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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手指老攻已簽收 BY 指尖的詠歎調

文是不錯...但文裡科幻多於喪屍...
現階段暫時不想看...遲些再看...
但挺有興的...
攻的無中生有...
倉鼠的異能空間(沒打錯是倉鼠沒錯...)

 


文案
「第一日」,喪屍已經來了,懷麟哪兒也不去。
他就坐在旅行箱上,安靜地數了兩遍子彈。
——陸星兆會來,會帶他離開,還會為他意亂情迷,終生無法自拔。
這一次,懷麟一早就知道了。
「因為你黎明時會來,所以在深夜裡我就已經感到很高興了。」

#金手指老攻又一次送上門來,這回還是把他給簽收了吧……#

我知道你們想看這個:1V1,甜寵,HE,德國牧羊犬x銀狐小倉鼠
不走尋常路的末世文,我們就不腥風血雨、苦大仇深,謝謝。
(我們虐狗。)

必要的解釋:末世一共七次天亮/天黑,兩次天亮之間稱作「一日」。
「第一日」持續了二十個小時,「第二日」三天零五個小時,「第三日」一周,
以此類推,往後每一日越來越久。

內容標籤:異能 重生 末世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懷麟,陸星兆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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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第一日-前奏

  懷麟猛地醒了過來,嘴裡好像還留有血腥味,死亡的預感在他心頭籠罩不去。
  室內非常黑,他一睜開眼,就伸手往旁邊去摸槍。
  半天沒有摸著,懷麟滿頭霧水地在床上抹了一陣子,抓到一個大小差不多的金屬物品,心裡一鬆,就又倒下了頭。
  懷麟心想:「第七日」了,這一次的夜晚會持續多久……是不是再也不會天亮了?也好,這樣活著也沒甚意思,手頭已經沒有做子彈的材料了,一會兒就用最後一顆子彈……死了罷。
  想著想著,他又愛惜地摸起槍來。
  嗯,入手觸感光滑、凹凸有致……等等?凹凸有致的槍?!
  懷麟:「……」
  懷麟猛地翻身坐起,藉著微弱的光驚恐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東西。
  這什麼玩意兒——
  綾波麗的手辦?
  懷麟從床上一躍而下,將綾波麗的手辦啪地丟了,像瞎子一般在牆壁上一陣辟辟啪啪的狂拍,好不容易碰到了開關。
  嘩一聲,室內亮堂了起來。
  懷麟頂著一頭鳥窩般的短髮,呆呆坐在床沿上,瞪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打量自己的臥室。
  亮堂堂的玻璃架子上擺滿了酷炫的手辦和武器,角落裡立著一個碩大的中世紀風格等身女神像。天花板上,左半邊貼著銀河帝國皇帝萊因哈特畫像,右半邊是女版亞瑟王saber。
  正對著懷麟的是一台電腦,從黑漆漆的屏幕的反光上,懷麟看見了自己此刻的形象。
  「啊——!!!」
  懷麟激動無比地衝上前去,對著自己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我的呆毛!我的『王的象徵』!自從二十歲生日以後就再也沒有了的呆毛——!!!」
  懷麟眼含熱淚,在自己的臥室內發足狂奔了三十圈,猛地跪倒在木地板上仰望天花板,向著萊因哈特和saber兩位陛下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了一點,驚恐地抄起剛才被丟到地上的手辦,對著綾波麗面無表情的臉,麼麼麼地親了一大通,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居然做夢能回到這麼久以前……女神帶我走,帶我去死……人類滅絕也沒關係!我要死在這個夢裡!哇哈哈哈哈!」
  然後又開始充滿感情地挨個辨認自己久違了的手辦們,一個一個地表白,大半夜的製造了一堆噪音。
  若不是住在獨立別墅裡,這會兒應該已經快被鄰居砸破門了。
  幾分鐘後,懷麟在屋裡發夠了瘋,嘩地扯開窗簾,拉開陽台門……忽然間徹底傻逼了。
  十二月的寒風穿堂而入,令他打了個寒戰。
  屋外豁然開朗,一整條銀河高懸天上、拱衛著皓月,人間萬家燈火像地上的星河般流淌,接壤著這片靜謐的夜空。
  懷麟的世界,好像很久沒有這麼亮堂過了。
  每一盞這樣的燈背後,應該都有一個活著的人,可以和他友好地說說話,不會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沒了,不會為了一點食物就大打出手,不會讓他活著活著,就忽然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懷麟忽的靜了,呆呆仰望著天空,慢慢地,雙腿失去了力氣,跪倒在陽台上。
  因為顫慄而起了無數雞皮疙瘩,頭皮發麻、鼻頭發酸,眼睛裡有熱淚在不受控制地湧出,喉頭哽咽得發不出哭號來。
  「做夢呢還……我可以哭一下嗎?」他呢喃地說。
  「別再剩我一個人了……」他啜泣著說。
  「我好辛苦啊……嗚啊啊啊啊——」他感動到痛哭流涕。
  這是2033年12月24日,凌晨3:00整。
  距離末日,還剩下三個小時。
  懷麟將家中所有的燈都開了,獨自在樓梯上坐著,懷裡抱著皮卡丘抱枕,目光呆滯。
  「我是重生回到了『第一日』,還是突然多出了往後幾年份的記憶,還是剛才做了個夢而已?這麼真實的應該不是夢吧……」
  「可我好不容易活到不想活了,受夠了這個末日,憑什麼又要回來再過一次?老天在耍我麼,怎麼不選個厲害的異能者重生,說不定還能改變一下未來,找到可以讓人類存續下去的希望;偏偏選了我,我什麼都不會……」
  懷麟斷斷續續地想了很久,思維勉強運轉,扭過頭時恰好看到旁邊糊在牆上的等身貼紙——大蛇丸。
  「『人活著是沒有意義的,但只有活下去,才能發現快樂的事情。』……是嗎?」
  懷麟喃喃念了一句,慢慢地站起身來。
  聖誕節給傭人放了假,家裡很空,懷麟獨自一人開始搜集現有的物資。
  他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他沒有家人朋友,很久沒有上過學,也對戶外活動並無興趣,最大的愛好是玩遊戲、看書、追動漫。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廢物宅。
  相反,他是個技術宅、手工帝。
  無論是什麼技術,只要到了一定的程度,都可以輕鬆養活自己。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沒有花國傳統父母的管教和學校作息制度的管轄,對懷麟這樣的偏才來說是件好事。
  他從很小開始就不需仰賴來自名義上的監護人——「義父」的接濟,能夠依靠自己的手工作物來吃上飯了。在高端手工圈混出了名氣之後,更是如魚得水,每個月限定的一兩個定制有時可以作價上萬。
  他在末世後能活下來,最大的本錢,就是這種手藝。
  ——或者更明確一點,是制槍的手藝。
  槍械,在花國是嚴格管轄的東西,以至於末世後人人都求一武器而不可得;懷麟有著土法制槍的手藝,就是他身為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技術宅,能活到最後的原因之一。
  現在,懷麟在檢查自己家裡有的東西。
  把最重要的一部分塞進行李箱,次要的就先搬到門口,準備放進車裡。
  為了活在末日——
  首要的是食物,作為一個阿宅,他習慣於囤積各種零食;家中聘請的傭人兼廚師的阿姨也在冰箱裡存了很多主食。
  懷麟用電子稱和計算器加加減減,所有這些食物的熱量大約在25000大卡,能夠支撐他一個人活上十天左右,這還是因為他活動少、消耗少。如果加上末世裡可能的運動(比如逃跑),這些熱量也最多只夠一周。
  其次是水,飲用水的儲量比起食物稍微好一些。因為搬運不便,家裡經常一屯就是好幾桶,現在粗略地看,能支撐三十來天的飲用。
  再次就是衣物、藥物、武器、日常用品。
  末世後,晝夜溫差極大,最冷的時候熱帶地區的溫度都可以達到零下三十度,羽絨服是必須要帶上的。
  家裡的藥物只有一個小急救箱,裡面是常規的感冒藥、發燒藥、止痛藥,還有雲南白藥和繃帶。懷麟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青黴素!青黴素!
  武器現在是沒有的,水果刀這類坑爹玩意有還不如沒有——這是懷麟最痛的體悟之一。
  他之後塞進行李箱的是自己的工具箱,裡面有全套的便攜式手工道具,還有自己設計的微型車床——以前用來做小型手辦的。
  最後,把各類電池、衛生紙、牙刷牙膏等日常用品塞進箱子,懷麟發現還剩下一點空隙。
  他掃視著家中,還有什麼東西要帶的呢?
  上一次,這點地方裡被他塞進去的是一套廚房的刀具,還有一把沒開過刃的太刀模型;這一次,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展架上。
  「大家,都好久不見啊。」
  懷麟笑著坐在展架面前,對自己珍愛了十來年、最後卻全都丟棄了的手辦們說:「之前我帶走了吃的喝的,卻沒有帶走玩的。到了什麼都沒有的絕境才發現,人沒了慰藉,真的會絕望而死,而且比餓死渴死凍死還要難看得多……」
  「很多次晚上,我是靠著大家的話才撐住的。謝謝你們!」懷麟真誠地說。
  然後……
  然後他就再次把手辦們給丟了。
  懷麟轉過身,從對面多年沒動過的書架上開始找書。
  因為他多年來基本靠自學,所以專業性藏書相當豐富。
  他先是將存著各種圖紙的本子拿下,然後是關於各種製造行業的資料,還有所有有用沒用的地圖,然後是化學、農業、天氣、電子、生物的書,甚至還包括《如何馴養你的愛犬》。
  這樣一來,行李箱就差不多了,懷麟想了想,又添上了兩本薄樂譜。
  把行李箱扣上的時候,時間已經走到了5:45。
  懷麟將燈全部關了,只留下工作台上一盞,來回地翻看一套子彈模具。
  末世前,他試做過槍支,但並未做出過標準意義上的合格產品,倒是配套的點五八子彈的模具能正常使用。當然現在製作外殼是來不及的,只以前試做時留下的空殼還有十幾枚。
  利用最後的這點準備時間,懷麟小心地將彈殼拋光、再加工,裝填上底火,進行檢查。
  他沒有槍,但他等著那個帶著槍的人再次闖進來。
  懷麟知道那個人會在黎明時來,所以在深夜時已經感到很高興了。
  12月24日晨,晴,6:15。
  懷麟坐在行李箱上,將十幾枚子彈握在手裡,來來回回地撥弄、搓揉,發出古怪的響聲。
  和上一次緊張、焦慮、驚惶的情緒不同,這一次他心裡篤悠悠的。
  對即將到來的日子,他有些倦怠,又有些期待。

  ☆、第 2 章 第一日-禮物

  懷麟坐在行李箱上,一不當心就小小地瞇了一會兒,然後被一陣響動給猛然驚醒了。
  底樓的窗戶因為碎裂發出了巨響,有什麼重物隨之砸了進來,繼而是一陣零零碎碎的聲音。
  懷麟心裡想:哎呀,剛才睡著了,所以沒聽見槍聲。
  他打開了自己胸前掛著的胸燈(仿《寂靜嶺》的道具),起身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因為那個小室靠近玄關,地方又太小,懷麟往常是將它作為材料室——或者說是快遞停放處的。身為手工帝的懷麟總是要購買很多稀奇古怪的材料。
  現在,這個快遞停放處裡,半坐半躺著一個男人。
  懷麟半蹲下身,舉起胸燈,仔細地看著他:唔,眼睛還是黑色的陸星兆,好久不見。
  陸星兆倚靠著碩大一個快遞箱子,雙眼隨著直射過來的燈光而下意識地半睜開來,但因為神志不清,又很快闔上了。
  他傷的很重。腹部的傷口儘管被狠狠紮住了,但還在小股出血,照這樣看是傷及了內臟,而且大出血已經導致了昏迷,按照常理很快就將休克,最後在幾十分鐘內死亡。
  懷麟蹭到他旁邊,半蹲半跪著,伸手去看他的傷。
  陸星兆殘餘的最後一點意識警惕地想去摸腰上的軍刀,並且竭力睜開眼睛——
  就看到懷麟年輕的臉龐被胸前掛著的燈光從下往上一打,照得慘白慘白,懸在黑暗裡,活脫脫一個陰森滲人的勾魂使者。
  陸星兆:「……」
  懷麟:「……?」
  陸星兆倒吸一口冷氣,然後昏了過去。
  ……
  懷麟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臉:「為啥又是這反應?我長得很恐怖麼……怪了。」
  要說恐怖是不至於的,懷麟他爹媽絕對是俊男美女的搭配,生出了個可愛又迷人的小少爺。懷麟生的很白皙、有點小肉,因為骨架纖細卻看起來頗苗條,摸上去才能知道肉呼呼的。
  驚悚的,主要還是燈光效果,能把任何人照成勾魂使者,嗯。
  因為這個,陸星兆第一次見懷麟時,內心想法是:我要死了……
  懷麟第一次見陸星兆時,內心想法是:買了那麼多手辦、玩偶、蠟像,這回老天寄來了個真人……
  這就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了。
  事後想想這個場景。
  ——一點也不浪漫!童話裡果然都是騙人的!
  懷麟就近在地上鋪了個草蓆,將陸星兆小心地挪了上去,讓他平躺著。
  他扒開陸星兆的外套,拿剪刀剪開裡面的衣物,露出傷口,哪怕是曾經看過一回,也難免又倒吸一次冷氣。
  他不知道陸星兆是在哪裡、被誰如何傷的,直到最後陸星兆都沒有提過,但懷麟大抵能猜到:應該是陸星兆的戰友在那一刻轉變成了喪屍,對著最近的活人揮下了致命的第一爪。
  末世爆發的第一日,很多人就是這樣被親人、信任的人、陌生人就這樣奪走了性命,連一點反應都還沒有做出來,就已經稀里糊塗地死了。
  懷麟並不擔心陸星兆會就這樣死掉,因為他知道:體質超凡的異能者們在「第一日」就已經開始了覺醒。
  現在,陸星兆需要的只是一點幫助。度過最開始這段艱難的時期,他就將變成那個好像無所不能一樣的異能者。
  「唉,重生的為什麼不是你呢,要是你的話就好了……」
  懷麟自言自語,手上快速地替陸星兆縫合著傷口。身為手工帝,即使沒有給真人做過手術,也還是能做到基本的縫合的。
  至於內臟傷勢、失血和昏迷休克的問題,懷麟表示:此人死不了。
  上一次,懷麟嚇得手足無措,將他放在快遞堆放處,傻乎乎地只給了兩杯水,他血流了一地都能活得下來。這讓懷麟一度懷疑過:陸星兆是不是有主角光環?
  後來,「第二日」過後90%的異能者都覺醒完畢,陸星兆也在其中,這讓懷麟更加確定:這貨絕對有主角光環在身!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你別想再把我趕進那什麼基地……在那活的沒什麼意思,這一回我不掙扎了,我要行使人類最大的權力——『自由作死權』。」
  懷麟笑著發了一通牢騷,便剪斷了線頭,給陸星兆纏上繃帶,將滿是鮮血的手再次洗了,靜靜看了這個男人一會兒。
  陸星兆是天生的模特身材故而很顯瘦,其實常年訓練、肌肉很結實,曬得有些黑,不過不損一張俊臉。他是有少數民族血統的,而且屬於北邊肅慎的那一掛,由此長得高鼻深目,一對眼睛視力都是5.4,過去做狙擊手的那一陣子代號叫「海東青」——那在北邊可是鷹中神物。
  這些事都是懷麟往後慢慢知道的。
  現在懷麟守著他,如此漫無邊際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他肩上貼著張紙條。
  仔細一看,是個快遞單子,大概是剛才挪出來的時候不當心蹭到的。
  懷麟笑嘻嘻將它摘了下來,在「收貨人」那一欄上愉快地簽了一個碩大的名字,然後給貼在了陸星兆外套的背後。
  「你又掉進我的地盤了,這一次我可簽收了啊,你不同意的話就給我吱一聲。」他還禮貌地知會了一聲。
  ——嗯,對著昏迷不醒的陸星兆。
  陸星兆顯然沒「吱」。
  於是懷麟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地將他給簽收了。
  將這個重傷員給擺好時,天色已經大亮。
  懷麟聽見附近出現了喪屍的聲音,也許是四鄰轉變成喪屍後開始遊蕩了,也許是被之前陸星兆的血腥味吸引而來。
  為了多拖延一些被發現的時間,懷麟關上了所有門窗,用厚報紙貼緊了玻璃;同時也開始爭分奪秒地將東西搬運到車上去。
  他剛十七歲,也還沒有駕照,這車是提前買了的,還得等陸星兆醒來才能開動。
  陸星兆什麼時候醒?
  大概九點嘛,這一次懷麟一早就知道了。
  時間推移到24日晨9:03。
  陸星兆朦朦朧朧醒了過來,身上極其沉,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但他心裡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而且既然能醒,那就還能活。
  他的眼睛只能費力地睜開一條縫,在睫毛的遮擋下能迷迷糊糊看見有人在走動。
  是懷麟在把東西往車上搬。
  因為力氣比較小,所以每次只能運一點,嘿咻嘿咻地來回跑,活像個忙碌搬家的小倉鼠。
  陸星兆身上發麻,想是因為用了大劑量的特效藥止痛劑,現在渾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動,只能默默地看了一陣,略渙散的目光從懷麟臉上打量到腳上……
  等下,懷麟右腳的鞋帶開了。
  他手上抱著東西,還沒有發現,那兩條長長的鞋帶左甩右甩,看得陸星兆非常難受。
  懷麟小碎步趨行。
  陸星兆:「……」要踩到了!小心別摔了!……呼,差點踩到。
  懷麟大步向前。
  陸星兆:「……」甩動幅度更大了……
  懷麟站住不走了。
  陸星兆:「……」快發現鞋帶開了啊,快把它繫起來!
  懷麟又走回去搬東西了。
  地上的重傷員全程一動都動不了,連發出個聲音提醒懷麟自己醒了都十分艱難,只能活生生看著這作孽的鞋帶一直開著。
  真是逼死個強迫症了!
  懷麟的手錶響了,他將東西放下後看了一眼,見到時間已經到了9:15,便走回去看陸星兆的情況。
  然後他就看見陸星兆睜著一雙眼睛默默看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懷麟的社交恐懼症又有點發作,儘管一個人的時候怎麼中二怎麼來,想法天花亂墜、台詞汪洋恣肆,真面對著真人的時候,就有點發慫。
  他下意識捏起自己的衣襟,蹭掉手上的汗,臉上故作鎮定地說:「那個,你……之前掉進我家來了。」
  陸星兆緩慢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聽見了,卻不能發聲。
  雖然本意不是這樣,但他做這個動作真是極其性感,那一貫專注的眼眸幾乎像是深情款款。
  懷麟臉上有些發燙地說:「那個,我叫懷麟,懷抱麒麟的意思。」
  陸星兆眨了兩下眼,用自己不甚純熟的眼神交流技巧,表達了一下對救命之恩的感激。
  「……」懷麟茫然看了一會兒,頭上叮一聲冒出個燈泡,「你要喝水嗎?餓了?」
  陸星兆:「……」
  懷麟:「喔,我也餓了,等下——」
  懷麟噠噠噠地跑開了,一會兒端來了一碗燕麥牛奶道:「你現在能喝不?能喝就眨一下眼睛,不能就兩下。」
  陸星兆眨了兩下,懷麟就把碗放在了一邊,轉而扒開他的衣服檢查了一下傷口。
  傷口已然是一般人修養了兩三天的情狀,外傷逐漸有癒合趨勢了。
  懷麟鬆了一口氣,低頭時看見陸星兆一雙眼睛靜靜看著自己,就說道:「放心吧,很快就能好了,你需要的是補充能量,嗯!一會兒你能吞嚥了就提醒我一下。」
  他想了想,又從口袋裡取出了兩顆手工巧克力,都用薄薄一層漂亮的糖衣包裹著。
  懷麟將一顆放在陸星兆攤開的手心裡:「喏,提前給你的,聖誕節快樂。」
  陸星兆的手還無力握緊,那圓溜溜的巧克力球於是在他掌心裡無辜地滾了兩圈,就是不肯安分地找個位置停著,直到被體溫煨得軟了一點兒,才乖乖地呆住不動了。

  ☆、第 3 章 第一日-動靜

  車庫的隔音效果還是不錯的,別墅外遊蕩的零星幾隻喪屍暫時還沒有注意到裡面有兩個活人。
  懷麟累得呼哧呼哧,終於把東西都差不多搬到了車上,將車廂和後座都塞得差不多。
  這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了,懷麟看了一眼手錶,回到他的快遞收發室去看陸星兆。
  進門才看到,陸星兆已經半坐了起來,正自己端著那碗燕麥牛奶,張開嘴往下一倒——不像是人在吞嚥流質食物,更像是把水往管子裡一灌,嘩嘩地就下去了。
  一共三秒鐘不到,碗放下來時就乾淨了。
  懷麟:「……」
  雖然曾經見識過這種誇張的進食能力,但再次看見果然還是……高山仰止啊。
  陸星兆也沒想到懷麟來的這麼巧,把碗放下的手觸電般收了回來,握拳放在嘴前,繃著臉咳嗽了一聲,出聲道:「一直沒感謝你救了我,我叫陸星兆。」
  懷麟眨了眨眼睛,目光在陸星兆腹部的傷口上停了停:「你的傷都好了嗎?」
  陸星兆:「唔,沒什麼大礙。」
  他腹部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這種致命傷會恢復的如此之快,絕對不是常理能夠解釋的——懷麟倒是知道異能者的體質,陸星兆自身卻還滿懷著憂慮。不過,他很快克制了這種憂慮。
  懷麟:「那個……」
  陸星兆:「你……」
  兩人同時收了聲,互相看了一會兒,懷麟歪了歪頭:「你想說什麼?」
  陸星兆略一猶豫:「抱歉,你……你鞋帶開了。」
  懷麟低頭一看,哎了一聲,忙蹲下去繫鞋帶——甩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繫起來了!
  某個強迫症患者提了這麼久的一口氣才算是嚥了下去。
  等懷麟站起來的時候,兩人又互相看了一會兒,陸星兆:「你剛才想說什麼?」
  懷麟剛要開口,忽然間,兩人聽見車庫門發出嘩一聲巨響。
  兩人臉色同時一變,陸星兆的手剛放在後腰處掛著的軍刀上,懷麟已經低聲說:「那邊門應該打不破,但是聲音太大了。」
  門外的某只喪屍,或許是嗅到了空氣裡稀薄的活人的氣息,興奮地對著車庫門或撞或抓了兩下,發出了連鎖的響聲。
  周圍零星遊蕩著的幾隻喪屍很快被這種響聲吸引了過來,它們喉嚨裡發出嘶嘶的特有氣音,逐漸開始包圍這裡。
  喪屍的腦殘原則:
  一,看到、聞到活人的時候,直線撲上去。速度接近百米衝刺。
  二,在不違反第一條的情況下,向著有聲音或者聲音最大的方向行進。
  三,在不違反第一第二條的情況下,無目的地遊蕩,速度只相當於漫步。在這個過程中,如果遇到其他喪屍,會更傾向於成群結隊地遊蕩。
  此外,喪屍還會在發現活人的時候發出特殊的嚎叫,吸引更多的喪屍過來圍攻。
  現在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如果不盡快把聲源解決掉的話,整個別墅區的喪屍都會被慢慢吸引過來。
  兩人小心走到二樓的窗口向下看去,見到樓下足有四隻喪屍被吸引過來,正在車庫門前逡巡。
  陸星兆眉頭皺出一個川字,一手握住身後的軍刀,一手指了指窗稜,兩根手指晃來晃去,作出了一個人爬下去的手勢。
  懷麟忙伸出手握住那兩根手指,不讓它接著往下走。
  陸星兆:「?」
  懷麟指了指他腹部的傷口,更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指,意思是堅決不讓他一個人下去解決。
  陸星兆:「……」
  雖然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意思了,但總覺這個姿勢真是……萌萌噠。
  陸星兆試圖把手指抽回來,懷麟跟著一起挪了過來,險些一頭栽進他懷裡,連忙把自己拔了出來,向陸星兆腰上的手槍比劃。
  陸星兆將那槍抽出來,食指扣了扣槍柄,示意:沒有子彈,用完了。
  懷麟等的就是這個,忙不迭一頓比劃:我有子彈,我有!
  陸星兆並沒有想過一個普通少年會持有軍火,看得一頭霧水。
  懷麟歪頭想了想,手上奇快無比地做出了一整套鑄造子彈、填火藥、裝填進去的動作。
  然而,作為一個只會用不會造的人,陸星兆並沒有看懂。
  懷麟:「……」
  陸星兆:「……」
  冷場。
  幾秒後,樓下喪屍不滿地拍了一把車庫門,光一聲巨響。
  陸星兆扒開窗簾看了一眼,回過頭時看見懷麟默默從兜裡掏出了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行字:點五八口徑,我有。
  是啊,明明有的是方法交流,為什麼剛才都沒想到……
  幾分鐘後,懷麟將手上所有彈藥交到了陸星兆手上,總計也只就是十六顆。
  懷麟一手比出槍的姿勢,對著陸星兆的額頭biubiu地放槍,表示:打頭有用!
  陸星兆會意地點頭。
  懷麟笑著後退了兩步,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看著陸星兆。
  陸星兆像是進入了殲敵模式,立馬就沒了表情,冷峻地專注在正事上。
  他將四顆子彈在窗台上一字排開,一一檢查了外殼的完整和平滑後,挨個地扣進槍裡,又穩了穩槍管上的消音器,將窗戶小心地打開了一條縫。
  樓下的喪屍幾乎是立刻聞到了活人的氣味,本能地抬起頭向著他們的方向。
  然後就在這一瞬間,伴隨著「噗」的一聲悶響。
  一隻喪屍額上露出了一個黑洞,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
  陸星兆雙手持槍,側身對著窗外,姿勢並不那麼標準、卻潛伏著致命的氣息,一雙點漆般的眼睛裡說不清是冷漠還是睥睨。
  這一槍過去後,他等待了兩三秒,整個人如雕塑一樣凝固著。
  然後突然間,又是間不容髮的兩槍,懷麟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將槍收了起來,將最後一枚預備著的子彈隨手塞進了兜裡。
  窗戶又被小心地合上了,懷麟茫然地仰頭看他。
  陸星兆的眉眼松融下來,回復了正常的溫和語氣道:「好了。」
  懷麟:「……」
  懷麟扒在窗戶上,又掀開窗簾往下看,見到四隻喪屍都已撲街,歪倒在自家車庫門前。
  ——三槍!四個!……怎麼做到的?
  雖然知道陸星兆就算不是異能者也非常碉堡,然而真的看見他用槍,還是被震驚了一把。
  懷麟好奇無比,用崇拜的眼光看著陸星兆,一路跟著他下了樓。
  他雖然比較害羞,不會當面誇人,但是一雙眼睛非常傳神,裡面全都是毫不掩飾的熱烈崇拜。
  陸星兆的臉皮有些抵擋不住,只能盡量避開他的眼神,說道:「你一個人住?家裡沒有別人了?」
  懷麟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沒有家人。」
  陸星兆沉吟了一下,心裡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懷麟一個未成年人獨自住在別墅裡,沒有家人,還藏有軍火,不管是怎麼來的,都非常……嗯,可疑。
  但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陸星兆心道:他畢竟救了我,我帶他去個安全的地方安頓好。
  有恩就得報,陸星兆一向是這麼爽快。
  兩人暫時解除了危機,來到客廳當中,陸星兆道:「你之前在收拾東西?」
  懷麟乖乖點頭,並且聰明地意識到了什麼,說道:「吃的喝的和藥都帶了,你要看地圖嗎?」
  於是兩人便將地圖攤開,陸星兆解釋道:「這裡雖然看起來安穩,但是別墅不那麼安全,太容易攻破了。這個小區的位置也比較偏,只有一條路離開,被喪屍堵住的話就是困死在這裡。」
  懷麟唔了一聲,雖然心裡大概都知道,卻並不開口,他想聽聽陸星兆的看法。
  陸星兆沉吟了片刻,說:「現在還是和其他人回合比較安全,S市駐紮著第三……咳,駐紮有軍隊,我們可以先往北去A區看看。」
  他一開口就是從戰略的角度上思考,手指在地圖上劃了兩片區域,很篤定政府會在某些特定的位置建立防線:「現在不知道喪屍爆發的範圍多大,隔離進行的怎麼樣,我覺得可以先過去觀察;你覺得呢?」
  他將視線落回懷麟身上,忽然從思考狀態脫離出來,出了下神。
  ——懷麟還未成年,看起來也是柔柔弱弱的小少爺,並不是他剛才下意識帶入的戰友形象。
  陸星兆停頓片刻,補充道:「別怕,我能保護你。不想去那邊看看的話,我們轉道馬上離開S市,出城區後人少,喪屍也會減少……」
  懷麟的腦海裡,卻是S市往後一周、一個月乃至於一年的狀況。
  在他心裡有個頗為精確的時間軸,因為上一次他便是跟著大部隊從隔離區撤離了這裡。
  他在沉默中思考了一會兒,對著地圖想道:手機已經沒有信號了,過不多久所有通信都會斷絕。雖然聯繫不上,陸星兆肯定是想回他那個部隊的,現在估計想把我安頓在隔離區。
  哼唧,這一次他才不會乖乖聽話。
  去什麼隔離區,陸星兆是多麼多麼粗壯的一隻金大腿,比三十道隔離牆都靠譜!找什麼大隊伍,懷麟已經在末世裡摸爬滾打了這麼久,哪個專家能比他更會生存技巧?
  不管,先騙陸星兆帶著他到處跑就是了……
  懷麟抿了抿嘴,抬起頭看向陸星兆:「哥,我聽你的。我們先去北城區看看吧。」
  他一時沒注意,極為自然地叫了一聲哥。
  陸星兆只當是他慣常的稱呼方式,並不以為意。
  只是不知怎麼的,忽覺從喉嚨到胸口都有點發癢,清了清嗓子後,才應道:「嗯。」

