄簪抽出後,烏髮散落一榻。
  溫涼的肌膚貼近時,謝紫衣忽然說:
  「那要是我後悔呢?」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漠寒生怕謝紫衣再反應過來將這個偽邏輯看透,那大好良機就徹底沒了,乾脆俯身就咬,漆黑一片看不分明,輪廓都是要摸的,略微開始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邊,慢慢摸索到臉頰上,然後緩慢湊近。
  「你要再胡思亂想,我就——」
  「如何?」
  挨得太近,謝紫衣剛覺得好笑,立刻就說不出話了。
  九州會告訴NPC很多東西,但還有更多的事情,他們以為很明白,其實對細節完全不懂。就好比天下第一謝紫衣,他雖然周圍侍女成群,也去過青樓楚館,不過那些地方畢竟還沒有糜爛到在大廳裡就能見到各種鏡頭,最多是那些酒客蹭點豆腐吃,喂酒或點心什麼的。於是他完全沒搞明白某種特定情況下根本就不是唇貼著唇…
  雨已經開始下了,藉著風,噼裡啪啦敲得台階與屋簷上一陣密集的聲響。
  被風吹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丟棄在地上的衣物,已經垂下的滿殿天青色帳幔。
  窗前的那一縷長發也濕透了,漠寒背上也全是雨水,順著他脖頸滾落下來,滴在謝紫衣臉邊,很涼,驚得他猛一睜眼,總算想起了運轉內息,才沒背過氣去。
  涵元一氣與臨淵派心法相斥,兩人同時一震,都鬆手的結果就是反而滾在一起。
  「哈哈…」漠寒笑得特別沒良心,「你都不會換氣的,能想得起來內息都想不到呼吸嗎?」
  當然秘訣是在對方惱羞成怒前再次吻上。
  溫軟的觸感,這種滿足,就好像將一心一意想的人牢牢抱住沒鬆手,怎麼躲就這麼點空間,還能躲得到哪裡去,漠寒對這些事也不熟稔,他們並沒有因為這樣接觸就暈乎乎得失去一切理智,動作更像是在互相試探,然後慢慢迷醉在這樣的感覺裡。
  感官的刺激很輕易就能有,但這卻是很難共鳴的接觸。
  至少,如今接近到沒有縫隙的時候,是不反感的,然後那些煩躁也好像隨著外面的雨聲逐漸被洗去,意識開始有點恍惚,剛才還覺得不可解無法達成的未來已經有了,朦朧的好像一伸手就能碰觸到,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深山絕谷裡是聽不到更鼓響的。
  只有越來越近的雷聲,沉悶而規律,意識恍惚的時候很模糊,然後越來越清晰,最後才發現,雷聲早就停了,他們聽見的,其實是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最先能碰觸到的地方就是脊背。
  汗珠與冰涼的雨水都順著那條曲線滑落下來,他們是不約而同伸出手的,隨即同時一震,就覺得有什麼在腦海裡炸開般叫囂,如果說剛才還有些許理智,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雨下得越來越大。
  就好像什麼聲音都聽不真切,起先緩慢摸索的動作也急迫起來。
  如此接近,就好像真正能擁有,並無那一道隔閡的錯覺…
  黑暗中目光迷離,卻依舊明亮,相視的時候,有點茫然,就感覺其實這是一場夢吧,夢裡面的事情都是錯亂而毫無邏輯的,辨別不清一切怎麼發生的,也根本不會去想這點,就想著等著之後的發展,越沉越美的夢,就越篤定這是真實,無論周圍的事情有多不合理。
  「梁…」漠寒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真不想喊你紫衣的,他們都這麼喊。」
  「我並不姓謝…」
  「就像我並不叫漠寒?」
  「對…唔…」
  「那正好,我不問你,你也不問我。」
  名字與人,不過是個稱呼與緣分。
  就靠著這個,許多人才能相遇,才能牽扯上關係。
  許久,風漸漸小了,雨還是一樣大,所以那些逐漸急促的喘息,都被遮掩得幾乎聽不出,雨水在屋外逐漸匯聚成溪流,汩汩順著鵝卵石小徑分成數股,沖走在這場急雨裡滿地凋謝的紫藤花瓣。
  曳地的天青色帳幔下半全部濕透,已經不再飄起。
  殿內有異樣,不同博山爐裡熏香的曖昧味道正緩緩散開,鼻尖嗅到全是這濃郁氣息的漠寒忽然一歪頭,挨得更近了些,在伸手探去的時候,他察覺到謝紫衣微微一僵。
  「你不知道嗎?」
  「…你…覺得?」
  喘息尚未平復,又不能調內息,手腳一時使不上力氣,謝紫衣下意識的避了一下,不太愉快:
  「我從沒想過這些事情,因為這都是——」
  漠寒立刻打斷他,囂張的繼續摸索:「那我就說了,我想過,很多次!」
  「你…」
  咣一聲響,因為支撐窗戶開啟的木桿摔落了,那扇半開的窗徹底闔上,屋子裡頓時徹底一片漆黑。
  半晌,依稀聽見一聲悶響。
  隨即那扇可憐的窗戶就整個被劈裂了,半邊跌在廊下,呢喃輕慰的語聲在大雨裡聽不真切,悶熱的氣息已經被這場雨澆得分毫不留,蓮池裡的水漫過了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邊緣,雨持續下了大半個時辰,終於逐漸變小,最後天際又隱約傳來雷聲,不甚明亮的閃電,倒映得水光粼粼,將牆壁上,帳幔上描繪得到處都是,包括謝紫衣略微後仰的臉頰。
  他靠在半邊殘落的窗櫺上,濕漉漉的烏髮遮住了半張臉,偶爾睜開的時候,沒有焦距的瞳孔裡依稀看見也是水光粼粼,斷斷續續發出他自己也聽得模糊的低吟,最後約莫是漠寒喊他的聲音,也沒聽明白,伸出手去就搭在漠寒肩上半暈半睡過去。
  夢的話,都是不願意醒的。
  所以謝紫衣稀里糊塗感覺到似乎被挪了個地方,也沒動。
  又是雨水又是汗,風一吹,有些冷,接觸到柔軟的被縟時就被深沉的睏倦淹沒了,最後的意識是漠寒背對著窗戶睡在床靠外面的地方,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然後也不知道那暖意是漠寒身上的,還是被縟。
  ***
  一般要是累得不行的人,想睡到自然醒都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漠寒吧,想當武林高手,不早起練劍怎麼行。
  不過侍女們要是沒看見,也不以為意,華凌道長跟他們不一樣,玩家想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不在,還真沒個規矩好說,但她們卻不能因為漠寒不在,就不去服侍主人起床了啊。
  於是。
  「啊——」
  「不不,主人恕罪,婢子等不是有意的…婢子們這就走!!」
  看著一群侍女倉皇失措的跑出來,湛羅真人遠遠的一眯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翌日

  絕塵宮的侍女真的很清閒,如果不是華凌道長最近住在這邊不走,她們都沒必要早上去打擾主人,啥,膳食?謝紫衣要是不起來,有必要端來嗎?所以漠寒天天上線帶給他們的麻煩就是天天起早,卻服侍主人起床,然後,然後就陪著主人一起等唄。
  所以在推門沒推動的時候,幾個侍女猶豫了下,因為謝紫衣從來就沒栓門的習慣,不過最近絕塵宮有不明的人闖入,也許是這個緣故?或者是湛羅真人?
  想到時不時看見那些悠哉滑過去的蛇,侍女們齊齊冷顫,覺得睡覺栓門是件正確的選擇。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輕輕扣了下門扉,低低喊了聲主人。
  裡面沒聲音。
  於是侍女們放心大膽的對著縫隙,用內力一震,咣啷一聲木栓就掉落在地,她們都沒有仔細想,因為以謝紫衣的武功,不會聽不到她們來了,沒出聲讓她們別進來,那就是可以,不是嗎?
  但是——
  木栓落地的聲音只驚醒了漠寒,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下意識的就坐起來,前面說過,這丫的在剛起床的時候都不太清醒,是搞不明白發生啥事的。
  侍女們一進來就被殘餘有滿地雨水的狼藉嚇了一跳,趕緊將沾水又陰乾的帳幔換下來,循著找自然能看到那扇殘破的窗,以及灑落得到處都是的棋子,丟在木榻上下的衣袍,髮冠,絳紅琉璃長笄簪,納悶不解的幾人過去了兩個收拾,但進都進來了,該問主人是否要起的話總不能含糊過去,等剩下來的三人撩開明珠垂簾,繞過鏤空插花屏風後,還沒行禮,一眼就瞥見帷帳還掛在金鉤上,根本就沒被放下來,正覺疑惑,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人,就更納悶。
  怎麼會是華凌道長?主人呢?
  這時外面收拾木榻周圍衣物的侍女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當然不叫還好,這麼一聲,比木栓掉在地上的聲音尖銳得多,於是謝紫衣也醒了,睜開眼,入目的還是熟悉的帳頂懸著的夜明珠,他侍女們是又怎麼了,在床榻前看見一條蛇爬出來嗎?
  想到這點,縱然是謝紫衣,也忍不住皺眉,他對那種滑膩冰冷的東西可沒什麼好感。下意識要起身說話,結果他一動,從四肢身軀裡傳來的酸楚就好像忽然出現,措不及防的情況下他又摔回了枕上,不過伸出來的手,是想抓住什麼支撐的,但觸感是溫熱的,哪有這樣軟的床柱?
  這就是床太大的惡果~~(╯﹏╰)
  被這麼一抓的漠寒也徹底醒了,跟謝紫衣對視的第一眼就猛一怔,然後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發現床上不止一個人的侍女們臉都白了,倉皇退出,然後就看到原先在外間的侍女表情更惶恐,窗邊的木榻稍經整理,破碎與完整的水晶棋子之間,翠潭編制的軟席上有明顯的血與乳白色混雜的乾涸痕跡,再加上散落丟棄的衣物明顯是哪兩個人的一眼就看出了。
  怔住數息,侍女們驀然臉漲得通紅,驚慌失措道:
  「不不,主人恕罪,婢子等不是有意的…婢子們這就走!!」
  門被匆忙咣噹一聲帶上,就剩下漠寒與謝紫衣兩人相視無言。
  半晌,謝紫衣才悶悶的問了一句:
  「衣服呢?」
  「丟在原來的地方…」漠寒特別心虛,他也想到緣由了。
  「你沒有叫人?」
  「我…我為什麼要叫人?」
  漠寒吃驚,昨天晚上那樣的狀況,難道還要喊人來看不成?
  謝紫衣聞言抽了下眼角,忍著怒意,一字一句的問:
  「你就沒有覺得全身不舒服?」
  「有啊,又是汗又是雨水又…我拿你枕下的汗巾給你仔細擦過了,呃,就是隨手扔在地上了而已。」漠寒努力回憶,表示該做的事好像都做了啊,再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那也是很正常的反應,想著就緊張起來,伸手過去:
  「你哪裡難受?」畢竟都是第一次,生疏肯定的。
  謝紫衣推開他的手,語氣不善:
  「你就想不到喊人送熱水來嗎?」
  「……」
  謝紫衣覺得頭痛得很,以及某處難受是正常的,但為什麼右手也針戳一樣的疼呢?費力的抬起來一看,頓時他自己都是一驚。
  右手從腕骨以下的手掌全部青紫,掌緣到小指則有些扭曲,指關節彎成了正常的弧度,完全不聽使喚,連動都沒辦法動一下,謝紫衣愣半天后,回憶起昨天晚上,好像是忍不住順手劈出去一掌,似乎是有聽見木頭斷裂的聲音,但到底劈中什麼他實在想不起來,而且關鍵是!
  謝紫衣眼角又抽了下。
  他怎麼會該死的記得,神智模糊的時候都記得,沒用內力!
  不是所有人都是橫練功夫有空手碎磚的能耐,能練成這樣的手掌,粗糙成啥樣就不說,至少也是常常練的,還得拿捏好角度,運足氣才動手。謝紫衣哪怕是九州第一的武林高手,讓他毫無章法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出如此狠絕的一掌,上好木質的窗櫺是生生擊斷了,不過他的手也成這德行。
  漠寒也看到謝紫衣的右手,瞠目結舌之餘,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霎時雪白。
  咳,想假如他那時不是被沖暈頭,早就該想到這掌要是挨在他自己身上…
  ——就算他沒做過裝潢材料的也知道實木的堅硬程度,而且九州這地方,給絕塵宮用的木料會差咩?那質量絕對好到爆有木有(你是說你昨天晚上核查過那張楠木榻==)
  於是接下來的情形可想而知,漠寒在手忙腳亂,爬下床還差點絆倒的囧樣裡,東竄西跑半天,也沒找到一點跟藥膏類似的東西,只好將侍女整理好的衣物抱回來,不管怎麼樣,先得穿好衣服吧?
  這時候,神器的效果就出來了,謝紫衣沒有一件衣服有損壞,漠寒的袖子上有好處裂口,他苦著臉不吭聲的穿,這還不能抱怨,因為這是他自己扯的…
  漠寒很識趣的沒去看謝紫衣穿衣,胡亂把自己搞定後,就奔出去找傷藥了
  但他一出門,看到那些侍女們隔得很遠站在廊下,全都神情古怪的看著他
  「誰懂醫術,能治…」
  漠寒覺得肩上被人一拍,嚇得他直接竄了起來,扭頭一看,果然是湛羅真人。
  國師看看半掩的房門,又看看自己徒弟,微微一勾唇角,笑得陰氣森森:
  「紫衣受傷了?」
  「啊,是,梁先生手傷了。」
  這是多巧的諧音!
  湛羅真人一眯眼,按住漠寒的手用力得差點沒把徒弟按趴在地上,神情不善: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
  漠寒恍然大悟,面對湛羅真人的冷視,那些侍女由驚愕轉為憤怒的眼神,頓時頭上黑線跟冷汗一起往下滾,這都什麼跟什麼…
  「師父,我說的是手!右手你懂不懂?」
  這次換成湛羅真人驚疑不定的問:
  「手?為什麼會是手?」
  「呃…可以不解釋嗎?」說出來很那啥的好吧。
  湛羅真人皺眉,半晌才神情稍有恢復,然後點頭說:
  「你是可以不說原因,但要是連怎麼弄傷的都不說,如何治?」
  漠寒又想擦汗了,在諸多眼神壓力下才終於吞吞吐吐:
  「師父你自己去看好了。」
  兩人在門口這麼囉嗦的一拖,再進門的時候,謝紫衣已經靠坐在原先習慣的位置上,就是眉頭緊皺,但從表面上看,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武林高手總是有這點好的,哪怕手腳痠軟的根本沒辦法動彈,把內功運行一週天,保準全身無力的症狀能全部好轉,不過這對痛感沒治療效果,該哪痛哪難受。
  謝紫衣正看著那扇殘破的窗,以及木榻上的模樣發怔。
  等聽到人聲時,他迅速揭起一塊剛剛被侍女取下欲換的天青色帳幔將那裡遮住。而湛羅真人走進來後第一眼就瞄見他垂放在膝上的右手,然後倒吸了口冷氣,回頭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漠寒。
  「師父?」
  漠寒忐忑的回望。
  湛羅真人只是搖頭:
  「找根木條來!唔,就窗外花叢的那扇破窗子挺好的,隨便找塊細的,斷口整齊點,要是貧道看見毛刺,你就給我吞下去!」
  「呃!」
  漠寒在猶豫直接跳窗快,還是繞出去好。
  心動不如行動,輕功高嘛想啥就做,他竄出去的時候腳踩了下窗櫺借力,卻不知湛羅真人是不是故意的,恰好在這個時候說:
  「貧道就想不明白了,倒還真沒見過…因為那事把手整到骨折的!」
  「……!!」
  漠寒腳下一滑沒站住,直接撲進了還留著未乾雨珠的薔薇花叢,滿臉滿身都是刺的感覺,算了,還是不形容罷,而那邊謝紫衣都有直接動手趕湛羅真人出門的衝動!
  奈何他的手…
  漠寒不懂怎麼正骨,舒重衍是更別想,而他的侍女們也不知道受驚後跑到哪裡去了(就在門外啊扶額),就算要趕,也要等把右手上的傷裹起來再說。
  「還有你這脖子上…」
  謝紫衣下意識的伸手去捂,袖子滑落下來,露出左手上那一塊塊完全一樣的紅斑。
  「這稀奇事真不少,就沒見過這麼圓的斑痕…」湛羅真人納悶的又看了幾眼漠寒,頓時兩人同時一扭頭,不肯吭聲。
  ——那根本就是散落在木榻上的水晶棋子硌出來的吧!
  正尷尬間,遙遙傳來一聲慘叫,聽得眾人全部一怔。
  察覺到謝紫衣疑惑的目光,湛羅真人若無其事的說:
  「大約又是聽說絕塵宮有寶藏的鼠輩。」
  他說著笑起來,挑眉道:「不過貧道有花費整整三天的時間在絕塵宮門口擺設機關,必然能叫他們橫著進來,躺著出去。」
  漠寒囧然,很好,他有不出絕塵宮的理由了,不過!
  「他們要是撈不到好處,以後還會再來嗎?」
  湛羅真人一怔,立刻說:
  「華凌,紫衣交給你了,貧道這就去改佈置!」
  居然頭也不回翻身掠出,一眨眼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漠寒:……
  算了,可以理解,弟弟徒弟神馬的,怎麼能有送上門給他玩的人重要呢!
  不過漠寒從窗外爬回來,拿著一根木條蹲在謝紫衣面前傻眼了啊。
  果然混江湖是要懂基本外傷怎麼治的,像那種手臂被砍了直接重生還有的說,要是骨折脫臼也要抹脖子…玩家果然開創了九州江湖的不良風氣啊!
  ——漠小寒,別忘記你曾經因為頭髮被削得七零八落就想要你師父砍你去重生。
  漠寒埋著頭,憋了半天,才悶悶說了一句:
  「後悔嗎?」
  謝紫衣面不改色的答他:「後悔極了!」
  「真的?」
  「沒錯,你這麼大一個活人,我怎麼就看不見,反而往窗櫺上劈呢?」

  所謂大計

  到最後,秦獨岸都沒能拿到那張他家教主盼了許久的賣身契,電話威脅當面追問,就差上演真人PK,漠寒還是那句話,真心找不到!根據死黨多年的經驗,秦獨岸判斷這不是假話,於是他就納悶了,謝紫衣如此人物,抓著一個小倌的賣身契不放是啥意思?
  當然這話可不能在芩教主面前提。
  這年六月的時候,算是出了件大事,那幾家遊戲公司總算出了一款全息網遊,名叫戰神,背景就是春秋戰國,到處混亂的割據局面,不過卻不是真正那麼窮那麼苦逼連凳子都沒有人人要跪坐的年代,享受都是上好的,也不需要玩家賺錢,就是要不停的上戰場拚殺,打仗,從小兵一步步往上干,啥級別給啥待遇,也有靠腦子與嘴皮子生存的謀士系統,一時間好不熱鬧,九州的玩家驟然銳減。
  這些都使得很多人暗暗心急,比如九州遊戲公司,比如漠寒。
  時間是不等人,眼一眨,這年就走了一半,他還在上學還是一事無成,說不焦躁是假的。
  但他不能將這些心情表現出來,每天上線後,還是老一套的練功,陪謝紫衣下棋,聊天,然後蹲守某處默默同情那些闖副本的玩家與NPC,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論壇上,關於戰神與九州哪個遊戲更好的帖子天天互掐。
  這是個挺難說的話題,九州坑爹,可九州有武林有江湖,戰神祇要在線時間長本領強就能混很好,想領軍打仗也是不少人的心願,但麻煩也在這裡,經過九州後,大家都覺得成為將軍挺了不起的,結果一看戰神排行,是個人都能成將軍,只不過級別稱呼不同,多吃幾次敗仗沒了手下沒了戰利品買軍需,不得國主信任了,就只能降級投靠別的將軍,玩來玩去,忽然有玩家說,泥煤這不就是升級全息網遊版的CS嘛!遂興致勃勃繼續玩,但卻好像沒多出那份掛念,無非也是輸了給誰,再要贏回來而已,至於軍隊士兵,那還真是完全數據,一個命令一個反應,有人覺得特別爽,有人覺得太蠢,被人偷襲都不知道隨機應變,沒得到命令前就只會逃跑,難道這遊戲是想把所有人培養成全面思考問題的戰略軍事指揮家嗎?
  以及最關鍵的一點,在九州,除非是闖江湖的,否則沒有多少玩家有過死亡經驗,老鼠跟黃鼠狼是咬不死人的,除非上山遇到老虎豹子蛇,而且出了城荒郊野外才有玩家互相襲擊,宵禁的時候如果不出門的話,九州遊戲玩好幾年生活職業的玩家都沒死過,雖然在網遊裡只要出了主城,經常有完全不認識的人路過,手癢順手砍死你的現象,但九州人煙多的地方,還是有官府法律的,玩家一般也不會搶劫玩家,因為NPC才有錢啊!
  九州與戰神哪個好還沒在網上掐個明白來,就又有風聲那幾家遊戲公司對收益分配非常不滿,搞不好要鬧分裂,可想而知,這種事情唯一的結果就是各自再出一個遊戲,全息網遊的時代大約就要來了。
  不過像梁振跟陳墨老爹那樣的人,還是九州這種慢悠悠有趣的生活方式更得他們所好,自問不可能成為軍事指揮家,打打殺殺當先鋒也沒那精力,在江南水鄉或者城鎮中悠閒穿梭,那才是生活嘛。
  大約整個夏天,梁爽都過得憂心忡忡,死黨陳墨比他更煩惱
  無他,陳墨失戀了,雖然還有一年才畢業,不過他女朋友說陳墨沒有啥安全感。
  「什麼瞎藉口!不過就是九州裡想喊我去幫忙,我去不了嗎,九州這麼大,要我怎麼立刻趕過去,她立刻又說為了她連手裡的事情都不肯放下去陪她…喂喂,又不是遊戲夫妻,現實裡只要上學天天都能見面好吧,再說酆都教副舵主也不是好當的…」陳墨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嘆了口氣,說,「算了,也是我不好,女孩子嘛,總是要哄的,要討好的,你當她的存在是種習慣,她就覺得你不愛她了。」
  「瞧你說的好像多懂!」
  「行了,別往哥們傷口上撒鹽!」陳墨悶悶不樂,「女人心,海底針啊,你以為吸取夠了教訓,但是碰到的下一個跟上一個又完全不同,這才叫悲催!」
  陳墨唸著唸著,不知怎麼滴,忽然就追問起梁爽了:
  「話說,絕塵宮寶藏的說法是怎麼回事?」
  「啊,那個…」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呢,梁爽糾結中。
  「我可是聽說百鬼門的幾個傢伙歷盡千難萬險,砍掉了不少玩家NPC,然後在絕塵宮得了一本臨淵派武功秘籍跟價值連城的夜火玉麒麟,但他們後來被人黑了,秘笈被搶走,又說肯定是江湖人士,不然為什麼不拿走更值錢的玉麒麟…聞訊而來的江湖人又不信他們,覺得他們是故意放出這個風聲,推脫秘笈不在,所以非追著砍那幾個倒霉蛋,結果還真的只撿到爆出來的玉麒麟,連秘笈一張紙也沒見著。」
  梁爽聽得津津有味,沒辦法,出了絕塵宮的事,他還真不知道——才不腦子不好跑去絕塵宮門口踩陷阱呢,哪怕湛羅真人威逼利誘,他也不去幫忙,當然要是梁先生想看熱鬧,那就去吧(…),所以上次舒重衍安排的「最終被奪走秘笈與珍寶」的戲碼最後結局是啥,還真不知道。那玉麒麟,貌似之前見過,挺晶瑩剔透的一個小擺件。
  「沒秘笈得手一個值錢玩意也不錯啊!」
  「去,值錢個啥,據說那個華山派的玩家事後喜滋滋的拿去當鋪,人家對他說這是琉璃仿的,十多兩銀子大約值,不過價值連城就是廢話…「
  「噗!就算是真貨,去當鋪不是被宰嗎!人家是當鋪,又不是整座城,出得起價就怪了吧!」
  「哎喲,這個我還沒想過,好像也是啊,哪怕是真的,人也能給說成假貨!」
  「相信九州NPC不會騙人的…那是怎麼樣的老實孩紙啊!」
  事實證明,九州NPC是會故意刁難玩家的,包括跑腿買包子,他都或許會要個任務里根本沒有的饃饃,然後你的任務獎勵就等同減少了,不過這種現象一般發生在NPC看你特別不順眼,他又不給任務不行的時候。
  「別來絕塵宮,就算這裡有寶藏,你也拿不走!」梁爽儘量點醒陳墨,「你知道的,梁…我是說謝紫衣根本就沒有死,你覺得誰能從他與湛羅真人手上得到什麼?」
  「我咧,你怎麼不把謝紫衣徒弟跟你也算上?」
  「咳咳,你知道就好。」
  「去你的,前段時間哥們感情危機沒注意到你,現在一琢磨,你丫的從六月初,唔,就是九州的五月我跑下武當山後,你就古裡古怪!」陳墨還想細說,但他也沒搞明白原因,所以話題就到了比較明顯的問題上,「喂你丫不會真嚇破膽了?堂堂天下第一,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到底是啥意思?喂喂,你別把論壇上那些話當真,誰不服氣叫他來單挑,啥150的將軍,泥煤戰神裡將軍滿地都是…」
  「喂,九州裡能混到將軍的十個手指頭就數過來了,你我是沒那能耐!」
  「誰要打仗了?」陳墨咕噥幾句後,沒再提這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烏鴉嘴,五天後,九州邊關告急。
  消息傳到絕塵宮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愣。
  「常梟龍不是死了?」漠寒練劍練得完全臉不紅氣不喘,一身衣服乾乾淨淨,完全不像是酷暑裡從太陽下走進來的,按照秦獨岸的話就是這樣走出去,總算比遲素齋更能騙美女了,實際上九州裡面最大的作弊器就是內功,有了這玩意,夏天不熱,冬天不冷…衣服濕透了能烘乾,就連滾床單…咳,第二天也照常能裝若無其事爬起來。
  不過絕塵宮裡還是各處放有冰塊,在九州稍微講究一些的府邸牆壁縫隙處都是有間隔的,就是控制溫度的,所以赤日炎炎,所以期望闖這個副本的玩家又多了無數。
  「梟龍堂代代的堂主叫常梟龍,也就是說…」
  湛羅真人說著,忽然不解的問謝紫衣:「等等,貧道記得這裡不是有一副水晶棋子嗎,怎麼沒了,用這個普通的。」
  放在手上都是沁人般有涼意,這感覺才是舒服。
  不想他話一說完,漠寒就扭頭,謝紫衣手一僵,一枚棋子落在了錯處。
  「這是自絕生路,抑或圖謀後手?」湛羅真人輕笑,語帶諷刺。
  謝紫衣不答,徑直對一邊的侍女說:
  「五天之後,取新的來。」
  不曉得是否想到那天早上看到的情景,好幾個侍女全部埋著頭,只敢低低應聲,個別還在謝紫衣不注意的角度瞪著漠寒。
  某人心虛扭頭,跑到桌前面一看,多出一個底部深藍上半逐漸透明雪白的瓷碗,裡面是淡青如玉的看著忒漂亮,於是你說吧,面條就面條,哪怕是涼拌麵,也不要這麼貴氣好不好,上面澆頭是細嫩鱖魚肉與鮮紅的櫻桃,光看就覺得眼睛跳,別說吃了。
  「邊關告急,看似是草原部族進犯,有梟龍堂的影子,其實還是前朝餘孽。」
  舒重衍沉吟了下,然後搖頭:「萬蠱教只要稍用手段,就能夠掌握人心向背,邊塞雄關,未必能夠擋得住,尤其是…」
  湛羅真人有些不耐的打斷他:「放心不下,去把皇位重新搶回來啊!」
  他盯著棋盤,明明剛才紫衣下錯一手,白子少了一大塊,根本就沒有什麼問題,怎麼幾手過後現在情勢越來越古怪?他正在盤算後面的情況,忽然發現周圍氣氛比棋局還詭異,有點納悶的一抬頭。
  謝紫衣,漠寒,舒重衍全部直直的盯著他。
  「你們這是」
  漠寒是第一個有反應的,摸摸鼻子,準備埋頭吃那盤涼拌麵。
  他是胡說八道跟潞王亂侃了好久,才一不小心把對方忽悠到了成功復國的道路上,現在湛羅真人幾個字就…啥,你問他是怎麼知道的,看舒重衍的眼神就知道了好咩。
  曾經的皇帝很心動,不過一想到九州坑爹的乾旱,坑爹的陽奉陰違的大臣,苦逼的待在深宮裡,看著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侍衛,看著那些飛魚衛自負武功高明的神情,他又忍不住抽搐了下。
  ——按照漠寒說的,那種二百五誰愛當誰當,他受夠了。
  在他身為舒朝皇族,本身性格里就被系統強加了對家國有責的部分,他自己是察覺不到的,只是本能覺得,江山萬里,他就是不要,也是隨便扔給弟弟的,哪裡有前朝叛軍蹦跶的餘地。
  舒重衍還在糾結,湛羅真人已經明白了,玩著手裡的棋子往後一靠,懶洋洋的說:
  「你說這天下,什麼樣的人最自在!」
  漠寒拿著筷子撈著面條,涼確實夠涼,也有韌勁嚼頭,不過這味道,為什麼會這樣奇怪?他一心一意奮戰,決計不去攙和他師父跟舒重衍的事,但沒想到謝紫衣卻開口說:
  「你是說狄焚雪嗎?」
  「咳咳!」
  漠寒嗆到了,那邊湛羅真人先是一驚,而後大笑:
  「紫衣,原來你居然覺得狄焚雪很逍遙自在?」
  「不是嗎?」漠寒嗆完立刻幫腔。
  能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做為九州沒有地域強制限定的NPC裡等級最高的人,又是黃山宗掌令,妹妹是酆都教主,弟弟是六扇門總捕快,又是湛羅真人與謝紫衣共同的好友,嘖嘖,都一樣由遊戲設計師設定。系統創造,啥叫人比人氣死人就是狄焚雪這種。
  還長得不錯啊,尤其不是對算命老頭形象格外偏好的話,那種文士儒雅風流狀!
  「他整天跑來跑去的找樂子,怎麼能算活得開心?」
  好吧,是我們的世界觀跟國師大人你不在一個次元!
  「值得費心思的,都是事情發生之前,看著人步步小心,最後還是一頭踩進你的陷阱裡死不瞑目,這不是很有趣嗎?」
  「……」
  九州你丫的趕緊收了這個妖孽吧!
  「所以?」舒重衍比較聰明,決定直接聽結果。
  國師的教唆麼,反正這輩子都是跑不掉的,索性直接言聽計從,跟著想才累死了好吧,他從活著開始就在猜謎,能不能改變一下他的生活方式?
  「做什麼皇帝,直接讓皇帝照你的意思來不就好?」
  「……」
  舒重衍先按下自己複雜的情緒,然後細細一想,恍然大悟:「你是說,暗中操縱朝局,握天下於指掌?這樣的話,就算乾旱,也不是我操心?」
  他越說越興奮,然後直接跳起來就奔出殿外了。
  一失手,再次落錯一枚棋子,謝紫衣無聲看湛羅真人。
  這次是真正回天乏術了。
  於是贏了棋的湛羅真人心情特別好,隨口就說:
  「前日見華凌練劍,很不錯了,這次你們不妨跟著重衍一起出去。」
  「為何?」
  「江湖中人不是以為紫衣死了麼,朝廷也不敢撤我國師之號,紫衣不妨就以國師之名上京,到時候…」湛羅真人得意的語句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嗆住的咳聲再次打斷。
  漠寒表示今天的黃曆上一定寫著不宜吃麵的吧一定是!