  ☆、第 4 章 第一日-出行

  正午時分。
  車庫裡停著的SUV發動了起來,引擎的響聲在狹小的室內迴盪起來。
  懷麟坐在副駕上,往左看去。
  陸星兆道:「一會兒車庫門開了就衝出去,路上有喪屍會直接碾過,你安全帶繫好了嗎?」
  懷麟乖乖地點了點頭,靜靜看著陸星兆,像是在說:我很聽話的,還有嗎?
  陸星兆越看越覺得這是個嬌養著的小少爺,難得又乖巧又聰明……如果有長輩的話一定統統都愛死他了。
  幾分鐘後,伴隨著嘀一聲提示音,車庫燈自動亮起,厚重的鐵門向上捲動,發出嗡嗡聲音。
  車輛從黑暗中猛然竄出,筆直沿著道路馳出,將沿路遊蕩著的喪屍一路吸引著,追趕在車後。
  小區的門衛處人都已走完,陸星兆駕車悍然撞破了路障,直接奔往大馬路上。
  車速極快,懷麟對著窗口走馬觀花似的望出去。
  街道上一片蕭條,只不過半天的功夫就已經不見了人煙,道邊精緻的街燈、廣告、車站之類都還亮著,從蹣跚漫步到狂奔而來的身影卻無一例外,都已經是活死人了。
  懷麟看了一陣,腦海中出現的是幾年後,街上光鮮亮麗的一切都蒙著塵土、腐朽不堪的場景。
  陸星兆不知道懷麟想的是什麼,看他神色懨懨,以為他是被後面綴著的一批喪屍給嚇到了,隨口安慰道:「沒事,看這個速度還是能甩掉的。等找到大部隊就好了,會有警備劃出安全的地方。」
  懷麟唔了一聲,眼光卻在看陸星兆腹部的傷口,心裡想他的傷究竟怎麼樣了。
  幾秒後,陸星兆還開著車,忽然發現懷麟對著自己伸出了手,嘩地把外套給扒開了。
  陸星兆:「……」
  他手上險些一個打滑,懷麟道:「我就看下傷口……」
  陸星兆恍然,而後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忘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也許是因為這道傷口已經實在沒什麼感覺了。
  這個傷的癒合速度非常驚人,從昨天差點死掉到現在一條深紅色的閉合口子,不過是十個小時左右而已。
  懷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這塊地方,感覺它凹凸不平,想是馬上就可以結痂了。
  『馬上就要到第二日了,屆時陸星兆肯定要昏睡一段時間來覺醒……』懷麟心想,『必須要弄到退燒藥,再找個安全的地方等他覺醒過來,不能再像上次一樣隨便了,他的眼睛……』
  如果和盤托出,以陸星兆的個性肯定不願意冒險,說不得還會覺得自己拖累懷麟。
  懷麟想的是,先聽陸星兆的安排出門,到時候陪他度過覺醒,期間大概還要努力說服他別把自己丟進隔離區去……
  想著想著,懷麟手上不知不覺就從撫摸變成了戳戳。
  陸星兆:「……」
  本來傷口沒什麼感覺的,但被懷麟在那兒一戳,忽然越來越敏感,越來越癢了。
  他眼觀鼻鼻觀心,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懷麟又順手捏了捏陸星兆的腹肌。
  陸星兆忍著癢意,目光正直地看著路面。
  又過了一會兒,懷麟接著手往上,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胸肌。
  陸星兆終於徹底破功,咳了一聲,嚴肅地道:「那裡沒有受傷。」
  懷麟嗖地收回了手,跟他一起正直地看著路面。
  陸星兆鬆了一口氣,過了兩秒,忽然又感覺懷麟鬼鬼祟祟地伸手過來。
  只聽啪嗒啪嗒兩聲,懷麟兩眼目不斜視,一隻靈敏的左手默默地把陸星兆剛才被解開的外套給扣上了。
  懷麟偷偷去瞄陸星兆的側臉。
  陸星兆神色沉穩,懷麟盯了好一會兒才捕捉到好像有那麼一點窘迫的感覺。
  看著一個剛毅冷肅的漢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懷麟心裡有點癢癢。
  上一次,懷麟因為甫一見面就被他的傷勢還有冷峻模樣嚇得不輕,始終沒有觀察到陸星兆這樣的神態……
  也或許正是因為他太遲鈍、陸星兆又太擅長克制,所以在最後時刻,灰眼睛的陸星兆抱著他告白的時候,才會令他如此的震撼。
  那個時候已經是「第七日」,天上所有的光都已經隕落,亞歐板塊中間裂開新的彎月海,每個漫長的夜都不知道要捱幾年才能完全過去。
  可能是上帝也覺得這世界太黑、太冷、太寂寞,所以陸星兆在暴雪裡和他邂逅了。
  白茫茫的大雪裡,就那麼一點橙色的火光,兩人圍在一起取暖,恐怕就是這場末日浩劫裡最後的情懷了。
  陸星兆的嗓音帶著沙啞,抱著懷麟說了很多——天底下恐怕沒有比他更不會告白的人了,懷麟卻還是莫名地落眼淚。
  陸星兆還說過:懷麟,喊我一聲哥吧。為你,哥可以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啊。
  ——懷麟想著想著,一手支著側臉,入神地盯住陸星兆看。
  好年輕啊,這個時候的陸星兆,眉宇間都是讓人心折的銳氣。
  懷麟眼睛很亮,視線也似乎比別人更加灼熱一點。
  起初陸星兆一直看著路,過了幾分鐘,開始不太自在地偶爾瞥過來一眼,似乎在確認懷麟是不是還在看自己。
  又過了幾分鐘,陸星兆的側臉漸漸不易察覺地往左邊偏過去,巧妙地躲過了懷麟專注的視線。
  懷麟有些忍俊不住,趴在了副駕駛上,將笑容埋在手臂裡,一雙眼睛卻還露在外面盯著陸星兆。
  陸星兆:「……」
  神色專注的陸星兆看起來依然緊盯著路,不過好像小動作突然多了起來,偶爾擺弄一下後車鏡,偶爾喝一口水什麼的。
  又開了一會兒,他整個人就不自覺都坐直了,身體繃得特別精神,一看就是蓄勢待發的緊張狀態。
  懷麟一邊裝作無辜地盯著他看,一邊心裡險些笑死了:我家快遞君不可能這麼萌啦XD!
  半小時後。
  懷麟因為晚上沒睡多久,只趴了一會兒,就一顛一顛地睡著了。
  陸星兆不知怎麼的鬆了口氣,緊繃的精神緩了下來,看了一眼旁邊掛著的GPS。
  他們已經跨過了一個市區,現在直奔之前劃定的A區去。
  因為不敢走高速,怕在窄路上被堵住,所以速度較慢,但最多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到達目的地。
  隨著車逐漸開進人口更稠密的街區,附近漸漸也出現了人煙。後面綴著的喪屍差不多甩開了之後,路上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別的車輛。
  路過一個小區時,陸星兆聽到廣播裡在放:「……橙色預警已經發佈,請大家注意關好門窗、呆在室內,不要隨意走動。如有需要,請撥打110。盡可能轉告還在外面的親友,不要在外逗留……」
  「……A區已經戒嚴,市民請從過江大橋進入,其餘路口均已封鎖,下面通報禁行的路口:長寧路、廣越南路……」
  和陸星兆原先預想的差得並不多,他比照著地圖看了兩眼,重新選擇路線,直奔過江大橋而去。
  下午13:10。
  這本該是一天當中最艷陽高照的時間,天上掛著的冬陽卻不知為何已經向著西邊沉去了。
  陸星兆將車開往過江大橋前的路段上,四周已經全都是同樣逃難的車輛,一齊組成了一條長龍堵在路面上。
  同時這裡也出現了武裝部隊,拉起了總共三條警戒線,縱深從大橋前到車隊末,至少也有半公里那麼長。
  陸星兆估算了一下人數,心想:應該是最高級別的災難了,變成喪屍的起碼有十分之一人口,但也不會太多,三天內A區還是可以肅清的。把懷麟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再從西北那條國道走,去Z市找回大部隊匯合……
  想到這裡,他回頭看了懷麟一眼。
  正巧懷麟迷迷糊糊地醒了,臉上手上都被壓出了一大片紅痕,呆呆地坐了好半天,還不怎麼清醒地喊道:「哥……」
  不知怎麼的,陸星兆一聽這柔軟的聲線,整個人都坐立不安——活像是那種,大和尚掉進了盤絲洞的坐立不安。
  他咳了一聲,用穩重的聲線壓住了懷麟的聲音:「嗯,醒了?」
  懷麟睡得不怎麼舒服,夢見了很多事,醒來還有一些做夢般的感覺,軟綿綿沒骨頭一樣地在座位上癱軟了下來。
  陸星兆看了他一眼,感覺像看見了一隻放鬆地趴成了一張餅的小倉鼠,被萌得渾身一個激靈。
  懷麟就沒什麼感覺,怎麼舒服就怎麼躺,順手在自己衣服口袋裡摸來摸去,又不知從哪裡掏出兩粒硬糖,給陸星兆遞了一顆:「喏。」
  陸星兆平素一年也吃不了一顆糖,不到半天的功夫卻又被塞了第二顆,哭笑不得地捏著想了想,收進了口袋裡。
  兩人在車裡隨便吃了點麵包,算是解決了一頓飯。
  車隊也越開越慢,最後漸漸停了。從車內能勉強看見過江大橋大氣的身影。
  陸星兆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車裡等一會兒,不要跟陌生人說話,知道嗎?」
  懷麟乖乖地點了點頭,又安靜地看著他。
  陸星兆已經有點習慣了他無辜的眼神,想了想,給他拆了個黃桃罐頭,就將車熄了火,關門向外走去。
  懷麟被留在車裡坐著,抱著那黃桃罐頭,半天沒找著勺子,只能乾巴巴地看著,這可真是受罪了。
  他一邊饞得不行,一邊心想:沒什麼好看的,這個時間……A區應該已經出了相關政策,厲害人物和家屬、上頭指名的技術人員都可以先過橋再檢查,其他人就需要先去隔離觀察……

  ☆、第 5 章 第一日-私奔

  「第一日」,下午2:00整。
  懷麟坐在車裡,帶著入耳式的耳機,安靜地聽著手機電台。手邊放著一塊世界地圖,偶爾在上面畫一個圈。
  陸星兆暫時還沒回來,懷麟可以想像他在前頭都遇到了什麼樣的情況。
  這是場世界級的災難,S市如同一個縮影般展示著地球上到處都在發生的事情。這種時候最考驗個人的品行和政府的能力,花國的政府和軍隊出乎意料是全世界範圍內最高效的一批之一。
  在別國處於暴亂、恐慌當中,民眾肆意搶劫殺戮,軍隊內部崩塌,官員自顧不暇的時候,從國家層面上維持基本秩序就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和平時期國人是怎麼看的,至少在這場災難當中,花國人民信任軍隊,有良心的官員大量施為,高效的政府工作暫時穩住了局面。
  暫時不論這種秩序能夠維持多久,至少現在戒嚴令、道路管制、物資配給和軍警聯動都還在穩步進行。
  懷麟前方的車輛發生了一些騷動,似乎裡面有人被喪屍咬過,現在性命垂危。
  有身穿制服的警官過來問情況,車主非常激動地懇求藥物、醫生,或者讓他們先行過橋,到安全的戒嚴區內去。
  警官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無法確保現在被喪屍咬了的人會不會也轉變成喪屍,硬性規定是每個人都需要體檢、體表完全無傷才能過橋,更遑論是一個被咬了的人。
  最終他們只能發放一些物資,然後就無奈地離開了,有太多事需要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車燈紅紅綠綠。懷麟看著這一幕,略猶豫了一下。
  那輛車的車主懷抱著生命垂危的人,執著地挽救和哀求著。
  懷麟想:這個時期的喪屍還不會傳染人,但是傷太重還是活不過來。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太傷心……
  作為一個在末世生活了多年的人,懷麟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因為末世越到後面,能為別人而拚命的傻瓜就越來越少了,這樣的場面他有太久沒有見到。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車都亮了燈,懷麟看見有人走過去敲了敲前面的車門。
  車主降下了車窗,那人往車裡放了一盒藥,轉身就一言不發地跑了。
  車主感激地喊他,打開車門向外追去,卻追之不及。
  趁著這個時候,周圍紛紛有不認識的人走了上去,往那輛車裡放一瓶水、一包餅乾、兩卷繃帶,都是些小東西。
  車主回來時,人群一哄而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車主一看車內都呆住了,良久後扶著車門,慢慢蹲在地上。一米八的漢子,就這麼嚎啕大哭起來。
  懷麟有點出神,想:原來末世剛開始的時候是這樣的麼?我都已經不記得了……
  他歎了口氣,回過神的時候注意到車窗邊緣起了霧。
  太陽不知何時已完全下山了,夜幕又高又黑,彷彿一個深邃的空洞,要將地面上的一切吸走。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很多人都進了車裡取暖。
  陸星兆也終於從前面走回來了,開門坐進來時帶著一身的寒氣和濕氣,喘了口氣道:「前面攔得很嚴,要做檢查,而且只放另一支隊伍先走。要排那支隊伍需要出示身份證,要員和指定的人才能去,你……」
  懷麟知道他在想自己的身份,畢竟能住在那個別墅區的小少爺一般都出身不凡。
  「我不去。」懷麟乾脆利落地說。
  陸星兆擰了擰眉:「別鬧,這不是在玩。懷麟,現在外面看起來還很平穩,實際不知什麼時候——」
  「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騷動、暴亂,人打人、人搶人,喪屍也遲早會突破警戒線,我都知道了。」懷麟小聲地說。
  陸星兆沒能嚇住懷麟,倒差點被他的推測給嚇了一跳,組織了半天語言後才又道:「既然知道,更應該乖乖過去。」
  「可是我想跟你走。」懷麟有點害羞,更小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陸星兆噎了半晌,心裡揣摩著懷麟的心思:大概是小孩子不懂事,看我會射擊,就把我當作救世英雄了。
  這時,車隊慢慢前行了起來,陸星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懷麟:「你不要看我們兩人現在還算安全,實際我也不能保證一直可以保護住你。個人的力量畢竟太有限,進入部隊管轄區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那你為什麼不去呢?」懷麟問,「你去的話我也去好了。」
  陸星兆像是被小動物抱住了腿、感覺寸步難移,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我能幫忙啊!」懷麟很有自信地宣稱。
  「……」陸星兆心想著不去打擊年輕人的自信心,換了個話題繼續說,「而且光安全是不夠的,還有食物、水、醫療等等方面的問題,只有大的部隊才能保住生產基地,只有大的生產基地才能讓你好好生存下去。」
  這邊還在苦口婆心地講道理,懷麟突然出了個神,冷不丁說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哥,我得有自由選擇的權力吧,你要剝奪我的基本權利嗎?」
  陸星兆:「……」
  陸星兆簡直瞠目結舌。
  你跟懷麟講道理,他跟你講人道主義!
  陸星兆拉了拉衣領,又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你是有這個自由沒錯。」
  他艱難地想了一會兒,對著懷麟嫩生生的臉,忽然也叮一下想到了辦法:「懷麟,你今年不滿十八吧?」
  懷麟乖乖地說:「我十七。」
  「那就對了,現在你還沒資格丟掉生命權,得你監護人同意才行。」陸星兆斬釘截鐵地說。
  好的,對付懷麟的人道主義,陸星兆使用了法律!
  現在輪到懷麟張口結舌了,乾巴巴地想了半天,將手機翻了又翻。
  他法律上的監護人是義父,現在估計已經被好好地保護起來了,短信倒是來了很多安撫性的,還告訴懷麟:在家裡等人來救也可以,出來自己找庇護也可以,懷麟的確是在重點保護和搜尋的名單上的。
  但懷麟不想讓陸星兆知道這件事,義父什麼的早八百年就沒有見過面了,哪裡有剛簽收的「快遞」重要啊!
  他這一次已經打定主意要跟著陸星兆「私奔」了。
  法律是要照顧現實情況的,懷麟想。
  他鎮定地說:「但是哥,你不能證明我是我啊。」
  陸星兆茫然片刻,就聽懷麟義正言辭地宣佈:「我沒帶身份證。」
  沒帶身份證就沒法證明他是本國公民、名單上的人,首先就會被禁止過橋,更別說被收留在部隊管轄區了。
  陸星兆還想再說什麼,懷麟已經補充了一大串:「也沒學生證、社保卡、醫保卡、戶口本、駕照、護照……」
  陸星兆:「……」
  他哭笑不得地想了想,終於徹底沒轍了,認命地閉了嘴。
  沒有身份就無法過橋。
  既然無法跟著過橋,那麼也就不需繼續排這條車隊了。為了安全起見,陸星兆把著車,慢慢順著沿河的這條道路行駛,向著人口更少的郊區方向行進。
  暫時不知道去哪裡的情況下,遠離人口稠密、喪屍爆發的中心是明智的選擇。
  隨著那條長長的車隊被甩在身後,懷麟也於是知道自己打了勝仗,高興地笑瞇了眼睛,從兜裡取出了兩塊糖遞給陸星兆,當做是大方地慰問一下戰敗方了。
  陸星兆真是被打敗了,接過糖塞進了衣兜裡,心裡琢磨著:天無絕人之路,總還有辦法能把懷麟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不可能帶著他一輩子的吧。再者說,年輕人心性也變得快,說不定明天他就又不想跟著我了。
  這樣想著,陸星兆瞄了一眼車上的時鐘。
  北京時間,下午16:35。
  陸星兆眉頭一皺,心裡略有些沉重。大約是他的錯覺,總感覺今天的日落來的有些太早了——應該是錯覺而已,冬天這個時候日落也是有可能的。
  氣溫表顯示車內溫度在個位數,陸星兆默默地打開了暖氣,忽然看見暖氣蓋子上放著那個根本沒動過的黃桃罐頭。
  「不喜歡吃黃桃嗎?」陸星兆隨口問了一句。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懷麟當即想了起來,氣得鼓了鼓腮幫子:「這個罐頭的口子那麼小,沒有勺子沒法吃的……」
  陸星兆沒想到是這麼個原因,看見懷麟完全沒有了剛才據理力爭的氣勢,完全能想像他乾巴巴看了這麼久卻吃不到的無助模樣。
  陸星兆:「……噗。」
  他忍俊不住地笑了一聲,換來了懷麟幽怨的眼神。
  陸星兆現在也沒什麼辦法,只先將那黃桃罐頭收了起來。
  他一邊開著車,一邊瞥見懷麟研究著腿上攤開的世界地圖,便問了一句。
  懷麟指了指手機道:「我在車上聽廣播、看網絡呢,聽見有喪屍大規模爆發的地方就畫個黃圈兒——以後每天酌情擴大一點,就能預測大規模屍群的動向了;還有民眾暴動的地方就畫的是紅圈兒。S市還是比較有秩序的,南邊的Z市好像軍隊已經開始內亂了……」
  懷麟的心性和智慧再次出乎了陸星兆的意料。
  當別人都困囿於一點食水、方寸之地的時候,懷麟的目光已經放在了全局上,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了。

  ☆、第 6 章 第一日-無措

  夜間八點,道路邊所有路燈啪地亮了。
  一輛銀色SUV在江邊大道上中速行駛,捲起路面上幾張積灰的紙,被風捲入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駕駛座上,陸星兆的呼吸漸趨沉緩,他以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很燙。
  他回頭去看懷麟,對方正在認真地研究地圖,將喪屍可以行進的方向畫上了紅色的箭頭……以便可以預測接下來的形勢。
  陸星兆伸手檢查了一下自己腹部的傷口,那已經幾乎痊癒了。
  『不合常理,這不像人類的新陳代謝速度……』陸星兆昏昏沉沉地想,『我是不是因為這傷受到感染了?等一會我會……最後會徹底轉變成喪屍嗎?』
  正想到這裡,他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張慘白泛青的臉——喪屍的臉!
  陸星兆呼吸一滯,差點一腳直接踩上了剎車。
  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那是一頭喪屍被車子迎面撞上了。
  同一時間,車子猛然一震,兩人都聽到砰的一聲。
  那喪屍差點被前輪捲進去,在車外翻滾著又撞了一下,被甩在了後面,只在車窗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血痕。
  陸星兆驚魂未定,旁邊懷麟倒是回過神來,傻乎乎問道:「怎麼了,撞到什麼了?」
  「沒事,一頭喪屍。」陸星兆答道。
  懷麟哦了一聲,熟練地又摸出了一顆糖遞過去:「給,壓壓驚。」
  陸星兆:「……」
  他漸漸發現,懷麟好像對一切麻煩的處理手段都是先吃點什麼。
  受傷了?喝點粥。
  慶祝下?巧克力。
  嚇到了?吃顆糖。
  陸星兆這一次默默將糖接了過來,扔進嘴裡,有些生疏地用舌頭捲起來。這是顆桔子口味的,他只覺得甜得有點膩人。
  不過,大概這玩意兒對胡思亂想真的很有幫助。
  由於被甜得舌尖發疼,他開始擔心懷麟的舌頭和牙齒。
  接著懷麟的面容開始浮現在腦海裡,陸星兆於是又默默想到他的眼睛,不知為何總覺得懷麟的眼睛特別的亮。
  然後,他又忽然想到,在車裡看東西對眼睛不好!頓時伸出手,啪地將車燈給關了。
  懷麟小聲道:「還有一點沒看呢,哥……」
  陸星兆道:「撒嬌沒有用。你要學會愛惜自己的眼睛。」
  懷麟有點蠢蠢欲動,想繼續用講道理的方式說服陸星兆。
  結果陸星兆這回不吃這套了,板著個臉抽空瞪了他一眼:「服從命令。」
  這四個字實在是太硬派了,陸星兆說它的時候帶著很特別的口吻,像面對著一排士兵下達指示。
  懷麟不自覺地就閉了嘴,並被帥了一臉。
  假如內心有彈幕的話,此刻大概就在OS:帥哭了!(*/ω╲*)我家的快遞君不可能這麼霸道!
  而陸星兆,已經滿意地回頭去開車了。
  車沿江開了一會兒,前方忽然又漸漸擁堵了起來。
  人群好像擠在一個渡口外面,自發地堵著一條車隊不讓進去。警備力量竭盡全力也沒能阻止大片市民的騷動,停在渡口處的一艘觀光用渡輪遲遲不敢放下艦橋。
  懷麟看了一會兒,隱約想起來這是個什麼事件了。
  第一日的夜晚確實發生過這樣的動亂,A區派出的觀光渡輪是來接一批重要人物和護送的部隊的,但卻被市民暴動給直接堵住了路。
  「憑什麼達官顯貴就可以過去,我們一家老小卻不能上渡輪?和平時代你們剝削我們,末世了你們犧牲我們!這不公平!」這就是他們的口號。
  這些人充滿恐怖和憤怒,同時身為弱者和暴·動者,很快會開始使用武力,硬生生湧入那艘渡輪當中,殺死船長後自行引渡。
  這次事件後來被稱為「聖誕流血事件」。
  陸星兆緩緩將車靠邊停了,打開窗關注了那邊的人潮片刻,說道:「也許有機會……」
  「有機會什麼?」懷麟小聲問,「你又想要把我送上渡輪,塞進A區去嗎?」
  陸星兆道:「……這對你更好。」
  懷麟:「我有人身自由權,你不能強迫我去哪兒!」
  陸星兆:「你沒監護人。」
  懷麟:「我也沒身份證!」
  很好,兩人將曾經的辯論重現了一遍。
  這一次陸星兆的嘴角掛上了勝利的笑容:「這艘渡輪不需要身份證。如果民眾成功登船的話,我也可以把你送上去。」
  懷麟:「……」
  片刻後,陸星兆走過去替他打開車門,伸手道:「乖,出來吧。」
  懷麟反著坐在位置上,死死抱住靠背:「我不走,我真的不想走……」
  陸星兆哭笑不得,伸手拍拍他的脊背,感覺像在摸不肯出門的小狗,半無奈半寵溺地歎了口氣道:「懷麟,你不可能一直跟著我。我連自己的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更不可能照顧好你。」
  懷麟聞言後,反而將靠背抱得更緊了:「你不能打著『我是為你好』的幌子,強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那才不是為我好呢!」
  陸星兆已經完全見識了他的嘴炮功夫,默默掰了掰他的肩膀,想試著將他扯下來。
  懷麟哼哼唧唧地接著道:「你要是把我送進A區了,有沒有想過我一個未成年怎麼在裡面活下去啊,會有人來偷我的、吃我的、欺負我打我,沒人幫我沒人管我,我一個人在裡面餓死……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十七歲呀,沒人愛呀!」
  陸星兆:「……」
  懷麟:「嗚嗚嗚……我好慘啊……」
  懷麟抱著那靠背,開始還只是乾嚎,後來想想自己在基地裡過的末世的日子,漸漸悲從中來,哭聲變得真心實意、催人淚下。
  這下陸星兆傻眼了。
  陸星兆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車外原地轉了兩圈,手足無措地又拍了拍懷麟一起一伏的肩膀。
  「別,別哭了……」他尷尬地哄道。
  懷麟頭靠在靠背上,抽抽搭搭的聲音極為可憐。
  陸星兆急得到處亂轉,兩手無意識地在身上摸了一圈,忽然從內兜裡摸到懷麟一開始給他的兩顆糖,忙捏著送過去:「乖,吃糖,給……」
  懷麟的聲音忽的停了,轉過臉看了陸星兆一會兒,抱著椅子的兩手卻不肯動,只是眼神滴溜溜地看著他手心裡的糖。
  陸星兆會意,忙將糖送到他嘴邊。
  懷麟將糖吞了,滿足地砸了兩下嘴,醞釀了兩秒鐘,又開始抽抽搭搭。
  陸星兆:「……」
  陸星兆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他板著臉的時候是凶神惡煞嚇哭過小孩子,但那只要尷尬地道歉然後挪開就好了。
  這回懷麟是被他親自弄哭的,完全是他的錯!
  可憐的陸星兆並不知道,懷麟早就已經不傷心了,就是還沒達到目的,所以下不來台。
  過了一會兒,懷麟哭得都快開始打嗝了,這下殺傷力更強。
  陸星兆徹底丟盔卸甲,狼狽投降道:「別、別哭了……還吃糖嗎?哥不逼你了,你先別哭……」
  懷麟豎著的耳朵好像聽到了自己想要的,便轉過臉,用泛紅的兩眼看著陸星兆。
  陸星兆蹲在車門外,大歎了口氣,想了半晌,又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外套扯開,將腹部纏繞著的繃帶一圈圈解了,讓懷麟看到自己的傷口:「這種傷,懷麟,平時至少要觀察一個月才能下地,但是今天就已經癒合了。我已經腦子不太清醒了,說不定今晚就會在你身邊變成……喪屍。我不能帶著你,我很……抱歉。我會把槍留給你,你很聰明,會在安全的地方過得很好。而我必須要離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
  懷麟小聲喚道:「哥。」
  聽到他的稱呼,陸星兆停住話頭,溫和地笑了起來,伸手小心地放在他柔軟的頭髮上,輕輕地摸了摸。
  因為實在太小心了,懷麟反而覺得頭頂有點發癢。
  懷麟不知道從何說起,要告訴陸星兆他是重生回來的?還是告訴他自己預知了以後的事情?他會信嗎?
  陸星兆不是要變喪屍了,這是覺醒時正常的症狀。
  所有的異能者都不會再受到任何病毒的感染,他們的肌肉會受到強化,臟器的功能會發生相應改變,體內甚至出現第二套人體能量循環系統——被稱作「精神力」的循環系統。
  末世第六日的時候,陸星兆做過審判教提供的體能測試,他已經強大到可以獨自在宇宙空間中生存三十分鐘了,自身龐大的精神力能量能夠維持他在地球上不吃不喝地生存二十年。
  這種進化不是來自小說裡玄之又玄的什麼晶石,什麼殺喪屍得經驗;而是生物的自然進化被加快到了極致的推演過程,可能人類上萬年才能具備的功能,就在此刻的短短一夕之間,就要被一批人先獲得了。
  上天對人類是偏愛的,因為末世第一天是一批人變喪屍,第二天是一批人變異能者……人類是這個世上第一個開始異變的物種。
  懷麟的心思有些遙遠地飄著,他想到那個時候的陸星兆……可比現在這個冷峻得多了。
  這時,陸星兆又緩緩道:「你是個好孩子,往後還有很多日子要過,不應該跟我一起,朝不保夕的。哥活了二十多年,十多次本該死掉卻沒死,這次還能被你救回來,本來就是賺的,本想著把這條命先還給你……」
  嗯,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現在還是個又溫柔又悲傷的陸星兆呢。
  懷麟不知不覺微笑了起來,將手臂伸過去環住陸星兆的脖子。
  屬於狙擊手的眼睛此刻像星子一樣溫柔,陸星兆說:「本來想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看看還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說不定往後安定了還能來看你——哥雖然什麼都沒有,但還可以教你打槍、教你格鬥,總要看著你好好的,才能放心走……現在恐怕都不行了,我就算不能把我會的、我有的都交給你,也至少……不能害死你。」