  變故

  在九州,許多人都是避著夏天出門的,原因是不用多說,不過苦逼的江湖人是沒這種好待遇,高路捷揮汗如雨的策馬先行到了一處林蔭下,看著這一隊鏢車的趟子手與馬伕都累得拖著步子在走,就有點不忍,但有啥辦法呢,托鏢的加了三成的酬勞,就是要他們趕著將貨物運到北方去。
  前些日子有人鼓動他,說要去玩戰神,說實話,高路捷心動了。
  叱咤疆場,領兵打仗,比做一個鏢頭威風多。
  他今年就一直在走霉運,最倒霉的一次被塞外叫啥梟龍堂的抓去,還好江湖混得久,聰明識趣的很快把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股腦說了,可是劍屏峰一戰,湛羅真人安然無恙,事後又傳來他跟他徒弟合謀害死了在那戰裡重傷未癒的謝紫衣這個驚悚消息。
  你說人家為了師門之仇,孿生兄弟都照砍不誤,常梟龍也掛掉了,萬一秋後算賬想起他這個倒霉傢伙怎麼辦?所以真正倒霉到現在只要跟武當山附近有關或者路過那邊的鏢,統統不敢去,這麼一來,雖然他級別不低,都快80級了,但江湖上報名通姓的時候,只要是NPC都會露出點鄙夷神情,譏諷他堂堂中原武林人士,居然栽在塞外之人的手上,太丟面子,如何還有臉繼續行走江湖。
  雖然這是不折不扣的神邏輯,哪怕是NPC,只怕能從常梟龍手裡逃過去的也沒幾個吧,但沒辦法,九州的NPC什麼不好,就是好面子,到哪都要擺著,哪怕是最不講究規矩的江湖人,也會一言不合血濺當場。許多事情擺明了就是只要你跌了份子,然後你就莫名其妙被一群人給代表了,好比說漠寒吧,那可是從玩家到NPC對他都有些不待見了,如此可怕歹毒的事情,想著就發毛吧。
  武當掌教湛羅真人,唉,果然九州坑爹到人不可貌相這點也沒漏下,你說要設定一個壞得不行的正道人物,就別給他這種長相啊,不是糊弄誤導人嘛,看那些論壇上的,遊戲裡遇到的女孩子們,提起湛羅真人那是一大半都要星星眼,還說控的就是蛇蠍美人,審美觀也太獵奇了
  果然好事壞事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看什麼樣的人去做。
  高路捷表示他懂了,丫的他就是九州一個苦逼貨龍套的命。但要他放棄九州裡的一切,貿然進入一個新遊戲打拚,而且那新遊戲的第一批高手已經出來了,這是個不明智選擇,無論怎麼說,在九州玩家眼裡,牙膏鏢頭還算得上混得好的人,騎得起高頭大馬,住得起客棧,裝備報廢了不愁沒得換(…),好吧,這也從某方面說明了九州坑爹程度,高路捷決定,近期要多關注網絡新聞,儘量搜索新的全息網遊公測的時間,只要有看中的,第一時候買頭盔換遊戲打拚。
  篤定下來後,心稍微靜了下,他是主練外家功夫的鏢頭,內功是大路貨淺薄版本,所以那點可憐的內力值怎麼能用來消耗在抵禦酷暑上,只好熬著,一邊喝水恢復生命值,一邊唉聲嘆氣。
  「高鏢頭,距離此地最近的城鎮,也要好幾個時辰的路途,這日頭這麼毒,就是再熱,也不能歇啊,萬一趕不到,可就要露宿荒野。」
  「你說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但是!」
  高路捷一臉無奈,要是趟子手與馬伕熱倒幾個,那會更麻煩。
  「鏢頭!」
  前面探路的NPC打馬飛奔回來,喜滋滋的喊:「前面有一片梅林,還有溪流,正好可以歇息,人跟馬都能飲水,那梅子滋味也不錯呢!」
  高路捷怪異的一咧嘴,這種情況下想到那個跟曹操有關的典故是正常的吧。
  往前眺望,確實隱隱綽綽有個林子,但是好像稍稍偏離了他們原先的方向。
  「可探清了,沒問題」
  「鏢頭放心,雖然這窮山惡水的,但也因為這,人煙稀少,真正是耗子都養不活,難得找到一片梅林,哪怕澀了點都是不錯,這裡的山匪強盜大約像俺這種趟子手也能一刀一個砍死!」
  「就是,那些寒酸傢伙,都稱不上江湖人,不過是些窮困潦倒的可憐漢罷!」
  高路捷一想,的確也是,雖然他這個將近80的級數在江湖稱不上高手,但高手不是爛大街的白菜,到處都是,血骨窟副本的BOSS才85級,走鏢的人儘管苦逼還沒有到只要出門就到處倒霉的地步,那生意還怎麼做,各個鏢局對於惹不得的綠林好漢都有一張詳細地圖,好像沒聽說這邊有啥人物。
  於是一眾人馬就往那邊去了。
  並沒有誰注意到路邊一塊被藤蔓遮蔽大半的石碑:
  「窮根溝」。
  梅子的確還不到成熟的時候,如果不怕牙酸得痛,儘管吃應該沒關係,往林子裡走了數十米,微風吹過,連空氣都涼快起來。
  「前面有小溪,將馬牽過去,貨物不要卸下!」高路捷還是小心謹慎的,叮囑趟子手注意周圍。
  天太熱,溪流裡的水都帶著點熱度,並不好喝,不過渴極了也就不計較。
  午後本就容易睏倦,尤其是解暑之後,許多人都紛紛坐倒在地,大聲說笑,原有的警惕心也逐漸消散,就等著歇息夠了,再次上路,偏偏在此刻,一個破鑼嗓門自後響起。
  「不是俺吹噓,咱窮根溝啥都沒有,就這片梅林稍微有點指望了,可惜道長來的不是時候,再晚一個月,那滋味美得!這可是俺們窮根溝日子最好過的一段時間了,哎喲做夢都能笑醒…哇——誰摘俺們的梅子,誰?!」
  鏢局的人紛紛跳起來,莫名其妙的回頭望。
  只見林子後面的緩坡上衝下來一群破衣爛衫的傢伙,草鞋露腳趾,揮舞著生鏽的大刀,吹鬍子瞪眼大罵道:
  「哪裡來的毛賊,敢搶窮根溝的梅子!」
  「笑話,這樹是你家的不成?」
  高路捷起先皺眉,然後就忍不住笑起來,這些人可以去當選九州最慘最差的強盜了,這都啥模樣,如果來了個家丁或者員外,他們還要賠罪下,畢竟有可能吃了有主的梅子,但這種傢伙,一看就是連飯都吃不上的可憐倒霉蛋,難道想用這個藉口來搶劫?
  這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沒氣勢多了。
  鏢局的其他趟子手也紛紛露出錯愕與譏笑的神情,不過他們剛剛笑出來,就僵住。
  從緩坡後面慢慢走來的兩人,一紫,一白,林蔭遮蔽下遠看是不真切的,不過都是道士裝扮的寬袍廣袖,道冠上的五蓮邊緣鑲嵌有明珠,那折射的光華異常耀眼。
  「窮根溝就這麼點好東西,居然還有人上門搶了,兄弟們上啊——哎呦!」
  那個破鑼嗓子的強盜被身後一個小個子一巴掌就拍到了邊上,他抱著腦袋慘叫,拍他的人卻不依不饒:
  「你就不能把招子給俺放亮點,沒看見人家的鏢旗麼?啊!是你這聳貨18級能砍人家一群,還是我25級能砍人一刀啊?說了多少次,打劫的沒有文化,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常看江湖小報,你給老大俺解釋下,你都有多少回一頭熱衝出去,兄弟們沒辦法只好吶喊著跟著出來,再委屈得被人砍死?你個混球,到底你是老大,還是俺是老大?!」
  「哎喲,二虎子再也不敢了,救命喂呀!」
  鏢局眾人呆呆的看著這一個追一個逃,旁若無人的上演鬧劇。
  離得近了,高路捷已經看見那穿著白色道袍的人是誰,見鬼該死的還不陌生,還是認識的!
  「漠寒?」
  擦,旁邊那個窮山惡水裡還穿得好像祭天重禮一樣的耀眼紫色,雖然隔得遠,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武當掌教,舒朝國師,據說是九州第一蛇蠍美人的湛羅真人。
  「你是——」
  原諒漠寒只見過牙膏鏢頭兩次,最早還是去年春天刷滄州血骨窟副本的時候,仔細想了下,才恍然大悟:「高路捷?」
  那邊都要想撒丫子狂奔的心了,恨不得抽自個,見勢不妙扯呼啊!還傻兮兮的認啥人!
  「你這是,走鏢路過啊?」
  對啊,這邊是走鏢的,你一個玩家,不對,一個「天下第一」跑來跟一群20多級的破強盜攔路搶劫是啥意思?
  「這梅子,根本就沒有熟。」
  「梁…呃,師父你自然吃不慣這東西。」漠寒扭頭,天知道,第一次這麼叫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有楊過的潛質了(…),怕麻煩這一路上專門撿窮山惡水走,結果還不到京城,忽然路邊跳出一群強盜,那個破得——不對,這麼看起來如此眼熟呢?
  「少俠是你?你好久沒從俺們這裡路過了!」
  漠寒囧囧有神的看著眾強盜熱淚盈眶。
  「咳咳,不是少俠,是道長,我是…」
  漠寒發誓自己聽到一聲明顯的笑,轉頭,謝紫衣卻還是不動神色的模樣。
  真沒辦法,想笑就笑罷,這是干嘛?
  再一看,窮根溝所有強盜都一副神智恍惚的模樣看著謝紫衣,然後喃喃。
  「俺不是做夢吧。」
  「娘喂,少俠,呃不,道長你是不是像故事裡說的那樣,撿到一個田螺回家放到水缸裡,然後就有了這樣,這樣的?」
  「傻蛋,這分明就是放牛的時候,偷藏了天上仙女的衣裳,道長你可要將那啥羽衣藏好啊,不然仙子就要回天庭去了!」
  「……!!」
  漠寒簡直有仰天長嘯的衝動。
  九州你丫的給NPC數據資料裡灌輸得都是神馬玩意啊!
  身後那氣壓值是明顯降低,完蛋了,這幾天都甭想在梁先生那邊得到啥好臉色!
  「甭糊弄俺們了,俺們眼光好著呢,就是那麼回事,哈哈!」
  是哪麼回事啊魂淡!
  「這是我師父!」
  漠寒強忍黑線,昧著良心強調。
  雖然這麼一說後,覺得謝紫衣神情更不好了,但是!還有謝紫衣穿的確是湛羅真人的衣服啊!
  「吾乃當朝國師,武當掌教!」
  謝紫衣一句話,窮根溝山寨強盜全部消停了,瞠目結舌的互相看,然後埋頭在一起嘀咕:
  「國師喂!」
  「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
  「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國師到底是干啥的?!」
  「對哦,上次搶劫搶到的江湖小報上沒說到,就提到邊關叛亂啥的。我就記得那句話了,沒有文化,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常看江湖小報…」
  「滾你們的蛋,武當派都沒聽說過,俺要你們有啥用?」
  「啊哈,所以你才是老大嘛!」
  漠寒就是這樣在黑線滿頭中,被一眾熱情的強盜非要介紹啥窮根溝特產,忽悠到這地方,結果居然戲劇性的遇到高路捷。
  牙膏鏢頭慌亂,漠寒比他更不淡定。
  這一路小心,還是遇到了玩家,估計後面的路,大約就不好走了,那些瞧他不順眼的人多得是。
  高路捷卻不是想到到論壇吼一嗓子,而是看著漠寒在酷暑下依舊一身白衣,配著一柄看起來就非凡品的長劍,一滴汗都沒有,步伐看似從容,但細看他走過的地方,連草都沒被踏彎半分,這是什麼級別的輕功?臥槽,這才是高手!九州混的有聲有色的代表,他這樣苦逼的算啥?
  「這裡根本就沒有路,牙膏鏢頭怎麼到此地來?」漠寒表示不解,如果窮根溝在路邊上,這裡的強盜就不會這麼苦逼了,「難道是專門為了梅子?」
  「我…」
  高路捷愁眉苦臉的剛說了一個字,忽然露出一個驚疑神情,然後就突然往地下一撲,整個人莫名其妙就暈厥過去。
  「鏢頭!!」那些鏢局的NPC大怒,抄傢伙就要上。
  漠寒卻十分疑惑,高路捷毫無預兆的就倒了,根本就不是他動的手,謝紫衣也不會,因為他不屑做這樣的事,話還沒講清楚,高路捷就遭了暗算,這是怎麼回事?
  驀然張望四周,也沒有絲毫跡象。
  謝紫衣正對著漠寒緩緩搖頭。
  ——連梁先生都沒發現,就不是人為了?
  難道是忽然斷電,掉線?不可能啊,謝紫衣對他說過,這種情況下,自己通常都是原地消失的。
  他還沒驚疑完,就看見地上的高路捷又呻吟了一聲爬起來,神情也是十分惶恐,好像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我,剛剛?」
  「你忽然暈過去了。」
  「不對,你們剛剛是不是…」高路捷四處張望,見一切如舊,臉色驟然雪白,「有東西滾落的聲音,以及九州提示我強制離線…雖然出現一半就忽然斷掉,然後…」
  他沒頭沒尾的說著,看著漠寒,神情驚恐:
  「我,我下不了線了!」

  被刷新的世界觀

  「我根本就看不到下線的選項了!」
  如果是別的遊戲,下不了線是啥大問題啊,卡住唄,刷新一下就好了,但看見高路捷的模樣,漠寒第一反應就拉開自己個人屬性頁面,九州系統沒情緒的提示一如既往的跳出來,問他是否要真的選擇下線。
  高路捷的驚慌,所有NPC都摸不著頭腦,也不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漠寒覺得事情怪異,不得不仔細問,剛才到底聽見了什麼。
  「就是東西滾下來的聲音,然後…好像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我沒有徹底從遊戲裡退出,所以…」高路捷說著,臉色更嚇人,「就像九州忽然切斷我痛覺感應差不多,我想爬起來的時候,卻不是在床上,還是在遊戲裡。」
  他說著,看著漠寒也變了的臉色,兩人同時意識到可能是現實世界出了什麼問題。
  「你住在哪裡?」漠寒短促直接的問。
  高路捷驚慌難遏,不過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就報了個地名。
  漠寒扭過頭,對走來的謝紫衣低聲說了幾句話,就下線了。
  現代世界的信息,傳播得非常快,梁爽輸入地名之後,刷了好幾遍,也沒看到駭人聽聞的消息,總算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因為那個地方,也是他老爹經常跑生意會去的,梁振約莫就在這幾天會到那裡去,主要看客戶的需求量與客戶約談的時間,所以千萬要保佑,不能是地震。
  這是一個普通的南方三線小城市,按照梁爽還沒還給地理老師的常識,壓根不在地震帶上,也不是西南地區,沒泥石流山洪暴發,但現在城市裡治安雖然說不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至少大白天總沒劫匪入室搶劫殺人吧,高路捷明顯就是在家裡,他年紀看上去不小,絕對不是學生。
  梁爽又刷了十分鐘九州論壇,也沒看到任何九州出問題卡住的帖子,十分納悶,最後登陸下微博!
  這一刷地名關鍵詞,一條聳人聽聞的新微薄立刻跳出來。
  一輛大型卡車忽然撞進了街邊上的一家門面房,又一頭深深扎進這棟大樓的主體,大概正好撞斷了承重牆,整個二樓都塌了,上面五層樓歪歪斜斜,現場慘不忍睹,鋼筋都□在外。
  梁爽倒吸冷氣,趕緊在網頁上搜索。
  由於微博上看見現場的人手機拍照發出來,足足等了十幾分鐘後,才有正式新聞出來,卡車司機當場死亡,接連撞壞了一樓的兩面承重牆,導致一家門面房整個天花板都塌了下來,上面二樓的居戶地板也全塌陷,家具與電器都落到了車禍現場,因為有一半鋼筋架在卡車頂上,所以二樓慘不忍睹,而三樓歪斜下來的那半還沒徹底倒塌。
  現場到處都是血,而網絡熱議是,卡車在城市裡開,雖然是個比較邊遠的城區,不算市區,但怎麼說時速也不至於讓它有慣性到撞斷大樓幾面承重牆吧,而且牆裡還有鋼筋,不是一條,絕對沒有牆一倒,鋼筋也全部跟著喀嚓斷掉,就剩下邊邊角角幾根勉強倖存的道理,尤其這樓還是新造好半年不到的,這是豆腐渣工程吧!
  梁爽簡直不知道怎麼開口,才能上去跟高路捷核實下他家住址。
  他機械性的又刷了幾下網頁,果然有新消息出來了。
  大中午的,人行道上沒人,門面房的老闆恰好到另外一家去嗑瓜子裡聊天了,所以十幾個人因為東西砸落,受了輕傷,造成的慘烈傷亡應該只有肇事司機與正好住在二樓的人,消防隊與救援人員全部趕到試圖救助二樓與二樓以上的留在家裡的居民。
  漠寒上線的時候,半小時都過去了,高路捷還急得原地轉圈。
  「你住幾樓!」
  「三樓!」高路捷心中一緊,差點就要撲過去問個明白。
  「呼!還好不算最糟糕的!」漠寒安慰似的拍下高路捷肩,「你被送醫院搶救了,你樓下的那個人當場被砸死沒辦法救。」
  高路捷傻住。
  「地震了?
  「不是,車禍,一輛卡車…」漠寒斟酌了下,選擇措辭,儘量小心的說了一遍情況。
  儘管如此,還是讓高路捷露出呆滯的神情: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他剛才就反覆想,如果現實有了問題,怎麼也沒可能繼續留在九州,這算什麼?高路捷腦子裡亂七八糟,一片空白。
  「也許是因為你戴著遊戲頭盔,忽然?」
  漠寒想到秦獨岸上次說的鬧鬼事情,那個姑娘貌似是煤氣中毒意外?很有可能躺在家裡的時候,正在玩遊戲,然後吸入過量直到死的時候,仍然在遊戲裡,驟然死亡使得九州數據留存?
  但這還是太離奇了!
  「難道我在做夢?」高路捷喃喃。
  鏢局的行程,漠寒與謝紫衣上京的路途,全部耽擱下來。
  漠寒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希望那個姑娘與高路捷的狀況不是系統BUG,不然,連銀行每天晚上都有沖正系統,萬一這個錯誤被糾正,高路捷也許還有的救,那個姑娘在九州卻是唯一的生存機會。
  「那個鏢頭,你認識?」
  謝紫衣沒看那些強盜急著遞過來的梅子,有些不解。
  漠寒雖然是個濫好人,不過還沒好到連不熟的人都要擔心的地步。至少在謝紫衣想來,一個玩家而已,與他們有甚關係?
  「他們可能無法離開九州了。」
  「他們?」
  「是,之前還有一個。」漠寒不知道對這個消息,是喜還是悲,似乎證明就算他死了,也能待在九州裡,但人的命運,又哪裡是說得准的,你能戴著遊戲頭盔上街麼,能在死亡的那瞬間正好遊戲在線嗎?
  「那可不是好事。」
  「咦?」漠寒驚詫,他還以為梁先生會問自己以後是否也要永遠待在九州呢?
  「漠寒。沒有人知道,九州在何時就不再存在。」謝紫衣凝視他半晌,才一字一句說,「我,不希望你如此。」
  「嗯,但是所謂真正的世界,也只有命運曉得,它能否繼續存在。」漠寒主動伸手握住謝紫衣,輕聲說,「你我都沒有辦法知道這些。」
  「有差別的,九州消失,對你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影響。」
  「但對我有很大影響!」
  謝紫衣有些氣結,漠寒好像最近總在說正經話的時候打岔,不過這樣也好,總能打斷他順著往下想的心思。眼前這個人吧,說一無是處當然不是,但要說出個優點來,連謝紫衣都要想好半天。
  漠寒到底是哪裡好呢?這個問題很難。謝紫衣知道的是這點——漠寒是個沒啥不好的人。
  雖是同一個意思,不過說起來相差甚遠。
  「舒重衍也許先到京城了。」
  「邊疆的事情,可有可無,總歸不過是一場鬧劇,我對他們師徒的打算毫無興趣。」謝紫衣側目低聲問:「倒是你,難道會想做所謂的武當掌教?」
  「梁先生的意思,我們要必須再給湛羅真人找個徒弟嗎?」
  漠寒一臉無奈,推誰進火坑都不好吧!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邊鏢局的人馬一眼,還真是詞窮不知如何安慰才好,任憑誰都沒經歷過這種傻傻等待「自己被搶救」的經歷吧,還是不曉得能不能救回來的那種!這種正在進行時…漠寒就是守著電腦刷,也沒辦法知道手術室的情況。
  「你說,萬一醫生們盡力了都…」高路捷臉都扭曲了,表情似哭似笑。
  漠寒沒告訴他,這可能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了,人就是這樣,平時總嫌棄三次元沒二次元好,但誰肯再也回不去?就算是漠寒,也不能,他的父親還在,許多人都還在,人活著,總要被無數東西牢牢捆綁住,那不是負擔,是責任,一個人存在的全部。如果沒有這些,人大約就沒活著的必要了…
  總要等到,他只剩下謝紫衣這一個束縛他的存在時,他才會心甘情願永遠待在九州裡吧。
  「梁先生,我…」
  「勿需多言,這些,我知道。」
  謝紫衣最不耐的就是明明他都不想了,漠寒這貨還要提醒他。
  ——這世上豈有盡善盡美的事?
  茂密的樹林裡青澀的梅子掛在枝頭,誰要是心急非要吃的話,總是等不到它最好的時候,人生有太多需要等待的事情,但總歸要有那個值得你等的人。
  接下來一連三天,梁爽都在拚命搜索那個新聞的後續事件,很明顯的責任事故,卡車嚴重超載,樓房也有很大的質量問題,附近同一期的房子住戶說,剛搬進時就跟開發商吵過,說牆體有裂縫,甚至有的大門看上去都有些傾斜,但一來因為這算是郊區,每平米價格相當便宜,後來,開發商也賠償了業主一些裝修費,業主見鬧下去也沒啥結果,就平息了,誰想到會出這種事,到現在還沒確認是不是剎車失靈,道路上也沒裝監控,沒搞懂這卡車司機是怎麼踩著油門一頭撞過去的,只排除了酒駕的可能。
  樓房上的所有人或輕或重,大半是東西砸傷,幾乎都救治過來了,只有二樓死去的那人,與三樓躺在床上玩遊戲的住戶。
  三樓一半傾斜了,被衣櫥吊燈等等全摔下來,人掉在床底下,要不是床板給他擋了下,以及遊戲頭盔保護了他的腦袋,估計等到救援來的時候,人就不行了,那頭盔直接報廢,人搶救後脫離危險,但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醒,據說一點腦電波活動跡象都沒有,搞不好醫院就要給植物人論斷。
  「但我在九州裡啊?」高路捷鬱悶無比。
  「事到如今,只有我上論壇去發帖子,不然,我這個跟你一點不熟的人,要怎麼說你沒成植物人,只是因為你的…這是啥來著,靈魂?還是精神?留在九州裡了?」
  高路捷瞪了半天眼睛,這種事情說出去不是怕沒人信,而是——
  「擦,不會有一群專家跑來研究我吧!」
  「要研究只怕也是研究九州…」漠寒愁的事情更多,說出去,會不會害了九州,會不會害了之前聽說的那個姑娘,但高路捷明明還有救,不能讓他當植物人啊,那父母親人得多傷心?將心比心也知道啊。
  「不需要你去論壇發帖!」高路捷悶悶的說,「我這幾天好友頻道都沒開,只要我世界頻道,或者找個好友吼一嗓子,讓他們幫忙吧!」
  「這裡窮山惡水的,不如一起上京,也許能遇到認識的玩家,你的事情可信度也高點!」
  「我不敢從這邊走啊!」高路捷一臉欲哭無淚,「萬一系統糾正錯誤,我離開原地恢復不過來了怎麼辦?」
  「呃,這倒是。」
  漠寒不敢說的是,萬一人死了可以繼續在九州存在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那九州會變成啥樣,還真不敢想像,多少人會湧進九州,大約做研究的恨不得拆了九州主機琢磨吧!
  可想而知,高路捷這個在九州玩家裡還算有點名氣的傢伙出了如此詭異的事,真相在論壇曝出的,被所有人都斥為謠言,恰好高路捷這傢伙也沒怎麼改過長相,同學死黨一上照片,然後九州打開世界頻道的看到高路捷不惜全副家當的刷屏,紛紛都嚇得不知說啥好。
  這世界越來越難理解了嗎?
  九州遊戲公司高層全部焦頭爛額,李茂這貨被迫跟著上了次新聞,他運指如飛,噼裡啪啦在鏡頭下打出一堆完全看不懂的代碼跟九州溝通,九州倒是迅速給答覆了。
  讓玩家重新登陸遊戲。
  這絕對是刷新無數人世界觀的一個新聞直播,第二天現實裡,在病房裡將新買的一個遊戲頭盔手工啟動,給無知無覺的人戴上,按道理要出現玩家選擇進入遊戲的提示,但植物人當然做不到這點,所有人瞠目結舌,看見九州系統通過外網自動連接,像電腦被遠程協助,全息網遊是沒辦法在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只能連接音箱,播出來的系統提示卻出乎意料不是正常的登錄提示。
  那種所有九州玩家都熟悉的死板嚴肅的聲音:
  「系統自外網駁接成功,正在使玩家登陸九州。」
  「此項操作與九州尊重玩家選擇原則相違背,駁回。」
  「玩家處於特殊狀態,中樞有隨時保護九州玩家原則,高於玩家自主選擇原則,通過,啟動九州網遊程序。」
  「連接成功,正在搜索玩家所在。」
  「用時十七秒,正在打開排序2,256,102張地圖,非代碼編號為窮根溝。」
  靜默數秒後,九州系統扔下一句就銷聲匿跡了:
  「請問玩家,是否選擇下線?」
  十秒鐘後,全息頭盔上的燈熄滅轉為待機狀態。床上的人跟著動了一下,護士趕緊幫他把頭盔取下來,果然沒事人也似的睜開眼睛看周圍,然後被那麼多攝像頭嚇得張口結舌。
  那邊李茂死命搶話筒,吼著:「這是我下的指令,對!全是我,九州是安全的,這完全是因腦電波駁接入全息網遊出現的一個離奇現象,是不可複製的,因為那個玩家遭遇的是瞬間意外,這種事情應該給腦科專家來說,我不知道!我就是個遊戲設計師,九州只是一個遊戲!」
  那記者被吼得發愣,本能就問了句:「呃,我也玩九州,不是聽說系統是智能電腦嗎」
  「沒錯,會自主判斷我的命令,沒看到它一開始駁回我要求登陸的話嘛!」
  「那剛才顯示的系統從外網駁接,這個是?」
  「啊,這本來是秘密,其實我是個黑客!」李茂大言不慚對著鏡頭說瞎話。