  ☆、第 7 章 第一日-作弊

  懷麟環著陸星兆的脖子,有一陣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陸星兆以為自己要變成喪屍了,這會兒像安排後事一樣在安排懷麟的安全……
  懷麟有點想笑,又有點鼻酸,良久後小聲說道:「哥,你才沒那麼容易死呢。你不是要變成非人類了,你是要覺醒異能啦……」
  陸星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社會主義和科學事實都在照耀著他們,異能者什麼的是小說和動漫裡才會出現的幻想產物!陸星兆覺得懷麟安慰人的方式有些異想天開。
  他表示:「別鬧了,懷麟,這次你真的得聽話了。」
  懷麟著急道:「我是說真的!你的體質會越來越好,等發燒過去了還會覺醒異能,才不是要變成喪屍了,這是事實啊!」
  陸星兆:「好好好,都聽你的。」
  他一邊說,一邊又將懷麟的旅行箱搬了下來,繼續道:「你的背包呢?看看還有什麼要帶的,進了A區以後要去找你的監護人知道嗎?」
  懷麟氣得鼓起了腮幫子,背過去不想理他了。
  一會兒,陸星兆低低歎了口氣,將懷麟的背包塞得滿滿當當,把自己手上的槍也放在裡面;最後把包綁在旅行箱上,一手拎著。
  然後另一手將懷麟拎過來一點,一把扛到肩上。
  懷麟猝不及防就被扛了起來,嚇得渾身一縮;陸星兆忙順著他的脊背摸了摸,好像在安撫什麼小動物似的。
  懷麟的腦袋倒著,只能看到陸星兆的背,一邊生悶氣一邊垂著兩隻手,在陸星兆屁股上惡狠狠地拍了兩下。
  陸星兆:「……」
  長這麼大還沒被未成年小孩耍過流氓呢!懷麟真是回回都不按常理出招啊!
  陸星兆同志下意識吸了口氣,腰身繃了起來:「別鬧了,懷麟!」
  懷麟左晃右晃,還想搗亂,結果被陸星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這下終於乖覺了。
  陸星兆這便一手拎著旅行箱,一手扛著懷麟,小心地扒拉開周邊喧鬧的人群,擠到渡口邊上去。
  局勢正一觸即發,雙方互相對峙,都不肯退讓。
  那渡輪上的船長正領著一隊警衛守著入口,聲嘶力竭地喊道:「請大家多體諒一下!我們船上沒有那麼多位置……」
  陸星兆擠進去時,雙方已經發展到互相推搡的程度。
  他正在觀望形勢,剎那間卻聽到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
  「砰——」
  不知是誰的槍走火了。
  人潮彷彿被點燃的炸藥,一瞬間爆發出了極為可怕的力量,一隊警衛被淹沒在人海當中只有零星兩聲槍響,很快就沒了聲息。
  陸星兆:「!!」
  這裡恐怕只有他知道,人群密集之地發生暴亂意味著什麼。
  很快,他發現那名船長被人活捉了,並立刻進行單純只為發洩的毆打。
  四五個成年人將船長擠在中間,為首的已經被煽動到兩眼赤紅,手上還無理智地對準對方的腹部打去——
  就在這一瞬間,陸星兆閃電般探手出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啊」地叫了一聲,還打算反擊,被陸星兆巧妙地一擰,瞬間手筋整個一抽,下意識抽回手並大聲慘叫了起來。
  陸星兆一手小心地改為攬住懷麟,一手仍提著那旅行箱,擠進去之後原地一轉,長腿如鞭子一樣抽過去,圍繞著的幾個人就都哇地叫了一聲被打退了。
  那名船長鼻青臉腫地半跪在中間,聽到叫聲,難掩驚恐地抬頭去看,不巧正看見懷麟——
  懷麟被陸星兆塞在懷裡,還在生悶氣,兩眼像死魚一樣跟船長對視了一會兒。
  這個時候,四周的人都攝於陸星兆恐怖的戰鬥力,半驚半懼地靜了。
  在寂靜裡,對視了半天的懷麟突然對船長說:「懷中抱『妹』殺,見過嗎?」
  船長:「……」
  陸星兆:「??」
  周圍人:「……」
  陸星兆哭笑不得,將懷麟放下來。
  懷麟一臉不樂意,坐到那個被一起搬了過來的旅行箱上,仰頭看著陸星兆:「你看,人類都這麼可怕的!你怎麼忍心我一個人,面對這群人面獸心的傢伙!」
  「人面獸心的傢伙」們表情抽搐,有人說道:「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憑什麼不讓我們上船!」
  「就是!這不公平!」
  陸星兆道:「你們聚眾鬧事,圍毆一個無辜的工作人員就是公平?」
  人群吵鬧了一瞬間,有人喊道:「他是助紂為虐!他死有餘辜!」
  陸星兆:「你也是助紂為虐。」
  對方一時噎住了,回頭茫然看看,似乎感覺到身後人群的有力支持,又喊道:「我們是弱勢群體,怎麼能跟這種人相提並論!」
  人群又擠了上來,再次企圖將這件事訴諸武力。
  陸星兆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懷麟道:「懷麟,你轉過去。」
  懷麟嘟囔道:「我要看!」
  陸星兆板著臉:「服從命令。」
  懷麟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視線裡剛失去陸星兆的身影,就猛然聽見身後嘩地一聲巨響,將他嚇了一跳。
  圍毆群眾的吼叫聲連綿不絕,相較之下,陸星兆一個人卻沒什麼聲音。
  剛才懷麟聽到的嘩一聲是第一個人被他一腳踹進了水裡。
  懷麟背對入口,正對的恰巧是渡輪的艦橋,順便低頭還能看見那個鼻青臉腫的船長——
  此刻這倒霉船長一臉驚駭地看著懷麟身後。
  懷麟帶著微妙的炫耀情緒道:「我哥厲害不?」
  船長驚恐地點了點頭。
  懷麟心裡發癢,一邊自言自語「不讓扭頭又不是不讓看」,一邊取出了自己的手機,用反光的屏幕去看身後的場景。
  漆黑的屏幕不甚清晰,懷麟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有個高個男人特別特別醒目,左支右擋極為流暢,和包圍著他的烏合之眾真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圍毆這回事兒其實並不像電視裡演的那麼有美感,尤其是被圍毆的人,總是難免背後挨上幾下。
  但陸星兆偏偏就不,別人都是正常的、不那麼雅觀的鬥毆,就他一個真像演電視劇似的,背後長眼睛。
  懷麟剛看見有人從後面偷襲他,還沒來得及「哇」一聲表示提醒,陸星兆一個反手就捏住了來人的腿,呼一下就把一個糙老爺們揮舞了起來,嘩地扔進了人群裡砸倒了一片。
  還有人沒剎住腳,揮舞著棒球棍衝上來;陸星兆聽到背後有風聲,隨便一腳踹出去,不巧正好落在那金屬棍子上。
  「光」一聲巨響,棒球棍整個折成了個直角,來人手抓著棍柄,表情還沒反應過來。
  陸星兆茫然收回腿,沒甚感覺,又隨便一腳輕飄飄出去,那人就像風箏一樣橫著飛了五米遠,頭朝下翻過了圍欄,又摔進了水裡。
  「嘩……」
  這下把圍毆群眾都嚇了個半死。
  ——夭壽啦,這兒有個人跟我們畫風不一樣!他是電視劇裡出來的武林高手!他走錯片場了,他他他……他作弊啊!
  懷麟心裡的彈幕比他們還精彩:_(:」∠)_我家快遞君到底開的是異能金手指還是武俠金手指啊,在線等挺急的。
  陸星兆心裡也挺精彩的:我……我什麼時候臂力這麼大了?
  這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是懵逼的。
  一會兒,沒人敢上了。
  實在打不起來,人群裡為首的那傢伙一臉驚恐,嚥了嚥口水道:「大兄弟,你……你到底來幹啥的?」
  陸星兆鬆了口氣,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道:「送懷……送我弟弟過去。」
  對方哽咽了一會兒道:「那……那為啥打我們呀?」
  「……」陸星兆回頭看了看懷麟那邊,又看了看鼻青臉腫的船長,半晌道,「大概是路見不平。」
  「咱,咱不打了成麼……」對面哭喪著臉,「咱坐下來好好聊成麼?我哥們被您老一腳踹到底下去了,到現在還沒爬上岸來。」
  陸星兆抬手在嘴前握拳,咳了一聲:「不好意思,這兩天力氣見長,一下子沒控制住。」
  那邊開始在水裡撈人了,陸星兆走到懷麟旁邊去。
  只見懷麟乖乖坐在原地,看見陸星兆過來就抬頭看他,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極為無辜:「發生了什麼,哥?」
  陸星兆臉色柔和下來,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頭髮:「沒什麼,乖。」
  懷麟笑得特別乖,溫馴地點了點頭。
  身後的船長:「……」騙人,你騙人!你剛才明明什麼都看到了!
  陸星兆收起笑容,看向船長的時候,後者也嚥了嚥口水,背後發毛道:「大……大兄弟,我是文明人。我……我不打架成麼?」
  「我其實也挺文明的。」陸星兆解釋道,「只是看不慣群毆這件事,現在都冷靜下來了就好。」
  他抬起手,想要跟受了驚的船長握個手,表示友好。
  手剛伸出去,船長就驚恐萬狀地一閉眼:「開開開我開!您說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保證完成任務!別別別打我……」
  陸星兆:「……」
  懷麟小聲解釋道:「別看我哥這麼酷炫,其實他很溫柔的。」
  雖然這麼說著,但他自己就差點笑出聲來,忙忍住了,安慰自家快遞君道:「哥別難過,來吃糖啊,給。」
  陸星兆:「……」

  ☆、第 8 章 第一日-離岸

  一場鬥毆要發展成暴亂,首先肇事的雙方要激動、委屈、血脈賁張,然後要互相侵犯一下,最後利益也觸犯了、火氣也上來了,醞釀完畢,開打——講究的是怒氣槽積攢的合情合理。
  萬一這中間的過程被人冷不丁插了一腳,就會有點尷尬。
  某些小伙子火氣沒上來,打倒是打完了,冷靜下來以後就深覺有點丟人,又有點羞愧,支支吾吾、拐彎抹角地跟船長道歉說:「唔,你看……我們也是有點……氣過頭……」
  船長鼻青臉腫,也深覺非常丟人,捂著臉也拐彎抹角地接受道歉:「唉,其實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我們幾個也很不忍心……能幫忙誰不想幫忙呢?可我就一個替上頭打工的,規矩在這兒,唉……」
  懷麟看見這兩人跟小孩似的,感到特別好玩,抿著嘴在後面偷著笑。
  陸星兆倒是欣慰地點了點頭,問道:「現在如何?有辦法送人上船嗎?」
  他就是不肯放棄把懷麟送到對面去的念頭,懷麟轉眼又笑不出來了,氣得鼓起腮幫子,忽而眼珠一轉。
  懷麟心想:╭(╯^╰)╮哼,這傢伙強得跟頭牛似的,現在怎麼說都不聽,非得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放棄。我先假裝聽話,等船開了之後跳下去,船都跑了他還能拿我怎麼辦?
  另一邊,陸星兆跟兩方人馬達成了協議。
  這觀光渡輪能一次渡個幾百人不成問題,船長同意先引渡一批過去,視情況可以再來一次,但是到了對岸之後,能否進入隔離區還是得看各人的本事了。
  這已經足夠了,在這裡聚集的大多是沒能在跨江大橋那裡得到通行資格的人,能有機會就是好的。
  陸星兆也鬆了口氣,先預定到了個船艙裡的位置,回過頭去看懷麟——
  只見懷麟乖乖地坐在自己的旅行箱上,兩眼水汪汪地看過來,好像已經完全認命了,隨便拎起來擺在哪裡都好。
  這麼可憐又可愛的小模樣,一點也看不出內心裡在打什麼歪主意!
  陸星兆果然一下子就心軟了,領著他進艙,低聲道:「一會兒哥走了,你自己多小心,知道嗎?」
  一邊說,他一邊將自己的配槍連同子彈塞進了懷麟的背包裡,低頭溫柔地看了他許久,吁了一口氣:「哥去把別的東西盡量搬來,你別亂跑,嗯?」
  懷麟乖乖道:「嗯嗯。」
  陸星兆甚為放心,轉去車裡搬些必要的東西,也不能拿得太多,怕懷麟被壓壞了;也不能拿得太少,怕他一開始在隔離區日子不好過。
  真是操碎了個心。
  結果待轉回船上一看,陸星兆五雷轟頂:「……」
  懷麟呢?!那麼乖一隻小倉鼠呢!讓他呆在這裡不是那麼聽話地點頭了嗎?!
  出去一趟回來人就沒了!!
  陸星兆本來還想著懷麟可能去上個廁所什麼的,仔細一看卻連行李箱都拖走了,這下真想抓狂了,一路問周圍人道:「你們看到我弟了嗎?還差一點十八,特別乖,大概這麼高,戴著個白色圍巾的……」
  有人道:「大兄弟,你剛一下船他就跑了,你得去岸上看看……」
  陸星兆道了謝,整個人都發毛地下了船,長腿一邁跳上車頂,舉目望去:不見人影。
  懷麟跑了就跑了,因為怕自己拖著旅行箱目標太大,還特別有心機地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是存了心不想讓陸星兆找到。
  『等船都開跑了,你還能拿我怎麼樣,哼╭(╯^╰)╮!』
  有些小倉鼠他就是看著呆萌,給個糖吃就能乖乖趴在掌心,好像一個大寫的傻白甜;其實一沒人盯著,他就敢上房揭瓦越獄偷食,萬一從籠中溜走了,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你就甭想從偌大一個房間裡找出他來。
  可憐陸星兆這一次是剛認識懷麟,他還沒什麼飼養經驗。
  懷麟前腳剛乖乖地答應了,後腳就嗖一下跑沒了影子,可把陸星兆愁得團團直轉,真想仰天長嘯。
  等幾分鐘後,渡輪上擠滿了人,眼看著開了船、離了岸,懷麟就施施然出現了。
  陸星兆:「……」
  懷麟探頭探腦地觀察形勢,眼見到陸星兆好像暫時沒有揍自己的打算,就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一搖一擺地走了回來。
  陸星兆都快被他折騰死了,長歎了一口氣道:「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說點什麼,最後飽含著無奈地大歎:「胡鬧!」
  懷麟無辜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乖得不得了地低下頭,就差把無形的耳朵也耷拉下來:「對不起啊,哥。」
  認錯態度無比良好,任誰一看這個可憐的小模樣,都完全不忍心說半句重話。
  陸星兆可算是服了,五體投地的那種。
  船也開跑了,陸星兆還真……不能拿懷麟怎麼樣。
  兩人折騰了這半晌,最後還是回了車裡歇著,囫圇吃了一頓東西。
  懷麟拿出各個小口袋、小罐頭,清點著零食,嘟囔道:「手工餅乾快吃完了,原料還有,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做點……明天得記得把充電器曬曬,充上太陽能,平板快要沒電了……」其實他內心最記掛的還是退燒藥。
  陸星兆坐在駕駛座上,半是好笑半是好氣地看了他一會兒,低聲道:「懷麟,哥有點暈,先睡會兒,你別……亂跑。」
  他臉色泛紅,瞳仁微微渙散,幾乎是瀕臨昏厥的模樣了。
  懷麟忙把手上的東西都收拾掉,有些擔心地摸了摸陸星兆的額頭,這下是真心實意地說:「保證不亂跑了,哥。」
  他在心裡計算著:這會兒差不多已經過了第一日,「第二日」一開始覺醒就隨時可能發生,陸星兆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江邊勉強還算安全,一會兒他萬一昏過去了至少得十個小時……
  一邊想到這裡,懷麟一邊幫著把座位降下來,好讓陸星兆可以略微躺下來。
  陸星兆閉了閉眼,「唔」了一聲,好像有點放心了。
  懷麟轉過去在背包裡一頓翻找,想著還是慰問一下這可憐的病號——
  然後,就在這一瞬間,陸星兆低聲道:「懷麟,別怕。」
  他閃電般伸出手,在懷麟露出來的後脖頸上輕輕一按。
  懷麟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感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就又是一搖一晃的船上了。
  懷麟:「……」
  他坐在駕駛台的角落裡,堪稱黃金VIP座位;前邊就是船長和大副的位置。
  那鼻青臉腫的倒霉船長正看著他:「小兄弟,醒啦?你別亂動,你哥讓我看著你,送到對岸了才行呢。」
  ——陸星兆竟然不由分說,把他弄暈了送到船上來了!
  懷麟大驚失色,向上望到掛著的時鐘,問道:「你……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任務沒完成,本來就得走兩趟啊……」船長道,「唉,你別跑了成不?我看你哥也挺不容易的,把你抱上來之後還左一句右一句地交代,生怕你冷了餓了被欺負了不知道怎麼辦……」
  他還在那喋喋不休,懷麟已經悲憤地站起身往外看去。
  船倒是還沒發動,甲板上已經站滿了人,一看就知道很難擠出去的樣子。
  懷麟鬱悶地想:為什麼非要把我丟掉!這回我都已經把你簽收了,別想賴賬!不然你等著我的律師函吧!
  懷麟一咬牙,將自己袖子管捋起,準備拚命了。
  「我看你也別想著回去了,小兄弟。」船長還在苦口婆心地勸道,「外面多危險哪,聽說第二道警戒線已經被喪屍突破了,一天裡就被咬死了上萬人呢。你一個未成年人多不安全呢,別人都拚命往隔離區跑,怎麼就你們一個兩個的去喪屍扎堆的地方……」
  他轉個身,忽然發現懷麟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懷麟拖著那旅行箱,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實在是找不到空隙擠下船。
  作為一個技術宅宅,他顯然是沒有什麼擠公交、擠地鐵的經驗的,只知道在那裡使勁地鑽,一會兒就急得滿頭大汗,前邊的人卻生怕自己被擠下船去,死也不肯讓道。
  一會兒,船上哨聲響了,發動機打開,準備再次離岸了。
  懷麟急得腦袋都發暈,奈何力氣實在太小,沒辦法像想像中一樣縱橫捭闔、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滿心想著:船開走之後,陸星兆肯定就放心走掉了,又要像上一次一樣分別了……沒有人照料,陸星兆覺醒的時候有危險怎麼辦?下一次見面他的眼睛是不是還會廢掉?我在基地裡過一千個安全的日子到底有什麼用,陸星兆在廢土上一個人出生入死,形單影隻的……
  懷麟無論如何也不忍心。
  這和上一世不一樣,這不是那個剛剛認識的、外表凶得讓懷麟不敢親近的陸星兆,這是那個交付過信任、表露過愛意、又為他死過一次的陸星兆。
  「你們讓我下船……我不要讓他一個人了……」
  懷麟孤零零在人群裡奮力掙扎,「求你們了,讓我下船!我哥在下面……」