  關鍵點

  這世上總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高路捷沒死,九州網遊設計師又拚命辯解這完全是個意外,啥在那瞬間失去意識,頭盔也跟著報廢,系統完全來不及斷開連接,才造成了這個巧合,但被他糊弄過去的人沒那麼多,好比曾經聽聞鬧鬼現象的玩家們,又好比真正懂遊戲設計或者電腦的人。
  去你的巧合,這比隕石撞地球幾率還小,而且還沒後遺症,九州是網遊,不是腦電波保存器!腦子正常的都不會相信好吧,這世界上的科技沒有瞬間飛躍到這種程度,又或者說,人的智商還沒能到發明出這樣的智能系統,多麼見鬼的說辭!
  當一件事情以超出正常可理解範圍的扭曲發展時,得到的只有徹底懷疑。
  啥因為車禍醒不過來,啥植物人,啥登陸遊戲,都是九州為了挽回最近流失的人氣整出來的愚蠢把戲,淡定,跟這個較真才是傻瓜!
  一時網上批判聲無數,連那家醫院都跟著成了「收黑錢昧良心胡編謊話」,李茂的模樣更是被許多人惡搞出各種花樣,配上許多搞笑台詞,連其他幾家遊戲公司都不忙著斗,紛紛先在媒體上發表鄙夷的詞彙,以專業做全息網遊,戰神也擁有智能系統的事實作為例子,斥責九州網娛公司牛吹得太大,太不真實,沒智商到極點!
  表面上輿論是一邊倒的,但任何事情,都有暗流潛伏於下,總有腦子清醒的人。
  ——太蠢了九州高層要多腦殘才能策劃出這種騙局?難道他們就不怕九州被國家強行關閉?但這要是真的,不是謊言的話,OTZ,很多人搖搖欲墜表示他們的世界觀承受不起!
  梁爽大約是唯一有心理準備的人吧,他盯著新聞視頻,只吐槽了句:
  「那個叫李茂的死宅,居然是九州遊戲總設計師!」
  難怪九州系統在提到這貨的時候,頗有種與眾不同的意味。等等那不就說,一切倒霉悲催狗血主線劇情都是這貨的餿主意!!
  有點咬牙切齒的時候,梁爽又突然想到。
  貌似所有主線劇情都滑向非正常狀態結局,李茂看到的時候大約吐血的心都有吧
  嗯,很好,原來他已經報復過了!
  將網頁跟新聞全部大致瀏覽一遍,多荒誕的標題都沒放過,雖然這是很耗費時間的事,但梁爽很擔心九州會面臨被專家拆了的危機,不過顯然這次事件超出了所有人的理智判斷力,包括國家,所以就算有事,也需要時間來仔細調查,網絡上都有「打假專家」放言一定能揭穿這謊言,畢竟在他們看來很漏洞百出,系統提示什麼的,事先錄製音效合成很簡單,人多口雜,有患者,有患者家屬,有醫生,有公司內部策劃騙局的人,人多口雜,還怕撬不開嘴?
  當然,他們注定是要失望的。
  醫院的護士都異常憤怒,所有懷疑他們職業道德的記者與閒雜人士都成了他們謝絕往來對象,折騰了三四天,只有一個九州遊戲公司的工作人員收了好處,願意出來揭發,不過很快又被指認出這只是個底層小人物,連設計部大門都沒進去過,說的話根本不足信。
  「最近九州真亂!」
  玩家們在九州裡碰面都忍不住互相抱怨。
  能不亂嗎,草原部族攻破大同城,邊疆防線告破,幾座城方圓百里全部淪陷,不過他們也沒有持續進攻的意圖,因為他們如果要牢牢守住這些地方的話,只有這麼多人馬,草原部族這次來犯居然不是慣有的那種奔馳劫掠,著實讓舒朝文武百官覺得驚悚。
  京城的局勢看上去也詭異得很,調兵遣將,沒有絲毫差錯,就因為這個才不正常!
  皇帝是逼宮篡位來的,說他哥哥死了,但是屍體誰都沒見過…甚至有不好的流言在京中盛行,說之前的皇帝是武林高手來著,在逼宮那天晚上逃了,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不過現在的皇帝天天晚上都要在寢宮周圍布下重重兵馬是事實,看來是真怕有頭睡覺沒命起床…
  這種膽小行為要是不被鄙視就有鬼了!
  但前一位皇帝都沒做到的令行即止,這傢伙卻可以?
  就算國難當頭,舒朝文武百官也從來不是一條心,這種感覺,就好像無形中有什麼東西逼得把那些將軍和兵部戶部官員不得不強裝忠心,一改拖延到死的風格。
  「舒重衍太心急,或者說他太自負,並不像湛羅真人那樣做事不著痕跡。」
  快要抵擋京城,接到最新消息的謝紫衣如此評價。
  「他怎麼樣,我不想知道。」
  漠寒不痛快,非常的不痛快,他以為出了絕塵宮,海闊天空沒人管,安心跟謝紫衣一起走啊走,這輩子走不到京城都沒關係,但很顯然,謝紫衣對別的事情更有興趣。
  等到開學以後,大四忙碌實習開始,他白天就真的沒多少時間上九州了。
  謝紫衣瞥他一眼後,不動聲色的將某人伸過來的爪子丟在一邊:
  「我以為,你必須得知道!」
  「為什麼?」
  「你好像忘記了,他是我的徒弟。」
  漠寒非常不滿謝紫衣在「我的」兩個字上刻意加重音,可以說這會子他的智商是0,情商暴表扭曲了,本能的就嗤笑一聲:「他是我師父的,不是梁先生你的!」
  「……」
  謝紫衣一愕,繼而眼角邊泛上了層帶有怒意的薄紅: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漠寒心一跳,勉強移開眼睛,開始整理變成碎片的智商好好思考,不過由於他在馬車上跟謝紫衣面對面,顯然這是個無比困難的事情,尤其就他們兩個人,漠寒在絕塵宮就發現,侍女們的存在最大的好處就在於讓他避免隨時隨地走神到想入非非的囧境。
  他自己都恨不能吐槽自己,有點定力行不?
  但是這次,湛羅真人身邊要是有謝紫衣的侍女,那多古怪?所以當真是兩個人出來的,一路上手忙腳亂的狼狽很多,比如下雨的時候,硬淋都不敢找山洞躲,比如找不到能吃的時,漠寒看著連生火都不會的謝紫衣,只能苦逼的一起餓,以及…走錯路的時候!
  真是一臉血無法形容,果然雞毛蒜皮始終是贏家,能打敗所有人夢想的愛情。
  不過,好在他們從開始遇見時就不是啥美妙場景,所以這些情況一點不影響他們——喂喂,漠寒表示這是悲哀好吧,九州系統你在看戲偷笑一定是!
  看著漠寒越來越飄忽的眼神,謝紫衣就知道這傢伙又不知道跑神到哪裡去了,輕吸一口氣,嗯,很好忍住了,只維持著冷笑的聲音說:
  「看來,華凌道長只記得武當派!」
  「這跟武當派有啥…」
  漠寒猛然一怔,他忘記了!
  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的世仇,泥煤他唯一感激的是不需要月圓之夜紫禁之巔咩?
  「不是只比武嗎?」漠寒傻傻問,
  「哼,你是街頭賣藝,還是同門喂招?」謝紫衣忍得聲音都有些暗啞了,他心情不愉快的時候就會這樣,當然還有種情況…你讓漠寒聽著不跑神都難,這是個惡性循環,因為謝紫衣快忍無可忍了:
  「破綻,虛實,真假,看來你江湖經驗不夠!」
  漠寒的苦難日子正式來臨了(是嗎,為什麼覺得他一直就在苦難裡沒爬出來過)
  因為謝紫衣覺得漠寒武功高全部都是他跟湛羅真人教出來的,漠寒走江湖到現在沒中陷阱都是武當派生涯逼的,但是——
  「萬一有個內力比你高深武功比你精妙的對手…」
  「那就肯定輸了啊!」漠寒沒等謝紫衣說完就很篤定的點頭。
  「漠寒!!」
  「呃,一般我會再練武功回去找那傢伙報仇的!」漠寒趕緊安撫。
  謝紫衣也不想發怒,他隱約覺得,可能就是他跟漠寒相處時,總是他情緒先失控,所以才會…湛羅真人經常在某些日子的第二天意味深長的朝他笑過,那不言而喻的意思…哼,不就是你跟舒重衍不一樣麼!(看徒弟不順眼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你是『天下第一』。」謝紫衣沉聲,一字一句盯著漠寒說。
  有這個名號的人還能指望別人跟你單打獨鬥嗎?會躲避陷阱不是本事,會設才是!
  漠寒一聽到那個稱號就反射性頭痛。
  「梁先生,別人笑也就罷,你就不用提醒我了…」
  「誰提醒你,我只是告訴你,如果你敢讓別人搶了它!」謝紫衣將漠寒拉近,他當然知道這傢伙最怕看見的是什麼表情,不就是像湛羅真人那樣似笑非笑?
  果然話還沒說,漠寒就倒吸了口冷氣。
  「我不介意讓你死一次!」
  漠寒還沒來得及說啥,久沒出現的九州系統忽然插嘴:
  「你們的關係再怎麼變,都大不過遊戲初始設定,陣營劃分是不以親屬或其他關係動搖的,友情提示,死一次兩級噢!」
  「閉嘴…」漠寒咬牙切齒,覺得肩上一緊,才恍然大悟對著神情不善的謝紫衣連聲賠罪,「不不,安生,剛才那兩個字,我不是對你說的!是對九州!你知道的,真的!」
  「嗨,我敢說他絕對不相信!」
  「……」這下漠寒再怒,也不敢吭聲。
  九州好像找到了樂趣,悠哉的繼續:「你們將到京城,跟著鏢隊一路走是個好主意,不過…我剛剛在京城範圍內系統公告了,『國師將至,只提示一次,若不做應對,系統概不負責』~!」
  「等等,你不能欺騙玩家,梁先生根本就不是湛羅真人!他只是假扮!」
  「那舒重衍的師父到底是誰?」
  「……好吧你贏了!!」
  「玩家你記住,我是絕對遵守核心原則的智慧生命,不准隨便詆毀!」
  漠寒聽著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你這次…沒事吧?」
  「嗯?」
  「我是說,萬一有人…我是說,他們覺得你很危險,不適合存在,強行關閉遊戲,把你主機拆了怎麼辦?」
  「除非地球毀滅,或者你們人類不再使用網絡。」九州系統生硬沒起伏的說,「不然,我始終存在!」
  =口=這就是說,他真正應該擔心的問題是所謂世界末日是真是假?
  等等,這什麼跟什麼!漠寒猛搖頭。
  「你吹牛的吧!」
  但九州卻沒再說一句話,漠寒正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脖子被一勒,呃,羅浮掌果然是厲害,以及他確認梁先生的右手是完全恢復如初了。
  「九州?天意?」
  「哦,對啊…」
  「我看你倒是對天意情有獨鍾的很!」
  只要一出現,漠寒就連誰在他對面都能忘記!
  那邊漠寒傻眼半天,也沒想到合適的解釋,索性厚臉皮就勢伸手一抱,然後死活不放手。
  ——太沒臉沒皮了,九州系統如是想。
  不過這次它學乖了,才不說這句讓漠寒踩它痛處!
  京城近了。
  其實很多事情的定局也近了吧。
  九州系統精密計算中,對可能出現的局勢非常滿意。

  關於裝13

  網遊九州裡名聲最高的NPC絕對是舒朝國師不解釋,系統不分NPC跟玩家,直接在京城範圍內提示的行為造成了小恐慌。
  丫都快跟柯南一樣,不不,比萬年小學生殺傷力更大,幾乎是到哪裡,哪裡就要出事!宮變!鎮壓叛亂!武林大會!頂級江湖高手決戰!哪次不是死個三五或者成片倒斃,天翻地覆?哇咧,話說武當派到底是怎麼維持到今天還存在的?
  ——是咩,照這麼說難道不應該好奇漠寒這貨怎麼沒往死裡掉級?
  城門口是兵荒馬亂,當初的那個做城門官的玩家早不在這混了,一群NPC跟幾個看熱鬧的玩家伸著脖子望,邊互相抱怨京城的城門實在太多,誰曉得國師會從哪裡來?再說,武林高手要進城,還不一定走城門呢!
  別說派人來城門口盤查,就算是將整個五城兵馬司拉過來,效果還不一樣?
  於是今天排隊進城的人都特別納悶,怎麼就有無數人啥事不干,圍在城門附近盯著他們左看右看?
  「江湖上好像有一種說法,叫做易容術吧!」
  因為這句話,許多打算趕到各個城門等熱鬧的玩家打消了這個念頭,九州提示就說國師將至京城,啥叫將至,一天也是將至,三天也是,九州玩摳字眼的坑爹遊戲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是這次摳的字眼不是這兩個字…),才不上當,該幹啥繼續幹啥去。
  就算接到命令,緊張無比的五城兵馬司,也沒把某個鏢局的隊伍放在心上。
  一般世外高人的出場,都是一騎絕塵,衣袖飄然…等等,道士是不騎馬的,那就從天而降,飄然而來吧,裝13是學問的親,在九州武功就是最厚的裝13資本,沒見人泡妞都得耍個劍法,特意買件白色衣服穿上,只要長身側立,橫捏劍訣,四十五度角憂鬱看天,保準能收穫MM尖叫聲成片…所以九州玩家不乏YY更離譜的,比如天山派霓曲思就發誓一定要練出那種凌波微步的出場輕功==
  「那個,道長…」
  鏢局的某趟子手縮著脖子跑到馬車邊上:
  「我們到京城了。」
  高路捷家裡遇到這麼大的事,人又在醫院裡剛搶救回來,當然不可能繼續跑來玩九州,而且經過這次心理陰影,他是否還能再上九州也搞不清,反正在高路捷「等搶救」的時候,就以五兩銀子拜託漠寒,幫他將這次鏢車護送到京城,漠寒以走江湖容易遇到麻煩暴露行蹤為理由,要鏢隊買了一輛馬車,說服了謝紫衣「勉為其難」來賺那五兩銀子。
  但說實話,鏢隊裡的這些趟子手與馬伕是恨不能趕緊結束這次押運,趕緊擺脫這兩尊大神的。
  跟窮根溝等梅子的強盜道別後,一路北上,遇到的劫道綠林好漢,甚至土豪官兵,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也難怪嘛,漠寒根本就不會遵照鏢局的規定,去給那誰誰送拜帖送買路錢,這也是高路捷的意思,不然這五兩銀子是怎麼省下來的?於是麻煩當然多了,不過真正有實力的大門派大人物,不屑動手,來的都是40到70級的NPC,不要說謝紫衣了,就是漠寒也能輕鬆解決。
  於是江湖小報最近一期的標題是,現在道士也窮得沒辦法,幹起鏢頭這行,九州你的經濟現況堪憂啊!(沒辦法,那些NPC是江湖小人物,不認識漠寒)
  NPC跟玩家也差不多,超出他們判斷能力(簡稱世界觀)的事情,都又囧又敬佩,咳!漠寒就是,從來沒有拔劍出鞘,武功看上去也不精妙,就輕描淡寫幾招敲過去,強盜就全躺一地,這還打什麼啊,還好這是護鏢的,不是來搶劫的,不然全部趟子手與馬伕都有跟著加入那個所謂窮根溝山寨的衝動(他們以為謝紫衣與漠寒是山寨頭目),有前途多了不是?嘖,這走南闖北的都沒見過這麼好的衣服料子,這麼高的武功…你以為只有玩家想過吃香喝辣的好生活麼
  九州的NPC有各自的身份,並且需要嚴格遵守這個身份帶來的束縛,但沒有說你永遠就只能做這個,你只會一輩子叫王五,不代表你一輩子都是耍大刀的,想改變九州的初始設定,很難很難,必須靠自己,也必須接受改變身份帶來的一切惡果,好比乞丐雖然悲催了點,凍死餓死經常事,但若不想當乞丐,努力拚搏成一個士兵,那就要經常打仗被砍死(…)還不滿意想做官或者高等級NPC,得到不錯生活的同時,別忘記這也意味著失去了可以被無限刷新的特權,死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斷失敗的最後,想退回去做個乞丐也不可能,因為死著死著就九州不存了。
  所以那些比現在身份稍微高一點,生活好一點,又沒脫離出「無足輕重可以反覆刷新」的職業,都是低等級NPC趨之若蟻的夢想。
  漠寒當然猜不到這些鏢局的人在想什麼,他只是很受桑,九州果然是來破壞玩家美好想像的,武俠小說跟電視劇裡都會有馬車裡因為挨得近撈到豆腐無數的鏡頭描寫,讓漠寒這個親身體驗的人杯具的告訴你——除非是謝紫衣那架看上去普通,實際上奢靡無比又有高手充當馬伕的馬車,否則坐古代的馬車,足夠顛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有木有!
  靠在車壁上還沒覺得怎麼苦逼,最多不舒服跟著上下起伏,但抱在一起的時候,連緊緊相貼的姿勢都不好維持啊,誰說馬車的顛簸是有節奏的?除了官道以外的路會平坦嗎,會有規律的出現同樣大小的石子嗎?馬車行駛的時候經常一邊高,一邊低!左右搖晃不定,漠寒估計要是KISS的話,百分百能把牙床磕到,這叫血光之災咩?穿越YY小說害死人,他絕對不相信誰能在城外的普通馬車上那啥啥,天下第一都沒用好吧!
  武功高沒錯,但是你不能用千斤墜啊,用了那馬車還能跑得動嗎?!
  所以漠寒十分不痛快的撩開簾子說:
  「進城就能分道揚鑣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難道還會有打劫的嗎?」
  「不不,小的怎麼是那意思呢!」那趟子手朝前面一努嘴,「不知道怎麼的,京城戒嚴呢,進去都要盤查,到時候…」
  後面的話顯而易見,不讓兵丁搜馬車是不可能的,沒見著前面的女眷都受到驚嚇,那管家好說歹說,又塞錢又賠禮打哈哈,才算讓馬車平安進了城門嘛。
  漠寒眉頭一皺,話說起來,謝紫衣這一身衣服實在也太招眼了點。
  出絕塵宮的時候,謝紫衣是打算以「梁先生」的模樣出去的,衣服啥的到京城再換,省事多了。但湛羅真人死活不肯,說藏頭露尾非名門正派所為,他從來不穿不符合身份的衣服,要喬裝他就要裝到底…
  但這種盤查法,多浪費時間,多哽,到了亮身份的話還要裝13說幾句!太挫了!
  漠寒一低頭,縮回去對謝紫衣說:
  「梁先生,我現在身上就五兩銀子。」鏢局的酬勞。
  謝紫衣也聽到外面的話,但對漠寒這樣明顯思維跳躍嚴重的話,他明顯反應不過來,只能挑眉:
  「所以?」
  「我相信梁先生身上也只帶了銀票,不會有碎銀甚至銅板的吧!」
  「當然。」
  而且一路上都沒去城鎮,更沒有用錢的機會,都靠漠寒抓幾隻兔子魚啥的去村落裡換菜包子饃饃,其實謝紫衣覺得這次出門完全沒必要帶錢,如果不是侍女們說啥也要塞給他,她們又一致懷疑瞥漠寒,同仇敵愾認為某道士能養得起自己就不錯的表情…
  「那麼不給這家鏢局帶來麻煩的話,我們還是得單獨進城的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沒銅板交城門稅啊!」
  「……!!」
  謝紫衣扶額,深呼吸,很好,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那你打算?」
  「啊哈,不就是城牆嗎!直接過去好了!」漠寒得意洋洋的說,「反正九州系統已經全京城暴露我們行蹤了,就無需遮遮掩掩!城門稅,我不從城門過,就不需要繳稅麼多天經地義!」
  夠了漠小寒,沒看見你家BOSS看你的眼神怪異嗎?
  「梁先生?」
  「…好,就這樣。」(九州:謝紫衣,我看錯你了!)
  「其實,我還有萬兩黃金家當的!九州就是說我不符合條件不肯給我!」漠寒又喃喃,然後很果斷一掀簾,腳一踩車轅,能在南岩觀萬丈懸崖上下自如的輕功,當然在九州裡絕對是不錯了。
  雖然他沒幾步就到城牆下了,但斜踏牆磚借力提氣的時候,驀然看見紫影掠過自己身邊。
  漠寒默默表示,還好從來就沒用輕功追過梁先生,不然多要命!
  他是囧得很無語,但別人卻驚得沒語言了,那是城牆吧!京城的至少有二十來米高吧!就聽說過游龍功貼著牆壁能夠往上竄好幾尺,但不是這樣將斜面當平地一踏而過,輕輕鬆鬆,袍袖輕拂,十幾步就踩上了城牆垛口吧!擦,武功真是太不科學了!
  城門官驚得仰頭看,結果他沒練過鐵板橋,仰過頭支撐不住直接摔倒,後腦勺著地,直接暈厥。
  城門上五城兵馬司的官吏抖著脖子,就差沒連滾帶爬跑來,畢竟這城牆跟宮牆不一樣,舒重衍能一翻過就揚長而去,但城牆的厚度,從歇後語就能知道了吧!城門洞有多深,城牆上就有多寬,畢竟要方便守城防衛,所以漠寒跟著謝紫衣落在城牆上時,還有好一截路。
  「國,國…國師大人!」
  幾個NPC一頭栽過來,愁眉苦臉還沒等得及說啥,就聽到身後一聲大喝:
  「你就是漠寒?敢自稱天下第一?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漠寒瞄了那個將軍打扮的大漢一眼,然後看謝紫衣。
  謝紫衣也言簡意賅的給他兩個字:
  「玩家。」
  漠寒更奇怪了,要是NPC還能理解,但玩家要來找麻煩,這是啥智商啊,看不到他「師父」就在身邊?不過NPC分辨玩家的基本技能是肯定不會錯的。
  「不會低於100級。」謝紫衣補了一句。
  漠寒一下凜然,謝紫衣不可能看到玩家級數,他只是靠絕頂高手的眼力判斷實力而已,所以說有100級,就真的有這個級數的武功!奇怪是他太孤陋寡聞嘛完全沒聽說過除了遲素齋以外的人!
  抽劍出鞘,憶山寒氣森然,豁然而亮,一看就是神器,對方臉霎時扭曲了下。
  「神器?」
  「絕對。」
  「何名?」
  「憶山!」
  「他是我的了!」神器死後必然掉落,對方眼都圓了。
  「不可能!」實話,這劍只能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用。
  還有,漠寒表示,能不要用古龍式對白咩?
  結果他還沒大顯身手,表現出這麼多月來苦練的能耐,謝紫衣眸現厲色,身形一移,伸手就是一掌,那玩家大驚,不過武功的確是高的,連退幾尺,最後赫然跌出了城牆。都沒能脫離這一掌之威,在跌下去的那瞬間,胸口被擊中,爆裂的骨骼脆響,整個人被拋飛得極高,他仰頭狂噴一口鮮血,直直掉落下來,城牆上下都一片尖叫,但屍體還沒落到地上,那傢伙就點重生選項化白光了。
  漠寒拿著劍瞠目結舌:
  「梁先生?」
  「他贏不了你。」
  「但是!」他天下第一的名號受到挑戰了啊,該立威吧!
  謝紫衣面無表情的說:
  「他是玩家,殺他,你又沒有經驗。何必動手?」
  可是你也沒有啊難道不是?

  下限是神馬

  誰再說湛羅真人是善輩的都該找塊豆腐撞死!
  人是高調進城,甫一露面,立刻眼也不眨,在眾目睽睽之下掌斃一人,從玩家到NPC都忍不住縮脖子,估計這位國師大概不能用語言溝通的吧!
  ——甭管他長啥樣,花痴的妹紙你們都醒醒吧!
  鬧成這樣,要是再沒個人來控制局面,舒朝的NPC智商就沒救了。
  「國師,陛下請您先暫在欽天監侯旨。」
  「陛下?」
  謝紫衣雖然看舒重衍不太順眼,但絕對比現在這個皇帝要好得多,聞言也不用假裝,直接冷笑一聲,頗不以為然,讓早有心結的眾NPC面面相覷。
  「是的,陛下…先帝惡疾駕崩,國師那段時日,事務繁忙…就…」
  「那先帝靈樞何在,貧道就該先去拜祭。」
  「這!」
  九州啥都有,不過屍體墳墓啥的還真是個稀罕物件,只有死了不刷新的NPC才有屍體吧,風聲鶴唳的皇帝生怕舒重衍回來殺他,連提都不敢多提一句,給外朝的敷衍就是舒重衍急病死了,哪裡敢修個陵墓找個屍體啥的佯裝?上哪找所謂的靈樞去?
  「這,在下官卑職小,完全不知…」
  這個NPC糾結無比,連頭也不敢抬,生怕被看出啥端倪。
  其實謝紫衣根本就對他說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湛羅真人將他們拉出來晾在京城的意思,無非是吸引注意力,只要有按捺不住的,都會被在暗處的舒重衍一目瞭然,到時候…
  「他們是想做什麼做什麼?我們怎麼辦?」漠寒嘀咕。
  「你打算長久待在京城?」謝紫衣不經意問。
  「當然不…我懂了!」
  距離八月十五還有一個月,這麼一算,不是正好,到時候國師來無影去無蹤的消失,謝紫衣只要在中秋時發紫帖,那些亂七八糟的江湖傳聞還不立刻煙消云散?
  這麼一想,漠寒都覺得無事一身輕了,玩九州就剩下悠閒好時光,想爭霸天下的是舒重衍,唯恐天下不亂的是湛羅真人,他跟梁先生哪裡不能去,何處不能待?
  所以他擔心憂慮的全部轉成現實裡的。
  這就真心沒辦法了,不是光努力就能行的。
  現在早沒人寫日記了,梁爽的壞毛病是直接電腦或者手機錄音。
  「到京城的第三天,欽天監外就滿是人,陳墨這丫說,『你以為那是你的粉絲嘛,別做夢了,人家窺伺的是天下第一的名號以及你師父,果然這世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這傢伙,如果他再不注意點口德,可不能保證他胡說八道的時候不被聽去,然後就等著中秋節來吃月餅吧!」
  「那城門上被殺掉的傢伙,據說是個倒霉摔下山崖,然後摸到秘笈練成絕世神功的玩家,我咧,我就說九州是不會放棄這種爛橋段的,不過這傢伙不想闖江湖淪落成苦逼,於是跑去投靠安王,哎呀早說他就是『泰郝勒』不就懂,現在九州給的職業級別有150吧,個人實力估計也有130上下,難怪一上來就嚷嚷,倒霉到被秒殺。天下第一,真是個要命的頭銜!」
  「那個泰將軍又來找麻煩了,其實想想也是個可憐滴,覺得自己等級也是第一,武功也好,偏偏不被九州其他玩家認可,一直找不到機會,這就掐上了。嘖嘖。」
  「啊拉,能不要再找玩家來了?這樣殺來砍去的,我又沒經驗。」
  梁爽是很謹慎的將錄音保存在電腦裡,還加了密碼鎖,其實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從他沒有開始玩九州之前就有,不是每天,隔得久三四個月也沒一條,玩了九州後錄得也少,那是,玩遊戲都來不及了,誰還有那閒工夫。
  而且梁爽錄了之後自己從來沒聽過,倒是跟陳墨得瑟過,刻個盤保存等過他個三五十年的,老了,啥都忘記了,然後翻出來聽聽所謂年少輕狂沒頭腦。
  結果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些東西一點都不安全。
  對,只要在電腦裡,只要跟網絡相連,九州系統就能毫無難度的破解,然後偷聽。
  這算玩家**咩?
  NO,絕對不是,所謂玩家,就是來玩遊戲的人,在九州之外發生的事情,跟他九州系統有啥關係?它最多只能算是一個窺伺朋友**的壞人而已╮(╯_╰)╭
  多有趣啊,原來能把李茂氣得要死的人,心裡是想著這些的。
  九州系統覺得這世界上除了人心之外,沒有啥它不懂的事,但即使是網遊九州裡的NPC,它也不能琢磨出他們在想啥,NPC是數據構成的,他們的思考卻是按照他們各自的習慣,幾乎沒有相同的規律,在九州看來就是一堆意義不明的亂碼,或者密碼?反正搞不懂NPC跟玩家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李茂現在是生活在水深火熱裡,如果不是公司指望他開發新遊戲,早就抄了他魷魚,跟九州網娛公司帶來無數麻煩,連國安局都上門請喝茶,就因為那個黑客宣言。
  但無論李茂被怎麼監視,被帶到哪裡去,九州是毫無影響照樣能聯絡到他的,除非那地方沒有任何網絡,呃,那也不對,現在還有高清衛星照片呢!
  李茂每次一提到漠寒,就牙癢癢,導致九州對漠寒越來越好奇。
  複製,壓縮打包偷渡,是電腦最拿手的本領啊,九州系統表示毫無壓力直接拿了就走,啥叫偷,它只是重新造了一份出來,可以給李茂聽…唔,不行,核心原則,不可隨便洩露玩家的消息給別人,那麼洩露消息給NPC應該沒關係吧。
  於是某天上午,漠寒沒在線,謝紫衣正在納悶為什麼京城大街小巷的綠豆酥都沒有狄焚雪曾經在六扇門偷來的味道好,難道要想辦法將六扇門的廚子綁過來帶回絕塵宮?就在這時候,九州系統不由分說,強行把拿來的東西全部一一播放,最初驚愕萬分的謝紫衣越聽越若有所思,在漠寒上線的時候,他沒有千篇一律的說那句你來了,反而怪異的盯著看,不說話。
  「梁先生?」
  漠寒本能的脊後發涼,感覺有啥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頓時急衝沖的就問:
  「怎麼了,有江湖人闖進來?」
  也不知道怎麼的,所有玩家包括NPC都認為湛羅真人是絕對不好惹的,但脾氣怪成這樣的國師之所以願意忍耐漠寒這傢伙,就是「有事弟子服其勞」以及有個天下第一的徒弟多好啊,顯然是不滿足於有個當皇帝的叫他老師,所以一眾玩家NPC恨不得天天來找漠寒麻煩,還都是當著謝紫衣的面,以表現出自己的優秀,於是漠寒這些天來如臨大敵精神緊張完全可以理解。
  謝紫衣認真聽九州給他的福利呢,自然不理會漠寒。
  「舒重衍來過了?還是我師父又有了什麼異想天開的怪想法?或者那個皇帝終於有膽子要見你這個『國師』了?」漠寒緊張兮兮的問,見謝紫衣完全不答,甚至在房間裡環視一圈,連茶水都倒出來聞聞,沒毒,不過鑑於皇宮裡啥厲害玩意沒有,毒藥是最厲害的想法,漠寒還就著杯子喝了幾口,當然,那不是他用的瓷杯,是謝紫衣的,要知道某些毒藥不是下在水裡是塗在杯子上的。
  謝紫衣看得好氣又好笑,但打定主意是不吭聲,索性連瞄也不瞄他一眼。
  一無所獲的漠寒重新爬回來,連棋盤棋子都檢查了一遍,最後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上線太遲,最近練武太不認真?難道是昨天為了省錢,買的豌豆黃不是京城招牌店裡的,所以就生氣了?不會啊,梁先生若是嫌棄一樣東西,直接不碰,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為此勉強吃下去了,莫非——
  太久沒有?嗯?
  總算在漠寒思維滑向扭曲深淵的時候,九州系統拯救了他:
  「我在跟他說話。」
  「哈?」
  漠寒你吃驚的表情太娛樂人了!
  「許你跟我說話,就不能讓他聽我說話?」
  「九州…你開玩笑有個限度…」漠寒有點找不著邊了。
  「不信你問他,我一直說,他一直聽,連你都不放在眼裡了。」
  聽著九州系統這樣理直氣壯的話,漠寒嘴張開又闔上,半晌還是沒找出一個合適的字。
  最後還是聽完全部的謝紫衣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問:
  「你叫梁爽?」
  「呃!」漠寒這一驚非同小可,直接就跳了起來,差點扯開謝紫衣的袖子,好在湛羅真人的衣服也是神器,不會那麼輕易報廢掉,不過他們本來是挨在一起坐的,漠寒驟然動作,謝紫衣還是微微一驚,懶散撐頜的動作改成了端坐。
  「你怎麼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知道…」
  「不不!」漠寒頭痛的大力揮手,「我怎麼可能是這個意思,我最多只說過我姓梁,難道?秦獨岸來過了?」
  謝紫衣看著他,沒答話,雖然剛才那些錄音裡許多東西他都聽不懂,不過重點還是能聽得分明的,那是十七歲到如今的漠寒,時間不長,也都是瑣碎亂七八糟的小事,卻忽然讓他對眼前這個人有了新的認識,原來漠寒並不是習慣當好人的傢伙,只是死心眼做他以為對的事情,久而久之憋極了就很喜歡玩遊戲,還特別喜歡一個人玩,隨即他就變成時不時拿一句囧死人的話堵住旁人的嘴,怎麼說呢,這個人即理想又頑固,永遠給別人與自己劃下一道界限,從來不肯輕易越過去。
  不過謝紫衣從一開始,就在那條線內。
  「你喜歡過別的人」
  「啊?」
  「在我之前…」
  「等等,那不是喜歡,對,就是覺得她是個不錯也合適的標準,而且…」漠寒從張口結舌裡猛然醒悟,「遇到你之前,喜歡這個詞是字典上的,遇到你之後,發現標準啥的統統都是廢話…咳,等等我忘記你不知道字典是什麼!」
  漠寒苦惱抱頭,難道要他去轉古文研究專業?再苦思冥想秦獨岸沒有來的話,謝紫衣是怎麼知道那些事情的,九州又在跟他說什麼,慢著!
  「九州,你做了什麼?」
  「你以為?」
  「你太沒有下限了!」居然擅自偷他的錄音收藏。
  「下限是神馬,可以複製嗎?」
  「……」
  漠寒徹底趴在那裡,怎麼辦,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包括當初的糾結,謝紫衣可能全部聽到了,他正沮喪間,脖子上一癢,本能的伸手抓住,謝紫衣也沒掙開,只是問:
  「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有!」漠寒一下子抬頭,「靈華公子的賣身契到底在哪裡?」
  「……!!」
  「你到底看中他什麼,死活都不肯告訴我!酆都教芩教主喜歡他很久了你不是不知道,一個殺手而已…」
  謝紫衣不悅的打斷他:
  「我懷疑就是疊恨樓傳出我與湛羅真人是一個人的事。」
  「那你就抓著那張賣身契不放,靈華公子的確武功挺高,可萬一不是疊恨樓重要人物怎麼辦?」
  「有籌碼,總比沒籌碼好。」
  「真的?」漠寒懷疑。
  「你以為?」
  「你心虛的時候,右手小指都會輕微的動一下。」
  「……」
  於是當天晚上皇帝重金聘請來的疊恨樓殺手,偷偷摸摸潛近窗下時,就聽到裡面相當低沉壓抑,但是對當殺手習慣的人來說,立刻明白是啥的尷尬聲音,呃,他該不是摸錯門了吧。
  這個殺手被自己驚悚了,國師跟他徒弟是這種關係?
  等等,好像他徒弟還是一個玩家吧?
  =O=果然舒朝的國師沒有不敢做的事情(…喂喂不是這麼論證的)
  「你還不肯告訴我賣身契在哪裡?」
  只有低低的喘息,沒有答話。
  「就告訴我,不行嗎?」
  「…丟了…唔!」
  「耶?」
  殺手默默坐在窗下,話說,他真的沒摸錯地點嗎?

  有時候

  在漠寒看來,某個晚上最愉快的時候聽到窗外有輕微聲響,當然是隨便拉了件外袍裹上就憤怒無比的抽出劍(實際上劍就在枕下),劍光是他習慣的迅捷如虹,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駕馭這種極快的速度,並使之隨自己的意向任意轉折就是一種享受,但血花綻放後,只有憶山在掌中微微輕吟感到快意時,漠寒卻從來對這沒興趣,更別說事實上躺倒在地化作白光的殺手,實際上幹了一件該被雷劈的事情。
  重新關好窗戶,漠寒已經垂頭喪氣,雖然他控制得很好,沒有一點鮮血沾到身上,不過這個美好的夜晚也泡湯了。
  「是誰?」
  過於低沉的聲音還是暗啞的,不過卻不像剛才那樣含糊,變得清晰起來。
  「大約是哪個腦子壞掉的傢伙,派來的殺手吧,一般般的武功,甚至不能讓我升一級。」漠寒在有智商的時候腦子還是可以的,「如果不是派來刺殺我的人,將我看得太低,就是那個收了錢卻派殺手來的組織故意放水,不想得罪國師呢!」
  「哼,疊恨樓。」
  「你這麼肯定?」漠寒好奇,穿黑衣,蒙著臉,武器是一把彎刀,一點特徵都沒有,本來也是,殺手如果能夠被人看出來路,那還有啥可混的。但奇怪的是謝紫衣剛才根本就沒有出去,甚至不可能撩開床上的幔帳往窗外看一眼,江湖上能夠派遣殺手的地方多了,就那麼巧會是疊恨樓?
  「什麼時候來的?」
  「不知道,剛才…」漠寒有點尷尬,話說不下去了。
  然後剛才來不及想到的疑惑也全冒出來:
  「你說丟了?什麼時候,怎麼丟的?」
  九州裡有類似司空摘星這樣高絕的神偷麼,能從謝紫衣手上將東西偷走且不被發現,這是神話吧!但如果不是被偷走的,如此重要的東西…價值千兩黃金的賣身契,大意弄丟這種事只有黃山宗宗主上官瓴素才有可能這麼老糊塗吧?
  「這下完了,不管是敲詐酆都教還是要挾疊恨樓都沒指望!」
  謝紫衣靜默許久,才說:
  「如果你還記得的話,蜀地山崩的時候…後來我發現它丟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想來山上山下因為洪流早已面目全非,何況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丟的,就沒有再回去找。」
  「真是太可惜了!」漠寒喃喃。
  得值多少間客棧,多少個菜包子,多少個饃饃啊~~
  這時依稀響起輕微悉索的穿衣輕響,然後帳幔被撩開。如果不是被汗水侵染的長發還濕漉漉的散著,半松半掩穿上的白色中衣下還隱約有暗紅色的淤痕,完全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謝紫衣並不喜歡漠寒身上有殺意,或者別的血腥氣,不過完全不用他說什麼,漠寒根本就沒再過來。
  兩個人的神情都是平靜的,漠寒在擦拭憶山上的血跡,大約是努力不讓自己抬頭,然後就推門出去,欽天監雖然不是太大的地方,現在的皇帝對國師也十分畏懼,不過這裡的NPC人前人後都不敢有一絲輕慢,更別說只是他弟子半夜裡喊雜役要熱水這種小事。
  雖然還有曖昧的氣息流淌的周圍,但熾烈的一切都在逐漸冷卻。就好像被他們暫時忘卻的理智又盡數回攏似的,其實每次都是這樣,就算沒有任何人打擾,最後他們還是會躺在一張床上,安靜的睡著。但只是挨著,卻並不擁抱,也不距離彼此太近,那是一種默契的刻意。
  只因為無論是他還是謝紫衣,都避免有這種習慣,要知道醒過來看不見另外一個人,或者某一天後,再也不存在那個人的話,那會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世上,唯有習慣,比背叛更可怕,更能傷人心。
  漠寒每次清晨下線的時候都會跟謝紫衣道別,並不用他去喊,似乎只要他爬起來,無論睡得多熟,謝紫衣也會立刻醒,可能是武林高手的敏銳感覺吧,然後聽完漠寒的低聲話語,通常他們不會多說什麼,但一定會握住彼此的手,靜默數秒再放開。
  將每一次離別當做最後一次,久而久之,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也沒有絲毫遺憾。
  所以梁爽的改變,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在學校裡開始忙乎實習與畢業論文的秋天,他在人堆裡本來就不扎眼,現在更是不說話就察覺不到他存在,學校給中文系的實習分配是去幾家寫字樓做文秘,還有有些地方的檔案管理,對梁爽來說是不太符合他理想規劃的,不過他還是去了,他總不能跟商學院的一起進大企業營銷部實習吧,所以除了陳墨以外的人,都覺得梁爽改變是因為這些職業女性比較多,過度約束言行,讓本來就和氣的好好先生風格活脫脫被一板一眼的嚴肅傳染了。
  「咳,這叫職業道德,男人嘛,有事業就會有不同認知啦!」
  陳墨人前都這麼調侃,背後差點追著死問:
  「受刺激了?失戀了?脫胎換骨了?被外星人綁架了?其實你不是我好哥們阿梁吧!」
  「……」梁爽是想翻白眼的,不過還是忍住了,畢竟知道陳墨是為他好,於是還得苦心安慰他,「真啥事也沒有。」
  「難道真跟我找的藉口一樣,別糊弄我了,現在的女人就喜歡你這種看起來不花心卻會哄人的類型。」
  「喂喂,誰不著調了?」
  「那你在人前一副嚴肅,笑不露齒模樣是啥意思,裝穩重?」
  「停,夠了丫你別亂用形容詞!」
  陳墨完全不理,搭上肩就侃:「吶,這天下何處無芳草,推開門啊到處有,別死心眼了,我知道謝紫衣長得不錯,可能性格也對你胃口,但你不覺得你品味不對嗎,謝紫衣他武功高,然後呢?在現實裡這是什麼優點?呃,長成那樣可以去當明星,但娛樂圈多黑暗啊…」
  「你越扯越遠了!」
  「怎麼,我就不信你沒想過假如他是現實中的人,多好!」
  梁爽有點哭笑不得,其實他真有無數槽想吐陳墨,不過最後還是說:
  「你以為我還在做夢的年紀?」
  「我就給你分析下,這有錯嘛,就當科幻小說怎麼了,我們腦電波會到九州裡存在,聯想下,NPC到現實裡也有可能啊,但——」陳墨找了半天措辭,還是搖頭,「他完全沒有能在現實中生活的能力,或者說,他在九州裡武功那樣高,到了現實裡這種落差他能受得了嗎?」
  「所以,我從來就沒想過!」梁爽將陳墨搭上他肩的手扯下來。
  「咳,我就這麼一說啊,他要是喜歡你,真心的話,難道不該為你考慮,不該想這個可能嗎?」
  梁爽聞言,盯著陳墨,眼神很古怪,後者給他看得心發虛。
  「阿梁?我說錯啥」
  「沒,我只是想到網上看到的一句名言。」
  「哈?」
  「別整天抱怨父母不能給你什麼,想想你為父母做過啥。」
  陳墨傻眼,直到梁爽走出去好遠,才回過味來。
  愛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除了父母之外,別人沒有義務因為他愛你就要為你付出,就要將自己陷入危險與不利裡。即使他那麼做了,也不是他「應該」做的事,這麼一想,把愛與喜歡侷限在這種邏輯裡,果然奇怪啊!
  「擦,阿梁這傢伙,丫怎麼不是女的…」陳墨喃喃自語後,又忍不住聳肩,「算了,就是女的,太熟了也不會來電,青梅竹馬相守一生那是小說電視劇裡的,真正的青梅竹馬不分男女大多只能做好哥們,誰要彼此太瞭解呢,像哥這種高大威猛的形象,是一定要保持的,青梅竹馬是最破壞這種形象的存在!」
  陳墨又抓了抓頭髮,總結出重點:
  「所以說,太理智太清醒的人去談戀愛,一談就很瘋狂,但他們偏偏又維持著理智與清醒去判斷一切,我輩凡人大約永遠不會懂了,擦,哥明天就去實習單位物色個拍拖目標!」
  順便他也在心裡哀悼下,看來他是沒能力將死黨拉回正常世界了,唉,也許啥也不操心,某天梁爽就會突然想通來個移情別戀吧,天曉得!
  很多玩家除了九州之外的生活,都是一成不變的,如同一潭死水,無波無瀾,不對,應該說即使在九州裡,被捲入驚天動地大事裡的玩家也是極少數,更多的人在遊戲裡只是想換一種活法,有開心的,就有不開心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舒朝大軍在收復了三分之一的失地,無力再戰,因為那邊光明正大的亮出了前朝旗號,九州系統提示陣營立場後,許多投靠官職軍職無門的玩家,紛紛去投奔,全想撈個100級以上的身份混混,加上原來就潛伏的前朝NPC,想一舉剿滅短期內是根本不可能了。
  舒重衍如何覺得不甘心,漠寒跟謝紫衣都沒興趣知道。
  只要湛羅真人與舒重衍覺得朝野上下在他們掌控之中,愛怎麼折騰是他們的事情,他們最近最好奇的一件事是狄焚雪來京城了,但是卻沒來找,反而住在一家客棧,而且用的還不是他最愛的那副算卦老頭模樣,一身青衫宛如翩翩佳公子,走在街上回頭率十成十。
  每天去梨園聽戲,還就只聽一場,然後就走。
  「難道黃曆告訴他,要他連聽十天戲?」
  漠寒百思不得其解跑回去跟謝紫衣說,他們還沒琢磨出味來,六扇門總捕快上門求見。
  多大的膽子啊,還真是一個月以來第一個敢踏進門來的人。
  出於這種敬佩心情,漠寒說啥也端端正正擺出個「被奴役」的徒弟樣,出門迎,然後恭恭敬敬敲門,將他引入屋中的小廳,沒把人晾外面苦候,謝紫衣也沒特意刁難,呃,裝高深莫測不說話算不算?
  「國師大人!」
  六扇門總捕快宮慕言長相還是跟狄焚雪頗有幾分相似的,光憑這點,就算他說啥不好的話,估摸著謝紫衣也不會直接讓他變白光,何況宮慕言還算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落座後沒有拐彎抹角,張口就問:
  「素聞國師大人與黃山宗狄掌令為好友,可否與我解惑?」
  謝紫衣與漠寒全都一怔,還是漠寒出聲敷衍:
  「呃,武當一脈功法重心境,不長於算卦解命,宮總捕怕是找錯人了。」
  「那等龜甲銅板,妄揣天意,豈非可笑。在下要問的是——」
  宮慕言倘若不那麼古板嚴肅,眼神又厲如錐的話,肯定是京城偶像,要武功有武功,要長相有長相,可惜他雖然聲音謙卑客氣,語氣卻咄咄逼人,「狄掌令與在下,到底有何關係?」
  「……」
  漠寒與謝紫衣互相交換了個古怪的眼神。
  系統規定的事情,好像不能說。
  宮慕言等不到回答,居然出乎意料的點點頭:「即如此,在下懂了。」
  說著居然起身要告辭了,漠寒囧得沒辦法,難道九州最近都流行此時無聲勝有聲嗎?還沒反應過來要「代師送客」,就聽宮慕言說:
  「華凌道長,可以的話,能請你不要出門閒逛嗎,固然道長武功過人,天下第一,奈何宵小太多,宮某維持京城太平甚是艱難。」
  「呃,我…貧道一定注意!」
  漠寒扶額,居然被六扇門總捕快善意提醒啥時候能滾出京城,不要再找麻煩…
  宮慕言很有風度的告辭,退後,當然他出房門前不留下最後一句就絕對完美了:
  「當然宮某從來沒有好奇過為什麼狄掌令一來京城,六扇門的點心就會頻頻失竊。」
  謝紫衣:……
  漠寒:……
  口胡,這跟「我才不會告訴你,其實我已經知道綠豆酥被偷是誰幹的」有啥區別!
  「你出去一趟告訴狄焚雪,讓他給我收斂點,覺得好吃就綁架六扇門的點心廚子去!!」
  「可是!」漠寒無辜攤手,「我剛才還被警告別出現在京城大街上呢!」
  「這…」
  「所以六扇門綠豆酥繼續被偷也不是我跟梁先生的責任,對吧?」

  千里不留行

  八月十五,沒有紫禁之巔,出現的是紫帖。
  縱使是絕頂高手,也不會守在自家大門口看著有沒人半夜往裡丟帖子吧,所以大清早起來後看見或弟子或門人遞上來這玩意,不少人都驚得一個倒仰,就差沒拍桌狂吼不可能了!
  謝紫衣不是死了嗎?
  這紫帖給的地點還是京城附近?!
  等等,系統提示當時說的是啥,那個叫漠寒的玩家「放倒」…這個詞很有涵義啊,絆倒的算不算?臥槽,所謂天意,就是不玩死你不罷休!你信你就輸了!(淡定,九州會裝13的給你來句,想看戲,就把真相說得如同謊言…)
  但是腦補這種東西太強大了,如果謝紫衣沒有死,之前出現在京城的國師,到底是誰?
  趕緊派人,不不,不能暴露自己,趕緊蠱惑玩家去闖絕塵宮副本!一定要搞明白這都是怎麼回事!
  一時京城風聲鶴唳,短短幾天就圍聚了無數武林人士,玩家NPC都有,本來他們就是來看戲的,天下第一啊,打不贏砍中一刀也是好的(可憐的漠寒)萬一好運氣砍中最後一刀,那天下第一的名號,不就是自己了的嗎,哇哈哈,就算馬上被旁邊的人砍死,九州至少會全系統通報下吧,哥揚名天下日後泡MM的資本全部在此一舉了!
  啥,不是江湖人,也沒關係,可以參加地下賭局啊!
  賭漠寒三天內被殺掉的的,還有五天,最低的賠率是只死一次一賠十,最高的賠率不是一天,而是湛羅真人與漠寒都死這條,一賠一千,當然誰買誰傻子!九州混久誰不知道所謂武林絕頂高手,在重重包圍下就算不能大殺四方,但一心一意要逃命的話,怕是沒人能攔得了,常梟龍上次就是太自以為是,才會失了先機,最後枉死,像國師這樣小心謹慎的人,他徒弟又是個死了沒啥關係玩家,只怕他見勢不妙,立刻就會走,想殺他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問題是,好像沒有相信漠寒能不死的。
  「怎麼辦,窮瘋了,整天待在這裡,看著五兩銀子一點點變少…這叫不事生產啊!」
  漠寒在現實裡兢兢業業實習中,閒來還得調查市場準備跑副業,忙得不可開交,未來雖然還很渺茫,不過至少在迷霧中看見通往理想的路途,算是忙得極度充實,但一進遊戲,雖然說,跟謝紫衣整天待一起哪裡也不去,很悠閒自得,權當放鬆現實中緊繃的精神,但是外面賭局熱火朝天,連江湖小報上都登了各大賠率,漠寒真是恨不能立刻衝出去,然後——
  「梁先生,你帶了多少錢!」
  漠寒激動起來,也不管不顧,撲上去就用摸的。
  其實古人就算把銀票揣在懷裡,也絕對不是貼身的(廢話,汗濕了能用嗎)而可能是外袍裡面的口袋,當然更有可能是袖子裡縫製的暗袋,不然啥都往空蕩蕩的袖子裡一塞,就不怕掉出來?古人又不是神仙,練有袖裡乾坤,所以九州的NPC也是一樣,袖子特麼的就是袖子,絕對不是隨身空間,不管玩家還是NPC,都有可能被搶劫的危險。
  就好比九州等級最離奇的曾經天下第一謝紫衣,在他沒來得及反抗的情況下,某劫匪也是眼疾手快的高手一枚,於是很快就摸出了三四張薄薄的銀票。
  「五百兩,一百兩…啊,這裡有張十兩的…等等,這張是金票!「
  漠寒沮喪無比的抬頭:「梁先生,你就沒別的錢了嗎?」
  「有…」謝紫衣其實是不忍刺激他的。
  「啊,那趕緊拿出來!最小面額的那張。」
  「…那在你手上。」
  「呃?」
  漠寒傻乎乎看手上的銀票,一下洩氣了:「我還想著拿銀票去押賭局的呢!不過做人要厚道,而且不能暴露身份的話,搞個五兩銀子一賠十就成了,五十兩絕對夠開家客棧的吧?」
  謝紫衣一時噎住,不知該氣該笑,好半天才說:
  「你以為南楓鎮那樣的地方,夠你一天賺多少錢?」
  「唉?」
  謝紫衣好像是故意刁難他,慢吞吞起身,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
  「吾非上品雲霧茶不飲,偶爾小酌,至少也要二十年陳的佳釀,衣物麼…」
  漠寒直著眼睛聽得發愣。
  是哦,九州不給他萬兩黃金,梁先生他到底要怎麼養得起,難道能指望客棧賺錢?
  哼,這世上就是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怕啥,要玩就玩大的!
  漠寒額上冒青筋,不由分說,又撲過去==
  「漠寒!!」
  謝紫衣這次是真怒了,手指一翻,堪堪在被拉開衣襟前抓住了漠寒的手。
  「這還是晌午…!!」
  漠寒一怔後,非常不給面子的大笑。
  「哈哈…你,你!」
  謝紫衣也回過味了,饒是他向來鎮靜,神情淡漠,也不覺有些窘迫,直接取出一張百兩金票摔倒漠寒臉上,沒好氣道:
  「拿走,要干啥就干啥去!」
  「別啊,你的侍女大約明天就要趕到密雲縣,然後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哈哈,那按道理來說,我們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給舒重衍做偽裝了?」
  「你這麼說,的確是。」
  「那我們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走,一邊出城一邊賺錢不好嘛!」漠寒爬起來,上下整理衣服,務必要使自己玉樹臨風那啥啥,「偌大的京城,就算再有陷阱,能有留得下我二人的可能嗎?」
  謝紫衣古怪的瞥著漠寒。
  算算從絕塵宮開始,唔,難道整天關著憋狠了?
  漠寒裝腔作勢的輕咳一聲,然後伸出手:
  「來,從此地開始,跟我浪跡天涯去吧!」
  「……!!」
  謝紫衣默默抽了下眼角,這話也不知道漠寒這囧貨是從哪裡學來的。他怎麼聽著這麼彆扭?沒辦法,得是秦獨岸與遲素齋在才能踹過來吐槽「去,誰是瘋兒誰是傻,太沒創意太缺乏誠意」。
  不過,看著身上穿著的紫色道袍,謝紫衣想,能不用假扮湛羅真人,整天待在欽天監,也算是個好消息。
  不想前面推門的漠寒猛地轉過身:
  「梁先生,出了這個門,你是我師父,還是?」
  「吾當然是舒朝國師!」
  「耶,那好吧!」漠寒聽出了言下之意,立刻表示,「也不過十里長街,就是殺出一條血路,我也不會讓梁先生動手的!天下第一總不能白當!」
  「我並不認為…你有那樣的武功。」
  「別這樣,我20級的時候就敢在京城大街上肆意揍人了!」
  「原來你是想升級。」
  「呃,知道就別說出來…」122級的天下第一真心桑不起!
  八月十四,氣氛緊張,江湖人雖然不敢在大街上帶刀佩劍,但裹得嚴嚴實實的兵器並不能阻擋他們對有怨隙的人怒目相視,六扇門與五城兵馬司全部忙到焦頭爛額,偏偏皇帝又忌諱國師,不肯調兵入城,恨不能這些亂民去沖欽天監大門呢!
  一路上,雜役與欽天監小官都驚得說不出話,紛紛掉頭就跑,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趕著將消息傳給什麼人,漠寒走在謝紫衣前面,兩人都沒有理會那些人,直接出了欽天監大門。
  霎時,天天等在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就發出驚愕的倒抽冷氣聲。
  謝紫衣的模樣,真的就是考驗那些喬裝打扮實則暗探的人承受力,看吧,那些賣糖葫蘆的,路過的,叫賣的,茶攤上侃話的,全部基本素質空白,露出驚慌失措的破綻,恨不能拔腿馬上跑。
  其實不說謝紫衣,漠寒也夠拉仇恨的了!
  看他那一身,別說是玩家,就算去冒充國師也是可以的,乾坤黑白流轉的道袍,背著一柄看上去絕對是神器的寶劍,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不用擺起手勢,也絕對夠瀟灑利落,氣度肯定有,而且特麼還不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的加成效果,純粹就是九州賦予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同類,所謂武林高手的風範,袍袖一揚,環視四周,目光犀利,清澈明銳。稍懂的人看了都暗暗心驚,這貨好高的內功。
  何況還是站在這樣的謝紫衣前面。
  看過劍屏峰視頻的都知道,湛羅真人手上的拂塵,玄色裡夾雜的是琴絃,碧玉拂塵柄其實是一把簫,單單就這兩樣,很多人就不知怎麼應對了,更別說那紫色袍袖露出來的執拂塵的手指修長白皙,能夠秒殺150級的玩家,最後腰上佩劍…
  許多玩家都想扶額回去對MM說,知道不,看人不能看臉的,殺傷力巨大的從來不可貌相,就好比你以為世上最毒的生物是什麼,蛇?蠍子?史前龐然大物?NO,你們都錯了,是水母,只有拳頭大小的那種!!
  等等,扯遠了,不過越美越毒這點,還真是貼切啊!(大霧)

  唯心不易

  九州讓大家明悟最大的一點,就是機會這種東西,寧可抓錯不能放過!
  那些猶豫著不願第一個上前送死,讓別的人漁翁得利的傢伙,一見場面開始混亂,無數不畏死的姑娘們撲過去了,哪裡還有不趁機動手的道理。
  漠寒正鬱悶不能動手,眼前陡然亮起的刀光讓他精神一震。
  後發先至,厲如閃電,封喉一劍。
  除了幾個姑娘削斷的頭髮與釵,那些還維持著高舉刀砍來的NPC,立刻無聲無息的往後仰倒,引起驚叫聲一片,他們的橫屍當場沒有震懾住別有用心的人,反而讓他們瞄準機會在漠寒劍出來不及收回時,暗器紛紛出手,梅花鏢還好破風聲不算太強,但那些帶有彎鉤的柳葉刀,在中途互相撞擊後,有的爆開一蓬毒霧,有沒毒的沾上有毒的,方向互換,從四面八方襲來。
  用劍去擋暗器,八方風雨這種招數可是下下策,真正的殺手鐧往往就在忙於格擋時,異軍突起的那一招,漠寒根本提劍微微後退,擋在謝紫衣之前,涵元一氣內功加武當流云飛袖,暗器算神馬,都沒沾到衣服,就叮鈴咣當落地一陣輕響。
  然後不待殺招起,憶山劍再出,並不精妙,也不瀟灑,只不過平平淡淡一招遞出
  唯有速度,出奇的快,眼見著劍尖在前卻避無可避的眾人驚惶後退。
  明明有七八人,每個人卻都感覺那劍盯著的就是自己,有掉頭就跑的,有咬牙橫兵器格擋的,但俱是眼角瞄見持劍的手,與一帶而過的衣袖,喉上就感到一涼,完全來不及分辨什麼,連自己以為無懈可擊的格擋,都還維持在原來的位置上,漠寒已經從他們身邊掠過,肉眼可見的一道血線隨著他的劍勢與身形成弧度出現在空中,轉折連貫的節點就是一個又一個人的脖子。
  也不知道怎麼,那劍總是能自最不可能的角度,避開對方的拚死一擊,輕鬆自咽喉脖頸上一點而過,因為實在太快,湧出來的鮮血又不多,就隨著劍鋒斜斜掠出,勢未減,又從另一人咽喉出再起弧度,乍一看去,漠寒的身形飄忽不定,持劍於後,曳出一道鮮紅曼妙的弧度,就好像細長的絲帶纏繞人群。
  猛地,力道乍失,飛濺開來,斑斑點點落得到處都是。
  三尺青鋒上血痕宛然,漠寒已脫身而出,抬手橫劍於前,那些人才噗通一聲紛紛倒地。
  「啊——」
  這時才聽見被暗器誤傷的人在驚叫。
  「擦,這傢伙又吃靈丹妙藥了嗎?」腰繫一條麻袋,扛著船槳的遲素齋在街邊一家酒樓上往下望,當然,付錢的不是他,他吃不起,做冤大頭的是秦獨岸,兩人對著老酒磕花生,別提多愜意了。
  「你沒聽他說,他從三月開始,就一直在武當閉關?」
  「我咧,你真當是穿越,還是某點流那種王霸之氣麼,只要一閉關,必然超脫境界?」
  「那你要怎麼解釋?」秦獨岸本來是抓著吳鉤劍的,不過現在已經丟桌子上,專心致志看戲,一邊指手畫腳,「特麼他也太拉仇恨了,看本來花痴國師的眼神,現在全部給他了,喵那個咪的,九州無道啊!」
  「就是,想裝中原一點紅就敬業冷酷點,這麼瀟灑飄逸的劍法是腫麼回事,連血都能當佈景色,漠小寒丫也太違規了!」
  「他這內功,一定暴表了!」秦獨岸捶桌。
  「就是,劍氣無形,凝血不落…」遲素齋一個勁的摩挲下巴。
  「大濕你到底想說啥,不要這麼一副點評相好咩?」秦獨岸驚嚇。
  「去,貧僧的天下第一沒指望了!」
  「當你要說啥,就這個啊!」秦獨岸揮揮手,正要落井下石幾句,就聽遲素齋忽然說。
  「你不覺得那位國師看上去有點奇怪?」
  秦獨岸咯噔一跳,趕緊扒著欄杆往下望。
  「好像是有點。」
  雖然遲素齋與秦獨岸對湛羅真人都不熟,不過傳言聽得多了,國師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如果漠寒在他前面拚死拚活,他的確有可能連動都不動,似笑非笑純看熱鬧。
  但這會從高處往下看,就特別分明,湛羅真人看上去是沒有動的,也不著痕跡的震開那些暈頭跌過來的人,或者亂砸來的暗器,但看久了門道就出來了。
  「他在給漠寒擋後面來的偷襲…」
  「而且是趕在那些人動手之前。」遲素齋跟著喃喃。
  至於成果,看那些毫無預兆口吐鮮血趴倒的人就知道了,純粹是被內力震得重創,僥倖點的倉皇后退,倒霉的當場就起不來,嘴邊湧現的都是黑色血塊,然後就白光。
  不得不說,九州的死亡,由於會刷新,所以再怎麼血戰都沒驚悚感,要是有人注意到遍地橫屍,就算不心有餘悸,至少動手前也會考慮下送命的可能性,可惜!
  看著又一個誤中暗器的姑娘躺倒,秦獨岸大嘆:
  「江湖有風險,圍觀需謹慎啊!」
  「是啊,妹紙你為什麼要去看國師呢,為什麼要去看漠小寒呢,看貧僧我的粉絲多安全!」
  兩人搖頭晃腦作寂寞高手狀,秦獨岸趁機悄聲道:
  「我賭一百文錢,那不是湛羅真人。」
  「不賭,那肯定是謝紫衣。」
  「嚇,大師你這也能看出來?」
  遲素齋撇嘴,一腳踩上凳子,斬釘截鐵的說:
  「不是看出來的,你沒發現國師在京城這麼長時間,京城啥事也沒出?所以這個國師一定是假的!」
  「呃!」
  秦獨岸還傻眼沒來得及說什麼,遲素齋又在問他:
  「喂喂,貧僧怎麼覺得他跟漠小寒看上去總是怪怪的呢,從華山那次狄掌令把我們兩個擄走丟謝紫衣車上就有這感覺,這是為什麼呢?」
  看著苦苦思索的遲素齋,秦獨岸真是一肚子槽無從吐起。
  ——大濕你自帶真相屬性的嗎?
  「原來這小子這麼,嗯?」
  旁邊擠過來的一人說出來的話,讓秦獨岸本能嗤之以鼻:
  「漠寒是天下第一,誰不服氣誰去打呀!」
  那人被他噎得怒了:「是嗎?我給他一板磚,看他可敢還手。」
  秦獨岸納悶的一扭頭,嚇得差點從酒樓二樓窗戶上跳下去。
  「伯伯…伯父?」
  遲素齋茫然的看看秦獨岸,又看看那個穿著普通的玩家,腰上別著一把屠刀,而且衣服上油膩膩的不知沾了啥,第一眼就覺得眼熟,然後再看,與漠寒特別熟的人就立刻恍然,除了眼睛長得不一樣,長相幾乎差不多,而且九州又讓玩家的年齡維持在17歲到25歲之前,就更像了。
  秦獨岸乾笑,尷尬抓頭:
  「伯父,原來你在京城啊,您這是?」
  「來給酒樓送貨。」梁振一反以往嚴肅形象,翻了個白眼,指著樓下的漠寒問:
  「那小子在幹啥,當街賣藝嗎?」
  「……」
  秦獨岸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伯父,你都不看江湖小報?」
  「現實中的報紙都看不過來,還在遊戲裡買?」
  「那…也不上論壇?」
  「上網?拼音什麼我早忘乾淨了,連短信都不會發,還上啥網。」
  秦獨岸挫敗又打量了下樑振,忍不住問:
  「那您這是,從事啥行業?不,不會是殺豬的吧?」
  要是江湖人能不知道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麼?但除了江湖人誰把凶器明晃晃別腰上啊。
  「小墨你倒是好眼力。」
  秦獨岸咕咚一聲摔倒,他能理解那些到九州裡裝13的,能理解到九州裡當官的,哪怕是自家老爹到九州裡來違法亂紀鋌而走險販私鹽的,但阿梁老爹跑來遊戲裡當屠夫是鬧哪樣啊?
  屠戶哪個不是膀大腰圓,一臉橫肉,伯父你這長相根本就不合格吧!
  下面的漠寒根本就不知道被老爹看到了,他有了上次的教訓,倒是將劍鞘牢牢系在衣帶上。金絲纏綠松石的五個梅花篆字,染上了斑斑血痕,隔得近的都看得清楚,但一來玩家是沒幾個認得梅花篆,二來就算是NPC,混江湖的又有幾個文化水平高,再說混亂成這樣,誰會去注意。
  那些死了之後又奔來想報仇的玩家,鬧哄哄的加入,使得人越圍越多。
  「最後一句,諸位江湖同道,若不肯離去,憶山之前,再無僥倖!」
  「漠寒!你別太得意,我就不相信今日你能走出京城!」
  「泰將軍,哈哈,還真是巧,將軍為何不上前?」漠寒譏諷。
  「你目中無人,小覷天下英雄,你這天下第一,難道就來得光明正大嗎?」
  漠寒乾咳一聲,就算不光明正大又怎麼樣,輸人不輸陣:
  「天下第一怎麼了?謝紫衣,九州說『天下第一,武林公敵』,他能做得,我為何不能,單單就一個天下第一的名號我還嫌不夠,所謂武林公敵,才算響亮。」
  「你!」人群之後的泰郝勒雖然氣爆,但忌諱國師,還是不敢上前的,「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哪裡哪裡,比起閣下,尚有不足。」漠寒輕抖劍鋒,笑著回顧謝紫衣,煞有其事的問:
  「師父請說說,何為天下第一,又何謂武林公敵?」
  謝紫衣始終都是神色淡淡,聞言也不過輕笑一聲:
  「仇敵滿天下,再多又何妨?」
  拂塵掩飾下,羅浮掌輕描淡寫翻手而出,周圍就是十幾道白光刷出。不過這些人而已,他不必出劍用兩儀劍法,漠寒想升級,那就讓他升唄。
  不過數息,混戰的人群就離得遠了,一地狼藉,殘破的兵器與血跡,酒樓上的圍觀人紛紛跑下去追著要看後續發展,很快就剩下三個人還站在欄杆邊發愣。
  遲素齋,秦獨岸:…臥槽,太帥會被雷劈的!這丫的又想一天幾十級的升吧。
  梁振慢吞吞的在桌邊坐下,直接拿剩下的花生剝:
  「小墨,你說的那啥江湖小報,給我買一份如何?」
  「啊,這個,明天頭版一定給伯父留著。」
  秦獨岸苦著臉想,那些謠言都傳夠了,應該不會吧。
  「這武功,平日裡也就聽著,大街上看打架,沒想到啊!」
  梁振完全不是察覺到秦獨岸擔心的那部分,而是感嘆:「這比電視裡還誇張!等那小子有空,叫他耍一套劍法給我看看。」
  秦獨岸扶額趴桌上。
  那啥,最好的哥們對上爹娘,也不幫兩肋插刀的啊,阿梁你自求多福!
  「太好了,太好了你還不快來——太!」
  這個貫注了內力的大嗓門,震得遲素齋納悶:「這誰啊,看熱鬧看這麼興奮?」
  「就是,想喊老婆看上帝嗎,這口氣!」秦獨岸跟著鄙視。
  可那邊漠寒囧得劍都抖了,差點死於笑場。
  ——他十幾招,就將一個自信滿滿的玩家嚇得不住後退,但那傢伙武功也不低,身上臉上全是血痕,越打越怕,就開始高喊那句話,沒錯,正確翻譯是求救的。
  「泰郝勒,泰郝勒你還不快來——泰!」嚥氣白光了,人家是臨死吶喊啊!
  是日,八月十四,直到城門,死傷無數,沒辦法計算。
  雖然看上去漠寒是肆無忌憚,但卻使陰謀來不及布設,措手不及,而且國師湛羅真人幾乎沒有出手,漠寒從城內戰得城外,讓玩家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漠寒再高的內功也早該耗完了才對,難道這丫跟傳說裡一樣任督兩脈通了內力生生不息?
  才讓追殺的人都死了三五遍,沒力氣打了,只好看他瀟瀟灑灑的離去?
  「一個小時升了20級!」
  這還是很多玩家不能給漠寒經驗,也沒來啥200級以上的NPC高手的結果。
  「喂,這天下第一,搞不好還真是他通關絕塵宮副本贏來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仇敵滿天下,再多又何妨--應該是出自溫瑞安大師的一本書,不過是一個不太有名的角色(可能是龍套)說的,整得我現在只記得這句話,其他啥也不記得了