  ☆、第 9 章 第一日-再合

  船快要開了,甲板上的人群都好像坐上了安全的末班車般鬆了一口氣,只有一個人急著想要逆流下去,他也因此顯得尤為孤獨。
  有人罵罵咧咧,有人好心讓開一點,懷麟拼了老命擠到門口,卻發現登船的門橋已經拉上了。
  「讓我下去好嗎?我想下船……」懷麟急著解釋。
  船員卻不同意再次放下登船橋,懷麟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差給他塞個幾萬現金了,他卻不肯多生事端。
  最後懷麟實在沒有辦法,一腳踩在欄杆上,哪怕直接跳也要到岸邊去。
  江面浪濤滾滾,渡輪距離渡口大約有一米多的距離,懷麟充滿恐懼地看著對岸。
  他看到岸邊上還有不少人沒能擠上船隻,其中不乏老弱婦孺。她們才是這個末世裡真正的弱勢群體。
  懷麟忽然心中一動,喊道:「讓我下船!換那個孩子上來!那個孩子!」
  附近的人都被他的話吸引,看了過來。
  懷麟不由分說地擠過去,船員還想阻攔他,懷麟卻指著岸上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說道:「我想讓女人小孩上船。我是個成年男人——讓她們上船!」
  不知為什麼,船員的手就收了回去,他失去了阻攔的力氣。
  懷麟一把敲在緊急放下登船橋的按鈕上,還沒等橋完全降下來,就急著一路往岸上走了。
  那名抱著孩子的女人連感激的話還來不及說,就被幾個從船上跳下來的男人扶了上去。
  有人說道:「讓女人小孩上船。」
  過了一會兒,船上人流攢動,第一個男人默默走了下來,然後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乘客們放棄了自己用武力搶來的生存席位,一言不發地讓開了位置,安靜地看著老弱婦孺登船。
  一上一下兩條隊伍並沒有任何對話,就好像紳士和女士們特有的默契,就算在最危急的時候,也可以保持著最優雅的文明。
  大抵上這種文明是很值得自傲的東西。
  懷麟倒是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麼,他狼狽地拖著自己的旅行箱——有人幫他扔了下來,四處尋找著。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懷麟找陸星兆了。
  好在陸星兆沒想過要躲起來,沒過多久,懷麟就望到了他的身影,連忙小跑著追上去。
  陸星兆剛眼看著船要離岸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看見懷麟走了過來,頓時一口氣哽在喉嚨口險些噎死。
  他想了兩秒,忽然轉身就走。
  「哥!」懷麟在身後叫道。
  陸星兆恨鐵不成鋼地心想:不能再讓懷麟跟著了,這是害了他!我什麼保證也不能給他,現在就不該給他希望……
  他一狠心就跑了起來,為了甩開身後的懷麟,甚至一路竄到巷子末尾,然後敏捷地在牆上借力,直接翻了過去。
  懷麟氣喘吁吁跑到牆前,傻眼了。
  他兩手拚命去夠都摸不到頂,在牆下徒勞地左跳右跳,半晌後又搬來行李箱墊腳,還是夠不到。
  懷麟:「……」
  努力了這麼久還是追不上,懷麟都想哭了。
  QUQ身高到用時方恨少啊!
  陸星兆下了狠心把人甩開了,一開始心裡一鬆,過了兩秒就開始發緊、發酸,繼而開始胡思亂想地擔心。
  在他腦補裡,懷麟應該在那牆根下哭一會兒,然後艱難地決定放棄自己,最後乖乖一搖一擺地上船去,在隔離區裡過安生日子……
  又但是,懷麟好像從來不按照他的腦補來走情節的,就怕他路上又出個什麼事……
  陸星兆左思右想,原地轉了十來分鐘、地面都差點磨禿了,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重新翻上那座牆,去看懷麟是否還在那裡。
  他以前做過狙擊手,對於隱蔽和觀察相當有心得。這次一看之下,滿頭霧水。
  只見懷麟冷靜地拖著箱子,繞開死路,向著與渡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起來。
  陸星兆:「……」
  果然要出蛾子……
  老祖宗說的對,人是不能貌相的,誰知道懷麟長的這麼乖巧可憐,其實他……他腦後長反骨啊!!!
  懷麟越走越快,氣喘吁吁地向著人越來越少的方向走,漸漸出了警戒線。
  後面在房頂上綴著個陸星兆,提心吊膽地一路跟著,起初還以為他是想找什麼親戚朋友投靠,後來終於看出來:懷麟是在瞎走。
  懷麟出了警戒區走到某個空地上,路面空曠無比,喪屍的嚎叫在夜色裡此起彼伏,令他後背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懷麟恐懼地嚥了嚥口水,張開懷抱,忽然大喊道:「讓喪屍群來得更猛烈些吧!」
  陸星兆:「……」
  懷麟:「來吃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星兆一口氣沒升上來,差點活生生被懷麟給嚇死在屋頂上。
  懷麟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傳出去老遠,立刻有喪屍被吸引著發出了哀嚎聲,並越來越近,急速趕來。
  可憐陸星兆一世英名,從來沒有心跳得這麼快過,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快從喉嚨裡噴射出來了。
  他簡直是從屋上直接跳了下來,狂奔著衝向懷麟,一把拎起他後頸的衣領,將人提溜到肩上,又狂奔著一躥而上,發揮出了沖天炮般的可怕爆發力上了房頂。
  就連早有準備的懷麟都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就被抓走了,懵了半晌道:「哥,哥你悠著點……」
  陸星兆直想掐著他的脖子,將人來回搖晃著咆哮:「你為什麼作死!為什麼作死!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懷麟卻張開兩手兩腳,活像個小八爪魚一樣扒住陸星兆:「我就知道你跟著我呢,哥!我就知道你會出現噠!」
  陸星兆:「……」
  陸星兆已經服得想要跪地求饒了……
  懷麟知道陸星兆不可能甩開自己就放心地走開了、一定還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跟著……
  於是他作了個宇宙級的大死,卻還是沒死成。
  兩人呆在屋頂上,眼睜睜看著樓下喪屍包圍了那倒霉催被留下的行李箱。
  屍群能嗅到屋頂上活人的氣味,遲遲不肯退去。
  陸星兆將懷麟按在房頂上,兩人躲著;喪屍看不見他們的蹤影,只能圍繞著這片地方不停遊蕩。
  「我下去引開喪屍,你從這裡下去,會嗎?」陸星兆極輕聲在懷麟耳邊說道。
  懷麟搖了搖頭道:「哥,給你這個。」
  他反手遞了個東西給陸星兆,後者還以為又是糖果什麼的安慰物,結果仔細一看真是吃了一驚。
  是串手工做的小鞭炮。
  懷麟小聲道:「扔出去可以吸引喪屍。」
  末世的日子過久了,他在任何時候都會先準備退路。剛才看起來驚險,其實他已經做好了陸星兆萬一不來的準備。
  至少他身後的包裡還有槍——畢竟是掙扎著活到了最後的人,懷麟絕非是看上去那樣不懂事的弱雞。
  他的聰明陸星兆也是見識過的,這時卻又加深了一層印象。
  懷麟小心地拉了拉陸星兆的袖子:「往那個角落扔,我們走南邊,路過那藥店趕緊順兩包退燒藥……」
  兩人貼得極近,他自然感受到了陸星兆高得不太正常的體溫。
  懷麟其實一早就算計好了這個藥店的位置,也並不是隨便走到哪個空地就停下的。
  陸星兆此刻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大手愛憐地輕輕摸了摸懷麟毛絨絨的腦袋,忽然間卻又惡從心中起,咬牙切齒地揉了一大把。
  懷麟被搓得呆毛聳起,嚶嚶嚶著道:「哥……我錯啦,咱們先下去好不好?」
  一聽這可憐得能擠出水來的聲音,陸星兆胸中這口惡氣忽然就洩了。
  他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接過那串小鞭炮,只見它做工極為精細,引線也早已做過了防風的措施,簡直是專為這種場景準備的。
  陸星兆取出打火機將它引燃,便向著西北邊擲去。
  鞭炮在半空中就開始發出響亮的聲音,同時散發出一股濃烈的焦臭味,將樓下的喪屍群陸陸續續地吸引了過去。
  陸星兆抓緊機會,一手提溜著懷麟,從房上溜了下去。
  兩人趁機往另一個方向逃命,懷麟掙扎著從陸星兆肩上下來,撲進了藥店裡,說什麼也想翻出兩包退燒藥給陸星兆。
  而陸星兆呢,倒是滿心想著懷麟那倒霉催的旅行箱,萬難之中還騰出手給拎了回來。
  結果兩人都對對方大感無奈,還都憋了一肚子語重心長的教導,倒也終於是達成了一致:先逃命再說吧。
  最後千辛萬苦地回了車上,此時岸邊已經沒有了人影,那渡輪也是功成身退了。
  經此一嚇,陸星兆也終於斷了把懷麟送走的念頭,滿含無奈地道:「哥什麼也不能保證,還得長途跋涉去H市,懷麟,你……」
  「我什麼都帶著呢!哪兒都可以去的成!」
  ——而且你人都是我的啦!
  懷麟偷眼瞟過去,看見陸星兆外套上那張快遞單子還在,碩大的「懷麟」倆字一直就貼在他後背上,立時就心滿意足了。
  陸星兆正想說什麼,忽然渾身一凜。
  車外,那街道盡頭處,赫然正慢悠悠轉來一群喪屍。
  光領頭的也有個十幾隻,漫無目的地晃悠著,恰恰向他們走來。
  數量太多,開車碾過去太過危險了,萬一有一隻捲入了車輪裡,他們會被卡死在暴怒的喪屍群中……
  陸星兆一手輕輕放在了車鑰匙上,隨時準備發動,同時向背後看去。
  來時的那條街道上,好似也有不少喪屍循著他們的氣味,晃悠著來了。

  ☆、第 10 章 第二日-昏睡

  懷麟還在檢視剛才順來的兩包藥,他爪子小,從藥櫃裡抱了兩把,也就拿出來布洛芬、阿司匹林和頭孢幾盒。
  還在想以陸星兆的體質需要吃個幾粒,忽然陸星兆就從旁邊壓了過來。
  懷麟「哎呀」一聲,險些被壓扁在副駕駛座上。
  陸星兆一手就摀住了他的嘴,用氣音道:「噤聲。」
  前邊的喪屍群慢悠悠地轉了過來,陸星兆在電光石火之間判斷:碾不出去了,直接躲在車裡等屍群過去!
  此時不宜出聲,他當機立斷,將懷麟按在座位上,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影。
  懷麟兩眼亂轉,也看見了車前的屍群,整個人瞬間就停住了。
  末世裡這樣的場景其實很常見,懷麟更是知道:喪屍只對會動的人型生物感興趣,它們在最初兩天裡視覺還很不錯,嗅覺也是。不過,人要是躲在車裡密不透風,喪屍就聞不到;再死死按捺住不動不說話,喪屍也就看不到。
  懷麟嚥了嚥口水,在他身上覆著的是陸星兆,近在咫尺、雙目相對,彼此灼熱的呼吸交錯了起來。
  不知怎麼的,懷麟臉上紅暈漸漸加深,呼吸細碎了起來。
  原本陸星兆出於狙擊手的高強隱蔽本領,呼吸、心跳都很沉緩,結果一見懷麟臉紅,也在兩秒內莫名其妙地緊張了起來,心臟強健有力地狂跳的聲音完全被懷麟聽見了。
  「……」陸星兆想鑽進地裡去躲著。
  「……」懷麟想笑。
  須臾,懷麟極小心伸手搭在陸星兆的脊背上,用了幾十秒功夫往上滑,輕緩地把陸星兆外套上的帽子給他扣了起來。
  屍群眨眼遊蕩了過來,只見路邊停著一輛車子,裡面有個人型生物背對著它們。
  領頭的有兩隻喪屍蹣跚地挪到了車前,只見那個人型生物一動不動,完全罩在外套裡,連個後腦勺也沒露出來……背後貼著張快遞單子,寫著偌大的「簽收人:懷麟」。
  「……」
  屍群失去了興趣,緩緩地繞開車繼續前行。
  喪屍搖搖擺擺地走了,陸星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比較合適,懷麟卻是有經驗的。
  但是懷麟兩手環著陸星兆的脖子,就著這個方便極了的姿勢,用臉頰蹭了蹭陸星兆的側臉。
  陸星兆整個人都發僵,懷麟小聲道:「哥,你頭好燙。」
  何止是燙!他快要被點燃了!
  懷麟睜著極為無辜的一雙眼:「體溫越來越高了,哥,你得找個地方歇著,好好……覺醒。」
  陸星兆腦子裡一片混沌,也不知有幾成是因為在發燒,有幾成是被懷麟給蹭的,必須是前者的比例更大……吧。
  此時天色濛濛亮,晨光熹微地照在人臉上,把誰都照得毛絨絨地發著光。
  懷麟很寶貝地將好不容易得來的退燒藥藏好,像小倉鼠藏著救命的糧食、計量著什麼時候使用合適,笑得眉梢眼角都略彎了起來。
  陸星兆側頭看了一眼,像被這微光填滿了心湖,又是溫暖又是敞亮。
  須臾後。
  車子重新發動,巨大的噪音又把喪屍群勾引來了,這回前路空曠,車直接開了出去,無需再擔憂後面綴著的長長一溜兒喪屍。
  不久後出了城區,陸星兆挑著一片喪屍比較少的地方觀察了一陣,有一家賓館看起來很是堅固,配備著大鐵門還被人為加固過。
  「裡面應該有人。」懷麟小聲說,「現在還是人多比較安全。」
  陸星兆也是這麼想的,他需要一場短暫的睡眠來調整身體狀況,懷麟一個人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他們進了那賓館,果然是有人住著的,大廳地上放了簡陋的警報器,如果有喪屍進來絆到,就會發出響聲。
  兩人循著痕跡找到了賓館的地下室,敲了敲鐵門進去後,果然見到這底下藏著一大群人,很可能是在末世前就住在這賓館的。
  見到有新人進來,這些人依然三三兩兩地聚著,既不上來說話,也不懷有敵意,只是各顧各的。
  熟悉末世的懷麟心想:這很好,這已經是陌生人聚集的最好模式了。
  陸星兆已經走過去,揀了賓館備著的椅子、褥子擺好,再把旅行箱擺好,左右看著收拾停當了,又過來拎起懷麟,小心地把他在椅子上也擺好。
  懷麟乖乖地任由他收拾,將背包裡的退燒藥都遞了過去。
  陸星兆沒仔細看說明,拆開各扣了三粒出來,胡吃海塞就吃沒了。
  眼看著藥吃了,懷麟終於放心了一點,小聲道:「哥,你累了可以先睡。」
  陸星兆呼出一口濁氣,此時他的呼吸已經熱到燙人的地步:「還能撐住。懷麟,你過來,哥先教你怎麼握槍……」
  「我會使槍。」懷麟絞盡腦汁地解釋道,「以前在國外參加過射擊俱樂部……」
  確認了槍在手,陸星兆又道:「你累嗎,可以先睡會兒。」
  懷麟:「不累,哎呀哥你快睡吧。」
  陸星兆坐上那褥子,背靠著一根柱子,猶自不放心道:「如果一會兒有人來找——」
  「麻麻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懷麟哄他道。
  「……」陸星兆心想:這麼處理好像也行。
  陸星兆有些放心地閉了下眼,忽然又睜眼道:「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不要急,萬一哥沒有醒,你就——」
  「我就給你上兩個大耳光!」懷麟道。
  陸星兆一聽,高興地點了點頭,還想說些什麼。
  懷麟終於炸毛道:「快睡啦哥!再不睡我要像你那樣,往你脖子上按一下,你眼睛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啦!」
  陸星兆:「……」
  懷麟他還挺記仇!就弄暈了他那麼一次,嘿……
  好一會兒後,陸星兆終於抵擋不住覺醒時的症狀,呼吸沉重了起來。
  懷麟忙忙碌碌,用毛巾沾了礦泉水敷在陸星兆的眼皮上,一邊高興地心想:好的,等他再醒過來,就能變成那個天下無敵的「海東青」了!這一次說什麼我也要好好看著他,不能再讓高熱傷害到他的眼睛……黑眼睛最好看了。
  懷麟將槍藏在懷裡,為陸星兆站崗——這可能是他在末世裡最快樂的一次站崗。
  安生下來一點,懷麟左右打量著環境。
  這個賓館的倉庫不算大不算小,共容納了十來個人,角落裡堆著一些備用傢俱和食水、酒、各種日用品,兩個出入口都被小心地堵上了,連通風口也是。
  懷麟眼望著那個被人用衣物堵塞死了的通風口,忽而皺了皺眉。
  剛才他們進來時帶進的涼風徹底散了,倉庫裡悶熱無比,氣氛沉寂得像墳場。
  其他所有人都臉上佈滿紅暈,一副熱汗淋漓又昏昏欲睡的樣子。
  懷麟低頭看了看陸星兆,他因為持續高熱而粗重地呼吸著,卻是醒不過來。
  「二氧化碳中毒……」懷麟喃喃道。
  長期待在這種環境裡面,有可能造成窒息。
  怎麼辦,要通風嗎?
  懷麟蹙眉想了好一會兒,根據他末世生存的經驗來判斷:這間賓館客流量大,不知有多少喪屍現在正在房間裡,可以說和這個倉庫只隔著兩道門而已,非常的危險。如果是靜靜躲著倒還不怕,但如果通了風,活人的氣味散發出去,喪屍多半會發狂開始攻擊房門,向這裡圍攻……
  正想到這裡,懷麟忽然聽見有人走動。
  有個年輕人走到角落裡,一家三口的面前,用刻薄的語氣說道:「別晃了,你想弄死你這孩子嗎?他根本不是被你哄睡著的,而是被你晃暈了,輕微腦震盪!」
  那母親正將孩子放在臂彎裡輕輕搖晃,聞言吃驚地抬起頭來。
  那年輕人扶了扶眼鏡,冷冷說道:「這裡二氧化碳濃度太高,小孩根本受不了,你孩子快死了——要麼趕緊通風,要麼準備後事吧。」
  他說完,女人差點驚厥過去,尖聲道:「你在說什麼!說什麼鬼話你這狗[嗶——]的!」
  懷麟縮著脖子站在暗處,此時望過去,看見那孩子臉色發紺、眼神渙散,就知道他真的是二氧化碳中毒、缺氧到快要窒息了,那女人卻一味地給他牢牢捂在襁褓裡搖晃。
  戴眼鏡的年輕人明明是想提醒別人,但這說話方式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
  他又道:「沒常識就別養孩子,孩子都快養死了還忙著罵人,可憐你我都嫌浪費力氣。」
  他說完就逕自走開了,正撞上懷麟的視線,腳步微微一頓。
  懷麟一對著外人就慫,縮著脖子揣著手,本想假裝自己不存在,但是事情隨後的發展卻讓他有些坐不住了。
  那家的男人哄了一會兒老婆,對著孩子又喊又晃又掐人中,孩子怎麼也不肯醒,這下終於慌了,也終於肯相信年輕人說的話了,摸著一根晾衣桿就去捅那個通風管道。
  懷麟心裡彈幕刷屏道:別,別捅啊!你們不知道喪屍的嗅覺也很敏感的啊,聞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味道——還是在地窖裡醃了這麼久都入味兒了的味道,肯定會組團來吃的啊!!

  ☆、第 11 章 第二日-人才

  隨著通風管道的暢通,新鮮的冷空氣慢慢流進了這間倉庫,所到之處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那家的孩子也緩了過來,開始吵著吃東西了。
  懷麟有些坐不住了,急得原地轉了兩圈,低頭看到陸星兆躺著——緊閉的雙眼還在眼皮底下不甚安穩地亂動,眉峰蹙起,好像還在擔心什麼的樣子。
  覺醒的這幾個小時昏睡,絕對是一個異能者最脆弱的時期。懷麟下了這麼大的決心,捨棄近在咫尺的安全隔離區,陪陸星兆在外行走,為的就是在這個時候可以保護好他。
  懷麟想到這裡,再深吸一口氣,胸中一下子就被柔軟又堅固的東西填滿了,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你們,不能這樣通風……」懷麟走到那個角落裡,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底氣,「會把喪屍吸引過來的。」
  這一家人正在急著照顧自己的孩子呼吸暢通,呼天喊地掐人中,聽到懷麟的話,女人先叫道:「哪兒來的野孩子,還有沒有家教了!我家寶寶都已經這樣了,你就只顧著自己!」
  「但是大家都會有危險,不知是我,還有你們、你的孩子、這裡所有人都會很危險……」懷麟試圖解釋道,「怕孩子呼吸不暢,可以單獨抱他去富氧的環境,我看這裡房間的門還是比較堅固的……」
  「你良心怎麼這麼壞,啊?你想趕我們出去送死,你見死不救就算了,還盼著我們去死!我告訴你,你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女人尖叫道。
  懷麟面對咄咄逼人的女人,有點犯恐懼症、又有點說不出的尷尬,仍試圖講道理說:「也不能只看眼前的危機啊,等喪屍聚集過來了再後悔就晚了——」
  這次話都沒說完,對方就憤怒無比:「你媽沒教過你怎麼說話啊,怎麼說話的你!你滾不滾,啊?」
  這家的男人於是默默地站了起來,足足比懷麟高了兩三個頭,居高臨下地乜視著他。
  懷麟仰起脖子才能看見這傢伙的下巴,心內的彈幕刷道:好心提醒你們,居然還要作死!我不管你們了!╭(╯^╰)╮
  懷麟反手摸了摸身後的背包,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掏槍。
  他注意到之前那個年輕人一直在看這邊。
  這時,那年輕人又走了過來,未說話先推了推眼鏡,然後張嘴就開始噴毒液:「他說的沒錯,先前我也沒想清楚,氣味是有可能引來喪屍。你們想全家死一起我也不攔著,自己走出去不行?別拖我們一倉庫人殉葬。」
  懷麟:「……」這什麼台詞啊!還不如我掏槍呢!
  果然,女人聽了以後開始呼天搶地:「夭壽啊,你這小[嗶——]崽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在這裡觸霉頭啊!你他[嗶——]的被[嗶——]了[嗶——]——」
  面對此等罵街話,年輕人冷靜地回道:「你的遺言就是一堆髒話?要不要幫你刻上墓碑:全國罵街髒話委員會主席,二十一世紀寡廉鮮恥大賽無冕之王,我還送你一副輓聯:『膘肥皮厚擋核武、牙尖嘴利鑽石油』。」
  ——臉皮厚到可以擋核武器!嘴巴尖刻到可以鑿地裡、鑽出石油來!
  「……唔噗!」
  懷麟猛地將手塞進嘴裡,苦苦忍耐即將噴薄而出的爆笑聲!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對噴能噴成這個樣子,真是太……太長見識了。
  於是一罵街潑婦、一毒舌青年這就開始了對噴,在短短兩分鐘內罵出了精彩紛呈的段子,懷麟簡直目不暇接。
  半晌後,花樣迭出的毒舌青年大獲全勝,輕蔑地推了推眼鏡:「發洩完了?現在決定是去死,還是想活吧。」
  滿倉庫十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竊竊私語。
  女人猶如鬥牛一般喘著粗氣:「我不管,這風必須通著,不然我家寶寶又喘不過氣來怎麼辦!」
  青年道:「哦,那通著,等喪屍堵了這裡唯一的入口,你開壓路機過來開路啊?」
  說著說著,又要開始新一輪大罵。
  一旁的懷麟小心地扯了扯青年的袖子,說道:「……別爭了,我們投票決定吧。在場所有人一起。」
  這主意獲得了雙方的認可。
  一共十七人,一家三口就當是三票罷了,懷麟加陸星兆加神秘青年也是三票,剩下十一個人面面相覷。
  青年道:「同意通風的就舉手吧。」
  女人尖叫道:「憑什麼這樣問,應該是想堵上通風管的人舉手!」
  青年聳了聳肩:「隨便你。」
  懷麟心想:有什麼差別啊……
  堵上通風管,孩子有再次呼吸不暢的危險;不堵上通風管,在場所有人都面臨喪屍圍攻的危險。
  是選擇犧牲一個孩子,還是所有人一起冒險?
  幾秒後,第一個人默默地舉起了手。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青年點道:「超過一半就可以堵上了。現在五票了,六、七……」
  女人手上一緊,將孩子抱在懷裡,慌張地四處張望道:「大傢伙兒都是怎麼回事,這是個孩子啊……他還剛剛一歲多!我家寶寶這麼危險……」
  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青年數道:「九、十……」
  正待數到最後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垂頭哭了起來。
  她嚇到了孩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柔軟的聲音喊道:「wa,ma……ma……」
  也不知道在喊些什麼,小手摸到了母親的臉上,忽然又開懷地笑了起來,發出咯咯咯的快活聲音。
  這時間,有個人猶猶豫豫,將舉著的手慢慢放下了。
  然後,又有手放了下來。
  「……十、九……」青年淡淡數道,「……一,零。」
  所有手都放下了。
  最後那通風管道還是暢通著。
  一家人喜極而泣,毒舌青年冷冷道:「第一次看見不滿週歲的孩子救娘的。蠢到不如一歲小孩的地步,你還不如乾脆死了別拖累他。」
  這就是末世的「第二日」呀……
  懷麟心裡也不知怎的,有些悵然若失。
  他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回去陸星兆身邊了。
  陸星兆仍發著燒,懷麟將敷著他眼睛上的毛巾換了下水,心裡琢磨道:這樣還是太危險了,要不然我跟哥單獨出去……喪屍要是來的話肯定是被這麼多人的氣味吸引走的,雖然這樣利用他們有點卑鄙,但是這通風的決定也不是我做的,我攔都攔不住。
  正想到這裡,忽然有人走了過來。
  懷麟抬頭看去,見到是那名毒舌青年。
  青年伸出手道:「我叫丹哲。」
  懷麟:「……」
  一時不慎差點以為是「甘蔗」呢!嘴巴這麼毒的傢伙居然叫甘蔗,你咋不叫白糖呢!
  雖然內心彈幕已經狂亂地飛舞了起來,但面對陌生的傢伙,懷麟還是有點犯社交恐懼。
  他下意識地兩手捏了一把衣襟,才伸出去和他握手:「我叫懷麟,懷抱麒麟的那個……懷麟。」
  「我打算離開這個倉庫,」丹哲開門見山道,「你有沒有意向?」
  懷麟也正想著這件事,聞言點了點頭道:「我也……這樣想的。」
  兩人一拍即合,懷麟當下想去翻地圖。
  丹哲瞟了一眼躺著的陸星兆道:「這傢伙是怎麼回事,被咬了?」
  末世前幾天一直流傳有這種「被傳染」的恐慌,懷麟忙答道:「才不是!我哥好著呢,等一會兒他就睡醒了!」
  「喔,兄弟倆,一個糙漢子,一個細皮嫩肉的。」丹哲漠然道,「基因突變兄弟,還是認的契兄弟?」
  懷麟不知道「契兄弟」自有一層曖昧的意思在,鬆了一口氣道:「是認噠。」
  丹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位甘蔗兄雖然嘴巴刻薄得……讓人分分鐘想揍死他,但做事卻很靠譜。
  丹哲身無長物,帶著一公文包、裡面也沒什麼東西,倒是開車技術不錯,也能幫著照顧陸星兆;懷麟有吃有喝有車有油,正愁一個人怎麼搬走陸星兆,也有點合作的意思,他也不怕丹哲會整什麼蛾子,壓倒一切優勢的槍支此刻就在他背後呢。
  這一回提前有槍在手,懷麟原本還打算幫忙守住這家賓館,現在看來不如直接走了,放某些鼠目寸光的人自生自滅。
  這座賓館光是裡面的房客就有不知多少變成了喪屍、遊蕩在各自房間裡,等到被活人的氣息一刺激……夠人喝一壺的。
  這倉庫裡的人善良是好的,只是卻不肯居安思危,以為縮在黑暗逼仄的空間裡就一定是安全的,更因為裡面堆積的糧食物資,不肯出門去觀察情況。
  末世前幾日,這樣的人非常多。
  到後期時,S基地為了物資,被迫付出代價收復了S市的多半城區,到處都能看見困在密室、地窖、封閉房間裡的屍體。
  懷麟不想管,他決定趕緊走了。
  這些人如果能發現自己是自作聰明,拿肌肉嚇走了一桿槍,用投票逼走了一根金大腿,說不定捶胸頓足、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自個兒能不死就已經不錯了,至於別人……他作由他作,清風拂山岡。作死遲早死,明月照大江。」丹哲道。
  懷麟:「……」
  這位甘蔗兄……真的是個人才啊。