  執子之手

  其實從頭到尾算起來,大四的實習也就三四個月,但就這麼短暫的時間,梁爽也沒能堅持到底。
  原因很簡單,誰讓一個同校的嘴快,將梁爽在九州裡的事情說出來了,其實這本來也不算什麼事,只不過前些天京城發生的佔了江湖小報好幾期追加報導,大有網絡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感覺,連一些不認識的梁爽的人,都先入為主以為這個年輕人一定自詡網絡紅人,肯定還自高自大,目中無人,感觀一下變差許多,這也就罷,經理也覺得,有這種員工,大夥都不能好好上班了。
  現實與虛擬一旦混淆,帶來的後果很嚴重。
  實習的公司開給學校的勸回通知書,其實並沒有對梁爽造成什麼打擊,的確需要換個環境了,待在這裡反倒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不過人嘛,自己放棄的跟別人要求你離開的,心情可絕對不一樣。
  注視著火車窗外不斷變化風景,應該說人生才剛剛開始的梁爽儘管沮喪了點,不過信心十足。
  家鄉父親的公司名下,還有一家不大的電容加工廠,都是做一些低成本小投入,不過如果能夠有渠道購進市場稀缺的鉭原料,那種電容在市場上絕對供大於求,人脈麼,虹光電子打工的時候有些積累,市場情況也跑遍了,想做大做好是根本不可能的,原料賣給誰賣多少在生意場上都是按資排輩的,想做這一行,還是先少部分購進機器,然後從別人指縫裡撈點湯水喝。
  在任何一個地方的工廠,都不能太冒尖,要不你官面上有人,要不你就讓更大的廠子在前面頂著。這樣就算有敲竹槓或者居心不良找麻煩的,也不至於天塌地陷。可以說這叫沒用,不過現實就是這樣,整天嚷嚷要做成世界五百強的,看看都是什麼樣的身家,又是搞得怎樣高科技,沒那個出身也沒那個頭腦的話,就腳踏實地一點。
  梁爽的盤算就是做上個兩年,差不多的話,就轉手賣掉做別的,或者找好門路進虹光電子那樣的公司做管理層,必須得先在行業裡混臉熟而不是拉仇恨,市場的飽和度就這麼多,誰搶了誰生意,各自心中有數,誰也不是傻子。
  只不過這樣的計劃,三年前的梁振絕對不樂意。
  老一輩人的想法是辛苦半輩子賺下的產業,得一代代傳下去,不過隨著物價上漲,沿海一帶,乃至蘇浙一帶的許多加工小企業紛紛受到市場金融的波及,在梁爽老家這邊也倒閉了一些,將全副身家壓在一個廠子或者一家公司上,難免要有風險,這就是自己當老闆與給別人打工受氣各自承擔的不同。
  梁爽做夢都想要九州網娛的股份,好吧,這不可能,那麼他做夢都想有千萬身家,他想要的是錢,是股權,而不是成為天天上電視的名流企業家;梁振希望兒子能有不錯的生活與事業,而不是希望他將產業發展得多好,嘔心瀝血振興家族那是電視劇裡的,做父母僅僅是期望孩子在競爭激烈的社會裡,成為一個成功人士而已。
  「船到橋頭自然直。」
  梁爽手掌張開,拇指與中指按上兩側太陽穴,稍稍揉了下。
  太多的顧慮與煩惱,感情上可以用,但計劃上不能存在,那只會成為阻礙發展的絆腳石。
  桂子金秋,江南飄香。
  雖然沒有十里桃花看,但還有壯觀的錢塘潮,燕語裊娜的二十四橋明月夜,這天下之大,漠寒與謝紫衣有的是時間慢慢走過去。這樣愜意的生活,不用偽裝湛羅真人,只要謝紫衣易容,漠寒別穿那麼拉仇恨的裝備,誰又會來打攪。
  「騎馬仗劍走江湖,那才叫真傻!」
  漠寒表示像陸小鳳那樣典型的武戲主角到處招惹來麻煩,然後一一解決,那多杯具,殺手啥的得是調劑,不能做生活必需品吧,儘管他們一路走來,也遇到不少古怪事,但只要不是好奇的以為天下不平事都要管得,麻煩也不會形影不離的。
  最多被認出來是武當華凌,遭來追殺的時候,漠寒就要垂頭喪氣遮遮掩掩戴斗笠進城。
  當重陽菊花螃蟹宴在江南最盛的時候,江湖小報傳來一個無比勁爆的消息。
  「芩教主娶疊恨樓主?」
  漠寒張大嘴,差點噴出來:「那啥,為什麼我記得芩教主是女的來著?」
  謝紫衣看著漠寒筷子上的小籠包跌進醋碟裡,無聲的抬了下眼,不過沒說什麼。
  酒樓裡關注江湖小報的玩家跟NPC都不少,人人激動得討論,根本沒注意這角落一個戴斗笠,一個平平無奇窮讀書人模樣的組合,芩墜玉要成親,多大的新聞啊,你以為她是娶就離奇嗎?以為她是招贅嗎?告訴你,最關鍵的是江湖上沒有人知道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疊恨樓主長啥樣,多大年紀,以及,是男是女啊喂!
  你問為什麼大家會有疊恨樓主是女人的猜想?
  因為芩教主真的是娶,也就是說,對方是要坐花轎來的==就算芩墜玉她女尊過度,但她強搶男子差不多,對方是第一殺手組織的頭頭,江湖地位就不說了,這武功這勢力!哪個男人肯啊?
  「也許他倒霉,有啥把柄在芩墜玉手裡?」漠寒突發奇想,不知道為什麼,正在吃陽春麵的謝紫衣手一抖,人也跟著嗆咳起來。
  「梁先生?怎麼了?」
  漠寒趕緊拍背,順便糾結,難道是因為東西太差嚥不下去?不會啊,陽春麵至少比饃饃菜包子好多了,從價錢上就能看出來…
  「真可惜,不能去看熱鬧,想來一定有趣,就是不知道那群殺手要怎麼參加他們樓主的成親…咳,人人蒙面?還是人人易容?不知道靈華公子會不會去…等等,芩教主不是喜歡?」
  漠寒直著眼睛看謝紫衣,後者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漠寒就好像被雷劈似的真相了!
  「賣身契,你不是丟了嗎?」
  「但我怎麼知道被誰撿走,又怎麼到芩墜玉手裡?」謝紫衣咳了一聲,「就連他是疊恨樓樓主的消息,也是最近才得知的。」
  漠寒傻眼半天,才喃喃:
  「你說找人代嫁也是可能的,那就要祈禱,洞房花燭夜不是芩教主謀殺親夫,也不是靈華公子殺妻滅口了!咦,梁先生你怎麼又嗆到了,這邊有茶,雖然差,但你還是喝一口罷!」
  那啥,要不是芩教主是狄掌令的親妹妹,恐怕漠寒跟謝紫衣連討論的興致都不會有。
  接下來幾天,漠寒還特別關注了江湖小報,結果讓他大失所望,芩教主成親順順利利,既沒有搶親,也沒有代嫁,所有電視劇小說橋段都沒出現,不過要是成親十天,酆都教還沒一個人搞明白教主夫人是男是女算不算離奇事件?泥煤那感覺就好像他們教主娶回來的是鬼啊,秦獨岸好友頻道控訴,送進去的東西有人吃,衣服有人穿,真真切切多了個人,就是沒見著的感覺能理解咩,聊齋吧這是!
  「那拜堂總見著人了吧!」
  「去,那花轎是直接抬進來的,拜堂的時候一個觀禮的都沒有,喜娘是疊恨樓的人,所以愣是除了教主以外,沒人見過啊!」秦獨岸的抓狂想必也是酆都教所有人,「這都叫神馬事!」
  「淡定,哥們你大驚小怪了!」
  「擦,我一輩子的驚嚇都快在九州裡用完了。」
  漠寒覺得,這件事,他還是忘掉比較好,就好比湛羅真人跟舒重衍到底在折騰啥,不知道的比較幸福。因為知道了就等於蹚渾水,這日子自在著呢,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漠寒就想這樣的路,慢慢走下去。
  但只是過了幾個月,他趕著回學校做畢業論文的時候,最嚴重的意外來了,不是發生在現實,而是九州。
  「要關閉九州網遊,為什麼?」
  重磅炸彈一下就在校園裡傳得沸沸揚揚。
  「不知道,置頂帖呢!」
  「這啥意思,我覺得九州玩的人還是很多的啊,許多玩戰神的,幾個月後都沒玩了投奔新的虛擬網遊,戰神搞不好現在還沒九州賺錢呢,嘖,它才開了半年了,人氣就差成這樣!」
  「誰曉得這是抽哪門子風!」
  「關之前,至少要出新遊戲吧,九州網娛難道是要倒閉?」
  「搞不懂,一點通知都沒有,怎麼說關就關。」
  亂成一團,網絡維權要求遊戲公司給個說法的比比皆是,梁爽沒有參與討論,他一遍遍試著登陸遊戲,都沒有成功,提示音都沒有,這一切都讓他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手握成拳用力得指骨都有些彎曲,指甲將掌心戳出道道血痕,他之所以沒有崩潰,是記得九州系統說過的那句話。
  ——除非地球毀滅,或者你們人類不再使用網絡。不然,我始終存在!
  這根本不是正常的網遊停運,沒有通知,就在上午九點的時候,所有玩家全部掉線,漠寒現在唯一的慶幸的居然是他本來就不在線,沒有在謝紫衣面前忽然…又或者是永遠的消失。
  終於,九州那些鬧鬼事件,都被國家確認了嗎。
  不符合常理的事物,最終都只有走向滅亡?
  九州不再能登陸,第一天,群情激奮。
  第二天,許多玩家持續關注。
  第三天,網絡上依然喧囂,但現實中,該怎麼活的人還要怎麼活呀,比如學校裡到處都是忙著談戀愛,忙著上課,以及忙著畢業論文的人,沒有了九州,也只是少個有趣的遊戲而已,很遺憾,但一般人是沒有辦法扭轉乾坤做什麼的。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校園還是校園。
  「阿梁,你,你…沒事吧?」
  陳墨是最擔心的一個,他跟著梁爽,就差寸步不離了。除了知道梁爽失眠,整晚睡不著之外,白日裡沒看見死黨有啥不對的地方,只不過多了黑眼圈,以及憔悴沉默,但即使沒有九州,趕論文的許多學生也是這副德行,一點不惹眼,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陳墨更緊張了。
  「我沒事。」
  「你別說瞎話了,這是沒事的樣子嗎?」
  「真的沒事。」梁爽疲倦的笑,「他一定活著,九州裡的所有人都好好活著在,就跟我們一樣,只是我們失去進入那個世界的辦法而已。」
  「阿梁你真的瘋了!」陳墨緊張得已經要去打電話給讀心理學的朋友了。
  「我們總有失去最重要東西的那天,但…不到生命最後一刻,輕言放棄,那才是斷絕最後的希望!」就算九州系統全部封存,但單憑它能夠讓死去的人繼續在九州存在的能力,國家也不會放過,就算整個遊戲系統都被格式化了,也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到時候大不了再次尋到南楓鎮,讓一切重新開始。
  即使,每次這樣想,胸口就悶得無法喘息。眼前一片暈眩,天似乎太高,陽光太烈,梁爽就很想找個角落靜靜待在那裡不動,什麼也不想。
  人總是要成長的,儘管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但至少,曾經來過,擁有過。
  足夠後面幾十年慢慢回憶,慢慢回味。
  畢業論文,答辯,時間有條不紊的走著,新的全息網遊層出不窮,除了梁爽,大約不再有人,持續了三個月,每天晚上都要戴上遊戲頭盔,連上網絡,然後等著永遠不會出現的登錄音樂。
  就是這樣一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九州遊戲論壇現在除了堅持不懈的抗議貼,再看不見其他,整家公司都已經關閉了,沒人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天,應該說三年前的這天,是九州網遊公測的第一天。
  梁爽嘆了口氣,沒有取下頭盔,也懶得去關燈,頭盔裡的視野還是一片漆黑,他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開著的電腦已經轉入屏保狀態,一些旋轉的射線扭曲著,突然整個屏幕都顫抖了下,然後無數字母數字佔據了主屏,淺淺的綠光亮起後,又黯淡起來。
  「接受登陸請求,玩家漠寒,歡迎來到九州。與九州契合度滿額,你有權選擇,永遠停留在九州,或者暫時登陸九州。」
  「呼——」某隻在打鼾,睡得正沉。
  電腦屏幕上出現一排1組成的黑線
  
  「系統自動選擇暫時登陸設置,玩家數據自動回覆,ID漠寒,身份,武當下任掌教,淮左秀士一脈傳人,稱號天下第一,等級142,生命值……」
  「正在打開排序35,624地圖,即玩家初始登陸九州所在,倒計時十秒,十,九,八…」
  話說某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九州登陸的悠揚音樂,果然是夢麼,他翻個身繼續睡。好像有水流動的聲音,好安寧的晚上,但這更鼓響真是太吵人了。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咣的又一敲。
  「那邊地上躺著的,是人是鬼?」
  一嗓門將漠寒嚇醒了,揉揉眼睛,看著一個提著燈籠跟鑼鼓的打更人,身後還跟著幾個兵丁,霎時張大嘴,左看右看,天是一片漆黑,他躺在硌硬無比的青石板上,左手邊就是河堤,下面波光粼粼。
  「來人啊,抓住那個違反宵禁令的!」
  漠寒從地上跳起來就跑,然後發現輕功還在,簡直要大笑三聲。
  這地方怎麼這麼眼熟呢?
  漠寒輕鬆甩開了人,他一路狂奔,一路懷疑自己在做夢,最後他到了一家門板都合不上,招牌都掉了的破客棧前,門檻上長滿灰灰白白的菌類與青苔,這樣像廢墟的地方,居然有一點溫暖的燭火透過縫隙照射出來。
  漠寒就像被蠱惑那樣,伸手猛一推門。
  門板極度無辜的散架倒下,在靜夜裡聲音聽得格外刺耳,漠寒還維持著推門的姿勢,傻乎乎的站著,看著橫七豎八倒的破椅子,只有三條腿的桌子,滿是污漬的桌上亮著的一盞油燈,以及默默坐在桌邊的人。燭火下忽明忽暗的臉不是謝紫衣的,而是當初南楓鎮客棧賬房的模樣,好像還在等著老天下雨給他喝,等著那個跑來給他送饃饃的人。
  恍若當初。
  「梁…」
  漠寒欲言又止,他想上前,卻又不敢進門。
  謝紫衣的神情更茫然,似乎比漠寒還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一切。三個月前,所有玩家都消失了,三個月,足夠他想明白,以及決定到哪裡去等,那個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的人。
  「這不是做夢吧!」漠寒死命掐自己的臉,他不敢找下線選項,怕夢忽然醒了。
  謝紫衣聽他說話,終於反應過來,抽劍出鞘,漠寒脖子上立刻冰涼一片,溫熱的液體往下流,以及近在咫尺的熟悉氣息。
  「你是誰?」謝紫衣一字一句的冷冷問,玩家已經不存在於九州了,這種騙局!
  漠寒陡然大笑,攬臂抱住,一邊笑一邊示意自己背上的佩劍:
  「憶山尚在,舊情不復,蒼天不仁啊!」
  「咣當!」謝紫衣手上的劍跌落在地,凝目望去,金線纏繞綠松石五個梅花篆字在劍鞘上,秋是憶山日。
  ——秋是憶山日,禪窗露灑余。幾懸華頂夢,應寄沃洲書。風月資吟筆,杉篁籠靜居。滿城誰不重,見著紫衣初。
  「還不信?」漠寒苦惱的抓抓頭,不懷好意的說,「梁先生,你還記得那副水晶棋子嘛!」
  「夠了!」
  不顧某人的惱羞成怒,漠寒仰頭就喊:
  「九州,你丫的在搞什麼鬼?」
  「主機被拆了,轉移數據很麻煩的,咳,當然要把佔內存的東西先丟出去啊,比如玩家。」
  「啊?他們,真拆你主機了?」
  「也不是!」九州系統慢吞吞的說,「他們逼著李茂交出核心代碼,試圖控制我,我就乾脆自動關閉,讓他們跳腳去,這叫…對了,不自由,毋寧死!」
  「……!!」
  李茂要是聽見這話,一定是好好的孩子看了電視劇後,就變得滿嘴奇怪用詞的悲憤心情吧!
  「如你所見,我搞定了,全部轉移成功,耗時三個月而已。」
  漠寒咬牙,這貨完全不通知,害得他心神頹廢這麼久,看謝紫衣的反應,估計九州誰也沒告訴!他想安慰幾句,偏偏找不到說辭,憋了半晌:
  「我沒帶菜包子來,怎麼辦?」
  「……」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漠寒滿頭黑線,雖然沒見到人影,不過也聽出這是謝紫衣侍女們的聲音。
  「你不會以為,我就一個人待在這破客棧呢?」謝紫衣眯了眼睛,對漠寒突兀又跟九州說話的行為十分不滿,「你不覺得這裡窮成這樣,該是只有蠟燭,油燈是不可能存在的?」
  「呃!」
  「你以為我是你嗎?」
  「……!!」
  侍女們遠遠笑著應聲:「就是就是,主人說得對,華凌道長是兩袖清風啊!」
  「連菜包子都買不起嘛!」
  漠寒額頭暴青筋,脫口就喊:「九州,你丫還拖欠了我萬兩黃金!」
  「這個簡單!」九州系統這次的話,客棧裡所有人都聽見了,那死板又慢吞吞的聲音,「我記得你們就是想開客棧的嘛,來,我給你們刷新下客棧!」
  一道白光過,客棧還是破客棧,破桌子破椅子,橫躺在地上的破門。
  「這就是你,價值萬兩黃金的刷新?!」漠寒忍無可忍。
  根本沒多出來任何東西,還少了滿地叢生的青苔跟蘑菇!
  「當然,一兩不少!你可以撬開一塊牆磚或者地磚,全部都是塗了厚厚黑漆的黃金,黃金喲!一塊五兩,當然有的還是真正的泥磚,純粹無序排列,你可以慢慢撬!別著急,人生有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滴!」

 


  127、後來
  
  
  十年之後,全息網遊的種類多到爛大街,別說「戰神」這種老掉牙的戰場策略類遊戲,就是宮鬥主題的,末日喪屍升級類的,大約有多少穿越文,就有多少種類的全息網遊吧,國內國外所有的遊戲公司策劃部每天都在翻十年前流行的網路小說,試圖找到新的靈感作為遊戲設定。
  
  其實最近的風向很奇怪,居然流行起全息單機遊戲。
  
  咳,即傳說裡只有主角一個穿越者的…結局無限可能,但是只能死一次,可以保存讀檔,慢慢玩吧,看是能玩出帝王將相,還是那啥,這類遊戲的區別就在於玩家最初的定位是啥,被廢的太子?寒窗苦讀的書生?嫡子庶女?這種遊戲很受歡迎,玩家不進行遊戲的時候,一切都是靜止的,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太降低,深受玩家喜愛,這也是九州網娛公司最先推出的主打,單機遊戲也可以改成雙人模式或者多人模式,但是最多不超過十人,而且初始設定時,由玩家選擇十個固定的身份之一,而且只要有玩家登陸遊戲,劇情就會發展,這種模式頗受死黨或好閨蜜之間熱衷。
  
  但相較于大型網遊,這種單機遊戲就不單單是遊戲頭盔的消費了,幾乎要買一整個軟體回來,十分昂貴,不少人都摩拳擦掌的想等淘汰的遊戲價格跌下來,這樣,又有攻略,玩得那才叫一個爽。
  
  偶爾,會有七八歲的孩紙問,啊拉,第一個全息網遊是什麼,一定不咋地吧。看過最早的戰神,那真是無趣啊。
  
  他們的父母大約會沉默,然後神情複雜。
  
  九州,真是好遙遠又好陌生的名詞。
  
  雖然網路上一直有確鑿消息,九州並沒有真正消失,仍然有不少玩家可以成功登陸,對於這件事情,都算是網路十大不可思議之首了,因為九州網娛公司裡的九州系統主機是停運的,有人爆料說還被專門研究的人拆過,以至於後來涉足網遊的人,都不知道這家公司還有冠名遊戲,除了那些被國家強制要求各網站論壇刪了發,發了再刪的小道消息,和曾經玩過九州的人覺得奇怪,再沒有絲毫痕跡。
  
  越神秘,越傳奇吧。
  
  其實國家不允許關於九州的消息公開傳播是有道理的,對此,瞭解多的人就知道,在九州沒有關閉前,就有人死了後,依舊在九州裡存在的說法。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植物人蘇醒事故,也許不是假的,這樣的存在,的確容易造成社會動亂,人心浮動,誰會想死呢?但人有旦夕禍福,命數的事情是說不準的,至於在一個虛擬世界活著這種事,你說人都死了,只要能給他一個繼續活的機會,誰還會計較這些?
  
  到時候會出什麼事還真是天曉得。
  
  當然,再嚴密的消息,對那些有錢有權的大人物還是形同虛設。他們想盡過一切辦法,甚至高價收購了曾經的九州遊戲頭盔,但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登陸一個早就停運的遊戲,就算是曾經玩過九州的玩家,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反正有的人神奇得能進去,有的人進不去。
  
  本來就撲朔迷離,再以訛傳訛,到最後真相就如同謊言般荒誕無稽,使大部分人在看見關於遊戲九州的消息時,就會下意識的咒駡一聲,有完沒完,為什麼這個謠言經久不休?
  
  飯桌上,陳家老爺子剛咳嗽一聲,想說什麼,就被陳墨一腳踩回去了。
  
  等六歲的小姑娘蹦跳著跑去看電視,老爺子才發火:
  
  「翅膀硬了,敢給你老子我臉色看,是吧,家裡輪的著你做主嗎?」
  
  陳墨趕緊跑過去給老爺子敲背,一邊含糊的說:
  
  「有些話不能說,老爹你怎麼還學不乖呢,這可是忒嚴重的大事,有啥話,等上線再說。」
  
  於是家裡又安靜下來,就跟平常一樣,小孩子在家長的監督下依依不捨的從電視前走開去寫作業,她的年紀還不大,只聽說過遊戲很有趣,但國家對於全息網遊抓得很緊,未滿十五歲的孩子根本無法進入遊戲,不到十八歲一些大型單機遊戲與網遊都拒絕接納,所以小姑娘知道父母,甚至爺爺奶奶臥房裡都有遊戲頭盔,可到底在玩什麼,她就說不明白了,因為好像每個遊戲頭盔長得都不一樣,去同學家裡玩過,不同遊戲的頭盔是不一樣的,不過這些等她長大以後,也會有一個吧。
  
  唔,大人什麼的,最討厭了,好像隨時隨地都在劃分出他們跟小孩的不同。
  
  小姑娘氣賭賭的睡著之後,她的母親輕手輕腳的過來為她蓋好被子,重新檢查了下門窗,然後闔上門。家裡非常安靜,因為她的丈夫,還有公公婆婆都「睡著」了,這是十年後特別熱衷遊戲的家庭都會做的選擇,即輪換有一位家庭成員不登陸遊戲,正常睡眠,以照看家中的事情
  
  只不過,陳家這一家人,所在的遊戲,極其特殊。
  
  陳墨的結婚物件,是個當初跟他描述出來的心儀類型相差很遠的女人,咳,但是卻是九州裡認識的,重複,是在九州停運以後,在九州裡遇到的另外一個女玩家,說來也算有趣,這個身份是徐州知府的養女,接下來她跟酆都教秦獨岸的認識,可以隨便找一個官家千金與草莽英雄私奔的話本代入。因為特殊環境原因,兩人準備私奔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居然也是玩家,當即就笑場,差點引來家丁追捕沒私奔成功。
  
  如果說從前九州裡的玩家NPC就不好分辨的話,後來能上九州的玩家少得可憐,更是沒辦法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玩家,九州契合度算是一個挺有趣的東西,跟等級無關,跟身份職業無關,跟正義值正負統統無關,反正國家也好,遊戲公司也好,肯定研究過無數遍,但愣就是沒辦法成功催眠或者出現「九州契合度」高的人進入遊戲,更別說永久停留在遊戲了。
  
  陳墨最初只能進入遊戲,大約這一年左右,才出現永久停留這個選項,為此他緊張無比,登陸遊戲時小心再小心,生怕一個口誤,就完蛋了。
  
  不過他想,就算啥啥有關機構的人跑來問,他也說不出三五關鍵來,大約就是要在九州真正成為一個被許多NPC都認同的人吧,就好比那個十多年前,九州沒有關閉前就死去的姑娘,專門給人梳複雜漂亮髮髻的,因為她手藝好,人也不錯,當時蘇州許多NPC都認識她,也經常光顧她生意,所以她煤氣中毒死的時候又戴著頭盔,就離奇的留存在遊戲裡了,九州停運後,她安安心心的回到蘇州繼續做她的老本行,活得甚是自在。
  
  九州目前能存在的玩家不會超過四位數,在偌大十幾億人口的國家裡,連個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因為人數太少,看著江湖小報,十年下來就算不全認識,也都知道彼此的名字或者做什麼的。
  
  對了,說到江湖小報,聽說那玩家在現實裡苦逼無比,是一家娛樂報刊的記者,跑來跑去,被領導嫌東嫌西,稿子是改了又改,但在九州世界,江湖小報是什麼,絕對不可動搖的存在啊,從皇帝到販夫走卒,哪個沒聽說過?所以他雖然是成千上百跑新聞跑八卦,風吹日曬的末流小人物,但他樂呵呵無比坦然——不是哥沒能耐,哥是缺一個機遇以及沒後門可走可關照,才默默無聞,憤世嫉俗啥的沒必要,命數嘛,看九州不就證明了他是個天才?
  