  ☆、第 12 章 第二日-截道

  26日早上八點,晴,外頭天光大亮,陽光毒辣地照射下來,連地面都反著炫目的光。
  懷麟鬼鬼祟祟,從門口探出面鏡子,左轉右轉地觀察片刻,發現街道上沒有喪屍在遊蕩,便揮了揮手:「外面暫時安全,一分鐘內上車應該就沒事。」
  丹哲扛著昏睡不醒的陸星兆,跟在後頭道:「動作要快。」
  兩人說話間,背景音是賓館裡各個房間傳來的敲門聲。
  砰砰砰,光光光。
  被關在房間裡的住客喪屍們嗅到門縫裡傳來的氣味,卻並不會簡單地拉開門,便開始急不可耐地拆門撞牆。
  懷麟像個行動敏捷的小倉鼠,嗖一下就躥到了車旁邊,掏出鑰匙開了門。
  丹哲在後頭掏出個剛做的粗糙彈弓,將一小截懷麟特製小鞭炮放上,對準遙遠的天邊,放——
  辟辟啪啪稀里嘩啦。
  隨著熱鬧的聲響和蔓延出來的味道,隔了一條街的喪屍發出嚎叫聲,向著那個方向去了。
  兩人趕緊拉著陸星兆出來,因為他們身高都沒有陸星兆高,導致他兩條長腿拖在地上,像個死刑犯一樣被拖了出來。
  接著一人按頭一人按腿,將陸星兆往裡送去,結果「光」一聲,頭還在車門上撞了一下。
  懷麟心疼得一抽,摸了摸陸星兆的腦門,將他稀里糊塗地終於塞了進去。
  兩人活像是被警察攆著的入室竊賊,嗖一下上了車,沒一會兒就發動了車子,風一樣開了出去。
  在車上終於能鬆口氣了,懷麟在車裡爬來爬去,將陸星兆規規矩矩地放平了,凹了個遺體告別的姿勢。
  丹哲開著車,向後視鏡裡望去,只見後面綴著長長一溜兒被吸引來的喪屍,喃喃道:「呔,妖怪!吃你爺爺一屁……」
  他隨手打開車載電台,一片沙沙聲,連第一天的官方警報都沒有了,哪個台都是一片電流音;再打開手機,並無半點信號,電也快要耗光了。
  「這地球要完。」丹哲自語道。
  他又看向後座,只見懷麟忙得不可開交,兩手快得要留下殘影了,一邊急著給陸星兆喂退燒藥,一邊又拉開背包檢查裡面的物資。
  距離喪屍的爆發至今,其實剛剛一天零幾個小時,秩序的崩壞比物資的消耗要快得多,但即便後者也不容樂觀了。
  懷麟心裡數道:準備的子彈還有十四顆,小鞭炮剛剛現做了五發,定時器沒材料只有一個,高熱量的巧克力二十包,壓縮餅乾兩包半,純淨水十五升太吃緊了,備用的汽油也只有一桶完全不夠……
  沒油了,這點油不夠半天消耗的,不能開車就代表沒有壓倒性的機動力,沒有機動力就等於……不管多能打、遲早被喪屍包圍吃掉。
  別的什麼東西都可以等陸星兆醒了再說,只有這汽油不行。
  懷麟對著地圖研究道:「我們得去加點油……」
  「附近哪兒有偏僻點的加油站?」丹哲問道。
  「不一定是加油站。」懷麟道,「道邊停了這麼多被遺棄的車輛,油箱裡肯定還有可以用的,就是得有工具弄出來……」
  「別告訴我找個管子用嘴吸出來。」丹哲一臉嫌惡道。
  懷麟一聽就噗地笑了:「你一定是試過!一定是吧!聽說汽油的味道吸一口就讓人欲仙欲死……」
  丹哲毒舌不出來了,眼角嘴角都在抽搐,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最後他們找到了一個小型打氣筒,懷麟掏出自己的工具箱敲敲打打,將其氣口改造了一番,變成了大號的針筒,就可以拿去用來吸別的車裡的汽油了。
  這時車已經開到了S市郊區的邊緣,還差一點就可以進入鄰市了,四周漸漸出現廣闊的田野,農村特有的小洋房凌亂地立在路上。
  「我先下車觀察情況。」懷麟道,「甘……丹哲你留在車上,萬一有喪屍,我就上車,咱們立刻跑。」
  丹哲點了點頭,守在車裡。
  懷麟背著自己的小背包,小跑著走向路邊停著的車,掏出自己的工具熟門熟路地將油箱給敲開了,然後就用大號針筒去吸油。
  丹哲緊張地觀察四周,暫時沒有聽到喪屍的嚎叫聲,兩旁的小洋房十分靜謐,便漸漸放鬆下來,心道:這裡地形不錯,說不定能在這裡守一夜,休息休息……
  正想到這裡,忽然聽見前面傳來光一聲巨響。
  只見旁邊樓上嗖一下,猝不及防地飛來了一支箭矢,筆直地向著站在那裡的懷麟射去。
  丹哲只聽見「啊」一聲叫聲,懷麟向後退了兩步,膝蓋一軟坐倒在地。
  丹哲耳中嗡地一聲,一瞬間緊張得什麼也聽不見了,在經歷了半秒鐘的猶豫之後,他沒有踩上油門直接走;反而罵了一聲,直接滾下車來,半匍匐著爬向了懷麟。
  「你怎麼樣?喂,死了沒!」丹哲伸手過去。
  懷麟劇烈喘息,懷裡抱著那個改造過的打氣筒,一支箭正好穿在當中,沒能沒入他的身體,只是將他肩膀劃破了。
  「快走……」懷麟道。
  丹哲一手將他使勁扯起來,心臟狂跳,身上冷汗直冒,頃刻間汗濕了脊背。
  他看到那樓上站著一個男人,現在正手持著一把粗陋的弓,對準了相扶的兩人。
  房子後面,轉瞬又走過來兩個男人,各拿著一把改造過的「兵器」——是將斬骨刀固定在木柄上做成的長兵器。
  丹哲心裡剛閃過一個念頭:不行,來不及……
  剎那間,只聽到「砰」一聲近在咫尺的巨響。
  樓上站著的持弓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跌了下去。
  丹哲心中巨震,只看見自己懷裡的懷麟一手握著一把槍剛收回來,立刻又冷靜地對準了新走來的兩個男人。
  很快,這條小道上前後又出現了四五個人,將路中間孤零零的兩人包圍了。
  他們也沒有想到懷麟身上會有槍、槍法還如此的精準,十分警惕地慢慢後退著,有人用土話罵了一句:「[嗶——]的,老三被打中了。大哥,怎麼辦?」
  「老三死了就讓他們償命!」
  S市西邊有些鄉下人十分凶悍,尤其是聚眾之後的成年男人,對槍的認識僅限於上個世紀的幾部槍戰片,他們此刻內心最大的想法不是及時止損、放硬茬子離開,而是幹掉路中間兩個小弱雞,把槍支據為己有。
  懷麟肩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被丹哲使勁地按住了。
  兩人對視了短短片刻功夫,懷麟道:「能……能撐住,我們慢慢去車上。」
  兩人互相扶著,一人警惕一邊,慢慢向著車上挪去。
  堵著他們的幾人也有些猶豫,來回在道路口走動,似乎是在等老大的一聲令下。
  那老大個子相當高,一手悠然地抬著,緊緊地盯著懷麟二人。
  「不要過來,我們手上有槍,而且不懼怕殺人!」丹哲高聲道,「哥們幾個也就是為了點吃的,那不值得!一會兒我們留下一點孝敬你們就是了,沒必要鬧得這麼大,是麼?」
  良久沒有人回,片刻後,那老大低低道:「你是……小甘蔗?」
  丹哲瞳孔驟然一縮。
  就在這一瞬間,老大抬起的手猛地往下一揮,只見旁邊的樓上,居然又站起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也手持著一把弓,此刻挽得極滿,正對著那輛停在道邊的車子。
  弓上架著的箭矢,頭上綁著酒精棉布,此刻正熊熊燃燒著。
  那老大淡淡道:「投降嗎?」
  丹哲聽到充滿恐懼的喘息聲,也不知是源於自己還是懷麟。
  「油箱還打開著,萬一,萬一他真的能射進去……」懷麟艱難地吞嚥,低聲道,「我哥他還在車上。」
  不遠處,那名老大身後也有人換上了弓,對著兩人。
  被簇擁著的老大說道:「小甘蔗,讀了幾年書你就不記得我了?我是你高老大,現在放下槍,兄弟們不為難你。」
  懷麟低聲問:「你……你認識他?能信得過嗎?」
  丹哲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信不過。」
  就算信得過又能如何?
  三方面都圍著正中間的兩人,他們一把槍能對付一個兩個,卻對付不了這麼多的成年男人。
  懷麟心念電轉,快速地對丹哲說:「等會兒我放一槍,你馬上跑!跑出去我們就還有機會。」
  丹哲神色複雜,說道:「你信得過我?」
  懷麟心裡錯綜複雜,不說此刻他是如何想的,在這一秒卻立刻答道:「信得過。」
  「……我上去和他說話,你趁機跑。」丹哲沉聲道,「你手上有槍,他們不敢直接上,上車踩著油門直接開走就是!」
  「可你……」
  丹哲不耐煩道:「嘰嘰歪歪哪兒那麼多廢話!你是電視劇裡的小娘兒們嗎?」
  都這個時候了,說話還是這麼惹人憎。
  懷麟一句話來不及說,丹哲就舉起雙手,慢慢向著高老大走過去,一邊說道:「高哥,好多年不見,你就這麼歡迎我?」
  高老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截煙頭,嚼在嘴裡,玩味道:「當然比不得我們小甘蔗,在大城市裡讀書認字,人人都說有出息,瞧瞧這一身多氣派!」
  丹哲緩步走到他的面前,好像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
  這一瞬間,丹哲手上肌肉一緊,猛地一抬膝往對方腹部襲去。
  高老大猝不及防,被他頂得本能地彎下腰,接著就被丹哲用肘部死死鉗住了脖頸。
  丹哲大聲道:「都退後!給我退後!」

  ☆、第 13 章 第二日-銀狐

  丹哲抓住了轉瞬即逝的珍貴時機,將高老大制住,警惕地喝道:「都給我後退!」
  同一時間,懷麟右手持槍,反應極快地瞄準了樓上持弓的那人。
  然而,扳機還未來得及按下,局勢又瞬間變生肘腋——
  只見高老大膝蓋一曲,在丹哲身前一擰,丹哲瞬間失去平衡向右歪去。
  下一刻,高老大的左手就攀上了丹哲的肩膀,繼而抓住他的手臂,旋身以膝蓋死死頂住了他的脊樑骨,將丹哲制在了地上。
  這姿勢讓丹哲的手臂反著被在身後拉著,瞬間疼出了一額頭冷汗,便聽見高老大哼笑道:「小甘蔗,這麼多年了,也沒個長進……你有哪一次是打過了老子的?」
  與此同時,懷麟那一頭也被三方包圍了起來。
  他擋在油箱前,只能任由持弓的人瞄準自己,卻不敢讓開,同時也看見了局勢的變化。
  這一瞬間,懷麟的內心計算道:七十米左右,我有十秒的時間,只夠殺三到四個,來不及了……
  冒死衝上來的幾人只看見懷麟白皙清秀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卻不知道他內心已經在電光石火間完成了通盤的考慮。
  懷麟:與其結下死仇以後再被抓住,不如現在先示弱,等我哥醒了……
  等陸星兆覺醒完成,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一合之敵。現在讓他們先耀武揚威著,不算什麼,以後就教他們做人,哼哼……
  懷麟心裡很清醒,也很冷靜。
  不等來人衝到面前,懷麟咬了咬下唇,將手上的手槍落到地上後,舉起了雙手:「我認輸。」
  塵埃落定。
  截道的「土匪」們將抓到的兩人綁著雙手,推搡進了一間大屋內,將他們包圍起來,等候主座上的老大發落。
  高老大的目光在丹哲身上來回打量,片刻後一揮手:「小甘蔗可以留,剩下兩個沒的多佔兩份口糧,直接後面刨個坑埋了。」
  弟兄們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什麼意見,就有人過來將懷麟提起來。
  懷麟和他們比起來真是小小的一個,手被綁到了手肘,就乖乖地抱住膝蓋坐在地上,一副半點威脅也沒有的樣子。
  此刻土匪們就隨手拎起這無辜的小羊羔。
  高老大看著有趣,信口道:「這少爺細皮嫩肉的,看起來挺好吃的……不如燜個紅燒——」
  懷麟一聽,整個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傻乎乎道:「別……別吃我,我兩天沒洗澡了!各位英雄好漢!」
  滿堂都是起哄聲,高老大笑得肚子疼道:「娘的還真信了!我們兄弟不吃人肉,人肉酸得很!叫什麼英雄好漢,當這是水滸傳哪……」
  丹哲冷冷道:「哄騙小孩子,有什麼可笑的?一群妖魔鬼怪樣,說吃人也很像,說吃屎長大的也很像。」
  他一說話,屋內就靜了,個個氣得臉都漲紅。
  高老大哼笑道:「喲,小甘蔗讀了書,有底氣的很……」
  丹哲拒不答話。
  高老大玩味道:「小甘蔗多久沒吃到家鄉菜啦?哥幾個給你做一道,老六,走,去把那鍋架起來……」
  他輕描淡寫地指了指懷麟,又道:「丟進去紅燜了。」
  丹哲肝膽俱裂地吶喊:「姓高的——!!!」
  懷麟已被抬了起來,往身上不由分說又綁了幾圈,真準備去下鍋了。
  這群土匪搞什麼明堂,就不能讓他安安靜靜地裝個傻麼!
  懷麟面無表情,往心裡的「復仇女神備忘錄」上惡狠狠地添了一筆,抬起頭後,又瞬間切換出人畜無害的小模樣。
  「等……等一下,你們等下再吵……」懷麟小聲道,「別吃我,我有用的……」
  幾人充耳不聞,比劃著將他抬去稱了個體重,還不滿一百斤。
  懷麟像個等著被下鍋的小雞仔,哆哆嗦嗦道:「我真的有用啊——」
  高老大原本在玩陸星兆那把手槍,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番,聽見抓來的這小子嚶嚶嚶的很有趣,便笑道:「還真細皮嫩肉的……有啥遺言,說吧。」
  懷麟:「我我我我會造子彈……」
  高老大:「……」
  屋裡靜了兩秒。
  高老大將手槍光一下拍在桌上,怒道:「你他[嗶——]的不早說!快給他鬆了!把那鍋給我拆了——」
  懷麟兩手都鬆了綁,因為看上去一丁點戰鬥力也沒有,所有人都很放鬆地看著他站在中間——像只毛絨絨的小雞仔被一群凶神惡煞的獵犬包圍著,兩眼無辜地看著頭領。
  獵犬頭子便問道:「小子,你會造子彈?這槍能用不?」
  懷麟縮著脖子,小聲道:「這裡的子彈都是我做噠……槍不是。」
  「他娘的!搶來搶去都是點吃的喝的,倒險些把最有用的直接給燒了——」高老大驀地大喊道,「小子,我們不吃你,你給我們造子彈!還有,你這槍是哪兒來的?」
  懷麟臉上一派純良,看不出任何使壞的跡象:「子彈是可以的,就是需要原料,還有這槍……」
  他停頓了一下,看見所有人都被吊起了胃口。
  這才繼續一臉乖巧地說:「槍是政府發的,上面說喪屍太危險了、軍隊鎮壓又快不起來,就把武器下發出來讓大家自保。」
  丹哲:「……?!」舞草?這信口雌黃的本事也真是絕了,你是怎麼保持這麼無辜的表情的!
  他生怕被人看出自己臉上的異樣,將頭低了下去。
  高老大疑道:「咱政府還這麼通情達理?」
  「都是以前從民間收上來的違禁品,現在再發下來而已……發的不多,我是剛好在手機還有信號的時候聽到的,可能後來信號沒了。」懷麟又斯斯文文地小聲說道,「還有別的炸藥之類的物資是每天配給的,S市好像有四個地點可以領……」
  但凡精彩的騙局,總是從一個誘人的餌料開始,以合乎邏輯的扯淡為承接,一路將蠢蛋們引誘進致命的陷阱。
  高老大對槍支感興趣,豎起了耳朵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是被懷麟拎著耳朵、提溜著走了。
  「說說看,都什麼地點?」他問。
  懷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報了四個地點。
  高老大半信半疑,忽然喊人道:「老六,把他車上那張地圖拿來。」
  片刻後地圖來了,高老大對著它看了半天,見到上面是懷麟早就畫過的幾個紅圈黃圈兒,範圍卻都不大。
  懷麟報的那四個地點剛好是這四個黃圈,丁點不差。
  高老大於是信了七八分,又說道:「這紅圈是什麼意思?」
  懷麟心道:黃圈是喪屍爆發,紅圈是民眾動亂。本來不想玩你們的,是你們非要來問我找死……
  懷麟答道:「是發吃喝的地方。」
  「還敢撒謊!老子早就看出來你小子心裡頭蔫兒壞,是不是就想著要害死哥幾個!」高老大猛然怒吼道。
  懷麟被吼得一懵,兩眼裡迅速充滿了淚水,嚶嚶嚶道:「我我不敢……我沒有……」
  前後反應不超過半秒時間,簡直天衣無縫。
  高老大琢磨著:如果真是表演出來的,這得是奧斯卡影帝啊!
  土匪頭子於是覺得差不多可以信了,志得意滿地抖了抖地圖,小心地收起來道:「走,老六,咱哥幾個商量一下,得趕緊趁著有東西發,去弄幾支槍回來,就這一支小手槍忒不保險了……」
  幾人於是有說有笑地去想午飯的事兒,高老大臨走前還吩咐道:「給這小東西弄點吃的,再給他治好傷,供得好好的,別給嚇死了!往後還有的使呢——啥,另兩個人?有空再宰!」
  懷麟聽到此處,默默低下頭掩住了表情。
  他被人一碰肩膀,就乖乖地跟著走了,半點都不讓人操心——看得男人們笑罵道:「不吃你了!可憐兮兮的,一會兒多給你個雞蛋!」
  被留下的丹哲:「……」
  他親眼見識了懷麟致命的欺騙性,寒毛直豎,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懷麟時對他的印象:柔弱可欺,善良蠢萌……
  現在他直想給當初蠢萌的自己一個耳光。
  你妹的,這根本是只披著倉鼠皮的小銀狐!給他足夠的時間,一個人就可以把這裡的人都忽悠瘸了!
  懷麟於是被圍著包紮好傷口,又供起來吃了頓飯。由於生怕他被嚇得不好了,還多給了他兩個雞蛋,被他揣在懷裡留給了丹哲。
  這行為似乎更印證了「這小子是個傻白甜」的判斷,連看守他的人都覺得他看著很萌,笑著就睜隻眼閉只眼地放任了。
  晚上開始催他幹活了,懷麟就道:「我需要一點工具……能不能把我的箱子給我一下?」
  這要求合情合理,於是工具箱就又回到了技術宅的手上。
  懷麟檢查了一下自己手頭的工具,心裡忖度道:一共十二個人,全部炸死我手上火藥不夠;要不飯裡下毒,但是沒有速效致死的原料;果然還是要等我哥醒過來,異能者覺醒能成功的話絕對不會超過十個小時,第二日不到天黑就一定會醒——你們死定了,不,你們已經死了,哼哼o( ̄ ̄o#)!
  想著想著,他仰起頭露出柔弱無助的眼神:「這位大哥,我……我原料不夠,可不可以幫忙找一點東西過來;還有我需要一個溫度差不多的爐子,你看……」
  看守他的老六笑罵道:「這麼多事兒,還給老子下起命令來了!」
  懷麟微微一顫,繼續無辜地看著對方。
  老六啼笑皆非,被這小眼神看著,怏怏然道:「沒罵你呢,哭個啥呀!可憐成這樣,你這……算了,我這不是去給你找了嘛!」

  ☆、第 14 章 第二日-袖劍

  26日下午一點,陽光毒辣,氣溫已達26攝氏度。
  懷麟一手拿著砌牆的小鏟子,一手端著個小鐵桶,蹲在鄉間房屋的牆沿下,刮刮刮,蹭蹭蹭,手速快得嚇人。
  高老大遠遠看著,道:「這小東西在玩些什麼?讓他做子彈不做,蹲牆角掏螞蟻洞呢?」
  老六道:「老大,他們城裡人玩的跟咱們又不一樣。這傢伙說是要刮什麼硝出來,就是咱牆上那點白霜,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居然能做土炸藥……」
  高老大兩眼猛地瞪了起來:「啥炸藥,用土能做炸藥?!」
  「他要了白糖、洗潔精、可樂還有……就是這點玩意兒了,我也不知道他幹嘛呢。」老六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我看這小子靠譜,把東西在兩個瓷碗裡倒來倒去那股認真勁兒,都是讀書人身上才能看見的……老大你說,這得是什麼樣牛逼的科學家能把土捏成炸藥?」
  「淨瞎扯!人家光用土能炸?胡扯!肯定還放了別的,梯恩梯啥的!還有,讀書有個屁好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高老大嗤笑了一聲,轉過身道,「我去看看小甘蔗,你給我在這把這小子看好了。」
  半小時後,懷麟疲憊地提了一小桶土白硝回頭,正巧路過自家小汽車。
  這夥人把車給搶到手以後,裡面東西都搬空了,後座也給掏空了。
  高老大自己乘自家車,準備塞上七八個兄弟直接進城裡,搶槍、搶糧的幹活;留下來的弟兄們就抓緊時間改裝這一輛,也提前熟悉熟悉。
  此刻他們正七手八腳地圍著這車,將結實的硬木板到處釘上去,權作加固了。
  懷麟看了一會兒,眼見自己沒開過兩回的車子被打成了個醜八怪,眼角微微抽搐道:「幾位大哥,這……這車不能這麼釘的,你往這兒加固了以後門都打不開了——」
  幾人將信將疑地一試,果然發現車門開到一半被卡住了,頓時呼天搶地,忙著又把東西都拆了。
  懷麟啼笑皆非道:「車子本身不用那麼加固,就是有些地方需要保護。」
  幾人又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道:「這小子靠譜不?」
  「應該靠譜,老大不還聽他的嗎?」
  「看著就是個讀書的材料,說不準是清華北大出身的……」
  「那咱們到底聽不聽他的,要不先找老大問一聲?」
  懷麟將東西往腳邊一放,很乖很乖地坐在旁邊等著,兩眼無辜地望著他們。
  內心則想道:正巧,我本來也想改裝一下車子,但抽不出時間,也需要人手。這裡都是免費的幫傭,等他們掛了,車還是我的,嘿嘿嘿!
  想到這裡,他捋起袖子,小聲道:「你們看這裡,車唇需要一點弧度,車輪前方也需要一塊板子擋著,因為一般喪屍都會被從正面撞上,被碾了還要伸手來抓,很容易卡住這裡……」
  他邊說邊上手,因為說話慢條斯理,態度也讓人很舒服,頓時將其他人都吸引了過去。
  懷麟在末世裡過了這麼多時日,經驗極其豐富,對車的改造也勉強可說是集大成者,不到十分鐘就將他們統統折服了。
  眾人內心都是這麼想的:不愧是城裡的高材生!說不定是哈佛畢業的!而且是造坦克的專業!
  懷麟說著說著還親自動手,兩手烏漆墨黑也不嫌髒,後來一不小心在擰扳手的時候砸到了一下手指。
  頓時把旁邊的人給急的,立刻把扳手給搶了:「你這娃怎麼這麼不小心哪!快快,你到一邊看著就行了,這種粗活還是我熟!」
  懷麟眨巴眨巴眼睛,捂著手退到一邊,就有人拎著他去把手沖乾淨,檢查了一下。
  「哎喲,你這小子怎麼這麼細嫩!這腫的……哎喲!」
  好像也沒有人意識到,這個被抓來的小俘虜大概因為看起來太弱,眾人看守著看守著,就莫名其妙變成看顧了……
  懷麟手指上被紮了兩圈繃帶,又被眾星拱月著,安詳地送回了房間裡。
  他將收集來的原材料往過濾裝置上一擱,問道:「這個東西需要一點時間來提純,我想出去一下可以嗎?」
  看守他的老六猶豫了半晌道:「不行,你還是乖乖呆著。」
  懷麟也不反駁,就呆呆地哦了一聲,乖乖坐在地上,兩手抱著膝蓋。
  老六看著看著,覺得這小傢伙實在是可憐又可愛,忍不住逗他道:「喂,你現在是讀高中哪?」
  「嗯嗯。」懷麟小聲道,「我會的不多,但是我會乖乖幹活的……」
  他一說話,頓時乖巧值又成倍地上升。
  老六有些抵擋不住道:「你……你家裡人還在嘛?」
  「我是個孤兒,從來不知道媽媽是誰,也沒見過我爸爸……」懷麟低下頭道。
  「唉,你跟我一樣……」老六歎了口氣,眼裡露出一絲懷念和憐憫的神色,伸手輕輕撫了撫懷麟的頭髮。
  懷麟羞怯地問:「我可以叫你六哥嗎?」
  老六點了點頭。
  ……
  一小時後,老六除了懷麟是個孤兒之外什麼情報也沒得到。
  懷麟制備出了想要的東西。
  同時摸清了老六、高老大等重要人物的祖宗十八代。
  這時,兩人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老六聽出是高老大在咆哮,就開門去看;懷麟跟著小心翼翼地蹭了過來,被他笑著拍了拍背,也沒說什麼。
  高老大已準備好了車輛武器,又帶上四個兄弟,準備這就進城去找槍支、食水還有汽油了,臨走轉念卻又想要做一個別的準備。
  這個準備,就是帶新鮮人肉人血,關鍵時刻靠氣味把喪屍吸引走。
  新鮮的血肉哪兒來呢?肯定不能割兄弟的是吧,那這裡還剩下三個人類,反別是:懷麟、丹哲、陸星兆。
  高老大就喊道:「來兩人,把那個昏著的大個子給我剮了。」
  懷麟:「……?!!!!!」
  高老大一瞬間戳中了懷麟的逆鱗,他臉上乖巧的模樣褪了下來,兩手一抖,就從袖子裡摸到了準備已久的東西。
  左手袖管的魔術包裡,是黑火藥和鎂粉。
  右手運動護腕中,瞬間彈出的是仿製袖劍,利刃上能被機關自動抹毒——從干漂劑裡弄出來的二氯異氰尿酸,VX神經毒素,唯一一種對活人一擊斃命、對喪屍也有殺傷力的劇毒。
  像懷麟這個等級的手工帝能看上並仿製的武器,其隱蔽性和致命性,豈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土匪們能領悟的?
  正面交戰懷麟認慫,但是他演技好啊!他花幾個小時就能取得基本信任,現在就有了出其不意的條件,完全可以先毒死一半人,再配合甘蔗硬剛。
  兩人對十二人,勝算都不是沒有的。
  這才叫知識改變命運。
  懷麟的目光已落在老六的身上,後者毫無設防地站在他身邊。
  然而,場中又生變故,丹哲怒噴毒液,卻在無意間改變了老六的命運:「淦!高陽痿你果然陽痿了十八年到現在還只會捏軟柿子!有本事衝著我來啊!」
  懷麟:「……」
  他們的關係好像和想像中不一樣?
  就聽高老大勃然大怒:「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小甘蔗你是想死嗎?老子沒選你是因為還沒想這麼早弄死你!」
  丹哲冷笑道:「來弄死我啊?用你兩厘米長的匕首嗎?」
  眾人:「……」
  噫!太污了。
  高老大像頭公牛一樣喘著粗氣,原地轉了十幾圈,暴跳如雷地拔出了自己腰上的短刀,衝過去捏著丹哲的下巴,將刀刃緊緊貼在他的側臉上:「那……那是因為老子當年十三歲!」
  丹哲冷冷道:「喔,陽痿怪。」
  高老大抓狂地大喊:「老子現在十八厘米了!」說罷憤怒又憋屈地將刀一扔,唰地將自己腰帶解了,脫褲子證明清白!
  圍觀群眾看得都快瘋了,一個兩個風中凌亂地轉過身。
  下一秒,丹哲被綁著的雙手忽的鬆開了,他趁著對方一時不備,快如閃電地一伸手將那把短刀抄了起來。
  高老大反應極快地去阻攔,不想褲子脫到一半,重心不穩地一切趔趄。
  丹哲瞬間將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這一下兔起鶻落,很多人剛剛轉回身子,就見到了這意料之外的一幕。
  高老大呼吸急促,道:「小甘蔗,我沒想殺你……你想殺我?」
  「陽痿怪。」丹哲漠然道,「我也沒想殺你。」
  他說完,忽然將刀刃一轉,反手握在掌中,接著猛然向下戳去!
  只見雪白的反光在陽光下一閃而沒,直直插入了丹哲的大腿之中,血液很快順著血槽汩汩淌出。
  丹哲額上沁出冷汗,峻聲道:「拿碗來,老子的血,夠了沒?不夠我就戳死你們老大,流乾他的血總夠了!」
  所有人都被他鎮住了,那一瞬間這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居然爆發出了令人敬畏的狠勁,高老大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丹哲的手掌微微抽搐,卻緊緊握著那把短刀,從自己肉裡拔出來。
  「等等!」
  然後這時,懷麟的喊聲也傳入了眾人耳中。
  懷麟站在陽台上,兩手揣在兜裡,依然是看不出任何威脅力的柔弱模樣:「等一下,你們要血肉是不是想吸引喪屍?誰跟你們說血最有用的,最有用的是汗和尿啊。」
  丹哲:「……」
  高老大:「……」
  圍觀群眾:「……」
  良久,丹哲手裡的短刀忽然噹啷一聲落地。
  啊,知識改變命運。
  但誰也沒想到是這麼改變來著……
  高老大怒吼道:「來雲南白藥!繃帶呢!你們都死了嗎?!」


  ☆、第 15 章 第二日-甦醒

  所有人都覺得血液肯定最能吸引喪屍,因為……因為鯊魚、老虎、獅子什麼兇猛的捕獵者不都是對血液極其敏感的類型?喪屍追著人跑不就是為了吃肉喝血?
  聽懷麟一喊,他們就懵逼了。
  懷麟又氣又好笑,解釋道:「你們覺得這是喪屍爆發第幾天?親,剛開始死了多少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再怎麼被喪屍啃還是要留下遺體的吧?這麼短的時間根本還沒腐化,每天還有很多人在被殺,你們覺得自己帶一塊肉就能掩蓋住環境中這麼多的血腥味?」
  眾人:「……」
  聽他這麼一分析,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懷麟又道:「喪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無腦追著血腥味,他們辨別人類的方式很複雜的,嗅覺是其中最有用的一種。他們眼睛只認人形生物,那怎麼區分活人和喪屍?就靠聞到的味道,人一直在新陳代謝產生汗液,而喪屍則沒有,這才是活人的味道會刺激他們、而死人不行的原因。」
  眾人默默地圍成一圈,感覺好像被授課的學生,偶爾很不自在地動一動。
  丹哲也被放了出來,板著個臉,大腿上紮了一圈繃帶。
  高老大有些訕訕的:「那你的意思是我一開始就想岔了,不帶人肉,要帶汗?」
  「要帶尿。」懷麟道,「汗液和尿液的成分是基本相同的,但是汗液水分更多點,尿液更濃縮……效果更好。」
  眾人:「……」
  高老大怒道:「啥意思!本來是帶一包活人血出去,關鍵時候血灑黃土;現在變成帶一包尿出去是幾個意思……」
  總感覺檔次一下子LOW了十個級別,從豪邁的江湖片變成了古怪的靈異片,男人們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發毛。
  對此,懷麟幽然道:「命重要還是耍酷重要?」
  高老大默然半晌,幽怨道:「……命!」
  當兩包尿液被掛在車後的時候,男人們還是臉色古怪,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了。
  懷麟暗地裡笑得肚子疼,表面上卻是一派正經,繃住了這裡地位最高的知識分子的氣場,踐行道:「地圖都送你們啦,高老大,要安全回來呀——」
  高老大心想:嘿,居然希望我回來!這小東西,對他好一點兒就不記仇了,嗯……回來給他帶點啥零嘴兒好了,瞧著傻不拉幾還怪……怪可愛的。
  懷麟心想:這幾個老爺們都傻不拉幾,怪可愛的。隨便哄哄就聽話了,有點捨不得這免費勞動力了……
  劫道兒劫出個寶貝,高老大心裡甚是得意。
  從車窗裡向外看去,只見懷麟站在車邊,乖巧又有用,要是在末世前,估計一個人能頂他們十個糙漢子的GDP。
  當俘虜用太浪費了,應該考慮好好養著當哥們的,讀書什麼的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沒用……
  高老大又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忽道:「兩個小東西,弱了吧唧,蔫雞似的跑都跑不動。等老子回來,每天監督你們跑十公里。」
  懷麟聽著默默點了點頭,心想:等安全問題跟上來了,確實應該鍛煉體能的,別的還好說,跑不過喪屍就真的慘了。不過現在先搞好武器問題,畢竟這種事不是一日之功。
  正想到這裡,就聽丹哲冷冷諷刺道:「比不上你凶悍,兩腿長度占身體的90%,用跑的就能消滅一千萬喪屍;你當國足教練,整塊澳洲大陸都能贏成中國的。」
  所有人:「……」
  高老大憤怒地詞窮了半晌,扭頭瞪著懷麟道:「你也是讀書人,你幫我罵回去!」
  懷麟忙搖手道:「我我、我也不行,要不,我幫你喊救命?」
  高老大:「……」
  高老大憋屈得內傷,怒吼:「走人了!還坐著看屁啊!」
  卡嚓,車開動了,上面的男人們躊躇滿志,準備拉一車的軍火回來,給兄弟們玩玩。
  臨走,高老大開了車窗,衝著丹哲他們咆哮道:「老子現在真TM十八厘米了,你給我等著!早晚讓你見識著!」
  丹哲嘴角抽搐,低聲罵道:「陽痿怪。」
  懷麟偷笑了一會兒,忽然內心閃電般刷出一條彈幕:咦對了,我現在還是未成年!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受這種荼毒了,於是自己摀住耳朵,走回了自己的「牢房」,又默默把門關上,表示:你們玩你們的,我只是個純潔的小俘虜。
  高老大出發了,其他人都想著等他回來會帶著什麼,只有懷麟想著:60%的幾率是回不來了,在他們發現前還有至少一天,夠我哥覺醒的了。
  他在臨時的實驗室裡蹲了一會兒,見走了一撥人之後看守的就更少了,便偷溜出去看陸星兆的情況。
  陸星兆當然沒真的被剮了,只是鎖在某個屋子裡也沒人管,高老大認為:這大個子沒吃沒喝的在那發燒,又是在末世,沒多久就自己掛了,用不著浪費人力管他。
  懷麟撬了鎖去看他,只見陸星兆被隨便丟在啥都沒鋪的木床上,兩條長腿隨便一擱拖到了地上,身上外套都沒脫,一張俊臉表情極為安詳。
  「哥你睡得也真熟……」
  懷麟上次也沒真的見過覺醒,毛手毛腳地伸過去摸了摸陸星兆的臉頰,忽的整個人一僵。
  沒溫度了。
  「哥!你別嚇我,喂喂喂——」
  懷麟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忙不迭伸手進陸星兆衣服裡,在脖頸大動脈處貼了一會兒——沒跳動。
  又唰唰地將陸星兆衣服給扒開,一路往下摸到心跳,好半晌才感覺到一點微弱的動靜。
  「哥——」
  懷麟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忽然想起:異能者是有第二套循環系統的,任何重傷如果人體不能自行修復,一定要將他們的意識喚醒,他們的意識也是有療傷功能的!
  接著抬起手,深吸一口氣,掄圓了膀子。
  「辟!啪!啪!」
  三個耳光連著響起,將陸星兆的臉拍得歪了過去;懷麟氣沉丹田,再次一個巴掌,預備。
  還沒拍上去,陸星兆睜開了眼睛。
  兩人面對面互相望了一會兒,陸星兆滿臉疑惑,迷迷糊糊道:「懷……麟?」
  「哥你醒啦!」
  懷麟快樂地大喊,一時什麼都忘了,預備好的巴掌順著預備好的軌跡——
  「啪!」
  兩人都懵逼了一會兒。
  「哇對不住啊哥……」
  陸星兆臉上顯出一片紅光,晃了晃頭道:「醒……哥醒了……」
  他看上去非常迷茫,兩眼瞳仁來回收縮、放大又收縮,好像看見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物,試著伸出手去摸懷麟。
  懷麟坐在他左邊,他伸出手往右摸,好半晌都摸到一把空氣。
  懷麟:「???」
  陸星兆疑道:「怎麼回事……嗯?」
  懷麟比他還要困惑,也不知道剛覺醒的異能者是不是都有一個奇特的階段,問道:「你、你怎麼了?精神分裂了嗎?」
  「沒什麼,只是……怪的很,這都是什麼東西?」陸星兆茫然無比,頭上幾乎要頂一排問號。他摸索著坐起來,一手在空氣裡亂摸、好半天才撐到牆上,呆坐了一會兒。
  足足三十秒後,陸星兆忽然道:「懷麟,我背後是不是貼著張紙?」
  陸星兆背後還貼著那快遞單子呢!
  懷麟這居心叵測的小傢伙,故意將它貼得牢牢的,手工帝表示自己完全不缺特效膠水……
  陸星兆反手去摸自己後背,果然摸到什麼紙質的東西,摳了半天摳不下來。
  他臉還正對著前方,卻好像能清楚看到後背似的,念叨:「這上面寫著什麼亂七八糟的……」
  片刻後他放棄了嘗試,試著站起來,懷麟忙伸手過去扶。
  陸星兆起身後原地站了一會兒,劍眉蹙成了一團,原本漆黑的兩眼裡顯出湛藍色的光影:「懷麟,這是哪兒?」
  懷麟笑道:「我們被抓啦,哥,這裡有一夥攔路搶劫的,把我抓來造子彈,我沒告訴他們我還會造槍……」
  陸星兆唔了一聲,板著臉道:「光天化日的,違反法律法規。一會兒哥去收拾他們。你吃了沒?」
  「吃啦,還有一個水煮蛋給你留著。」懷麟笑嘻嘻道,「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啊,剛才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完全醒嗎?」
  「怪的很,總覺得眼睛出了什麼問題,怎麼牆壁都是彎的?」陸星兆措辭了一會兒,不知從何說起,一邊自顧自原地轉了一圈,來來回回地看這個屋子雪白的、挺直的牆壁。
  片刻後,他說道:「這兒還有八個人?兩個沒成年的,六個成年的,是他們抓了你?」
  懷麟險些掉了下巴:「哥你怎麼看出來的?」
  陸星兆也一臉困惑,解釋道:「不太清楚,就是看見這牆的後面站著人,怪了。」
  他忽的邁開步子,一手扶著牆向外走去,到陽台上向北望去。
  「……懷麟,我好像明白一點了。」陸星兆淡淡道,「就是這三百六十度的視野,只能彎彎曲曲地分佈在眼前,看得我……不太習慣。」
  他嚴肅地點了點頭,伸出長腿向樓下走去。
  第一步就稀里糊塗踩歪了,接著整個人豎著栽了下去,順著樓梯……
  光當光當滾了半圈。
  懷麟張著嘴,站在樓梯頂上,看著陸星兆中途伸了把手,神乎其神地凌空一翻就又重新站穩了,並煞有其事道:「怪這樓梯……太彎了。」

  ☆、第 16 章 第二日-蚊香

  陸星兆同志說到做到,慢悠悠走著去「收拾他們」了。
  懷麟跟在後邊,對於這件事倒沒那麼熱衷,只是圍著陸星兆嘰嘰喳喳,好奇地發問:「哥,能看到自己背後是什麼感覺啊?」
  陸星兆一臉古怪,想了半晌道:「懷麟,你能看到自己腳丫是什麼感覺?」
  懷麟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丫:「……」
  沒啥感覺啊,不就是能看見麼。
  於是他好像知道陸星兆想表達什麼了。
  懷麟歪著頭跟他走了片刻,心裡暗搓搓地想:他現在知道自己的異能嗎?不知道異能者剛覺醒以後,都對自己有沒有認識的……他好像連視力都沒有習慣,說不準也不知道自己的異能是什麼。
  懷麟倒是知道他的異能是什麼,雖然沒有公開過,但似乎可以憑空出現各種武器。
  陸星兆在末世裡有個外號叫「海東青」,大抵是因為行動速度極快、總是單槍匹馬,像盤踞在高空的神鷹一樣具有威懾力。「海東青」的成名是有一次明明被搜過身了,卻憑空造了把復合弓,隔著五百米射死了審判教的某個大人物。
  那時懷麟還坐在S基地裡面,聽說後來審判教上天入地地追擊陸星兆,還為他擔心了很久。不過直到最後,S基地被長達三年的喪屍圍城終於破了,海東青獨自一個還是沒死。
  「第六日」的夜裡,他在風雪裡邂逅了陸星兆。連審判教追擊他的異能者小隊都被永無止境的寒夜給逼退了,陸星兆護著他卻一路溫飽,還能有時間閒聊玩樂。
  也是在那時懷麟見識到了最頂級異能者的力量。
  他雖然看不見異能者的精神力,但一直懷疑:陸星兆的能力很可能,不僅僅是用精神力構造臨時性的武器。
  想到這裡,懷麟忍不住小聲問道:「哥,那啥,你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哇?」
  陸星兆茫然道:「什麼能力?」
  懷麟:「異能啊,你剛覺醒的!」
  「什麼異能?」陸星兆腳步一頓,困惑地轉過頭道,「我睡了一會兒,還沒太清醒,你在說……我的眼睛變異了,這叫做異能嗎?」
  懷麟:「……」不是啊!那是每個異能者都有的變化!
  難道陸星兆現在還沒摸清楚自己的能力嗎?
  懷麟沉吟了一會兒,過去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裡浮現,忽然,他頭頂冒出個燈泡亮了。
  抓住陸星兆的手,他認真地問道:「哥,你信我不?」
  「……當然信你。」陸星兆莞爾道,「你先前救我一命,昨天我昏過去又靠你救了,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每句話都信嗎?」懷麟又問。
  「別嬉皮笑臉地開玩笑就成……」陸星兆想了想,鄭重道,「我每句話都信你。」
  懷麟十分感動。
  然後張口就撒謊,道:「其實我把槍帶在身上呢,哥,我做了兩匣子彈殼。等會兒你拿著槍去欺負那些欺負我的壞蛋,子彈癟的打不死人,就讓他們疼會兒——」
  陸星兆忍俊不禁道:「又出壞點子。他們沒把你槍給搜走?」
  「我機靈,給保住了。槍還在這兒呢,真的。」懷麟仰頭看著他,真誠地無與倫比地眨了眨眼睛,一看就是個誠實的乖孩子。
  於是陸星兆放心地伸出手,接過他遞來的一個小腰包,從裡面果然看到了自己那支手槍,此外還有兩盒彈藥。
  懷麟:Σ( ° △ °|||)︴
  陸星兆檢查了一下,將子彈先填進去,看見懷麟難以言喻的表情,奇道:「怎麼了?」
  懷麟吐了吐舌頭,道:「沒、沒什麼,只是受到點衝擊……」
  天!知!道!
  他那個小包包裡只有倆糖果,哪兒來的槍支彈藥,早就被高老大搜走了!
  快遞君的能力果然是……好神奇啊!
  懷麟若有所思:陸星兆好像還對自己的異能一無所知,得找個法子幫他一點點掌握起來才行。
  另一頭。
  陸星兆對懷麟的話堅信不疑,也並沒有看子彈是不是真的空心,便隨手拎著槍,走在中間空地上。
  「那大個子醒了——」
  馬上有人發現了他,巡邏的兩人一個舉起粗製弓、一個舉起長柄武器,喊道:
  「喂,你給我站住!」
  「馬上把槍放下!把手舉起來!」
  陸星兆置若罔聞,腳步有力地走到正中央停住,兩腳微微分開,站得挺拔如松,哪怕不知道的人也能馬上看出他受過嚴格軍事化訓練。
  他光外表就與懷麟、丹哲的溫柔無害全然不同,旁人一看他的氣場就被嚇得不輕,就像看見了一頭東北猛虎似的,警戒值瞬間爆表。
  拿弓的那人唯恐片刻後自己手臂發抖,已然鬆了手。
  陸星兆點漆般的雙目裡,有道游魚般的藍影閃了過去。他這時才猛然抬起手,肩膀同時微微一側,過程中已經扣下了扳機。
  飛掠過來的箭矢與他擦肩而過。
  在不遠處的牆邊,有人「啊」的一聲慘叫。
  不知陸星兆是如何看到的,但是他開的第一槍是瞄準著那個在牆後準備偷襲的人——在這人探頭後,還沒來得及看見陸星兆的身影,就已經被子彈正正擊中胸口,被一陣強烈的悶痛擊暈過去。
  緊接著,陸星兆身形不動,已經接連幾槍打了出去。
  幾秒時間,巡邏的兩人也倒地。
  旁邊有人聽到動靜,剛衝出來,就被陸星兆頭也不回,一槍甩中。
  片刻後,院裡倒地的某個人意識到自己沒有死,哀嚎道:「老六,別出來!這人槍法狠!!是個狠角色!」
  陸星兆略皺了皺眉,將手臂垂下,靜靜閉上眼站了片刻,便忽然說道:「還有兩個,不出來?」
  話音剛落,街角處傳來了引擎聲,老六將懷麟那輛SUV開了出來!
  這車被改裝過一些,像個橫衝直撞的怪獸一樣,直接對準站在路中央的陸星兆,毫不留情地碾了過來!
  陸星兆睜開雙眼,正對著車,右腳後退一步站穩——
  在這一瞬間,車前的陸星兆和駕駛座上的老六互相對視,老六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仿若猛地墜進了冰冷水裡。
  陸星兆喃喃自語:「這是直的……為什麼?」
  他驟然抬起槍,對準路邊不知名的地方,扣動了扳機。
  一顆子彈從槍膛中被發射而出,旋轉著飛行並撞擊在一小塊金屬上,繼而反彈回來,正正沒入了車前輪某道不足一厘米的縫隙。
  一秒後,車前輪發出了古怪的噪音,猛然卡住,整輛車失去平衡,向右滑去。
  陸星兆筆直站著不動、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車輛剛剛好側著滑過他的身邊,後視鏡蹭過他的手臂。
  車內,老六剛剛來得及露出驚恐之色,便只感覺到一股駭人的巨力——
  半秒時間,陸星兆猛然伸手進敞開的車窗,拎起老六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駕駛座上扯了出來,凌空飛起一米高,又重重砸到地上。
  「嗷——!!!!」
  一聲聽起來就很痛的慘叫。
  老六摔了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肋骨都險些斷掉,艱難地睜開眼睛,正好看見懷麟倒著的臉。
  懷麟低頭看著老六摔得七葷八素的表情,小聲道:「對不住啦六哥。」
  他依然一臉無害的乖巧表情,背著兩手走到陸星兆身邊,毛手毛腳地摸上去:「哇,哥你受傷沒有?車有沒有撞著,之前的傷好全了嗎?你現在頭還暈嗎,看東西還好?」
  不遠處,車輛徑直撞在一堵牆上,光地停了。
  老六奄奄一息地歪了頭:「……」歪日,這差別待遇……要氣死個人了啊!!!
  陸星兆有些無奈,又感覺很溫暖,抓住懷麟的手道:「沒有,沒受傷。這些人也沒太傷著。」
  忽然,他摸到了懷麟手指上的繃帶,忙緊張地攤開來看:「這怎麼傷的,懷麟,他們欺負你了?」
  他已經殺氣騰騰,懷麟倒是笑呵呵道:「也沒有怎麼欺負我,還給吃給喝的,還幫我改裝了車、收集了不少原料,這個傷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陸星兆皺眉道:「你就是太善良,唉,這是原則問題,他們還傷到你哪裡沒有?」
  懷麟心想「我才沒有包庇他們咧」,忽然想到自己肩上也有傷口,便認真地道:「有啊,肩膀也疼。哥,你要幫我打他們。」
  陸星兆眉心顯出了一個川字,冷冷地轉過頭,掃視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人們。
  眾人:「……」
  一時間,地上哀嚎的聲音都驟然消了音,一個兩個都強忍著,生怕被陸星兆的視線給掃到。
  除了剛醒的陸星兆以外,懷麟卻是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什麼興趣,只問陸星兆道:「哥,你為啥能打別的地方,能用反彈爆了車胎啊?這也太神了……」
  陸星兆若有所思道:「唔,不太清楚。這倒是很奇怪,其實之前我看到的子彈軌跡是直的,感覺往那兒就可以直接射入輪胎,我就試了一下——」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懷麟忽然想起了什麼,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個筆直筆直的鉛筆:「哥,你看這是直的彎的?」
  「彎的。」陸星兆隨口道。
  懷麟差點噴了,又左右翻了一會兒,忽然從這鄉路上亂七八糟的草地裡撿了半塊蚊香——蛇一樣繞了N圈的那種,嚴肅地問:「哥,那這個呢?」
  「雖然還不習慣這視角,但也不至於這也看不出來。」陸星兆無奈地笑了笑。
  接著便看著蚊香,斬釘截鐵道:「直的。」
  懷麟:「……」
  不是吧……哈哈哈哈哈快來人啊!我家快遞君是要彎成蚊香了嗎喂!

  ☆、第 17 章 第二日-雷雨

  陸星兆的世界觀遭受了打擊,他的視覺認知出現了離奇的偏差!
  他連直的和彎的、前面和後面、遮住的沒遮住的……都分不清了!
  與此同時,他卻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觀察身邊,能在一定距離內看到被擋住的地方,還會有奇怪的直覺告訴他彈道、風速、各種東西的預判——這種直覺可能就是造成了他直彎不分的罪魁禍首。
  陸星兆嚴肅道:「嗯,必須馬上排除這種隱患,我得訓練一下把視覺和直覺給分開才行。」
  懷麟小聲插嘴:「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可愛的……」
  陸星兆活這麼大第一次被誇「可愛」兩個字,心情……咳咳,有些複雜。
  他搖了搖頭,正想將槍收起來,低頭一看忽然瞧不見槍的影蹤了。
  「???」
  陸星兆滿頭問號,起身往地上看了一圈,也沒見槍落在哪兒了,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粗心大意,居然連槍都能丟了?!
  須臾,陸星兆問道:「懷麟,你有看見那槍嗎?」
  懷麟也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過來了:那把被精神力造出來的槍已經到時間消失了!這種構造物好像只要一失去陸星兆的關注,就會消失掉,除非陸星兆一直拿著、看著或者是想著,才能被保持一段時間。
  說起來很複雜,其實就一個原則:「信則有,不信則無」。存在與否、存在多久,就看陸星兆的意念有多強了。
  剛才那把手槍,就是陸星兆對懷麟的話篤信不疑,於是就真的「想」出了那把他最熟悉的配槍。
  想到此處,懷麟反應很快,試探著道:「那槍,你剛才隨手遞給我啦,哥你忘啦?」
  陸星兆唔了一聲道:「真是睡暈了,不記得這回事了。不用給我了,你拿著吧,懷麟,你拿著我也放心點。」
  接著,這可憐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憂鬱地喃喃自語:「怎麼會連這也給忘了……不該啊。」
  懷麟也憋得慌,琢磨著:到底怎麼跟這個唯物主義的大傢伙說明異能的事兒呢……萬一他堅持不相信這回事兒,會不會意念太強把自己的異能給封印了?
  兩人說話間,正用麻繩綁著地上一圈人,一個個都縛住雙手,串在一起,形成長長一條隊伍。
  幾人都動彈不得,如喪考妣地垂著頭,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就像他們抓住懷麟時的那樣。
  懷麟大仇得報,愉快地吩咐道:「你們跟我過來!」
  他一手牽著繩子的開端,領著著一溜兒人,最後跟著陸星兆鎮場子。
  眾人忐忐忑忑,不知自己要被怎樣,就發現懷麟將繩子往樹上一系,說道:「架個大鍋,我要燒你們的『家鄉菜』。」
  陸星兆不明就裡,而之前開過這玩笑的幾人卻嚇得面如土色。
  一報還一報啊!讓你們嚇唬人!
  懷麟愉快地笑著,又道:「不過暫時還缺幾個幹活的人,先把車的改裝做得差不多了再說吧。」
  他們眼裡又冒出了希望的光芒。
  然後,懷麟又又道:「不過在那之前,鍋可以先架起來,水可以先煮起來嘛!來吧來吧,你你還有你,過來架鍋。剩下的,先幹活,聽說運動過的肌肉更有嚼勁——」
  眾人於是又又面如土色,大老爺們的,快被幾次三番的驚嚇給折騰哭了。
  懷麟就又又又道:「不過你們都被綁了,沒人會做菜也是個問題哦。」
  眾人又喘了口氣。
  這時陸星兆看出些端倪來,哭笑不得地伸手摸了摸懷麟的後腦勺,由著他狐假虎威地欺負人。
  懷麟笑出了一嘴小白牙,玩得心滿意足了,又又又道:「對了,我去喊丹哲過來掌勺!」
  「……」
  這幾人熱淚奪眶而出,簡直想給懷麟跪下了:小祖宗您饒了我們吧!
  啊,人生充滿了大起大落,真是太他[嗶——]的精彩了。
  先前丹哲受了傷,被高老大臨走鎖在了屋裡,聽到動靜也沒能走出來。
  懷麟給他放了出來,笑著拉到陸星兆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哥,陸星兆。這是甘……丹哲,我哥們兒!」
  兩人握了握手。
  丹哲嘴皮動了動,似乎攝於陸星兆迫人的氣場,沒能擠出任何慣常的毒舌話來——不知道蛇類遇見天敵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默默地縮起,裝死。
  陸星兆不知道丹哲是個死毒舌,倒覺得此人很沉默卻很可靠的樣子,在他昏睡的時候可以說是他一直保護著懷麟,便將他給認可到了「值得信任」的範圍裡。
  於是,丹哲覺得陸星兆太凶悍,陸星兆又覺得丹哲太沉默,都不知道能有個啥話題聊起來。
  兩人相顧無言,尷尬地對看了一會兒。
  「??」懷麟左看看右看看,茫然地站在中間。
  過了一會兒,兩人同時轉過來對準懷麟,異口同聲道:「要不先吃飯吧。」
  風水輪流轉,之前是劫匪把懷麟車裡屯的東西都搬出來;現在輪到懷麟搜刮他們的糧倉了。
  一點零食還是懷麟帶來的呢,他車裡原本也沒有兩三天的餘糧;主要的糧食還是這地方各家裡屯的大米、玉米、土豆,由於是冬天,這附近的田主要種點小白菜什麼的,喪屍爆發後都被高老大領著人收割了下來。
  這菜堆了不少,懷麟望著滿屋綠油油水靈靈的小白菜,哼哼道:「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兩三歲呀……」
  他讓陸星兆和丹哲一起幫忙,將這些生鮮的蔬菜之流都搬出來,準備丟鍋裡一起煮了。
  「這些肉也是,放不了的。」懷麟一邊搜刮一邊道,「等到了第三日,放幾個小時一塊新鮮生肉就得壞了……」
  陸星兆疑道:「『第三日』?」
  「咳咳,我是說明天啦。總之這些食材還是盡早吃完吧。」懷麟道,「這麼多張嘴巴,趕在明天之前都吃了吧,反正不吃也是浪費。哎,把這些罐頭搬上,醃肉臘肉什麼的也能帶兩天,以後要吃肉就得養些好養的東西……」
  懷麟嘴裡碎碎念,想著末世裡生存下去的各個條件。
  陸星兆茫然無比,出於對懷麟無條件的信任,便盡職盡責地當個搬運工,命令一聲就幹一趟活兒。
  廚房裡一時熱鬧溫馨著。
  丹哲在外面掌勺,也愉快地把劫匪們報復了一通,外面是一陣鬼哭狼嚎聲。
  到下午四點多時,懷麟剛把搜刮到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又拖出了一輛年久失修的麵包車,準備好好地打包這些東西。
  地面忽地傳來了一陣震動。
  起初陸星兆以為是地震了,反應極快地將懷麟往懷裡一揣,直接就從窗戶口裡跳了出去。
  外面原本天高氣爽,此刻卻眨眼間風雲變色,聚集起了雷雨雲,遠處S市的上空彷彿有個黑色的漩渦懸在天上。
  一行人站在空地上都在望,在這可怖的天象面前都覺有些觸目驚心。
  「是『暴風使』覺醒了……」懷麟窩在陸星兆的懷裡,喃喃地道,「時間也沒有差,第二日差不多要到晚上了,我得趕緊……」
  末世的第一日叫做瘟疫,持續了二十個小時,爆發了全球性的喪屍病毒「天啟」;第二日叫做戰爭,所有異能者都是在此時陸續覺醒的;到了第三日就是饑荒,生存開始成為一件殊為不易的事情……第三日光是持續天亮的時間就有七十多個小時。
  而第四日的名字,叫做死亡。
  在第四日結束之前,一定要到達安全的地方才行。H市那支軍隊駐紮的地方想必已經有了健全的設施,至少比平民們的準備要充足得多……
  現在的情況,就好像每個人頭上頂著個倒計時一樣。
  武器、食物可以續時一小段時間,但只有根據地可以讓它真正減緩。
  不久,天上那漩渦捲起了滾滾雷雲,冷熱氣流向外擴散,從東向西漸漸下起了雨來。
  丹哲將架好的大鍋搬進室內,胡亂倒了新鮮蔬菜和鹹肉進去,隨便炒炒,味道居然還行。
  劫匪,哦不,現在是俘虜們一溜兒領了吃的,聽說是懷麟善心大發讓他們把菜全都吃了,一個兩個感動得眼淚汪汪。此刻都乖乖蹲在牆角,敬畏地看著陸星兆。
  陸星兆沉默地佇立著,在東邊的窗口看了一會兒天色,轉身向懷麟走過去……
  然後蹲在西邊最遠離牆角的俘虜們,又跟著陸星兆的移動,齊刷刷地挪去了另一個最遠的牆角。
  活像是什麼躲避天敵的可憐魚群。
  懷麟看得好笑,面對陸星兆的時候小聲道:「哥,你把他們都嚇壞了哈哈哈哈。」
  陸星兆不用回頭也能看到那些劫匪各種驚恐萬狀的模樣,想了想道:「怕我也好。懷麟,東西都收拾好了?」
  因為下雨的緣故,屋裡有些冷,懷麟感覺陸星兆站在身前散發著溫暖。他便試著挨過去一點,又挨過去一點,最後貼到陸星兆手臂上,才心滿意足地開口說話:「哥,那個麵包車還能動,我想把這些人都帶上……你看,這都是免費的勞動力啊。」
  他挨著陸星兆,小聲地計劃這件事,偶爾涼風吹進屋子就輕輕一抖。
  這這這,就是這輕輕一顫,實在是太招人憐愛了!
  陸星兆忍了兩分鐘,實在是忍不了了,探手輕輕攬住他的肩膀,最後把他按在了自己懷裡,兩臂溫柔地一環,就整個地圈住了。
  懷麟內心感歎:哇,面對面抱著,真是太暖和了。
  他便幸福地伸出手去反抱住陸星兆,滿足地砸吧著嘴道:「唉,往後末世不容易。我都計劃好了,六哥會耍弓,先跟你調教著。丹哲會做飯,還會搞電子元件。剩下七個人,兩個未成年的可以跟著我做武器彈藥試劑、還有木工籬笆修基地什麼的,再挑兩個最會種菜的準備干農業,還有一個要試著養雞養鴨的,最後兩個隨便你安排,最好定期在外巡邏、補充物資……」
  不知道為什麼,蹲在牆角的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一個個都豎起了寒毛。
  總感覺有一股比陸星兆的氣場還可怕的寒流,悄無聲息地籠罩了自己……有種後半生都將水深火熱的不祥預感?!