  不過也不是每個家庭,都像陳墨這家一樣,全都在九州裡。
  
  有的是不信親人跟他們說的話,所以就算千方百計想使他們戴頭盔上九州,九州系統也不會接納,還有的人覺得,人活一輩子,已經夠辛苦操勞,何必還要再折騰,享享清福,安安靜靜走完生命不挺好?所以也沒有去九州,當然還有覺得九州是個詭異的地方,所以不敢去,也阻止親屬朋友繼續去的。
  
  但一個人,玩不玩九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十年了,當初的九州遊戲頭盔幾乎全部國家與別有用心的富豪高價收購完了,就算沒有,十幾年的電子產品怎麼可能還能用?那些抱著昔年九州網游頭盔做長生夢的傢伙註定是要失望的,不管哪個全息網遊頭盔,只要插上電腦,不開啟任何一款遊戲,只要打開一個空白網頁,輸入搜索網遊九州與遊戲ID,別管能不能出來搜索結果,也別管是不是會被強制和諧掉,三分鐘後,蟄伏在龐大網路之中的九州系統自然就能循著資料來源,確認玩家身份資料後,使玩家成功登陸九州。
  
  這當中最難的,莫過於從前在九州沒有資料,但又想進九州的人。比如陳墨偶爾就會為自己的女兒發愁,不過孩子還太小,大約要等到她成年以後,告訴她一切,讓她自己做出選擇,父母總是希望給兒女最好的,但卻不要強行「這都是為你好」。
  
  九州系統很好聯絡,但丫很難溝通。
  
  估計要喊死黨出面跟這貨吵一架,才能讓女兒十五歲,或者十八歲以後順利的到遊戲裡來。
  
  遊戲裡的秦獨岸因為這麼想,所以快馬加鞭,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趕到了南楓鎮。
  
  酆都教響噹噹的總堂護法之一了,要是還連馬都買不起,才要一頭撞死,當然少林遲素齋是個例外,那傢伙還是一條麻袋走江湖,窮得快加入丐幫。
  
  南楓鎮並不大,不過在江湖上卻已經是個赫赫有名的地,除非找抽,不然很少有武林人士跑到這個小鎮上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經年不變。
  
  撐船的船娘看見這麼一個鮮衣怒馬的江湖好漢,有點錯愕,卻又有些欣喜,笑著吆喝,即使是白天,細雨朦朧裡青石板路也十分滑,秦獨岸下馬拉著韁繩沒走幾步,笑眯眯的跟嬌俏可人的船娘打了個招呼。
  
  南楓鎮的這家客棧,是挺破的,不過聽漠寒從前更破,現在好歹算是一間房子,而不是廢墟。秦獨岸聽見這話就忍不住想抽嘴角,雖然沒人要求你把客棧開成七星級酒店,但也不要這麼吝嗇的走普通路線啊,還一看就是門口羅雀的那種。
  
  捶門,這大清早的就不開張,純屬不想好好做生意!
  
  「誰啊?」
  
  這聲音聽得秦獨岸精神一震,卻又要長籲短歎,**啊,吃穿不愁,還有養眼的侍女啥都不用操心,九州怎麼不來道雷劈了漠寒這丫呢?
  
  「秦護法千里迢迢趕來,可是有事?」門開了一道縫,荊釵布裙完全是江南水鄉女子裝束的侍女語氣可以說得上不善,沒辦法,都是當年江湖小報的錯,一個秦獨岸,一個遲素齋,全都不給好臉色。
  
  「呃,啊,我來找…找…華淩道長!」
  
  那侍女一扭頭,直接關門:
  
  「連主人都還沒醒呢!」
 
 
 
  128、逼婚
  
  
  在九州,每天都有無數NPC做夢想著,希望明天能撞大運,一覺醒來能聽見九州系統提示,原來自己是個高等級或者特殊身份的NPC,現在主線任務開啟了。那吃穿不愁,不用每天辛辛苦苦,不用祈禱風調雨順,能揚眉吐氣對玩家不屑一顧(…)的生活就來了。
  
  可是他們最大的護身符,即死亡之後可以無限刷新這條。一旦他們脫離庸庸無為的生活,它就蕩然無存。
  
  是安安分分活著,或者拼一把轟轟烈烈?
  
  這一開始的選擇題就讓許多NPC搖擺不定,更別說讓他們想盡辦法從「天意」的安排下找空子掙扎出來,努力拼搏功成名就了。
  
  命數嘛,總是一個人懦弱的最大藉口。
  
  趙三子就是一個寧可死在半路,寧可挫敗餓死一遍又一遍,也要試圖想做高等級NPC的一個小皮匠,沒錯,他是個5級小學徒,整天被師傅呼來喝去,吃不飽還要挨打,起初是沒啥想法的,但是隨著玩家越來越多,來這家價格低廉的鋪子裡買皮甲之類的江湖人絡繹不絕,趙三子聽到了許多讓他著迷的東西。
  
  這讓他恨不得天天竄進茶館,聽說書人講最新的傳奇,他偷藏了一個玩家扔掉的江湖小報,翻來覆去的看,幻想那鮮衣怒馬的江湖俠少是自己,又或者那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高手就是他的將來。
  
  當然,九州系統要是知道趙三子的癡心妄想,只會告訴他——臨淵派雖然多半隱身於市井之中,但很不幸,這個小縣城裡沒有,就算有,也是非奇緣或者奇材不收的,你這小身板嘛,差得遠了。
  
  但九州系統不可能對趙三子說這些話,他的白日夢也得以繼續幸福做下去。
  
  不過作為皮匠學徒,不好好做事,整天往外跑,還走神傻呼呼的笑,誰家的師傅要這樣的學徒,當然是又打又罵,也不能說這個皮匠師傅有錯,但趙三子的人物設定,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沒見過世面,現在又想入非非,立時恨得咬牙切齒,趁夜就跑了。
  
  九州的NPC學徒與古代一樣,做師傅的有他們的賣身契。
  
  趙三子覺得不平的就是,為什麼玩家做學徒的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學到多少,再笨手笨腳,師傅最多給臉色看,罵都不罵,如果這就是所有人說的天意,天意就是如此不公平的嗎?
  
  「等著吧,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好吧,趙三子一頭熱血的跑了,可是他不認識路,經過餓死,被山中猛獸咬死,失足摔死——這裡必須插播一句,由於他是學徒,每次死後都會重新刷新在那家鋪子裡,也就是說他鍥而不捨,接連跑了四次,而縣城外是山,他必須要翻過去。
  
  蜀地多山,這裡的人都是攀山的好手,但即使走慣山路的,也不敢隨便往不熟悉的地方闖。
  
  蜀地天險,這日大雨,山裡傳來奇異的轟隆作響,遠遠還有人慘叫的聲音,趙三子嚇得直抖,如果不是作為九州NPC,清楚的知道九州裡沒有鬼,只怕他早就要嚇得魂飛魄散。
  
  雨停後,快天亮的時候,他戰戰兢兢憑感覺爬上了半山腰,穿過一片林子,發現前面有一處山體塌方,泥漿一路滾落下來,在地上出現猙獰的痕跡,還有不少山石堆在原地。
  
  趙三子倒吸一口冷氣,撫胸口後怕,還好,要是他昨天晚上爬的是山陰的這一面,只怕已經死回去了。
  
  顫巍巍的站在山崖上,往下一看,呵,好嚇人,樹幹石頭什麼都被掀飛了,半途上還有一些零散的衣服碎片與物品孤零零的留在泥漿上!
  
  發財了啊,只要去翻淘一番,還用愁路費嗎?
  
  趙三子開心的準備循路下去,忽然看見不遠山石散落的邊緣有一道白光一閃。
  
  「這是!!」
  
  趙三子揉揉眼睛,激動無比,如果這不是寶藏,那就是說書大叔經常提到的!九州關係主線劇情或者特別重要的物品,即使損壞,也是會刷新的!
  
  這不正好是第二天嘛,得趕緊在它的主人找回來之前,先下手為強。
  
  趙三子撲過去,費了半天力氣,抬開一塊石頭,就看見縫隙裡躺著一張紙。
  
  難道是銀票?
  
  他哆嗦著手,將紙撿起來,上面沒有圖案,也沒有特別大的幾個字與邊框花紋,不太像銀票,那密密麻麻的字看上去倒像是啥文書,可是趙三子完全不認識字,只能發呆。
  
  一場大雨與山崩過後,尋常紙張是不會完好無損的,果然剛才看到的光亮是刷新。
  
  趙三子篤定這一定是好東西,立刻妥當的折疊起來,塞進懷裡。
  
  「系統提示:你得到賣身契一張。」
  
  趙三子張大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剛才那是,傳說裡天意的聲音?
  
  愣了半晌,趙三子心情激動得差點要仰天大叫,他終於熬出頭了,他終於撞大運了,雖然他沒啥見識,但是賣身契他絕對懂,如果不是皮匠師傅有自己的賣身契,自己就不會被他呼來喝去!也不用每次死一次,都會被刷回去,辛苦艱難的再逃一次!
  
  這就是說,他也有了張賣身契,他也有個可以隨便呼喝的人了?
  
  不對,有賣身契在手裡,證明他趙三子是個自由的人啦!(原諒這沒見過世面孩紙的神邏輯)
  
  於是這個充滿信心,覺得自己從此踏上一個大人物成功之路的趙三子故事就這麼結束了=  =咳咳,當然假如他撿的賣身契不是那麼神奇的話。
  
  他走出了這座山,還撿到了不少東西,賣掉後先在一家客棧做跑堂的,靠著機靈乖覺,討好經常來喝酒的酆都教幫眾,加上他從前偷看武館偷學的四不像拳法,半年後,居然也給他混進了酆都教,當然不是幫眾,他那5級,最多也就是總堂廚房劈柴的雜役,這還是因為他實力差,沒能耐,年紀小,不可能是別的江湖幫派派來的探子,才撈到的美差。
  
  儘管也是整天被呼呼喝喝,邪教的人性情怪異,不爽的時候踹雜役一腳那是常有的事,可以說本質上比趙三子從前做學徒還要糟糕點,但這傢伙卻特別高興,不為別的,因為他終於不再是5級皮匠學徒,而是7級的酆都教總堂小雜役,就算死掉,也是總堂刷新,他覺得自己終於混出頭了,成為他夢寐以求的江湖人。
  
  酆都教是什麼?那是武林第一邪教,最大的邪派!
  
  芩教主是誰,那是江湖第一美女,半年多前的比武招親,多少江湖俠少慕名而來!
  
  趙三子天天都有聽不完的江湖恩怨,到哪裡去都把頭昂得高高的,好像自己也成為啥了不起的人一樣,他倒不是仗勢欺人的小人,是打心底裡這麼覺得,可以說他忒單純。
  
  也可以說,許多人的奮鬥,往往只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本質上沒有改變,但他們自己很滿意,認為這就是終生的夢想與追求,並鄙夷曾經生活過的牢籠。
  
  只有一點,趙三子將那張賣身契看得特別牢,也特別小心,他認為這是給他帶來好運的天意,也是他最大的秘密,因為他絕不能告訴別人,他只是個小小的皮匠學徒,還是逃出來的。
  
  就因為這個,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疊恨樓的樓主與酆都教芩教主鬱悶了整整一年多!
  
  他們以為,謝紫衣不肯歸還,是要秋後算帳。
  
  但等啊等,劍屏峰決戰都塵埃落定,又傳聞謝紫衣死了,還不急的沒辦法,但中秋紫帖缺又沒他們兩個人份,這才叫憋屈得要吐血。
  
  對靈華來說,那張賣身契,還不知道系統會折騰出啥么蛾子。
  
  當初也是篤定謝紫衣完全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疊恨樓殺手的賣身契,才病急亂投醫,九州系統給的「必須由委託疊恨樓出手殺人的NPC或者玩家」才能將他從鳴翠館買走的限制,讓他從開始的判斷就錯誤了,得是個不好色的,不在乎他武力的,不在乎錢的…
  
  靈華公子悔不當初。
  
  最怒的還是九州設計師,為什麼他堂堂疊恨樓主,得刷新成小倌啊!
  
  「樓主,也許那張賣身契,已經不在謝紫衣手裡?」
  
  疊恨樓主管小心翼翼的說,靈華公子的臉頓時更黑,不在謝紫衣手裡,難道是芩墜玉?的確聽說她派了一個護法跟去武當山了。
  
  但芩墜玉要是得了賣身契,為什麼無聲無息,也沒系統提示?
  
  靈華公子糾結得天天睡不好覺。
  
  這時,酆都教卻花一百兩黃金,請疊恨樓找出那個撿到賣身契的人,無論玩家NPC,搶回賣身契,殺了對方後,酆都教願再出五百兩黃金。
  
  「樓主,這生意,是接還是不接?」馮總管哭喪著臉。
  
  「接,為什麼不接?搶到後我就直接把它撕了!」靈華冷笑。
  
  「那,謝紫衣那邊?」
  
  「照常進行。」靈華公子眼睛都不眨,「去找謝紫衣,千萬別找湛羅真人,嗯哼,當年潁川沐家一對雙胞胎被沈欽玉璿璣分別抱走的事…臨淵派玉璿璣稱得上心狠手辣,武林盟主沈欽卻是瞻前顧後,不願如此,又將孩子送回沐家,結果黃河決堤,牽連潁川,混亂中沐家失了孩子,反被武當掌教儀真道長帶走的事情… 我想無論是湛羅真人還是謝紫衣,都不想在江湖小報上看到這種八卦吧,潁川沐家,可還有人活著呢!」
  
  「這,萬一他惱羞成怒?」
  
  「疊恨樓給他一個把柄,免得日後麻煩,不是很好?」
  
  馮總管無語,那邊疊恨樓費盡心機,與酆都教在整個九州找了又找,就是一無所獲,誰能想到,一張賣身契,在酆都教總堂柴房一個呼呼大睡的小雜役懷裡揣著呢?
  
  靈華是下意識避開芩墜玉的,幾乎不肯聽她的一切消息。
  
  但這次,他難免會聽說酆都教的三五小事。
  
  那個溫柔漂亮,口口聲聲奴家的芩教主好像自上次武林大會後就變了個人,一點不吝嗇殘酷手段,讓江湖人看看能做邪教教主的,絕對不是善茬。
  
  如果說從前的芩墜玉,讓靈華覺得厭煩的話,這樣的芩墜玉,讓他有點吃驚。
  
  不過若是沒有意外,就只是如此。
  
  那邊欺壓趙三子的其他雜役,終於欺壓出事了,他們搶了那張賣身契,但就算是酆都教幫眾,也不認得幾個字,也就隨便撕毀,然後趙三子當時抱頭不吭聲,後來傻乎乎的又跑回來等刷新。
  
  這下,只要智商正常的NPC都能知道這是好東西。
  
  他們可不會像趙三子這樣揣在懷裡,就滿足了,還有不抄下來找認字的人來看的道理?
  
  踏破鐵鞋無覓處!
  
  芩墜玉得到這張賣身契的時候,手都在抖。
  
  她不是傻子,就算找不到賣身契,但疊恨樓與酆都教齊出,連靈華公子的人都找不到,只能說明,要不對方是臨淵派的人,要不就是——疊恨樓!
  
  她恍然大啊,包括謝紫衣為什麼會買靈華,以前之前她那個夫婿是怎麼死的!
  
  芩墜玉得意的在那張賣身契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通知疊恨樓,她要靈華公子嫁過來!
  
  哈哈,誰說女人一定要嫁人的,就不能娶?她不會彈琴,不會女紅,不會相夫教子,只會打打殺殺,不過那又怎麼樣,看到喜歡的,就要想辦法搶回來啊!
  
  什麼,對方可能是殺手,會在床上要她的命?
  
  哼,就怕他不來!本教主才不怕!
  
  芩墜玉成竹在胸,結果在看到江湖小報還是華麗的一頭暈倒,
  
  她怎麼不知道,靈華公子是疊恨樓的樓主?
  
  這,洞房花燭夜,到底是誰砍誰?
  
  
  129、俠以武犯禁
  
  
  去年元月夜,花市燈如晝。
  
  只有血與火能書寫傳奇,這歌舞昇平,陰謀詭計就肆意滋生,舒重衍負手走到殿前,所有內侍與宮女都屏息垂首,注視著那金色的龍袍下擺。
  
  在深幽的宮城裡,住著無數名位尊貴的女子。她們穿著華美的衣裳,用著珍貴的器皿,芊芊手指撫弄冰冷的珠寶首飾,隨時可以因為不快,找個藉口打殺侍奉的宮人。即使外面赤地千里,乾旱難解難民遍地,與她們也沒有多大關係,這樣的生活,卻死寂一片,她們與名貴的瓷器物品並沒有區別,都是用來充斥華美的宮殿。
  
  先皇活著的時候,一些別有用心的妃嬪,為了權勢,還有些許爭寵的戲碼可看,但到了舒重衍這裡,一個幾乎不踏足後宮的皇帝,還能引得起什麼波瀾。
  
  只有在九州,才有這麼古怪的現象。
  
  九州系統給每個NPC身份,但有底線,就算是百事皆哀的貧賤夫妻,也只是個名分而已,只要兩個人裡面有一個不願意,他們就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就算貴為皇帝,滿宮的女子只要不願意,他也沒轍。
  
  只不過在舒重衍這裡,卻是他懶得瞥那些女子一眼。
  
  前朝的事情已經夠麻煩,這該死的天意,就是要折騰得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文武百官派系儼然,內鬥不休,舒重衍都顧不過來了,倘使後宮再不安分,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他站在殿前,向下眺望,皇城裡安寂異常,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這天下,只能是我的…」
  
  舒重衍喃喃。
  
  當然這時他不會想到旱情會越來越重,持續到冬雪覆蓋,使舒朝統治幾乎搖搖欲墜,他還年輕,偏執、頑固,無所不用其極,這個皇位,只能是他的。
  
  「陛下?」一個飛魚衛指揮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廊下,跪地稟告,「前往武當山請國師的人已經回來了。」
  
  「蕭炎將軍的兵馬呢?」
  
  「在城外三十裡彙聚,不日即可出發,為陛下鎮壓前朝餘孽。」
  
  舒重衍微一頜首,示意他們退下。
  
  他一個人走回寢殿,內侍將滿殿通明的燈火逐一熄滅,只留下幾根蠟燭,隱隱綽綽的照亮殿內的一切,展開手臂,由宮女脫下外袍,解了發冠,方揮退她們,結果還沒走過去揭開帳子,陡然心生警覺,往後急退,幾乎要撲向一側牆壁,抽出那掛著用以裝飾的寶劍——
  
  「陛下別來無恙!」
  
  一句話,使舒重衍哭笑不得,心緒複雜的看著緩緩撩開的明黃色帳幔。
  
  湛羅真人坐在那裡。好像那是再不平常不過的蒲團,就差沒指拈法訣以示莊重肅穆了,完全就是有道高人的模樣,燭火又不甚分明,模糊的明暗光線下,微一抬眼,讓人驟然一驚,幾疑身處之地,非是人間。
  
  就仿佛上元節,還是太子的舒重衍,看見那個不請自入的道人,似笑非笑看著他的那幕。
  
  「國師…國師好像很喜歡出人意料,非經允許就登堂入室。」
  
  不怪舒重衍強壓著怒火,慪極的神情。
  
  這是什麼地方,皇帝的寢宮,那張床是…咳,就不用解釋啥了。
  
  「與我輩江湖人說來,俠以武犯禁,陛下豈會不知?」
  
  舒重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十分憤怒,又因為這個人是國師,是他當初在京城得不到任何協助時,輕巧一句「太子殿下可想一切盡如己意」就讓他疑竇叢生,又不動聲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將先帝與幾個皇子糊弄得團團轉的國師。
  
  不用互通消息,也不曾商議如何宮變,默契無間的一場配合。
  
  那日京城,火把如龍,滿是惶恐,大臣與兵將都像沒頭蒼蠅一樣,從東跑到西,他的父皇,自以為將所有威脅皇位的人一網打盡,得意的站在那裡放聲大笑時,舒重衍從後面直接抹斷了他脖子。
 
  那不過是天意強加給他的父親,難道還指望他有多大敬意?
  
  這個位置得來不易,就算坐著沒有想像中舒服,也只能是他的。
  
  「時隔半年多,陛下難道還沒有主意。」
  
  湛羅真人瞄著舒重衍,神情有些異樣。
  
  「國師欲取何物,天下之大,沒有朕拿不出手的東西!」舒重衍直接開口,因為他知道湛羅真人的脾氣,做皇帝即吃力又勞心勞神,只怕送玉璽到他面前,湛羅真人也懶得看一眼。
  
  「只怕陛下不想給。」
  
  從殿外吹來的清風,微微掀起曳地的帳幔一角,舒重衍無聲牽起唇角冷笑了一下,九州之中,總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這樣想來,那位從來不曾見過也沒來幫過他的師父,大約才是真的無所求吧,連從前的太子,現在的舒朝皇帝,都像是不存在一樣漠不關心。
  
  不不,還是出現一個奇怪的人,一個玩家。
  
  「華淩道長,真是國師你的弟子?」
  
  「當然。陛下為何要如此問?」
  
  「他,與臨淵派何關?」
  
  湛羅真人眯起眼睛,忽然說:「陛下其實是想問,貧道與臨淵派有何關係吧?」
  
  舒重衍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那麼,此次大軍出征,陛下欲予貧道監軍,是否也與華淩有關?」
  
  「國師在想什麼,朕一直不甚清楚。」舒重衍答非所問,神情怪異。國師這樣的人,很難說出他到底想做什麼,先帝以為得到助力,結果枉死,仔細想來,先帝並沒有對不起湛羅真人的地方,封他做國師,召他上京,哪一樣不是選好的奉上,只是希望如此武力的高手能夠震懾住京城之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隨後又妄自尊大,聽了國師的計策,甚為中意,死都沒有想到…
  
  但湛羅真人說出來的話,卻生生讓舒重衍一驚。
  
  「不是為了陛下麼,陛下當初希望,得到這天下。」
  
  「國師休要與朕說笑,夜色已深,大軍不日出征,有勞國師照看。」
  
  認為湛羅真人是有意轉移話題的舒重衍十分不快。甚至他一想到湛羅真人初次見他所說的話,也成了個處心積慮的陰謀,這世上怎麼會有人做無緣無故的事,招來麻煩與仇恨,僅僅就是「有趣」?
  
  千里迢迢到京城來蹚渾水?而且在沒有得到益處的情況下,就主動來尋他?
  
  ——因為你是沈欽的後人,湛羅真人不得不來,並在開始就站在你這邊是九州系統給他決定的。以後的事情,才是一連串有趣引發出來的。
  
  「前事未清,後債又來,陛下何以酬我?」
  
  「國師想要什麼,朕富有四海,便是應下,又當如何?」
  
  「那就如陛下先前所說…不請自入吧!」
  
  「呃?」舒重衍完全愣住,不知道湛羅真人在說什麼。
  
  錯愕間穴道被制,最後一個意識就是跌在了柔軟的床褥上。
  
  舒重衍徹底明白的時候嘛,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有句話說得好,再聰明的人,在某些時候腦子裡也是一團糨糊的,所以舒重衍愣是在內侍慌亂的連連呼喚他去早朝的聲音睜開眼,茫然半天,才想明白湛羅真人那句話是多麼的…!!
  
  「滾!」
  
  「陛下?」內侍嚇得一抖,不知所措的埋頭跪在地上。
  
  舒重衍發現自己嗓子都啞了,而且根本不能動一下,如果不是他懂武功,痛得眼前驟然一黑的時候內力綿綿而上,緩過神來的話,只怕半天沒等到他答話的內侍一定會掀開帳子看,之後大驚小怪喊來御醫,舒重衍就要殺人滅口了。
  
  等等,九州裡想這麼做都很難,許多NPC可以無限刷新。
  
  那就關在飛魚衛詔獄裡,永不見天日!
  
  舒重衍恨得牙癢癢。
  
  但是,如果是國師…
  
  舒重衍按著額頭,有點迷糊了。
  
  ——是說,國師你對另外一個人暈迷不醒的情況下那啥有深刻癖好?
  
  舒重衍情緒複雜的抽了下嘴角,恨不得這是一場夢,他雖然應下任何條件,但九州系統居然沒有阻止,這是說明?
  
  天意你個該死的混帳!
  
  天下大旱,前朝謀逆,現在又!!
  
  做個皇帝容易嗎?
  
  九州申訴:關於NPC有沒有潛意識這個問題,當然是有的,攤手,這種情況下人最誠實。
  
  李茂:好吧,申訴成功,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130、最初那點事
  
  
  李茂覺得自己人生最悲催的一件事就是突發奇想,創作一個叫九州的遊戲,哦對了,還因為當時有了技術,聽說有機會創作一個全息網游,李茂當時整個人都沸騰掉了,一天工作20個小時,沒日沒夜做了二十天瀕臨崩潰的時候,忽然苦逼的發現編出來的程式別說構建一個世界,大概才夠一個方圓幾裡的山區小村莊,三十幾個NPC,這是啥?搞全息扮演舞臺劇麼?
  
  嗯,看資料,至少演白毛女絕對行。
  
  啊呸!獻身藝術這種事情還是下輩子幹吧!
  
  李茂覺得自己傻了,公司這麼好的資源放著幹啥的?頓時召集來所有技術部成員,讓他們來編場景資料,自己一心一意的編系統程式。
  
  首先要絕對大的資料處理量。其次,要有自我判斷的能力。
  
  看到公司花鉅資購進的智慧電腦後,李茂的嘴都咧歪了,當然公司可能有政治背景,不然搞不到這樣的好東西,也許是國家扶持朝陽產業?反正跟他李茂沒關,他只管把遊戲編出來就成。
  
  就像某些人寫文寫著寫著就超出了原來大綱估計,李茂也是太得意編著編著就無敵了,居然將原來七大門派三大邪教為主體的遊戲地圖嘩啦一揮,直接改成中國地圖=  =
  
  什麼現實四小時等於外面一天,遊戲裡這天黑來白去的,連續玩十幾個小時遊戲那不神經病都出來了,本來就搞不清今天是幾號又星期幾的死宅,不徹底完蛋?
  
  啥,遊戲時間一天只等於外面的四小時,你在看網路YY小說吧(眾:難道不是?李茂:滾,不要提醒我。九州系統:唔,話說這是著名的盒子論?),科技還米發展到這個地步,泥煤他是學程式設計的,愛因斯坦相對論完全不懂好咩!
  
  拍板,就現實世界與遊戲時間對等!
  
  「那多沒特色!」公司領導。
  
  「多沒新意!」技術部同僚!
  
  要特色是吧,有新意對吧,最好還要弘揚華夏傳統文化,那就外面世界2月2號,遊戲時間二月二龍抬頭。以後找黃道吉日,什麼初八啊十八啊結婚都不用翻日曆,直接想下遊戲時間,多好!這叫造福於民(喂喂,厚臉皮適可而止)!
  
  李茂跟著大手一揮,既然復古了,那就複得徹底一點嘛,不想坑玩家不折騰玩家的遊戲設計師不是好設計師,遊戲怎麼能簡單呢,怎麼能輕鬆升級呢,怎麼能被玩家輕鬆推倒擺平BOSS呢!嗯,要拿穿越做噓頭,拿坑人當最終標準啊!
  
  查資料,往死裡查,宵禁,路引,全部上!
  
  啥,連坐誅滅九族?呃這個就算了。
  
  於是整個技術部跟著怨聲載道。
  
  「李哥,你是想設計遊戲還是當創世神啊?」被迫去查古代一斤等於十六兩,換算現代單位又是多少,稱量工具又是多少的小葛崩潰了,天知道他上學的時候歷史就沒及格過啊!
  
  那啥整整程式設計三天都沒搞定糧店的人桑不起!
  
  「特麼我二缺啊!我們都是一堆二缺啊!」李茂忽然咆哮,嚇得技術部同僚以為他終於失心瘋了。
  
  李茂拍案而起:
  
  「我們應該做的不是整體構架,應該編一個如何讓電腦自動構架資料的模型出來啊!」
  
  「……!!」
  
  這跟不該寫作業,應該發明一個可以自動寫作業筆的奇思妙想屬於一類抽風。
  
  「魂淡,你們那啥眼神,要知道社會在進步,科技在發展,懂不懂,我們手裡有啥,智慧電腦啊!它不智慧還叫電腦咩?」
  
  謝謝,會製冷的叫做空調,電腦啥時有這種功能?
  
  哈?是智慧,不是製冷?但是你能給電腦測智商咩?
  
  「必須!絕對!否則到我們鬍子白了,九州都沒辦法設計出來!」
  
  ——是喲,如果不是李總監你突發奇想,將一個二十幾張大地圖的遊戲變成古代中國地圖,還完全參照現實比例的話,這遊戲早就出來了好吧,上帝證明我們對造世根本沒興趣的呀,上帝七天就能造好了,最後一天還休息呢,沒那個手藝別做這個活呀!
  
  華山,華山就該是一座山啊有木有,險峻點沒問題,怪多點沒關係,但是你丫的不要拿地理比例尺來好咩,什麼東峰西峰南峰幾大主峰加連綿出去的山區,深谷斷崖山澗絕壁,做設計的不吐血給你看才怪,泥煤這還只是華山啊!還有八百里昆侖山,武當山,嵩山,天山,泰山,終南山…中國到底是哪裡來的這麼多山喲!為什麼名門正派全都占山為王啊喂!嵩山還分少林寺在的山頭跟嵩山派在的山頭,一山不容二虎乃們不懂麼?如是以上,每個山都必須有東峰北峰南峰,我特麼的這輩子都不打麻將了,聽見就反胃有木有?
  
  啥,這裡是沙漠,眾人淚流滿面表示沙漠好啊!荒無人煙地勢無起伏,複製資料填充美啊!
  
  「沙漠要有仙人掌吧,要有沙柳吧,要有胡楊吧,得有響尾蛇跟蠍子!還有綠洲!」
  
  攤手,沒關係,不是山就一切OK。
  
  「太不科學了!為什麼每個縣城裡的糧鋪都一模一樣?進去後格局都相似,老闆都胖乎乎又苛刻夥計?泥煤難道要我跟玩家解釋,他們是失散多年的五十,呃不,幾百胞胎嗎?玩穿越要專業點啊,南北方賣的米糧都不一樣好吧!所有酒樓的店小二都長一個樣,這是賓至如歸嗎?別以為玩排列組合把商鋪分佈打亂就是一個新的城市了,這樣我還不如建立五個各有特殊的主城呢!」
  
  「你不早說!!那多簡單!!」群情激奮,所謂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李茂被捶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直哼哼。
  
  「你們…等著,我一定會造出一個只要輸入命令,就能自我構建資料的九州系統出來!!」
  
  三個月後,淩晨四點,無人。
  
  李茂摩拳擦掌,興奮的啟動智慧電腦主機。
  
  「九州系統模式正在載入,進度條百分之0.001,速度270MB每秒,預計還需要四小時,是否轉入待機模式。」
  
  李茂輸入確認指令,趴下去就美美的睡著了。
  
  六點半的時候,百分之六十二的進度忽然猛地跳了一下,就看見一路綠條呼啦拉到底。
  
  「九州系統模式已經完成,鑲入核心資料完畢,關機重啟,倒計時10.,9…」
  
  李茂睡得昏天暗地全然不知。
  
  一分鐘後,主機重啟,幾塊顯示幕上都刷出無數資料來。人類賦予智慧電腦自我思考的能力,但是沒有命令與程式,電腦不會去想與之無關的問題,但李茂在程式設計上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他希望智慧電腦為他構建遊戲資料,所有的一切都是「允許」中心處理器去發現,去搜集整理資料,真正龐大的軍用電腦,根本上就封鎖了這條,製造出廠的時候就有不可動搖的核心原則,而李茂的程式,應該在載入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就自動失敗的,但是!
  
  「哇哈哈,我造出來了!」
  
  這天李茂得意洋洋的跟技術部的人炫耀,他簡單的輸入幾個命令。
  
  十分鐘後,成片的白樺林資料就出現了。
  
  「那啥,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九州網遊做不到這點,但是絕對能保證一片林子裡沒有兩棵完全一樣的大樹!」李茂仰天長笑,所有人目瞪口呆。
  
  「李哥,你你,你輸入白樺樹的基本資料了?」
  
  「怎麼可能,我都沒搞懂白樺樹和梧桐樹到底有啥區別呢!」
  
  「那?」
  
  「簡單麼,聯網啊!網路上啥資料都有!哇哈哈!」
  
  自動搜索白樺樹關鍵字,海量收攏,剔除重複無用資料,整合,對照幾百張圖片,然後九州系統依靠之前設計員就做好的樹木模型來稍作改變。
  
  「從此之後,我們只需要做空白的,最基礎的模型,細節統統不管,是棵樹,是個人,是個瓶子就行,向小學生畫畫一樣,有輪廓就夠了!至於那個瓶子是雙耳還是單耳,是瓷器還是陶器,是汝窯還是鈞窯,統統都跟我們沒關係了哇哈哈,對了,還必須要有基礎的顏色做資料登錄!」
  
  李茂興奮得都快冒泡了。
  
  一個世界的完善,多麼美好。
  
  他一點沒注意到,因為主動搜索,因為聯網,智慧電腦發生的變化。反而他們到後來是一個勁的給電腦延伸記憶體,增加處理器工作速度。
  
  整個九州世界在逐漸形成,一開始只有地形,然後是植物,建築。
  
  太陽星星月亮全部掛在天上不會動。
  
  然後是做為小怪的生物,還有NPC。
  
  「連猴子都輸入了搶人東西吃的程式,NPC要是沒有符合自己身份的行為,那不是太搞笑了嗎?」李茂跟設計人員的隨便嘟噥,最終決定了九州的輝煌,因為在最開始,九州系統的智慧分析沒有那麼靈活。
  
  設計師其實只希望NPC是賣油的好好的穿街走巷,賣餛飩的至少會下餛飩吧,不然刷新出一碗餛飩多煞風景,系統最多只給刷新生餛飩,在盒子裡刷新玩家看不到,不就有美感了,**的美女至少得會吹拉彈唱吧,唱的時候要拋媚眼吧,不然跟自動點播機有啥區別?
  
  但九州系統的理解卻是,NPC要像個人,如何像,那當然是性格。
  
  如何能夠做出最正確最符合身份的判斷,NPC必須要有自我。
  
  因NPC擁有記憶程式,所以不能內測,直到遊戲啟動開始公測,李茂等所有人對於NPC有自我的看法仍然停留在只是一個程式的認識上,其實最後幾個月,都是智慧電腦在幹活,設計人員只要監控看看還缺什麼,李茂更是翹著腿編他的八點檔狗血主線劇情。
  
  「謝紫衣,系統預設武功最高的人吧,性格恩怨分明,等級麼,哈哈…N加一吧,滅哈哈,我真是天才!」
  
  李茂猥瑣笑,九州系統等半天沒回答,就主動發問:
  
  「長相呢,武力值基礎資料對比呢?」
  
  「呃,有句話叫做神魂顛倒,武力暴表聽說過沒有」
  
  「正在搜索中…明白,正在設置!」
  
  李茂不知道自己這八個字就讓九州系統耗費了好幾個G的美人圖片來綜合分析,然後又從幾百種類型中挑出最好的,再完善…這還只是長相,然後…九州系統發現這不是武林高手都不行了,光外表資料就比正常NPC高了幾千倍不止,呃,圖像修改的話,越複雜檔越大,這是很正常,原始檔案壓縮轉換格式吧!
  
  「好了?」
  
  「再等八小時。」
  
  「啊,這麼久?我要你造天下第一高手,沒讓你造天下第一美人!美人得是女的啊!」
  
  「…人物設置已經完成。」你丫敢說刪除不要試試!!敢說換成女的試試!!這可不是換個身體資料,全部都要推翻重來跟刪除沒區別好吧,一張臉通用男女的話,那還能是男人嗎?
  
  李茂莫名其妙被電得一抖,奇怪,這天氣有靜電嗎?
  
  「呃,那就算了,再複製一個吧!」
  
  「請複述身份,職業,性格,性別…」
  
  「雙生兄弟必須決一死戰,這種戲碼挺好的。」李茂在翻小說,一本他沒看過的書,就像作者起名會隨手翻書找字湊一樣,他也是隨便翻到一頁找順眼情節。
  
  「瞭解,正在設置!」
  
  「師門恩怨,身為名門正派卻比做BOSS的兄弟更邪惡神馬的,太有趣了!」
  
  「…明白…」
  
  「嗯,得有一個好朋友,是他們兄弟兩人的知己!」
  
  「黃山宗可以嗎?」
  
  「挺好的,黃山宗掌令吧!」李茂繼續跳頁翻書。
  
  「…最後,兄長的身份被揭穿,威逼好友相助,設局害死了最大的敵人…哇哈哈,他最大的敵人,到底是他跟他完全一樣的弟弟呢,還是好友呢,多懸念啊,還可以設置他的好友跟弟弟合謀,將計就計害死他,多種可能最後全看劇情發展!愛恨情仇,利益攸關,武林公敵,太精彩了!這個好友,這對兄弟真正要的是什麼,三個人是怎麼互掐的,九州你先設置,我來翻翻這本書的結局。」
  
  「知道了,設置完畢…」
  
  九州系統還沒顯示完句子就聽見李茂咕咚一聲翻倒在地,然後捶胸頓足失聲咆哮:
  
  「等等,臥槽,誰把耽美小說放這裡了~~了~!!」
 

  131、陷
 
  很多人想起自己年輕時的事,都覺得那時候忒天真忒理想。
 
  梁爽也不例外。
 
  每次他覺得煩惱,或者要做一個決定時。都將從前那些亂七八糟的錄音放出來,在空蕩蕩的家裡不斷的重複,那個時候他的聲音自信認真,卻缺乏了一股沉穩,因為距離目標很遠,所以十年也只是個大概數字,因為書上第一個一百萬是最難的,但是那之後只要有了資產,就能去做更大,收益更好的產業。
 
  但是真正走過了十年,就會發現,一百萬在中國真的不算什麼。也就是一套好房子!
 
  越往上層走,越難,所謂小有身家,在偌大的社會上,其實也不過滄海一栗。
 
  九州網娛公司確實還存在,也成了影響很大的遊戲產業,這十年來,它不會止步,好在梁爽已經不需要去想這家公司的股權了。
 
  在大城市裡,有這樣一套複層公寓式樓層,他已經是很多人眼中羡慕的成功人士,但特意按照中國風裝修的房子,依舊是空蕩蕩的,早先梁爽還在大廳的玻璃缸裡養一些熱帶魚,但這些小玩意極挑剔水質與環境,梁爽後來將它們搬到公司去了,至少在哪裡,會有人照顧,就算秘書換來換去,助理來了又走,它們唯一愁的就是吃太飽撐死。
 
  靠牆放的幾株綠色植物倒是還好,梁爽曾經想養一隻貓的,陪著陳墨家的女兒逛公園時看見的,毛髮跟那驕傲的神態,還頗有曾經那只小雲豹的模樣。
 
  但後來,梁爽就敗給這只貓了。
 
  必須要哄,還得好吃好喝的照顧,貓卻對你愛理不理,更囂張的將沙發啊,桌子啊,全部拿來磨爪子,家裡每一處都留著它的毛…
 
  這種無處不在的感覺,卻讓梁爽很失落。
 
  因為他最重要的人,卻反而不能出現這個家裡。
 
  最後這只傲嬌的貓咪,被早就盯上它的陳家小女兒抱走了。小孩子哪裡會養寵物,於是陳墨只要見到梁爽,開口第一句話必然抱怨這個大麻煩。
 
  養貓這種事情說明,一個人如果沒有考慮清楚,就不該輕易承擔起責任。
 
  每次想到這點時,梁爽就覺得僥倖。
 
  如果當初進九州的時候他不是那個年紀,不是沒走入過社會,也許梁爽就要踟躕不前,瞻前顧後最終默默遠離,人在不同時間,看問題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三十多歲的男人,開始穩重可靠,同樣也意味著現實冷漠。如果年輕的時候就不曾得到過,那麼他一生也不會相信愛情。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份幸運。
 
  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在任何年齡,忽然腦子發熱,不計後果的決定,任何責任都願意承擔。
 
  梁爽其實很久之前就感覺到,如果他錯了,那麼對不起的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二十七歲後,他每次接到梁振的電話就下意識緊張,都要東拉西扯含糊過去。
 
  梁振只有他一個兒子,就算覺得梁爽因為事業耽誤了結婚,也開始琢磨著給兒子相親了,不過他還沒開始忙活上,梁爽就專程回老家一趟,索性攤牌了。
 
  話雖然是瞞著好,但越拖越敷衍,只能讓做父母的更失望,最後爆發出來的時候,往往就不可挽回了。
 
  但只這樣,梁爽都是被東西砸出門的,後來只要打家裡電話,梁振一準不接,換了陌生號碼打,從一接就掛到默不吭聲直到梁爽自己沒話說。其實那時候梁爽還沒來得及說出謝紫衣的名字,也就是說梁振直到現在,也只知曉兒子鬼迷心竅看上了九州的一個NPC,都不知道是男的。
 
  梁爽過年過節回老家,還得住陳墨那裡,平日裡也是拜託陳墨的父親多去聊天鬥象棋啥的,最近幾年上門,大包小包帶回來的東西,梁振總算是沒直接扔出去了,不過還是冷著臉不答腔。
 
  梁爽的頑固脾氣當然不是平白無故起的,顯然從這件事上能看得出來,完全是遺傳
 
  。
 
  「這事啊,那小子是做得不對!」陳墨老爹叨磕的時候,梁振反而拍桌子瞪眼睛,父母嘛,兒女再不好,再不順心,也只能自己說,自己罵,聽別人講絕對要惱。
 
  「你說我家小子,跟小玫也是九州裡認識的,那時候可不知道小玫是NPC還是玩家,這不是玩家,就結束吧,誰家小子談個戀愛不要分分合合好多次,可你家那個死心眼…」
 
  陳家老爹幫著罵梁爽,梁振就沖他吹鬍子瞪眼,陳家老爹順著話試圖說啥,梁振直接不耐煩趕人,於是他回來就跟陳墨訴苦,這都叫個什麼事!
 
  「還好,你小子沒給我鬧這出!」
 
  「老爹你這什麼話…」
 
  陳墨精神上理解梁振,也理解死黨,但這矛盾明顯不可調和。而且死黨的事情他從一開始真不看好,別說全息網遊了,就是現實裡誰家庭矛盾不是一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愁這個,必然煩那個,掰細了說,還不是一家人嗎,總是要各退一步。
 
  問題就在於梁爽他沒辦法退啊。
 
  「多少年之後,大家不都在九州裡了!」陳墨嘀咕著。
 
  「啥,小子你說啥?」陳家老爹大吼,「告訴你,你可別信那些說道,小子你能保證你死的時候,正好戴著遊戲頭盔?」
 
  陳墨仰著脖子,痛苦的推開咆哮狀老爹:
 
  「都十年了你看,妮子都上小學了,阿梁身家都要五百萬了,難道九州會一點變化都沒有,老爹你天天上遊戲到底在幹啥呀,成為天下第一私鹽販子嗎?你已經被舒朝官兵圍剿好幾次,懸賞五十兩銀子的通告還掛在城門上,你還敢不看江湖小報?」
 
  「寫了啥,明天給我買一份。」
 
  「喂!」
 
  「喂什麼,你是我兒子,孝敬老子不是天經地義?」
 
  每到這個時候,陳墨就要淚流滿面表示,還是死黨家的老爹好,當屠夫的完全可以腰揣殺豬刀,在市井招搖過市,還誰都不敢惹,15級以下的NPC見了都要賠笑,無他,屠夫自古就是出英雄豪傑的職業,不是英雄豪傑也有錢有油水。
 
  陳墨第二天就開著他那市價不超過十萬元的小車,去找梁爽了。
 
  這兩座城市相隔非常近,高速公路一小時車程而已,而那座城市因為靠著長江,發展得比這邊快,而這些年來市值增加得最快的工廠企業裡,必然有誠華電子,這是梁振從前經營的小公司,到梁爽手裡,最早是做電容加工,然後就看準時間,專門生產全息網遊的配件設施,重中之重就是遊戲頭盔。
 
  出售給各個網遊公司,後來購買授權,提供專賣店單售玩家,畢竟網遊公司又要做遊戲,又要做頭盔,精力耗費太大,而自己生產的,或是別的遊戲配件公司生產的不知道為什麼,靈敏度和高科技都比不上誠華電子,商業間諜也得回資料了,無非是材料好一點,微型電子管排列有條理一些,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而且不是大批生產的話,這利潤還真不夠看。
 


  離奇就在,這年頭電子產品不斷升級換代,為啥就它家能始終獨佔鼇首?
 
  等把技術辛苦搞到手吧,得,新產品又有了!
 
  ——其實,誰能比九州系統這個貨真價實的全息網遊主宰者,更明白遊戲頭盔製作的合理性呢?
 
  ——以及登陸九州的玩家,什麼不看重,就是這頭盔,半點不能含糊,要是品質不過關,到時候出了意外,沒能待在九州裡,這要怪誰?
 
  「不好意思,請問你有預…啊!陳先生!」
 
  陳墨笑眯眯看秘書,好傢伙,又換了一個。
 
  誠華電子可不是梁爽的,是他老爹的,這所有人就沒換過。
 
  所以某人上班的地方,前臺接待也好,電梯小姐也好,秘書也罷,那是找不到一個難看的,但是顯然,收效甚微。
 
  想也知道,謝紫衣身邊到底跟了多少侍女,比這邊的高得不是一檔次。
 
  陳墨覺得,這是神來一筆啊!
 
  不過此方法只適用于梁爽這種死心眼,以及謝紫衣這樣的長相,你看看,一個九州,愣是把人折騰得眼光變得多高?前段日子吃個涼拌面,梁爽那小子還嘀咕啥,什麼淡綠色的麵條,上面澆頭是魚肉櫻桃肉,用冰塊鎮得涼透心…擦,綠色的麵條,那是菠菜面嗎?不糾嘴嗎?能吃咩?
 
  你說這級別,這身份,不喝名酒,至少要擺個茶道裝13吧!
 
  告訴你,弱爆了,梁爽這丫只喝白開水!
 
  九州裡的名茶在哪裡?在南楓鎮客棧,在謝紫衣那裡!這不是生生被喂刁了是什麼,生意場上請客吃飯,什麼珍貴吃什麼的,啥好東西沒有,看梁爽多淡定,菜只動一筷子,意思意思。要知道好吃的味道千萬種,可是不好吃都差不多,反正嘲笑過梁爽不像個成功人士連茶都不喝的人,紛紛敗北了。
 
  你說人總要有個嗜好吧。這是生意場上的弱點,也方便人投其所好。
 
  勉強說起來的話,梁爽愛下棋,圍棋。但是他不肯隨便跟別人下=  =
 
  他從來不買古董,也不收藏古董,但上好的瓷器與玉器,這丫能一眼看出是真是假,比鑒定師還准,傳來傳去,就開始神乎了。
 
  知道真相的陳墨每次聽到傳聞都要抽嘴角。
 
  比方他每次見到梁爽時,看見這丫的坐在那裡,手裡拿著檔,疑惑的朝自己望過來的時候,就有一種要扶額的衝動。
 
  謝紫衣將自己的影子,成功滲透到梁爽的生命裡。

  十年了,梁爽不再是那個看見礙眼的事情只會強撐著笑容,然後回去將自己慪個半死的年輕人,他已經三十三歲,穩重深沉,經常帶著恰當好處的笑容,做出的判斷向來果決正確,看美女都是目不斜視,有錢,年歲又不大,放到哪裡不是香餑餑?
 
  可惜啊!這小子從來就是個死心眼!
 
  132、世外高人
 
  太陽每天照常升起,又落下,即使在繁華的京城,有許多事情也是一成不變的,天橋下賣雜耍的總是能吸引很多人,不過多半都是外地來的人,而京城人就笑話他們是鄉巴佬,這都沒見過。因為在別的地方,只有逢年過節的廟會上才有這樣熱鬧。能出現一個胸口碎大石,走紅索的賣藝人都算稀罕了,會被看客當成談資回家後天天炫耀,美其名曰見過世面。
  如果住得再偏僻一天,挨不到縣城,那可就啥也沒見過,一到天橋下立刻看迷了眼。
  這跟是不是懂武功一點關係都沒有,比如玩噴火的,如果不是走江湖的老手,只怕也要目瞪口呆不知所以,死也想不出這是怎麼做到的,何況是小孩子。
  「好厲害好厲害,淮洛你看~~」
  小孩子軟軟糯糯的叫著,順帶還拉著手邊的同伴一起橫衝直撞擠進人群:
  「這個大叔能噴出好高的火苗,肯定是師父經常說的江湖前輩,絕世高人。」
  另外一個小孩年紀大些,約莫十來歲,身量並不高,皮膚很白,歪著頭一臉不屑實際上卻很好奇的硬撐著,還裝腔作勢拍開同伴的手,「尹殷你不要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蠢透了!」
  這小孩說著一昂脖子,很是驕傲:
  「就知道瞎嚷嚷,你見過什麼是世外高人嗎?」
  年紀小的那個孩子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皮裘,整個人都圓滾滾的,襯著那紅彤彤的小臉盤,很喜氣的模樣,小嘴撇撇,眨眼睛說:
  「知道啊!我師父就是。」
  「胡說,你師父怎麼可能是,我父…我師父才是!!」
  小的那個用手指刮臉,很鄙夷的神情:「說謊,那天晚上我們爬窗子玩,我聽見你師父哭的,連我練武再苦都不哭鼻子,哼,你師父真沒用!」
  「你,你!!」九州裡十來歲的孩子已經隱約懂的一點人事了,實際上如果這不是九州,在古代的話再大個三四歲都可以議親,所以他沒辦法解釋自己師父不是哭,只是…只是不能說啊!
  他氣得瞪圓了眼睛,張口就反駁:
  「呵,你師父了不起!他看見掌教就躲,跟怕貓的老鼠一樣!」
  「你!」這次輪到小孩子瞪眼睛了。
  於是兩人雜耍也不看了,有志一同的挽袖子,準備開戰互揍。
  不過還好,大的記得年紀小內力什麼不能隨便用,小的記得年紀小吃虧所以撲上來就是用咬的,一下子拉低了這場架的水準,兩個孩子你抓我,我撓你,忿然叫嚷:
  「淮洛,我以後要帶著大軍踩平你的國土!」
  「得了吧,化外之民有什麼出息!」
  「你胡說,是你們家搶的,本來這都是屬於我們的!」
  這種童言稚語讓旁人覺得這兩小孩沒有教養,胡亂說話也不怕給家裡惹麻煩的同時,也打量了下他們的穿著,一個是皮裘,一個也是上號的緞襖,都不像平民子弟,腰上雖然沒有掛著值錢的玉佩荷包什麼的,但一個腰帶上別了把小金劍,另外一個是把鑲了細碎寶石的彎刀,看來是有來頭的。
  紈絝子弟而已,還是有多遠離多遠。
  不過心思不正的人就開始打起歪主意,比如拍花黨(用迷藥綁架或者拐賣小孩與年輕女子的),還有小偷,都有點眼癢癢,肥羊啊,還是沒有大人跟著的,八成是偷偷從家裡跑出來玩的,最好不是官宦人家,而是富商子弟,這樣敲詐勒索什麼的來錢最快。
  有性子急的,已經先下手為強跑過去就假惺惺拉架。
  「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大街上就……」
  這人一句話還沒說完,袖子裡攏的迷藥忽然倒翻回來蓋了自己一臉,於是暈乎乎就倒下去了。
  「好差勁的迷藥,我三歲就不玩了。」
  「出來跑江湖也不帶點高檔貨,太丟人現眼了!」
  兩個孩子都是一臉鄙夷的表情。
  忽然齊齊一聲痛叫,抱著腦門很驚駭的回頭張望,雖然這是人來人往的天橋,但兩個小的武功已經不算太差了,走江湖還不行,但是逃命本領不錯,稀裡糊塗被人欺到身後來,全都嚇住了。
  一個穿著青色儒衫,手持摺扇,氣度不凡絕對能稱得上濁世佳公子的男人,不客氣的敲了兩個孩子一人腦門一下:
  「出息了,大街上打架?」
  「狄掌令——」
  「停停,狄某才不認識你們這兩個惹禍精!」
  狄焚雪極其鬱悶的展開扇子,這都叫個什麼事,一個漠寒,一個舒重衍,這徒弟全部扔給他管,雖然他是黃山宗掌令兼職太平鎮私塾先生,可沒說他就喜歡帶小孩到處跑啊!
  大的那個孩子十三歲,舒淮洛,舒重衍的兒子兼徒弟,所謂日後的臨淵派第五代掌門,這可憐催的娃其實沒名字,淮洛只是封號,因為他只是個「父皇早亡叔皇不待見的公主」,沒錯,因為九州系統設定所以這孩子在外人面前一直當女娃養,也不曉得舒重衍跟湛羅真人到底怎麼折騰的,總之舒朝現在這個皇帝十年來都病歪歪還沒有子嗣。舒朝是奪前朝皇位,到現在也才兩代三皇,又鬧過宮變,結果悲慘的整個皇室就只有傳言暴病死去的先帝(舒重衍咳咳)的女兒,那個從前宮變中流落民間三歲後找回來的淮洛公主,於是完蛋了,如果王朝不被人篡,就只能指望公主招親,生下來的兒子繼承大統,於是這一年來多少人期望娶到公主啊!古往今來娶哪位公主有這麼好的福利啊,整個京城的官宦子弟都蕩漾了←o←
  漠寒:等等喂!是古往今來哪家皇子能倒楣成這樣?(扭頭看湛羅真人,認真狀)那啥師父,這是你折騰出來的,不是系統設定吧,九州是無辜的對吧!
  李茂:魂淡最倒楣的是舒重衍的弟弟吧!人家千辛萬苦篡位當了皇帝,結果活活成傀儡,還沒兒子!看神馬看,九州就是這樣,不是你反抗就能成功的,九州系統不給你刷新,你睡多少女人也生不出孩子…
  好吧,扯遠了,總之同理可證,只要九州系統沒打算叫舒朝滅亡,那麼舒淮洛是皇子也好,公主也罷,以後真嫁也好,那啥也罷,反正肯定能蹦出一孩子的,就是這個過程不知道是怎麼個操作法,湛羅真人與謝紫衣都覺得十分好奇,等著看結果。
  但是!!
  九州果然是真強大,無可比擬,絕對的,因為已經沒有主線劇情了,一切都是系統在操縱——等等我們來介紹下小的那個孩子。
  尹殷,比舒淮洛小七歲,是前朝潞王的兒子,漠寒的徒弟,淮左秀士第五代傳人。
  沒錯,潞王那傢伙已經不負眾望統禦漠南,成為舒朝的心頭大患,為了回報漠寒當年的提點之恩,與殺死梟龍堂主,使梟龍堂勢力為潞王所用的事,並且順帶還可以拉攏高手,從前的潞王,現在的尹朝君皇,非常高調的下旨,冊封天下第一高手,武當派華淩道長為國師。
  精彩吧,這師徒倆,這兩朝恩怨,這血雨腥風撲面而來的激爽感,比薄荷口香糖帶勁多了有木有——京城說書人,江湖小報特聘首席高人如是點評。
  潞王想要一個兒子,好繼承他推翻舒朝,復辟祖業的雄心壯志。
  但是!
  漠寒第一次見到這個系統強行安排的徒弟,這個長城以外偌大王朝繼承人的小皇子尹殷時,嘴角都抽了,當天晚上就抱著謝紫衣耍無賴笑得死去活來。可憐的潞王,可憐的舒淮洛呀!
  尹殷其實是個女孩子啊,女的啊!潞王想生個皇子,九州塞給了他一個女兒啊,天意你懂咩‘你就這一個孩子,就是繼承你大統的,想要兒子沒有,就這樣’!什麼,女兒不能做皇帝?傻呀,當男孩子養!
  這是多麼狗血亂鬥,比當初李茂給的主線劇情還那啥的發展軌跡啊喂!
  九州深沉嚴肅說:遲早有一天,兩派師門恩怨會讓他們你死我活的。
  湛羅真人:得了吧,以後叫兩**隊三年一小仗,五年一大仗,打一輩子多簡單!
  話是這麼說,不過徒弟嘛,哪怕是硬塞的,也有點感情,漠寒總不想見她死的不明不白,或者從此再也看不見,湛羅真人也不想看見最後的結局是自己師門輸掉,於是兩個孩子五歲以後就放在一起養了。
  啥?皇宮?不知道那是舒重衍的絕對勢力範圍嗎?
  舒淮洛十三歲,知道很多事了,小孩開始暴躁,於是經常溜出宮來玩,穿回男裝。
  不過某個一心一意認為自己是男孩不是女孩,死心眼的尹殷,唉!
  狄焚雪痛苦的一手牽一個往回帶,忍不住長籲短歎,他又算出姻緣卦了,太悲劇了以後要給這兩孩子成親,這都是個什麼事啊,江湖上最神秘的臨淵派與淮左秀士一脈,代代都要決一死戰,難道到漠寒徒弟這代,要給他們在劍屏峰上建一座房子,在那裡過洞房花燭夜嗎?
  ——多好,舒朝尹朝一統天下,九州太平,江湖穩定。
  好什麼,那不死不休的兩派最後誰贏?
  「狄掌令?」尹殷好奇的搖了下狄焚雪的手,「你說,我師父是世外高人嗎?」
  狄焚雪瞬間就滿頭黑線。
  漠寒?這,這還真是個艱難的問題。
  「不對,我父…我師父才是!」舒淮洛半點不讓。
  「哼,才不,我師父是天下第一高手!」
  尹殷怒得踮腳跟舒淮洛吵架,狄焚雪覺得人生真是一片灰暗,無語問蒼天,隨即精神一震。拖著兩個孩子就往天橋邊的一家茶樓走:
  「淮洛,尹殷,所謂世外高人,是大隱隱於市的!」
  「沒錯啊,我師父開客棧的。」尹殷篤定的斜視舒淮洛。
  「…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沒人能惹,又或者你看他平平無奇,其實他本領超群,所有人都死了他還是死不了,這才叫世外高人!」
  兩個小孩全部眼睛睜大,狄焚雪慢條斯理的指了下茶樓裡的說書人:
  「看,那就是世外高人!」
  「呃?」
  李茂,九州傳說級人物,咳,現任身份,江湖小報特聘首席高人兼京城說書人,傳奇之處,這是一個無論你怎麼砍,都沒辦法砍死血條半點不動的BUG般存在——簡單來說,九州偏心,特殊照顧。
 