  ☆、第 18 章 第二日-異能

  12月27日的傍晚時分,瓢潑大雨掩蓋了夜晚並沒有來臨的事實。
  懷麟正坐在室內,小心地將炸藥傾倒入保溫瓶裡,一共做成了三個。他又將用膠水粘上一枚芯片做成的計時器小心地引入其中一個,又檢查了一下電路,便一起擺好了。
  「雜質比較多,估計炸不死幾個。」懷麟按照過去的經驗判斷,「拿來炸個門、堵個路倒還是可以的。」
  被俘虜的六哥坐在他對面打下手,頗敬畏地看著這三發炸彈:「我以為你要這些材料是用來做子彈的。」
  懷麟笑道:「我哥醒了,現在用不著什麼子彈了。往後用槍的人多了再說吧。」
  六哥一頭霧水,為啥陸星兆用槍就不需要子彈?
  便聽懷麟又道:「這糖不錯。」說著伸手去沾了點白糖吃。
  「……我以為這也是可以用來做炸藥的。」
  「是不錯的燃料,不過白糖能做的炸藥還缺點別的。」懷麟想了半晌,忽然道,「不太記得了,我得去翻翻書。」
  六哥:「……」
  懷麟走之前,從自家的書櫃裡帶了一堆有用的書出來,都還在旅行箱裡。
  他下樓去找那旅行箱的時候,意外碰見丹哲興沖沖從外面跑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懷麟嚇了一跳。
  丹哲被淋得一身是雨,懷裡捧著從六哥身上沒收來的山寨機,喊道:「這裡有基站!年前連通的來這裡建了基站,還在運轉!」
  基站意味著信號覆蓋區,意味著靠近它信號加強,也就意味著……有可能重新登上網絡,與外界溝通!
  「真的?」懷麟大喜,搶過那個山寨機看了一眼,「這什麼牌子的手機,這麼厲害?」
  這牌子大概國產的山寨機,聽都沒聽過。
  丹哲道:「這你不懂,一般山寨機都是音量超大,信號超強,看起來好像真的先進似的。實際是人家不在乎輻射指標,電路能做多大幅就做多大幅,搶信號能力倒是首屈一指……」
  懷麟嘴角抽搐,道:「這黑心廠商做出來的黑心手機,倒是給我們行了方便。」
  「你那工具箱借我使使,」丹哲道,「我再放大一點,或者等雨停了再試,信號必須是有的。」
  他於是拿走了懷麟的工具箱,捧著個山寨機興高采烈地又跑了。
  懷麟跟著高興了一會兒,繼續跑出去找自家旅行箱,意外又在往外看的時候,見到陸星兆。
  陸星兆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一邊躲著雨,一邊做深蹲。
  也不知道已經做了多久,肩上都是飄來的雨水,整個人面無表情地出神,勻速下蹲站起、下蹲站起……
  懷麟一下子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看了一會兒,便喊道:「哥,做什麼呢?」
  陸星兆抹了把臉,走過來一點道:「沒什麼,想點事情。懷麟,你還挺相信那些人的?」
  「那些人」指的當然是高老大這一批人,雖說本來是攔路搶劫了懷麟,但後來反過來被懷麟忽悠得腿都瘸了,懷麟已然將這幾個壯年漢子當作了免費勞動力了。
  「雖然就我們倆跑路也沒什麼,但是總歸……世界末日了,多攢幾個勞動力,圈一片田種兩個菜,發展農業畜牧業,人躲在基地裡是最安穩的活法。哥,你說是嗎?」懷麟想了想,認真道,「我知道你想回H市找戰友,這片田可以先不圈,咱們一行人一塊走也行啊。六哥那幾個……看他們自己願不願意吧。」
  陸星兆微微歎了口氣,想不明白為什麼懷麟這麼願意跟著自己,長途跋涉跑去H市也想跟著……
  但這個問題他們已經糾結過三萬字了,索性還是乖乖地從了懷麟吧。
  「盡快收拾東西吧。」陸星兆最後道,「遠離海邊這塊人口稠密區也好,等到了地方,有軍隊駐紮的地方總是更安穩一些的,我再想辦法好好安頓你們。」
  懷麟也贊同盡快上路,他知道末世裡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信息被斷絕之後,過得時間越久,能確定的情報就越少。
  暗地裡計算了一下,懷麟道:「盡量天一亮就走吧。等這場雨下完,我們水就不太缺了,但是還缺汽油,兩輛車得預備上幾升才夠。估計路中間要冒險停幾個加油站,兩車都靠你養活啦哥——」
  陸星兆莞爾道:「行,我負責扛大米扛汽油扛水桶回來,你們負責開車就是了。」
  懷麟笑著跑到他身邊,跟著做了兩個深蹲,嘿咻嘿咻地喘氣:「哥,你現在做體能鍛煉,你得聽我的。」
  陸星兆茫然扭頭看他,就聽懷麟繼續道:「嘿咻,哥,你以前在……那啥裡的時候,摸過很多槍吧?你覺得對付喪屍,哪種槍好用?」
  雖不知道話題到底是怎麼又轉到這個地方的,陸星兆還是想了片刻,答道:「我比較熟的是狙,主要是頂點殺單個的,現沒什麼大用;再近點是步槍,衝鋒鎗,清掃大片喪屍可以用,但是彈藥耗費太大,現在的情況不適合供應這種;再近是手槍,霰彈槍,近距離下一發子彈基本可以滅一頭,也足夠了。」
  懷麟倒是真沒想到:「嘿咻,我還想衝鋒鎗那麼拉風,最好用了!結果還是小手槍性價比最高嗎……」
  「你要想衝鋒鎗也行,看型號吧。最厲害的那種一分鐘上百顆子彈地喂。若想背著它去清理喪屍,不如先造一個兵工廠供著。」
  陸星兆想到兵工廠上去了,懷麟心裡卻想:你就是兵工廠啊!等我想個辦法……想辦法幫忙熟悉這個異能,說不準什麼時候咱們就能扛著肩扛式火箭筒,咻咻咻地轟炸喪屍!先轟BJ,再平SH,一發入魂,誰與爭鋒……
  片刻後,懷麟嘿咻嘿咻,做了十幾個深蹲就做不下去了,累得想吐舌頭,靠在樹上休息。
  陸星兆依然面無表情,勻速下蹲起身、下蹲起身無限循環著。
  懷麟歇了一會兒,腦子裡思路就清晰了一些,試探道:「哥,你最熟悉的衝鋒鎗是什麼樣式的?」
  「國產的,叫MG系列,上一把使的時候還是專門發的3200……」陸星兆莞爾道,「怎麼了,你也喜歡槍?」
  懷麟舔了舔嘴唇,笑道:「其實,哥,剛才我在倉庫裡頭發現了一把槍,感覺跟你說的很像哎!」
  陸星兆:「……」
  啥啥啥,剛研製出來的高科技武器,國家明令禁止外傳的,只限量下配給特殊隊伍的……就在某個農村的犄角旮旯裡能發現?
  得虧陸星兆不知道「你TM在逗我」這個短語,茫然想了一會兒,倒是釋然了:「你沒有見過拿槍,大概是看錯了。是模型也可能,畢竟民間私自持有槍械是犯法的……」
  「哥,你看我,看我。」懷麟嚴肅道。
  陸星兆不由地轉過臉,專注地對著懷麟。
  懷麟的神色平靜、誠懇、認真、端莊,還帶著那麼點聖潔,肅容道:「真,的,有!哥,你難道覺得我在騙你嗎?」
  面對如此嚴肅的懷麟,陸星兆:「……?!」
  陸星兆何止是信了,簡直被嚇到,心想:糟糕,剛才不小心懷疑了一下,是不是讓他傷心了。唉,怪我沒認真想,其實仔細想想還是有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的。
  陸星兆抬起手:「不必說了,懷麟,我跟你去看看就是了。」
  懷麟心想:哎呀這異能真糟糕,得先讓他信了,才會真的有一把槍冒出來……
  他睜大雙眼,真誠得無與倫比:「也許是偶然流傳出來一支,被什麼KB組織給藏在鄉下的地方呢?也許運輸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給偷了呢?你說對不對,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我真的看到了!」
  陸星兆嚴肅地點了點頭,跟著他穿行在小雨裡,片刻後走到了簡陋的倉庫裡頭。
  懷麟心裡也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家快遞君是不是真的完全信了,快步走在前面,先望了一眼道:「我記得就放在那個角落裡,橫著擺的,旁邊還散落著兩個彈夾……」
  他形容的鉅細無遺,生怕陸星兆想像不出來。
  然後他便看見,那個角落裡有細細兩縷銀色的光。
  懷麟:「……」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陸星兆的異能是如何運作的。
  那兩縷光像是絲線,又像是活著的小魚,在半空中來回穿梭、交織,噌噌噌地「織」出了一把三維的銀色槍支,又唰地暗了下去。
  沒了這光以後,就能看見這把槍原本的材質和顏色,槍管上似乎還酷炫地刻著兩個數字:74。
  陸星兆跟在懷麟身後,也不知道為啥懷麟忽然停了腳步。他逕自走進倉庫,第一眼便看見角落裡安靜地躺著的這把槍。
  陸星兆快步走過去拎起槍,驚疑不定道:「果然是MG-3200系列!怎麼回事,難道真是運輸的時候被人偷了……」
  他熟練地托起槍,看了眼準星,又翻來覆去地檢查一陣,忽然摸到槍管上兩個數字,更加茫然道:「怎麼還有我刻的代號在上面?這是我那桿配槍?」

  ☆、第 19 章 第二日-年少

  懷麟嚥了嚥口水,看著陸星兆檢查他那桿衝鋒鎗,心裡想道:還好是我,還好我點亮了「忽悠」技能,換了個人來真不知道怎麼幫忙用這種異能……
  「哥,你這槍原本放在哪裡的?」懷麟問。
  陸星兆道:「回內地之後很久沒使過了,只讓帶一把配槍,這玩意應該是被收在軍械庫裡,真是奇了……」
  「你看,還是有可能被偷出來的嘛!」懷麟小心地試探道,「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你覺醒了什麼奇怪的能力,把它給瞬間移動到了身邊什麼的……」
  陸星兆啼笑皆非道:「又開始瞎想!」
  「有可能的啊!你看,你現在的視線不是個球形的嗎?這也不科學啊,說不定真的還有別的能力被進化出來了呢?」懷麟進一步說服道。
  陸星兆沉吟了片刻,忽然也開始不太確定了:「你是說,這是一種進化,變異什麼的?我倒沒有太多感覺,只是……」
  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手上的槍好像因為沒得到足夠的注意,開始緩緩變得透明了。
  懷麟大喜,呼喚道:「哥,快看快看!它在消失哎,這真的是異能——」
  話音未落,陸星兆低頭看了一眼,那槍轉瞬間就又完全實體化了。
  懷麟:「……」
  啊這個混蛋異能!快遞君一想看見就能看見,不相信能看見就看不見!那這這這還怎麼證明真的有蹊蹺!
  懷麟氣得鼓了鼓腮幫子,幽怨地想了半晌,忽然道:「哥,你咋就這麼相信唯物主義呢!其實科學都是可證偽的,說不定哪一天都能推翻了呢?」
  陸星兆已經開始熟練地拆起槍來,聞言笑道:「說來話長,哥小時候唸書雖然沒太認真,但有個老子一直在管著……想不唯物也不容易。」
  懷麟聽到這個開場白,立刻來了精神。
  大概二十年之前吧。
  陸星兆是被某個軍人家庭收養的孤兒,小時候沒爹沒娘,臨到五六歲的時候多了個爹、還是沒娘,但日子過得就幸福了不少。
  他父親領著他住在軍區大院裡,陸星兆從小就跟著上軍校。
  那學校距離某個靶場還不到一千米的距離,每天上完課就可以偷溜出去,個兒小的直接鑽進鐵欄杆,在場地上偷著撿子彈殼玩兒。
  懷麟偷笑道:「哥,你是不是從小就有玩槍的天賦,所以後來做了狙擊手啊?」
  陸星兆無奈道:「倒不是這樣,別說小時候沒機會摸槍,真到了[嗶——]裡,頭五年也摸不上。我八九歲的時候還在偷子彈殼玩,有一回聽人家靶場的哨聲好玩,去偷了個哨子回來,邊撿邊玩……」
  靶場非常大,有時士兵練習打槍會距離非常遠,聽不到教官的吼聲,就得用哨子來命令開槍。
  小陸星兆溜進去在靶子旁邊撿子彈殼,還偷了個哨子就想吹,活脫脫地作了個宇宙級的大死!
  這一聲如果吹出來,陸星兆當場就會英年早逝,被打成個螞蜂窩埋進土裡。
  幸虧那時,他爹正好來揪他回去,一看這個架勢,瞬間兩個大跨步衝上來,一個大巴掌就呼在了小陸星兆的臉上。
  當時,那哨子就和他的兩顆門牙同時飛了出去……
  陸爹解決了一場熊孩子危機,倒著提溜起熊孩子,丟進軍區的醫院一瞧:門牙沒了,切齒鬆動,輕微腦震盪,好像還導致視覺出現了偏差。
  ——小陸星兆的世界「彎」了。
  陸星兆無奈道:「腦子裡的東西不好說。那年我躺了半個月,每天睜眼還是覺得世界是彎的,父親急得給我轉了五六個醫院……」
  懷麟笑得肚子疼,聽到這裡還喘不勻氣道:「哈,哈哈……哥你就是這麼換了乳牙?然後眼睛就和現在一樣看東西不對勁了?」
  「我也說不清是那時的後遺症,還是現在新出現的問題了。」陸星兆輕輕撫在自己眼睛上,歎了口氣,「總之,那年為了解決這個視力問題,父親給我找遍了大夫,終於找到個精神科的醫生,可能是給我做了催眠還是什麼的。有天我一覺醒來,世界就又是直的了。」
  懷麟聽到這裡,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陸星兆還是唯物主義者。
  原來他覺得眼睛是歷史遺留問題,是有科學依據的,這世界還是唯物的、沒出現過什麼科學不能解釋的東西……
  異能這回事吧,說服陸星兆容易,但讓他打心底裡相信那真的不容易。
  說不定,當年的那場催眠,也影響了陸星兆的潛意識。
  懷麟想了半晌,琢磨道:要不然,在親眼看到別的異能然後相信了之前,我就先這麼輔助著他。至少我說「這兒有桿槍」他是信的……
  如果——
  如果陸星兆能夠做到完全信任懷麟,那這個異能也能發揮的很好,甚至可以結合兩個人的知識和經驗,做到更驚人的程度。
  當然,這種方式的前提是這樣的:
  1.懷麟說的都是對的。
  2.懷麟如果錯了,參照上一條。
  什麼時候達到了堅信不疑收發隨心的程度,那真的就是天!下!無!敵!了!
  懷麟還在認真地想,陸星兆已經將槍重新又裝了回去,往背後一背,笑道:「也好,這點子彈省著點用,也能殺個幾十上百個喪屍。」
  懷麟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對了,子彈!只能造槍支彈藥嗎,為什麼沒見陸星兆構造過別的東西,是不能還是沒想到?既然有子彈,必須也能造火藥,那麼炸藥能嗎?
  「等下,哥,我之前做了三發炸藥……」懷麟歡快地試探道,「純的T.N.T,做了三公斤,保證能把這裡整個地方都炸飛咯!」
  陸星兆滿頭問號:「這……這裡也有原材料做這麼高端的炸藥嗎?」
  「分餾提純什麼的,總之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我能做成!」懷麟就欺負他不懂化工,一頓瞎說八道,「等下我就給你取來……咱們可以試驗一發!」
  試驗一發好呀,反正用了不心疼。
  如果陸星兆連炸藥也行,那必須各種神奇藥劑也都可以啊!再進一步,說不定老虎獅子這類生物武器也能算呢?
  懷麟徹底忘了自己是出來幹嘛的,興奮地爬回樓上,問道:「甘蔗呢?我得需要他幫忙了……」
  「甘蔗去那個什麼基站上了。」老六答道。
  懷麟抱起三發炸藥,又跑去那個連通的基站。
  這基站就在角落處,外面圍著一圈半牆攔人。此刻鐵門敞開著,不知丹哲在裡面玩什麼。
  懷麟怕電流有影響,興沖沖將炸藥放在門外,衝進去道:「丹哲丹哲,你會檢測炸藥當量不?咱想個辦法圈個場地試驗一下……」
  他說到一半,忽的卡殼了。
  因為他看見,闊別小半天的高老大竟然出現在裡面,一手鮮血淋漓地垂在身側,一手持槍對準了丹哲。
  看見懷麟衝進來,高老大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好啊,小東西,真沒想到,你這麼會騙人?!」
  他調轉槍口,對準了懷麟。
  這一瞬間,懷麟腦海裡轉過千百個念頭,藏在袖中的袖劍輕輕地露出了鋒利的尖刃,一邊隨時準備撲上去將毒刃插·進高老大身體,一邊露出了偽裝的驚懼表情:「高、高老大,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老子……爬回來的!」高老大怒不可遏,持槍的手陣陣發抖,咆哮道,「你們真有本事!騙得老子傾家蕩產被圍追堵截,差點丟了條命,回來連兄弟都保不住了!現在落在我手裡了吧,啊?」
  他喘著粗氣,雙目猩紅地盯著懷麟。
  陡然間,他扣動了扳機。
  懷麟從靜止開始啟動,剛剛衝過一米遠的距離,迎面便撞上了這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子彈。
  一剎那的時間,沒有人來得及反應,卻只聽見窗邊傳來噹啷兩聲。
  一顆更纖細的子彈在鐵欄杆中彈跳了兩回,就恰恰好撞上了半空中的手.槍子彈。
  連細微的碰撞聲也聽不見,兩顆子彈同時偏飛了出去。
  所有人露出愕然之色。
  高老大的手剛剛再次扣住扳機,就聽見有人爆喝道:「誰敢——!!」
  剎那間鐵窗發出巨響,被不知名巨力瞬間擊碎成根根鐵條碎屑,爆射而出。
  陸星兆從外面一躍而入,與此同時將手上的衝鋒鎗隨手一甩,砸在高老大胸口。
  高老大發出一聲悶哼,面露駭然之色,登登倒退了一米遠,左手扶著右手,再次對準陸星兆開槍。
  「找死!」
  陸星兆怒喝一聲,身形猛然一矮,像一道幻影一般繞開子彈行進的路線,於牆上輕輕一轉,一個鞭腿便掃向了高老大的脖頸。
  高老大剛剛來得及抬起手肘,就聽見一聲悶響,陸星兆連著他的手臂骨一同踹碎了,餘勢略減,擊打在他側頸上。
  高老大一聲不吭,昏了過去。
  丹哲還沒見過陸星兆發威,目瞪口呆地站在一邊道:「懷……懷麟,你沒說過你哥是變形金剛……啊。」
  懷麟嚥了嚥口水道:「我也剛知道這回事……呢。」
  正說完,陸星兆凶狠的表情瞬間沒了蹤影,變回了那個溫柔的快遞君,轉過臉來道:「沒受傷吧,懷麟?」
  懷麟搖了搖頭。
  陸星兆吁了口氣道:「還好現在能看見牆後面的東西,跳彈的彈道也能看出來,不然這回真要出事了。你們把手槍拿好,在這裡等著。」
  陸星兆自責不已,深感沒察覺到高老大溜進來是自己的失誤,自我檢討道:「都是哥不好。我先把剩下幾個解決了,今晚跑十公里兩百個深蹲一千個蛙跳。」
  說著,他撿起衝鋒鎗一抗,又抓起高老大的腳踝,拖著他往外走去。
  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再次煞氣森森,如阿修羅再世。
  懷麟在他身後,弱弱道:「哥,抓的人可能被放了,你小心啊。」
  陸星兆回過頭來,和藹可親地笑道:「嗯,知道了。你們呆在這裡,沒多大事,一會兒我就回來。」
  他轉回頭,再次殺氣凜然,整個背影都充斥著恐怖的氣場,走出了屋外。

  ☆、第 20 章 第二日-教訓

  陸星兆走出屋外。
  丹哲不知怎麼的,也跟懷麟似的縮了縮肩膀,弱弱道:「你哥他……不會弄出人命吧?」
  懷麟小聲道:「不出人命才……恐怖吧。」
  「把我們老大放下!」
  須臾,屋外傳來怒吼聲,外面十來個人齊齊哇呀呀地喊,夾雜著刀槍斧棒的舞動聲。
  然而,不到一分鐘,就又清淨了。
  這時才聽見陸星兆的聲音,冷冷地迴盪著:「我和懷麟不一樣,他溫柔,我粗暴;他文明,我不講文明。聽說你們綁架了我們,我非常歡迎,我不喜歡動嘴,我就出手——揍你們!」
  丹哲&懷麟:「……」
  「你……你憑啥!」
  有人非常不服,陸續又爬起來挑戰陸星兆。
  稀里嘩啦,辟里啪啦。
  陸星兆的方針非常簡單:揍!往死裡揍!揍不死接著往死裡揍!
  一陣慘不忍睹的拳打腳踢聲過去了。
  滿地都是哀嚎呻吟的人,陸星兆問:「誰不服?站起來!」
  沒人敢站起來了,陸星兆就道:「不站起來明天沒飯吃!」
  還是沒人站起來。
  「好得很!」陸星兆冷冷道。
  然後只聽卡嚓一聲響,衝鋒鎗不知對準哪裡,卡卡卡地掃射了幾秒鐘。
  地上的人驚恐萬狀,「哇啊啊啊啊啊」這樣叫著爬了起來。
  陸星兆愉快地揪住了站起來的人……
  然後又一陣慘不忍睹的拳打腳踢聲過去了,連哀嚎聲都低落了下來。
  陸星兆如混世魔王,冷冷地站在高處道:「都他媽服了沒?!」
  陸續有人道:「服,服了,哥,你是我們大哥……」
  陸星兆漠然道:「風太大沒聽清!」
  然後又是……辟里啪啦,稀里嘩啦。
  半小時後,壯年漢子們一個兩個哭得像小姑娘似的,哽咽著齊聲吶喊:「服了!服了!」
  陸星兆:「風太大……」
  「您是我們親哥啊啊啊啊——我真的服了嗚嗚嗚——」
  陸星兆:「嗓門這麼大,想嚇到誰?」
  土匪們:「……」爺爺!您到底想怎麼樣QWQ?
  陸星兆想了想,道:「罷了,懷麟還想用你們,自己回去抹點藥。一個小時後都給我過來集合!」
  懷麟拉著丹哲,鬼鬼祟祟地探頭出來看外面的情況,只見哀鴻遍野、屍橫滿地……可憐的土匪們一瘸一拐,互相攙扶著去了。
  陸星兆隨手提溜起倒在旁邊的高老大,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掛在一根斷裂的樹杈上:「別裝死,知道你醒著。」
  高老大右手手臂骨折,無力將自己從樹上弄下來,只能就這麼掛著。聞言睜開眼道:「你……你拳頭大,算你狠。」
  他喘著粗氣,正巧又看見懷麟兩人溜出來。
  高老大正想放兩句狠話,輸人不能輸陣,沒想到就看見懷麟扯了扯丹哲的袖子。
  懷麟怕給陸星兆聽見,還特地小聲道:「復仇時間到。丹哲哲,你想怎麼復仇,要不先看看他到底幾厘米,太長就給他剪到兩厘米……」
  丹哲道:「有理,先把褲子扒了。」
  高老大:「……」
  好的,一句狠話都還沒放出來,高老大已經慫了。
  陸星兆啼笑皆非,轉過來板著臉道:「我都聽見了。」
  懷麟噫了一聲,兩手捂著耳朵:「我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說。哥……」
  陸星兆伸手輕輕放在他腦袋上,連同呆毛在內狠狠地揉了一通:「小小年紀的,這麼多壞主意。下回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就好好地教育你一下。」
  「哥,我錯啦,下回保證是我十八歲生日以後……」懷麟小聲回了一句。
  陸星兆忍俊不禁,攬過他的肩膀道:「走吧。」
  懷麟茫然抬頭:「走什麼?」
  「不是讓甘蔗扒他褲子麼,怎麼,你想看?」陸星兆催促道,「不准看了,哥陪你出去玩。」
  「哇,哥你還不是同意啦……」懷麟還想回頭去看。
  陸星兆卻推著懷麟,像大狗用鼻子輕輕推動圓滾滾的小倉鼠,磨磨蹭蹭地就推遠了。
  留下丹哲一個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掛在樹上的高老大,問道:「你這兒有剪子吧?」
  高老大:「……」
  一陣風吹來,高老大在樹杈上晃晃悠悠好不涼爽,涼爽到褲襠發寒、冷汗淋漓,臉上險些掛出兩行寬麵條似的眼淚來。
  懷麟卻興高采烈,拉著陸星兆去看高老大開回來的車。
  車上雖沒有領回來槍支彈藥,卻又堆了不少東西,數量最多的是方便面和飲用水。
  「忽然有點可憐高老大哎……」懷麟一邊指揮著陸星兆清點東西,一邊忍不住好笑,「雖然一開始是他們先來打劫的,但他們努力了半天都是幫我們打工。現在糧食也有了,水也有了,車也幫我改裝過了,做火藥的材料也幫我收集到了,十幾個壯年勞動力現在還拘在我們手上——哎,哥,你沒有把他們打壞吧?」
  陸星兆正一手一個抬著桶裝飲用水,顛了顛重量,聞言笑道:「我有分寸。以前在……裡的時候,碰見愣頭青都是先揍,揍著揍著就乖了,就知道服從紀律了。哥別的不熟,這個最熟練——你放心就是,過個沒幾天他們什麼列隊報數的就都會了。」
  懷麟聽後笑得不行:「哥,你真有辦法。」
  他嘿咻嘿咻,也搬起了一個水桶,領著陸星兆把東西挪去那輛小麵包車上。
  這時再低頭看看這些飲用水,忽然發現上面用馬克筆做了記號,寫的是一家酒店的名稱——這名稱似曾相識。
  懷麟看了一會兒,陸星兆問道:「怎麼了,水有問題?」
  「不,沒什麼……」懷麟只出神了一會兒,隨口答道,「只是想起來,之前在這旅館躲過一陣子,現在估計……也沒什麼了,吃喝的東西都被高老大搬回來了,還能有什麼呢。」
  一會兒,懷麟終於想起來之前自己想做什麼了。
  他想試探一下陸星兆能不能具現出炸藥來著的,卻被中途打斷了,現在倒也正好雨停了,是個好時間。
  懷麟將其中一發保溫瓶裝著的土製炸藥搬出來,在空地上挖個坑埋進去一半,又拉出長長一根引線,準備工作一便完成了。
  然後是準備工作二:
  懷麟撒謊不用打草稿,對旁邊的陸星兆睜著眼扯淡:「哥你看,這瓶子裡都是正宗的液體炸藥,純度超高的,一發就能炸出一百克T·N·T當量,等會兒我引燃的時候,你可要保護好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自覺地靠了過來一點。
  陸星兆非常可靠地站在旁邊,一臉「又撒嬌,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表情,回道:「我在的地方,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懷麟心裡噗通噗通跳了幾下,好像又回想起上一回,在風雪裡說出「為你,我可以無所不能。」的那個陸星兆來。
  這一下,懷麟不自覺就害羞了,躲到了陸星兆的身後,沒好意思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偷偷摸摸道:「那我點燃啦……」
  火藥埋在土裡一截,原本就能消減部分威力,這回引爆之後,炸起了紛紛揚揚的泥土、玻璃碎片。
  爆炸半徑在一米不到,是這麼半瓶黑·火·藥的正常威力,卻遠遠達不到等量T·N·T的爆炸當量。
  懷麟咦了一聲,內心想道:怎麼回事,陸星兆的能力並沒有產生影響,這發炸藥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陷入了思索當中。
  陸星兆卻以為是這次失誤了,安慰道:「懷麟,無妨,炸藥本來就不好做,我們繼續嘗試就好了。」
  繼續嘗試是肯定需要的。
  懷麟只是暫時沒想明白,為什麼陸星兆能夠憑空構造出子彈裡的火藥,卻不能對炸藥中的物質產生影響……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他若有所思,一手抱著一個剩下的瓶子,像個小鴨子似的,一搖一擺地跟在陸星兆後面。
  陸星兆生怕他受了什麼打擊,從兜裡摸出顆糖悄悄地塞進他口袋裡,領著這小鴨子回到屋裡。
  回到屋裡,丹哲卻已經好整以暇地坐著,正在研究滿桌鋪開的電子元件了。
  懷麟好奇地問道:「丹哲,你沒有繼續在玩高老大啊?」
  丹哲冷笑了一聲道:「高老大?死到臨頭還在犯渾,我往他手上劃了一刀,先把他晾在那裡,風涼風涼……」
  懷麟笑著問道:「話說回來,為什麼你也喊他老大啊?你以前在這裡,嗯,也是他小弟麼?」
  丹哲面露愕然之色,片刻後道:「這傢伙姓高,名叫老大,你還不知道?」
  懷麟:「……」哇,這真是個佔便宜的名字。
  「渾人一個,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丹哲露出一些不忿之色,「整天鬥雞走狗不幹正事,自己不讀書還看不起讀書人,不給他一點教訓就不知道死活……」
  懷麟「誒」了一聲,坐在丹哲的對面,歪著腦袋觀察了他的神色一會兒,忽然道:「丹哲,你是不是不知道那個實驗啊?在一個人看不見的情況下,騙他說割破了動脈,他會在心理上感覺到死亡,然後就真的會死……高老大手臂斷啦,估計沒辦法看到傷口情況,你說他會不會也這樣死了?」
  丹哲動作一滯,抬頭道:「你說什麼?」