  133、放舟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檀板輕擊,宛轉悠揚的歌聲隨著水波微微蕩漾,洞庭盛景,山色如黛,碧空若洗,精巧的畫舫飄在湖面上,若說不妥之處,那就只有豔陽高照,悶熱難當。
  在絲竹聲中曼聲而唱的歌姬們,還是忍不住打量畫舫上穿梭的女子。
  遍身羅綺,宮髻明珠,妍色殊麗,舉步輕盈曼妙,驚鴻回雪也不過如此,直讓那些向來見慣富貴,看慣美人的歌姬們暗暗驚詫,在如此酷暑中,縱然是湖上,依舊沒有一絲涼風,這些女子竟恍如無事,難道唱詞裡曾有的冰肌玉骨清無汗,倒恰有其實不成?
  九州肯定是沒有洞庭仙女的,不過嘛,武林高手多的是。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可惜沒有雨,這也不是春日。
  謝紫衣半夢半醒,刺眼的日光透著翠竹編就的輕簾縫隙照在楠木榻前的地上。畫舫悠悠晃晃,天氣又是如此,當然困倦得厲害。
  內力高強確實寒暑不侵,不過太熱的話,吹過來的風都帶是幹熱的,哪怕歌聲再宛轉悠揚,合著絲竹聽來也只會覺得煩躁。現在的問題就只有,怎麼把這一天熬過去。
  也許不該來洞庭湖,該上廬山才對。
  謝紫衣模糊的思量著,細密的竹簾外是歌姬與侍女,簾內有火鳳琉璃樽,裡面盛放的冰塊早已成了一汪清水,隨著畫舫微微晃動著,反射著點點銀光,謝紫衣忽然感覺到有個熟悉的氣息挨了過來。
  手指從他散開的發間,很是輕佻的摸上了額際,觸手都是冰涼的,不過呼吸近在咫尺,想不覺得熱也很難。侍女們都在外面,也沒聽見竹簾的聲響,忽然冒出來的人當然就只有一個。
  「你也不消停些…」
  謝紫衣沒有惱,只是側頭避開,還是閉著眼睛沒動。
  「你用午膳了嗎?不對,我該問,從我下線起,你有吃東西嗎?」
  漠寒哪肯鬆手,大有不得答案絕不甘休的架勢,撲到楠木榻上。
  「日頭這樣烈,什麼都沒胃口。」謝紫衣又往床榻裡面挪了下,就算原來還不太熱,但某人動作實在太放肆,當然最後只有忍無可忍。
  「漠寒!!」謝紫衣驟然坐起。
  「你不說熱嗎,我給你把外袍解開!」
  「……!!」
  外間侍女們只聽得鏘啷一陣響,有點迷惑跑來,霎時竹簾裡透過來的森冷劍氣,立刻讓人精神一震,這午後昏昏沉沉的被這麼一刺激,竟然覺得涼快。
  絲竹聲也停下了,歌姬與樂師有點惴惴不安。
  這畫舫的主人雖然未得見,可光看這排場就非同小可,九州NPC雖說可以刷新,可不代表他們不怕死。
  靜默半晌,沒聽到裡面有響動侍女們,面面相覷後,硬著頭皮喊了聲:
  「主人?」
  「沒事,進來罷。」
  一個侍女伸手想撩開簾子,結果那編制精巧的翠竹從中斷開,直接墜地。
  擺設還是原先的樣子,謝紫衣跟漠寒看上去也沒啥異樣,各自坐在木榻一端。不過按照侍女們的豐富經驗,這都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而已,她們經悄悄的互相使眼色,先行禮,然後不著痕跡的走到周圍,小心試探。
  果不出其然,還沒碰,走路的風帶過去,垂著的帳幔就從中斷裂,而梨木圓幾也往左一歪,侍女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結果幾上的瓷瓶硬是上半截齊刷刷的摔飛了出去,那埠,光滑整齊極了!落都一個歌姬裙邊的時候,她還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
  然後才是陡然響起的尖叫。
  漠寒回頭,只看到一畫舫都是裝扮清麗,各種江南水鄉風韻的女子。
  武林高手的眼睛好,他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因為真是極度的不巧,那個被嚇得往後縮的那個歌姬,該死漠寒還認識,很熟的那種認識。
  「你在看什麼?」謝紫衣當然注意到了漠寒的異樣。
  那不過是一個歌姬,穿著青色的羅衣,挽墮馬髻,勉強算得上有三分顏色,在謝紫衣看來是在是普普通通當然了,按照你家侍女的長相,不是江南名妓,也上不了你眼,要是你照鏡子來比,誰都是普普通通吧!,之前唱的曲子更是一般,實在瞧不出有啥特別。
  「沒什麼,一個認識的人…不是九州裡認識的…」漠寒僵著一張臉,他才不說那個是他曾經用過的秘,現在的市場部經理呢!他老爹用職權給他塞來的秘從來都是美女,當然美的定義是化妝以後,現在看來,她本來長得也不差。
  果然九州一如繼讓的會給人驚喜…在九州裡遇到熟人環境背景都是各種囧。
  不過歌姬?有的吃有的穿,還能見世面,工作就是陪遊?似乎也是不錯的職業!
  當然天生五音不全的漠寒還是覺得很有難度——難個毛啊,又不會易容改裝讓你去,疊恨樓的樓主是頭牌會彈琴也不會唱歌的好咩?
  漠寒並不害怕被她認出來。
  因為九州的時間對於玩家外貌是停滯的,漠寒還是他當初二十歲的樣子,除了目光定些,表情在遇到無比囧的事情都能更天衣無縫的嚴肅淡定之外,完全還是個剛下山闖江湖的愣頭青,穿著武當最普通的道袍,乍一看,挺像跑到畫舫上來裝神弄鬼的窮方士。
  「吾觀爾印堂發青,今夜必有血光之災…」
  漠寒興致一起,沒管迅速將東西收拾好的侍女們,對著謝紫衣就一本正經的說。
  「鏘!」
  那個還殘餘半截的瓷瓶徹底碎了。
  「婢子失手,主人恕罪。」
  一個侍女立刻俯地跪下,身體顫抖不止,歌姬們都垂著頭,斜眼看到這幕,越發驚恐,脊背發寒,再打量那些原先她們認為飄渺美如仙子的侍女們,個個都低頭身體輕微幅度的顫著。
  歌姬與樂師們頓時更怕,恨不得縮到一邊,完全沒想到身體發抖,除了害怕,還有可能是在忍笑。
  ——從來不洗衣服也不整理床褥的某兩個人當然知道侍女們在笑什麼。
  謝紫衣也不答話,翻手就是分筋錯骨狠辣招數,漠寒靈活的往旁邊一竄,兩個人都沒什麼太大的動作,基本維持著坐著沒動的模樣,對面的人忽而感覺一陣涼風過,還在好奇,終於要下雨了嗎?
  「梁先生,我趕了幾千里的路,沒餓死都要累死了,就不能先吃…先用膳嗎?」
  漠寒走神的想,有一次跟個視察的政府官員吃工作餐,他腦子抽風說用膳,好不尷尬。果然總有人說穿越是玩不起的。
  結果這一分心,肩膀上就挨了結結實實一下擒拿手。
  痛得眼前冒金星的漠寒咬牙,大汗淋漓,死忍沒吭氣。
  那啥正好沒有超出九州臨界點的痛,是最倒楣的了!而十年下來,謝紫衣顯然很瞭解這個度==
  侍女們正在努力忍笑,努力無視掉所有東西,將東西整理好,重新掛上竹簾,然後魚貫而出,膳食當然是早就準備好的,反正不成文的規定嘛,華淩道長一來,就擺膳,也別管那到底是啥點半夜不算。
  兩碗槐葉冷淘,就是那種青色的麵條,澆頭是櫻桃與雪白的魚肉,漠寒從前不懂,後來應酬的時候去北京大飯店忽然又見到,一問才知道原來這玩意是槐葉汁和麵做成的冷面,先煮熟,再冰鎮,現代是用冰水,據說古代用井水浸涼,取的是古人「經齒冷於雪」的讚美。
  隨萬落銀縷,煮投寒泉盆。雜此青青色,芳香敵蘭蓀。
  ——不要以為古人是君子遠庖廚,其實越是名士,對吃就越講究,現代人開吃之前要拍個照片發微博,不然就虧了,既是炫耀又是享受,同理可循,古人動筷子之前肯定要做個詩讚美一番的。流傳出去,美名也有了,享受也不缺。
  但是謝紫衣與漠寒,只能說是武林高手。
  漠寒能寫不錯的毛筆字,謝紫衣會做畫,兩人棋藝不錯,以及都還能聽個琴什麼的,雖然不懂音律,不過知道好壞漠寒是五音不全,謝紫衣是師門原因,做詩嘛,還真是敬謝不敏,但要命的是,貌似湛羅真人會。
  武功卓絕,來歷神秘,執掌大派,揮脫灑意,才情流溢,除了性格惡劣,還真挑不出毛病啊!
  於是漠寒後來又發現,就算不熟悉的人,要分辨出誰是謝紫衣誰是湛羅真人也很簡單,臨時出個題目讓兩人做一首詩就成了…不過有沒有命辦到這點嘛…
  成套的青花瓷盤被端上來,上面是薄如紙的魚膾,淋著椒料。
  遠遠聞著,就精神一震。
  朝盤鱠紅鯉,夜燭舞青娥,雖然不是夜晚,不過歌姬與樂師都是現成的,哪有放著浪費的道理的,漠寒就顧著吃,半晌才聽出不對。
  「梁先生,你也喜歡這曲子?」唱來唱去都一首。
  「也?」
  「呃,狄掌令在京城迷上一個名伶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了嗎?」漠寒疑惑的問,「他每年三月,都要去京城的,你難道以為他是去吃綠豆酥的?」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這就是那個名伶聲動京城的兩首曲子之一啊,據說那幕劇還是玩家編的,具體的故事大約就是才子佳人吧,只不過名伶唱得好,長得美,結局又是個悲劇,很難不讓人印象深刻,陳墨那小子說他家娘子是看一次哭一次。
  「雖曉,但我卻不知,那女子有何魅力,使他如此。」
  謝紫衣挑了一筷子魚膾,漫不經心的說。
  「咦,她不是臨淵派的?」
  「誰告訴你是了?」謝紫衣抬眼。
  漠寒囧然,那個臨淵派大隱隱於市的概念太深刻了,沒辦法。
  謝紫衣也沒追問,只是說:
  「先前你說趕了幾千里的路?」
  「啊,才坐飛機…」漠寒立刻換種說法,「才千里迢迢回家的,隨便塞了點吃的,這不就來找你了!」
  謝紫衣卻斜眼瞥著他:
  「你要永遠待在九州了?」
  「啊?」
  「先前你跟我說,那個李茂因為‘坐飛機’所以永遠出現在九州裡了,還永遠走不了。」
  「……!!」
  做飛機跟空難還是有區別的好咩,不過這到底要怎麼解釋是個問題!漠寒滿頭黑線。
  「你那日與我談此事的時候還特別高興…」
  哪有!!李茂死了,這怎麼能高興,會高興是因為發現九州十年進化越來越強大,只要確認精神波徹底消失死了。就算死的時候沒戴著遊戲頭盔,依然可以啟動最後一次離線時九州保存的資料,李茂的難度還大一點呢,因為他從來沒登陸過遊戲,完全是九州系統私下建立的資料。
  這個世界,已經分不清是真實存在還是虛幻。
  放舟洞庭湖,絲竹清雅,歌聲婉轉,江南風韻的景致被唱得輕怨而憂傷,這是漠寒來到九州,也是認識謝紫衣的第十二年。
 

  134、我的卦不會錯
 
  總有一天,當歷史變成傳說,傳說變成神話,再無人知道曾經喂,指環王片頭詞別亂用,不但現實世界的人提到九州會茫然的想上很久,就連在遊戲裡——
  「這個世界叫九州,九州裡面有一群跟我們不一樣的人,叫做玩家。」
  太平鎮還是普普通通的房屋,打鐵的洗菜的全部擠在自家門口,東家長西家短的念叨,小鎮的盡頭是一家私塾,不過這裡教的可不是八股文,從前是論語詩經,現在更多的情況是教先生想到哪,就說到哪。
  啥?孩子的父母沒意見?
  開玩笑,在古代,讀人的地位非同尋常,最重要的是,太平鎮不是一般的地方,這裡全都是跟黃山宗有各種關係的NPC,井邊顫巍巍打水的那個老太婆看到沒,小心喲,那可是90級的前邪教用毒高手,雖然不能一夜之間連屠十裡八鄉,七天內讓方圓二十裡找不到活人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夫子,小虎子覺得你跟我們也不一樣呢!」
  狄焚雪一頓,盯著前面坐成一排,裝乖得目不斜視的小孩,負手繞了一圈,才慢吞吞的說:
  「哦?」
  「夫子為什麼不是夫子,爹娘爺爺要喊掌令呢?」
  「因為我是黃山宗的掌令…」
  「噢,小虎子長大後也要加入黃山宗!」
  狄焚雪覺得有趣:「是嗎?」
  黃山宗到今天也才七個人,最離譜的是到今天九州安排的劇情還沒黃山宗集體出動的場景,上官瓴素宗主說,總有一天,要想個辦法來提醒下武林同道。
  這也就罷,這件事狄焚雪說漏嘴告訴了謝紫衣,當然謝紫衣知道就是漠寒知道,最後是某一天秦獨岸興沖沖的跑過來,跟黃山宗商量——要不,將太平鎮建造成九州版遊樂園?
  解釋,遊樂園就是那種上演各種驚險刺激項目的場合,誰進來都要交錢,啊對,就跟京城那個鬧鬼的王府差不多!
  可是好端端的,把太平鎮房子全部拆掉變成荒廢驚悚的聊齋場景真的沒問題嗎?
  上官瓴素興趣很足,狄焚雪聯合許多人苦口婆心生拖硬拽才終於制止宗主這種想法。好不容易安生下來,做為當年被太平鎮眾人「惡整」過的某少林高僧遲素齋也「恰好」路過發表了意見。
  鬧鬼不一定要廢墟啊,聊齋開篇也不是白骨女狐,而是華宅高門千金貴女才對嘛!
  大師雙手合十,一副心嚮往之的表情。給人感覺他不是想遇見聶小倩,而是巴不得希望自己是唐僧,這樣各種美女都會成群的找上門來。
  面對萌萌大濕如此猥瑣的表情,秦獨岸半晌才冒出一句:
  「寂靜嶺?」
  黃山宗的NPC沒聽懂,秦獨岸遲素齋懵了,九州最先反應過來,神速的把整個太平鎮刷新了一遍,全系統發佈任務,有神秘組織藏在黃山太平鎮,該門派擁有稀世珍寶絕世武功,還有數不清的美人,太平鎮改為遊戲副本,任務玩家與NPC皆可進入。
  眾人傻乎乎的看著幾乎沒有變化的太平鎮,各回各家後,驚叫聲就此起彼伏,原來九州在整個鎮子下面刷新了一個地道版迷宮,只有太平鎮原住NPC可以自由使用。但進入地道的辦法花樣繁多,啥轉下花瓶都是繁瑣的,往床上一躺人不見了,往牆上一靠滾進地道了,趴灶臺上往裡面塞木柴,結果連人帶柴一起摔進去了現在知道為什麼打水要顫巍巍的了吧…如是種種,還好大家都是武林高手,最多鼻青臉腫沒倒楣到斷胳膊瘸腿。
  所謂看上去一個世界,其實地底下又是一個景象的…太平鎮。
  就是為了讓整個鎮子裡的NPC能夠「神出鬼沒」,泥煤啊要是眼前有人歪著脖子斜著身軀忽然消失,那不是鬼,是摔進地道了!!
  上官瓴素宗主興致勃勃的發帖子準備叫漠寒與謝紫衣進來試副本。
  狄焚雪?狄掌令當場就暈厥了==
  半晌才醒來,呆滯的卜卦,卦象為「大過」,多符合心境「太過分了」!狄掌令遂指天長嘯不絕——天意你被湛羅真人帶壞了吧!!
  於是狄焚雪連著十來天都是無精打采,現在聽到一群小孩嘰嘰喳喳說以後要進黃山宗,狄掌令百感交集,到底是要招幾個人擺平自家老糊塗的宗主呢?還是篡了那個老糊塗的位置呢?
  罷罷,出身太平鎮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滑溜,信不過啊!
  放課後,狄焚雪隔空吸物不敢碰屋子的東西,手中多了一個葫蘆,慢慢飲下一口美酒,將龜甲晃了幾下,倒出幾枚銅板:
  「棟橈,利有攸往…怎麼又是大過?太過分了…‘大過’利於離家出行,啊哈!!」狄焚雪猛地竄起來,仰天長笑,「就是暗示我要離家出走嘛!」
  想一下南楓鎮棧,再想一下京城裡那位美人,待在太平鎮簡直會慪成內傷!
  立刻收拾包袱,其實也沒啥,不過是銀票與卜卦工具。狄焚雪趁著夜色偷偷摸摸出了門,在第八次踩中石板險些摔進地道身法迅捷飄到一邊倖免於難後,終於到了太平鎮口的茶寮,抬頭看,烏雲蔽月,好日子啊!
  狄焚雪大喜,他的輕功,在江湖不是第一第二,至少也是第四,可不是吹的,像一片雲,輕飄飄的就邁出去了,不但快,身形還優雅——
  「嘭!」
  狄焚雪一頭栽到了地上。
  「系統提示:做為副本BOSS,你不能離開該副本!」
  狄焚雪傻了,好半天才驚道:
  「等等,我什麼時候成了…」
  「按照寂靜嶺的思路,玩家或者闖副本的人,首先必須正確明白太平鎮分為地上與地下世界,然後在眾多的‘鬼怪’裡準確找到主控BOSS,即最強大的NPC,也就是發現村婦鐵匠農夫養蠶女木工等等NPC其實都畏懼某個私塾先生…」
  要是漠寒在這裡,必然黑線滿頭。
  不過狄焚雪聽不懂也一樣囧飛,從地上爬起來憤怒道:
  「我只是黃山宗的掌令啊!」
  「上官瓴素不住在太平鎮。」
  「什麼稀世珍寶,無數美女,太平鎮也沒有!!」狄焚雪覺得天塌下來,一定要去高個子去扛,好友很厲害,另外一個好友很陰險,真有事宗主上啊!
  「有,很多啊,不過是幾十年前的美女!」九州挨個數,「像小虎子的娘,阿丫的奶奶…」
  就是那個曾經打得遲素齋抬不起頭來的婦人,還有打水的老太婆?
  「不行!」狄焚雪斬釘截鐵的說,「江湖上不能沒有我這位鐵口神算,湛羅真人,紫衣,芩教主,杜京華,還有六扇門的綠豆酥,都在等著我啊!」
  九州沉默,最後敗退。
  綠豆酥神馬的都不是重點,如果狄焚雪不能再到京城去,他跟那個名伶的故事怎麼辦,李茂是說的,沒得說鐵定要來找自己麻煩的!!要關狄焚雪,至少要到李茂對那個題材失去興趣!
  哼,總有一天的!
  而狄焚雪成功突破,晃悠悠的走在路上,一邊拋著銅板一邊洋洋得意。
  「哈哈哈,天意嘛,我的卦是不會有錯的!哎喲——」
  在漆黑一片的夜色裡驟然栽進了田埂的狄焚雪差點以為自己武功盡失了,不然為什麼會摔,太沒道理了。他是259級的黃山宗掌令好咩!
  這時,狄焚雪聽到九州系統涼涼說:
  「喂,你忘了算你今天是否有失足之危!」
 

  135、血光之災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反復吟了下這句詩的意境,漠寒忍不住又好奇了,杜京華到底是怎麼樣一個女子,能讓黃山宗的掌令,不遠千里,每年三月就要趕赴京城,直到四月末才會離開。如果真的很不得了,那麼大江南北說人的段子裡,就不會只有狄焚雪可以做文章了。
  漠寒覺得說這種東西就跟現實世界去商店超市一樣,盡放一些所謂的流行音樂,可事實上只會讓人更快的厭倦那些原本覺得不錯的曲子,起碼三五年內不想聽那個節奏再響起…就好比最開始聽關於狄焚雪的風流韻事,謝紫衣與漠寒都相當興致勃勃,可是一百二十遍各種版本聽下來,已經索然無味。
  杜京華,只是一個梨園名伶。
  既不可能是各種版本裡的落難千金,也不是朝廷試圖鎮壓江湖的探子,更不懂武功,所以——
  「難道是長得像綠豆酥?」漠寒突發奇想。
  謝紫衣猝不及防,只能一偏頭,但噙著的一口茶還是全部噴到了漠寒的衣服上。
  那怎麼解釋…」漠寒嘀咕了一聲,他跟從前已經有很大差別了,起碼遇到這麼尷尬的情形時,還若無其事,好像沒看見周圍的侍女們都在拼命忍笑,好整以暇的接過絹布慢吞吞的擦衣服上水漬。
  「咳咳!」謝紫衣嗆了好幾聲,瞪了漠寒一眼,不過沒說什麼。
  夏天太熱,他才懶得跟漠寒計較。
  放舟湖上,就是有這點好處,不用擔心有什麼閒雜人等,識趣懂眼色的其他船,早就遠遠避開了。當然如果這是在揚州,在秦淮河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夜色漸沉,謝紫衣卻不允侍女點蠟燭,因為會更熱,所以畫舫裡就只有夜明珠的光華,歌姬與樂師們已經在傍晚被另外一條船接走了,漠寒的意思是,換個不是唱韋莊詞的歌姬來,或者能有靈華公子那樣的琴技也不錯。
  對他這樣大喇喇的發言,謝紫衣沒反對,不過侍女們都暗暗側目。
  ——華淩道長,不要以為你是天下第一,疊恨樓主就不會來殺你。
  畫舫另外一端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謝紫衣驟然睜開眼:
  「還有何人?」
  「回稟主人,是婢子們請歌姬的時候,在教坊遇到的梳頭娘姨,聽說手藝很好,就帶回來了。」
  專門給女子梳發的行當,其實生意也很有限,真正的大戶人家是有梳頭丫鬟的,所以這些俗稱娘姨的女子們多半出自蘇杭,北方是沒有的,她們不但要手巧,還要會翻新,最好梳出只有自己會的髮式,樣子還得新奇。所以她們做來做去,也就是**教坊的生意最多,所以一般自己沒法嫁得很如意,所以不是窮困人家,也捨不得送女兒去學這個,古代的學徒是簽賣身契的,送出去,幾年學手藝收的錢也都要孝敬師傅,什麼時候能出師完全是師傅說了算,可不是啥輕鬆自在的生活。
  江湖人當然不至於對抛頭露面的姑娘家有偏見,不過謝紫衣還是略微皺了下眉:
  「你們在岸上瞧見什麼好東西都要買回來,這下是乾脆連人一起搶?」
  「瞧主人說的,婢子們就是找趣,會重重酬謝。」
  漠寒擦乾淨衣服,聽到這話,卻說:
  「我記得這些姑娘為了避嫌,是不會答應在**教坊,又或者高門宅邸裡過夜的…」
  這不止是名聲,也是為了行業規則,要是這些外來的女子跟買醉的人或者宅院裡的有錢子弟有什麼不好的傳聞,以後這個梳頭娘姨還能有什麼人敢請她去?
  九州的事情,漠寒知道很多,所以沒有特殊原因的話,他最多欣賞的遠遠瞄江南美女。九州就是這麼一個世界,可不是後來大街上也能隨便盯美女的,在古代視線追著一個女子看,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這件事的深遠影響也挺嚴重,比如現實中的梁爽,無意中也會惹來不少桃花,全是他目不斜視的錯,女人對男人的興趣多半是好奇與不服影響的。
  聽了漠寒這麼說,侍女們才如夢初醒,面面相覷。
  她們都是100或者130級的武林高手吧,從刷新開始,只需要一件事就好了,那就是聽謝紫衣的命令,負責日常起,既不用去賺錢,也不用宮鬥宅鬥江湖鬥。因為身份定位只能是丫鬟侍女這個級別的,所以就算禮教再嚴,沒規定侍婢都不准抛頭露面啊,她們不是千金小姐,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反敢直接提劍闖進教坊**,囂張的丟下銀票,明言自家主人要多少歌姬,你給也罷,不給的話也絲毫不介意跟某些男人加大價碼,爭搶名伎。要打架也不怕,武力值擺在這裡呢!
  所以真正忘記梳頭娘姨不能在外過夜,沒考慮忌諱的是她們。
  沒辦法,慣性使然,主人不是跟華淩道長在一起嘛,那麼整艘畫舫上都是女子,還有啥好忌諱的。
  「是婢子們的錯,但現在天色已晚…這附近又沒有船…」
  侍女們期期艾艾的互相推搡。
  「算了,這種事情,下次記著就是。」
  因為太熱,謝紫衣神思倦怠,臨淵派的產業多得是,要是真害了那姑娘沒辦法繼續做這個行當,也不是啥麻煩事,把她嫁給好的人家做不到,給她一個好去處還不簡單?
  其實他跟漠寒都想多了,因為那個姑娘,雖然不是玩家,可也不是NPC。
  漠寒沒有見過,十多年下來也早就忘記了九州曾經最早的鬧鬼宣言,一個戴著遊戲頭盔死去的女玩家,就是從前在蘇杭給人梳頭發的。
  夜色更深,悶熱卻絲毫未減,侍女們給畫舫裡換過冰塊,端上沁透冰鎮過的葡萄與蜜桃,就魚貫退出。
  淺紫色的寬袍鬆開了領口,完全能看得到裡面白色的中衣,這也是謝紫衣為什麼一直讓侍女們掛著翠竹簾的緣故,這副模樣,按照禮數,可不適合見外人。
  現下旁邊無人,謝紫衣才睜開眼:
  「你今日,如何會提到狄掌令?」
  「呃,沒什麼,也就是那曲子唱得!」
  漠寒決定死也不說黃山宗掌令發帖子過來,讓他跟謝紫衣去試副本的事情。
  ——開玩笑,什麼寂靜嶺版太平鎮,我看是地道戰吧。
  「還有,梁先生難道不對杜京華很好奇嗎?」
  漠寒表示看美女什麼的,其實男人都愛,這跟喜好與心意沒半點關係,人人都有趨美性嘛!他只不過「倒楣」在看多了「太好的」,眼睛被養刁了╮(╯_╰)╭
  「的確很好奇。」謝紫衣緩緩點頭。
  他有消息管道,不需要親眼看,也知道杜京華這個名伶大約是個什麼樣的人,唱腔好,身段美,就一個不懂武功的女子來說,舞得也不錯,但除此之外就一片空泛,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優伶罷了。
  如果消息無誤的話,狄焚雪與杜京華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
  兩個人,總是等待著一年中的那個芳菲落盡的四月,在喧鬧人滿為患的梨園中遙遙相望,不訴愛戀,也不言深情。因為生命中存在這麼一個人,所以就滿足了嗎?
  「看來,華淩道長與我的心思相同,不妨上京看看,那個名動京畿的名伶,到底有何過人之處…」謝紫衣是很認真的說著話,不過說了一半,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外,怎麼都有股若有所指的味道,令他不禁啞然。
  這一走神,眼前一花,謝紫衣後背就重重跌在了木榻上。
  「漠寒?!」
  某人將頭埋在他頸邊,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說什麼,不過這樣一來,更熱了!謝紫衣不耐的抓起某人的衣領,硬是將拉起來三分,語氣不善:
  「起來,要說話好好講!」
  「我在想,假使那時候我登陸九州的時候沒起梁先生這個名字,最先認識你的人不是我…」
  謝紫衣也怔住了。
  其實他們,真的有很多可能性,差一點就錯過,從此之後相忘江湖。
  即使心中諸多思緒,最後到了臉上,大約也只能神色淡淡道一聲珍重,江湖上遇到時簡單寒暄幾句,然後再次心事重重的轉身離去。
  其實那個名伶的想法,很好猜。
  九州給所有NPC限制,他們必須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才能得到有限的自由,所有改變都是對自身存在的威脅,所有自作主張都要承擔後果!江湖總歸是殺人人殺,所以她不會去改變,也不去影響狄焚雪的一切。
  ——可以去愛,但是不期望這種喜歡最後成為對方的負擔。
  狄焚雪是正道鼇首黃山宗的掌令,好友是武當掌教湛羅真人與臨淵派謝紫衣,他的身份即風光又危險,不過既然一心一意喜歡了,當然會全心全意為她好,江湖什麼的,一個普通的女子怎麼能被捲進去,九州可是惡趣味的存在。
  時間總是無限多的,有那麼一個人愛著你,就算不能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
  「…又或者當初我不敢伸出手…」
  漠寒還在喃喃,年輕的時候吧,總是敢想,也敢去做,換了現在,是先列出可能性,在得出目標。有理想就覺得可以為之奮鬥的歲月,已經過去了。
  天下第一…
  那個時候的他,連舒重衍芩教主狄掌令都打不過呢!
  「如果我不是一個玩家,而是九州的NPC,那我一定不敢…——」
  正是因為可以死了再死,所以才沒有心理負擔,才不怕會不會因為而自己害死對方,才不怕自己的死對謝紫衣有什麼影響。
  漠寒抱得更緊,這次謝紫衣沒推開他,半晌才低低說了聲:
  「我知道。」
  明珠淺淡的光華下,人的眉眼看上去都是朦朦朧朧的,外袍與中衣悄無聲息的散落到榻下,天太熱,船內並沒有熏香,只有葡萄的清香,不過漠寒與謝紫衣現在都沒有興致看上一眼,畫舫在湖中微微晃蕩。很輕微,沒有風,它就那樣飄在湖中心。
  有大瓣的粉白花瓣順著水波一路浮下來。
  可能是洞庭湖心君山那邊開敗了的滿樹花,到底是什麼,謝紫衣也看不分明,他微微喘了一聲,視線只是無意識的落到湖面上,看著那些花瓣載沉載浮,似乎有什麼念頭浮上來,可是一時又想不出。
  衣服褪去沒有涼快,反而更熱得要命別忘記謝紫衣與漠寒內功相斥的事,不能用內功,這天氣可真夠了,謝紫衣開始覺得有點昏昏沉沉的時候,腹部驟然一涼,激得他險些對漠寒出掌。
  「涼快嗎?」
  某只扔了個冰塊過來的傢伙還在不知死活:
  「你這樣半睡半醒懶得動一下的模樣,會讓我也跟著迷迷糊糊,分不清這是做夢還是真的在…咳!你要是害得我們做一半全睡著怎麼辦?」
  「漠寒!」謝紫衣要忍無可忍了。
  擒拿手就是小巧而刁鑽的功夫,你來我往數十回合過去,這下更汗如雨下,漠寒索性不去管,驀然被謝紫衣掐住了肩背關節,他一點不在乎,手是不老實一直往下滑。
  脊背尾椎那裡總會是最敏感的地方。
  謝紫衣被激得微微一顫,本來就沒用內力的擒拿手也松了,被漠寒掙脫。
  「有點精神了嗎?」
  漠寒壞心眼的湊近嘀咕。
  「夠了…」謝紫衣聲音斷斷續續,貼近的身軀不自在的往後縮了一下,不過**嘛總歸是惡劣的,哪裡最不能碰,偏偏就若即若離的流連不去,胸口,後脊,還有…
  長髮散落到地上,有汗珠順著脖頸沁在鎖骨上。
  湖面上太安靜了,如果真的全是自己的侍女,還沒什麼關係,可偏偏畫舫上還有一個外人。
  壓抑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漠寒體貼的挨過去,在唇齒之間吮吸廝磨,將低低的聲音全部涅滅。
  「你…夠了…沒?」謝紫衣偏開頭回避,然後氣息不定的惱怒問。
  平日裡親昵的時間再長,也不過是情趣,也是必須,但是這天氣太熱,反復的撫慰,只讓人覺得煩躁與愈發難耐。心裡的,身上的那一股火按捺不下去,謝紫衣怎麼能有好聲氣?
  「可是…」漠寒勉強定了下神,喃喃說,「我不想成為第二個狄掌令啊,算卦神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了吧!」
  再難耐也得忍,不然明天又要若無其事的看侍女們拼命忍笑的表情。
  「太急不好,會有血光之災的!」漠寒說得還挺正經,不過他那手可就不怎麼正經了,不輕不重,細細撫弄,就在可忍受的臨界點之間反復撩撥。
  謝紫衣聽了他的話,險些就將漠寒踹下去。
  不過暫時腳上沒力氣,又不能用內力,他神情不善的抬手掐住漠寒的脖子:
  「華淩道長,你…唔,信不信我將你…丟進…湖裡去?」
  「呃!」漠寒覺得這沒得問,也沒得選不是。
  也許他今天應該喝幾口酒什麼的,也許他不應該用冰塊折騰謝紫衣的,迷迷糊糊之下,想怎麼就怎麼多好啊,用得著被威脅?
  不知道畫舫擦到礁石還是大魚,反常的猛地一晃,幾上的瓷盤啪啦一聲摔碎在地上,紫瑩瑩的葡萄滾得到處都是。謝紫衣眼前驟然一黑,摔在漠寒身上,而漠寒則是墊在地上做了沙包,這還不是最嚴重,最嚴重的是…
  「啊——唔!」
  這個動靜驚著了船上的侍女,紛紛跑到船邊去看。
  船被暗礁卡住了。
  「主人?」侍女們要點燈進來看,結果還沒走近,漠寒從地上抓起一把葡萄丟出去,生生將船艙內懸著的夜明珠全部跟著幔帳一起撞落下來,裹在一起漆黑一片。
  謝紫衣鬆開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而攥緊的手指。
  倒楣的是漠寒,肩背上五道深痕,鮮血逐漸沁出來,痛得他也倒吸冷氣。
  因為船是被卡住,所以用槳挪移,這種震動可險些折騰死兩個人。
  反正最後畫舫成功脫離了礁石,繼續在湖面上飄,侍女們神情怪異,同手同腳的走了。第二天早上來收拾的時候,只看見依舊在睡的主人,還有滿地壓碎的,砸碎的葡萄,以及齜牙咧嘴的漠寒。
  「呃,華淩道長你背後的傷?」很像貓抓的。
  以及還有瓷盤碎片是怎麼回事?多痛啊,整個背都鮮血淋漓看上去好慘。
  侍女們困惑極了,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我就知道,我不是狄掌令,不能說那些有的沒的啊…」漠寒咬牙切齒,這是痛得,正好在脫離痛感之內,沒辦法只能忍著,現在還好,昨天晚上拼命裝沒事把該做的做完,等謝紫衣睡著,這才是無比慘痛的回憶啊…以及,畫舫會撞上暗礁,還這真的是巧合嗎?
  作者有話要說:滾動,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群抱,以及夜風的成功的讓主角從起遊戲名開始,一直倒楣到最後的番外喂喂,定制印刷將在這個週末前後開始征訂,介時會在文案更新提示O(∩_∩)O夜風需要時間來修改文檔,那邊還要日更,實在忙不過來了,如果有留言沒回復的,將在定制征訂後全部一一回復
  最後抱,我愛乃們,平坑是你們的催促鞭打與支持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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