  ☆、第21章 第二日-長夜

高老大其實被掛了沒多久,失血量遠遠沒達到能讓他產生死前錯覺的地步——懷麟只是壞笑著提醒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丹哲放下工具就衝了出去。
 「這兩人真有趣……」懷麟小聲笑道。
 陸星兆跨過去坐在板凳上,淡定地翻看桌上的東西。
 說來辛酸,和懷麟相處了這麼多天,他早已經雷打不動,都被欺負成習慣了;對於懷麟偶爾冒出來的小腹黑,也已經接受了設定。
 現在他就特別淡定地回道:「你想把高老大也捎上?」
 「其實都可以啦,我沒有什麼想法。」懷麟笑道,「看小甘蔗怎麼想咯。」
 想了想,他又小聲補充道:「哥,你別告訴丹哲我也喜歡叫他『小甘蔗』喔。」
 陸星兆唔了一聲,正色道:「保證不會,其實哥也在心裡喊他『小甘蔗』……」
 這時,小甘蔗……呃不,丹哲已經走到了高老大面前。
 高老大正像一條風乾的臘肉一樣,晃蕩在風裡,手腕上的傷口因為沒劃太深,早都已經開始癒合了。
 倒是血流了一地,看起來頗為嚇人。
 丹哲黑著臉站在他身前,聽見高老大斷斷續續道:「嘿,小甘蔗……等老子死了……你們把兄弟們放了,跟了我這麼多年……也不容易……」
 丹哲冷冷道:「交代遺言哪?」
 「人之將死,那啥那啥……」高老大道,「我就死前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咳咳咳!」
 丹哲左右看了看,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隨手往高老大骨折的手臂上比了比,強行給他正骨。
 高老大痛得冷汗直流,臉色扭曲起來,咬著牙繼續說道:「你當年為啥……到底憑啥看不起老子!上學了不起嗎?上學就可以半年不理人,就可以十多年不回來,連個信兒都沒?!」
 丹哲冷笑一聲,掏出繃帶不由分說地給他纏繞起來。
 高老大眼前一黑,險些去見了閻王。
 就聽丹哲道:「開學前兩天,我去找你那混球爹,磕頭求他給你上學。他把錢搶了,打斷我的腿,老子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嚇出了心理陰影,半年沒在村裡——能理你個頭啊理!」
 高老大:「……」
 丹哲將繃帶惡狠狠打了個結道:「沒人學過醫術,只能給你根棍子,你這手能保住是運氣,保不住也正常。就這個世道,你能活下去是運氣,活不下去也正常!」
 高老大喘著粗氣,將喉中的熱氣強行嚥了回去,良久後才又痞裡痞氣地道:「老子活不下去,你也得跑十公里……每天十公里,別自個兒偷懶!讀書讀得弱了吧唧,你才活不下去……」
 狠話還沒放完,丹哲忽的將高老大的褲子給扒了下來。
 高老大的語調瞬間變了:「喂喂,小甘蔗——你想幹嘛,我我我警告你啊,你你你……」
 丹哲卻只是隨手扒了他褲子,開毒舌道:「就這玩意兒還十八厘米?你是把你那十七厘米的膀胱也加上了吧。」
 他不屑地走了。
 高老大迎風晃悠,淚流滿面道:「把我褲子留下,我褲子——褲子——」
 過了一會兒,高老大不敢喊了。
 他的小弟們聽從陸星兆的吩咐,在一個小時之後回來集合了。
 一個兩個都鼻青臉腫,跟樹上掛著的高老大比起來也不知哪一邊更慘一點。
……應該是高老大更慘一點,被小弟們參觀了自己光溜溜地遛鳥的場景。
 老六滿臉慘不忍睹,兩個鼻孔裡都堵著紙巾,甕聲甕氣道:「要不,先把老大給放下來……」
 話音未落,旁邊房裡走出來陸星兆。
 瞬間場地上就鴉雀無聲了,全都瑟瑟發抖地站著,活像是任人宰割的小雞仔在被鱷魚視察。
 陸星兆兩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地叉開腳站立,冷冷道:「都給我立正!」
 土匪們硬著頭皮立正了。
 陸星兆從左走到右,在某個人面前停下。
 「你不懂排隊是吧?站這麼歪是想死?」他說完,一腳踹飛了某個土匪,後者橫著飛了兩米遠,臉朝下趴地不動了。
 所有人噤若寒蟬,樹上掛著的高老大也跟著猛地一個哆嗦。
 陸星兆轉過身道:「從現在開始,由我對你們進行特訓。剛才出列的那個,給我繞場跑二十圈!」
 一聲暴喝,嚇得所有人齊刷刷一抖,地上趴著裝死的那個哭著爬了起來,開始繞場跑圈。
 幾小時後,陸星兆面無表情跑在最前面,後面跟著一溜兒上氣不接下氣、快要跑死在廣場上的土匪們。
 懷麟和丹哲一人叼著一根棒棒糖,有說有笑地從基站裡走了出來,正看見這一幕。
 懷麟遠遠地喊道:「哥,你們咋還在跑呀……」
 陸星兆嗖嗖嗖就跑到了他的面前,身上微微見汗,回道:「沒跑多久。唉,身上傷剛好,渾身不得勁,跑了幾公里還難受的很。一會兒哥領著這幫弱雞再做一段蛙跳,就讓他們休息去吧。」
 懷麟心想:你現在是異能者體質,跟馬裡奧一樣能跑!你想跑到累,那是要跑到天荒地老啊!
 他想了想,道:「哥,你先別忙著跑,我們這裡有別的情況。」
 陸星兆露出詢問的眼神。
 懷麟肅容指了指天空道:「你看見嗎?太陽剛下山,你覺得這應該是幾點?」他伸出手看了眼手錶,「現在北京時間:12月27日,下午14:05。」
 這是自第二日陸星兆昏迷以來的第一個日落。
 也就是說,12月26日根本沒落日,25日早上天亮後,一直到27日下午才天黑。
 懷麟道:「現在天黑了,哥。你覺得要花多久,天才會重新亮起來?」
 陸星兆想了許久,吁了一口氣,問道:「懷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懷麟當然知道些什麼,從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後面的日子會怎麼樣。但他一直沒想好怎麼解釋,自己也沒弄懂是怎麼回事。
 懷麟沒有異能,發生的這一切,他只能猜測:一,可能是他重生了;二,他做了個預知夢;三,一切都是他產生的幻覺,現實不根據這劇本走;四,他憑空得到了一段有著大量情報的記憶。
 本來懷麟一直在愁怎麼讓陸星兆相信這些情報,現在他找到方法了。
 懷麟拿起手中的手機,在陸星兆眼前揮了揮:「哥你看,丹哲剛做的,手機有信號了。網上還是發佈了不少信息的,天黑這件事不是我發現的,有人剛播報過……」
 這黑心劣質手機終於有信號,而且可以上網了。
 丹哲和懷麟兩人先是試著聯絡了一下別的手機,結果十個號碼有九個撥不通,說明至少這個國家的通信絕大部分是斷的;然後他們又上網去看。
 這時所有的新聞、論壇、個人媒體網站都已經凋敝的不像樣子,從第一日喪屍爆發開始,訪問量和發佈量都跳懸崖一樣下跌;很多個人主頁上新貼出來的都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東西。
 和懷麟所熟悉的一樣,大部分人在死前都是這樣一個過程:
 懷疑:【假的吧!?居然喪屍爆發了,臥槽那些電視劇裡的東西成真了,這一定是在做夢!】
 憤怒:【居然是真的,怎麼可能這樣!政府在幹什麼,軍隊在幹什麼,為什麼我們沒有得到過通知?】
 哀求:【求求你們幫幫我,我在xxx……能不能至少給我點水,我只想活下去。我想見到我爸爸……】
 絕望:【地球已經完蛋了!人類都已經死了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最後認命:【我在[地點]留下了一些物資,有需要的人可以自行取走。我的生命已經沒剩多久了,過去我沒有做什麼回報父母、有益社會的事情,現在可能來不及了,對不起,謝謝你們。爸媽,我愛你們。】
 此外,最大的社交傳媒上,現在被頂到最高的是一個官方發的消息。這個官方號原本只是個小街道的派出所,但現在似乎被另一個人接手了。
 可能是近日唯一一條熱門消息:
 【截至北京時間26日23:10,東八區依然天亮,平均氣溫26.5攝氏度。謹提醒廣大市民:注意調節溫度、保持健康,保護好自己和身邊人,盡可能持有生存物資,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等待政府救援工作。另附兩段研究報告語音記錄。——s區警備隊特設調研組組長白如安】
 底下的兩段語音,分別是關於日期和關於喪屍的研究報告。
 一條超鏈接,指向末世前一篇原本用來娛樂的《喪屍生存手冊》。
 一張長圖,是教導市民怎樣在混亂中保護自己,怎樣簡單對抗喪屍,以及向哪裡進行移動或者躲藏。
 還有幾張戰略俯瞰圖,分別是全國和幾個重要城市中的喪屍大體分佈情況。
 懷麟首先打開了s市及周邊的情報,看見浩浩蕩蕩兩條深紅色箭頭從市中心一路延展,已經快拖到鄰市了。
 丹哲湊了過來,手在地圖上點了點道:「如果他們的觀察和預測沒錯的話,很快有一支喪屍大軍,就要淹沒我們這裡了。」
 這是第二日的黑夜,距離第四日「死亡」的到來還有八天左右。而第二日這個黑夜,也將繼續持續33個小時。

  ☆、第22章 第二日-倉鼠

原本預計是第二天天亮出發,然而現在出了兩個變故:
 一,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
 二,市裡的喪屍大軍向外擴散來了。
 幾人商量著馬上出發,好在東西原本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連麵包車都被拖了出來重新試跑過了。
 要不怎麼說人多力量大呢?
 人手足夠了以後,懷麟一肚子的計劃就都有了施展的餘地。
 陸星兆就沒什麼計劃,他表示一切聽從首長(懷麟)指揮,他只負責調教新來的這群新兵蛋子。
 調教第一階段,長跑蛙跳匍匐前進加俯臥撐;
 調教第二階段,身上綁長繩,拖著兩部車進行越野跑。
 對你沒看錯,拖著兩部車……
於是朦朧月光下,就見一大一小兩部車龜速在鄉間小道上行進。
 前頭嘿咻嘿咻拖著繩子的是可憐的「新兵蛋子們」,車裡好整以暇地坐著的老佛爺……是懷麟和丹哲。
 這兩個高級知識分子坐在車裡,一個玩火藥,一個玩從太陽能熱水器上新拆下來的充電板。
 旁邊放著部改裝過的手機,正在播放之前下載好的音頻內容。
 這段音頻是s市那個神秘調研小組裡的一員,對喪屍的研究報告,此刻正放到:
 「李莎的瞳仁已經失去了對光感應,但依舊可以繼續追蹤人形生物……她傾向於使用身體的任何部分來接近最近的一名活人,但缺乏解決障礙物的最基本智能。她能夠奔跑,但不能跳躍;她能學會推動、抓撓門板,但不會擰動門把手或者拉門……」
 「現在是感染後第四十八小時,我們已經確定李莎的大腦失去了全部活動跡象,她已經腦死亡了……」
 男聲停頓了一會兒,低低喘了片刻,壓抑住哭腔,繼續道:「目前為止,我們沒能從喪屍身上獲犬天啟』病毒的任何樣本,各種實驗也尚未證實這種病毒能夠通過唾液、空氣或者其他任何途徑傳播,它在人體身上的運作機能也仍是未解之謎。」
 「我們將繼續進行研究,下一次公開報告將完成在病毒被初步破譯之後,或者我……或者我和李莎一同走入墳墓的時刻。」
 這時,有另一個聲音說道:「博士,你還好嗎?」
 博士回道:「是的,是的,我還好。我答應過莎莎的,我一定會……我會好好地將她身體的最後一絲價值……都用完。我答應過她……」
 此後隱約有哽咽的聲音,但在被收錄清楚之前,這部分錄音被終止了。
 轉而是另一個男聲在其後補充道:「s基地特設調研小組,監察人白如安,檔案編號k7-903,時間2033年12月26日晚21:02分。」
 音頻完全結束。
 懷麟喃喃道:「聽完啦……」
 丹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道:「嗯,看來留在s市隔離區的這些人也不是太理想。他們吸引了一大批喪屍圍在警戒線外,好在還算有一條長江隔著,算是比較安全。」
 「能在這個時候先建立起研究室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懷麟歎了口氣,對著手機出了一會兒神。
 到這裡時,手機還有微弱的一格信號。
 懷麟輸入了一個號碼,猶豫了好半晌,發送了一條短信,內容是:【再一次天亮之後,海裡會有變異生物上岸,注意s基地的地理位置。可以的話就通過微博多擴散一下吧。】
 丹哲並沒有看到懷麟輸入的內容,倒是隨口問道:「怎麼剛才不發?是給你親人朋友的?」
 「唔……」懷麟猶豫片刻,答道,「發給我義父的。」
 丹哲看他並沒有多說的意思,也就沒繼續問下去。
 一條簡單的短信發了好半天才發出去,沒想到很快又收到了回信:【你是誰?消息來源是?】
 懷麟沒有回,對面的人卻不停地來短信,不斷問道:【小乖?】【你在哪裡?怎麼不等我來接?】【現在安全嗎?】【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義父現在沒法出門找你。】
 不久後,隨著車子的挪動,最後一格信號也消失了。
 懷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終於把握在手中的手機給放下了,自言自語般道:「算了,也好。最好他當我已經死了,這樣就不會一直找……」
 一會兒,懷麟開了車窗,看見外面的漢子們揮汗如雨地拖著車。
 這一幕真是說不出的好笑,又那麼有點戮力同心的熱血氣息。懷麟擺了擺手,陸星兆遠遠地看見了,很快就跑了過來。
 「哥,你真的讓他們一路拖呀……」懷麟莞爾道,「我們其實沒那麼缺汽油的,雖說也不缺時間,但也沒必要這麼拚命拉。」
 陸星兆抹了把汗,笑道:「沒事。第一次訓練讓他們累到癱是有好處的,往後適應的就快,能訓練肌肉超恢復。現在拖著車跑最消耗體力,可以在最短時間內讓他們沒辦法想別的,到時我去開那輛車,安穩找到下個加油站就是了。」
 他對這一套確實是很有經驗,懷麟也看出來了。
 陸星兆一雙點漆般的深目像是含著笑意,在窗口處溫柔地看著懷麟,便有一股很特別的男子氣息籠罩過來。
 懷麟胡亂應了一聲,突然害羞得不行,手忙腳亂地升起了車窗。
 「?」陸星兆眨眼間就只能對著一面平滑的玻璃了,半天都沒摸到頭腦。
 不過很快,懷麟又降下了車窗,端出了一個小碗,笑道:「哥,給你吃這個,很甜的。」
 陸星兆接過小碗,卻看到懷麟臉上滿是紅暈,怔了一下,還沒看得仔細,車窗就又合上了。
 那小碗裡裝的是奶昔,裡面摻著兩片扇子狀的檸檬,看著特別小巧可愛,一眼就知道是手工帝懷麟的手筆。
 「這時候哪兒來的冰……」陸星兆忍俊不禁,想道:不管他是怎麼弄出來的,懷麟總是有辦法。
 他對懷麟信任無比,張口倒了一點奶昔,一瞬間全身的毛孔都像張開了,跑了這麼久的燥熱感完全被撫平不說,還有種甜蜜感咕嚕嚕地冒了出來。
 「這檸檬居然真的是甜的……」
 車內。
 懷麟觀察了一陣子,在筆記本上寫道:【異能對檸檬產生了效果。】
 想了想,他又在旁邊畫了三個問號。
 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檸檬會變甜,黑火藥不能變成tnt?
 懷麟咬著筆桿子想了半晌,旁邊丹哲懶洋洋道:「你用硝石搞了半天製冰,就為了給他吃碗冰激凌?」
 懷麟放開那可憐的筆桿子,笑道:「對呀,你要吃嗎?」
 丹哲的視線在懷麟純良乖巧的笑容上停頓了一會兒,半天都沒能對這萌物噴出毒液來,最後認輸道:「拿點來嘗嘗。」
 於是懷麟遞了他一點,裡面只有一片檸檬。
 沒有勺,丹哲也學著陸星兆一般,將奶昔全倒進嘴裡,一瞬間涼爽得瞇起了眼睛,然後嚼了嚼。
 「……?……??……?!!!!」
 被酸了個半死。
 片刻後,丹哲灌了半瓶水,滿臉泛青,對著窗外吐舌頭。
 後座上,高老大斷手被固定著,迷迷糊糊醒過來道:「干……幹啥呢?」
 「……吃冰淇淋。」丹哲冷冷道。
 高老大眨了兩下眼,徹底醒了,腆著臉道:「哎,我還是傷員呢,有沒有的吃?」
 丹哲往那製冰的壺裡看了一眼,將最後一點檸檬奶昔統統倒進一次性杯子,返身全倒進了高老大嘴裡。
 「…………?!!!!!」
 片刻後,又一個被酸了個半死的。
 高老大還死鴨子嘴硬道:「小甘蔗做的……就是,嘶,他媽的……『甜』!……媽哎。」
 「一點也沒留下啊……」做了冰出來的懷麟倒是一口都沒吃到,有點嘴饞地扁了扁嘴,伸手去摸了摸,從裝材料的桶裡摸出一袋子白糖。
 忽然,他的手僵住了。
 「哇啊啊啊啊——什麼東西!」
 懷麟慘叫一聲,將手伸了出來,驚恐地扒開袋子往裡面看去。
 只見一點粉紅色的小鼻子先嗅啊嗅地探了出來,然後袋子裡無辜地鑽出了一隻雪白的倉鼠。
 懷麟:「……」
 丹哲:「……我[嗶——]!老鼠!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兩個優雅淡定的高級知識分子瞬間炸了鍋,一頓手忙腳亂,丹哲抄起一塊電路板想也不想地拍了上去。
 這次攻擊並沒能命中倉鼠。
 然而小倉鼠嚇的「嘎」一聲慘叫,瞬間身體僵硬,屍體狀躺倒了。
 兩人戰戰兢兢地互問:「死了沒?」「你覺得呢?」「是真的打死了還是在裝死啊?」「要不再打一下?」
 後座上,高老大嗤道:「兩個小弱雞,連隻老鼠都弄不死……」
 「糖袋子裡怎麼會有老鼠的……」懷麟哭喪著臉道。
 對一個甜食愛好者來說,這種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
 他心痛地看著放白糖的袋子,隨手拿起旁邊一根棍子,撥了撥倉鼠的「屍體」,忽然疑道:「這沒尾巴啊……這不是老鼠,是倉鼠吧?」
 高老大道:「啥鼠?有啥區別?趕緊抄板磚拍死了事!」
 話音未落,丹哲理也不理他,對懷麟說道:「看著沒錯,還是純白的那種。」
 兩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怪可愛的……」「好像是有點。」「剛才沒打死吧?」「還能養不?」「快看看受傷沒有。」
 高老大:「……別玩了快打死啊喂!!!」
 到底區別在哪兒啊混賬!真搞不懂這些讀書人腦子裡都是什麼東西!

  ☆、第23章 偶遇

最後懷麟找了個方便面盒子,戳了兩個氣孔,把小倉鼠裝了進去,又丟進去一塊白糖。
 隔了一會兒,他們就聽見盒子裡有動靜。
 那只裝死堪比影帝的倉鼠開始鬼鬼祟祟地啃白糖了。
 懷麟道:「養著?」
 丹哲肯定道:「養著吧。」
 後座上的高老大怒道:「別開玩笑了!人都養不活了還養隻老鼠,要死啦你們!有空也不是這種有空法!」
 丹哲推了推眼鏡,漠然道:「傻叉,老鼠比你有用多了,倉鼠就更有用了。」
 高老大表示不服!
 懷麟笑嘻嘻道:「齧齒類動物的生存能力很強噠,別看它小,一天可以跑幾十公里,有很強的覓食能力,還很隱蔽。倉鼠還會把一部分食物或者棉花藏在頰囊裡帶回來,沿路還會用香腺留下痕跡,跟著它說不定能找到很多吃的。」
 高老大:「……」
 丹哲又補充道:「這種東西求生能力非常強,想找什麼出口入口都可以往地上一擺,它非常柔韌還會打洞。必要時候拿它探路也是可以的。」
 懷麟點頭道:「對,而且鼠類也是非常好的實驗體!繁殖能力超強、雜食,而且還認窩!養一窩也不費事,往後能用來分辨哪些作物能吃、哪些有毒。」
 高老大頭暈腦脹,目瞪口呆,半晌後投降道:「行,我服了。一隻耗子也能被你們利用的一點不剩,老子……五體投地的服了!」
 懷麟笑道:「末世都不容易。每個人都得付出點努力才能活下去,別說人,倉鼠都一樣。你們現在忙著到處打劫,那是你們還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裡……人才是最珍貴的資源。」
 經歷過最絕望、最孤獨的末世,懷麟重生到第一天時,最感動的莫過於能見到這麼多人了。
 喪屍、瘟疫、食物短缺、變異、動亂、天象變化會接踵而來,但是只要身邊還有人類在,至少就還有依靠。所以懷麟不管有意無意,總是想把這些人都帶上。
 末世剛開始的時候,人類會互相幫助;
 到了末世中期,災難愈演愈烈,人類開始無暇照顧別人,於是傾向於彼此陌路,甚至互相殘殺;
 然而到了末世後期,災難已經加劇到了威脅整個人類存亡的時候,人們再次開始了相互扶持的道路。在最困難的時候,所有人都被迫擰成了一股繩,並且明白了這個道理:
 你可以從別人那裡搶奪到很多東西,但是搶來的一把槍不會在你陷入危險的時候掃平喪屍、拯救你,一塊麵包不會在你瀕死的時候治癒你,一瓶水也不會在你最孤絕的時候撫慰你。
 但是人會。
 擁有夥伴,你就有了一切奇跡的源頭。
 半小時後,前面拉著車的新兵蛋子們終於全都癱了。
 陸星兆將他們裝進麵包車裡,開燈示意懷麟這一車也可以發動引擎了。
 兩輛車沒敢開遠光燈,能看到遠方路面被朦朦朧朧的夜色掩蓋,互相之間用丹哲做的兩部手機當對講機來通話。
 懷麟不會開車,被勒令坐在一邊好好休息,以及,「求你也別接著做檸檬奶昔了qwq」。
 於是便只能百無聊賴地玩倉鼠,給小東西起了個名字叫「懷二乖」。
 丹哲開在陸星兆後頭,兩輛車按照之前計劃好的路線前行,中途在加油站停靠了兩次,幸運的是並沒有遇見什麼危險。
 零散的幾隻喪屍都沒有用上槍,陸星兆抄出軍刀,乾淨利落地從下巴插進腦幹裡,兩秒就解決完畢。
 拿兩個桶裝了備用的汽油,再次上路。
 時間到了27日21:00左右,他們路過了一座有名的江南水鄉小鎮,決定從偏遠小道穿過這座小鎮,伺機尋找一點物資。
 這座小鎮以水鄉風光出名,是旅遊旺地,喪屍來臨前的聖誕節想必有不少人會在這裡,所以此刻喪屍數量也不會太少。
 決定在這裡搜刮一番是幾人一致點頭的,原因只有一個:存糧和武器。
 在小鎮東邊有個不倫不類的弓箭用靶場,專門吸引旅客付費玩長弓的,也不知道這和江南水鄉有什麼關係。但現在倒是一件好事,因為在沒能獲得更多熱武器的情況下,現代化的弓箭無疑是最好的遠程打擊喪屍的武器。
 兩輛車小心地從外圍繞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這動靜並沒有吸引多少喪屍。
 通過對講機,陸星兆商量道:「喪屍數量比預計中少了超過一半,要不然是被什麼人清理過了,要不然是被大批人馬吸引走了。」
 懷麟道:「說不定也有人想到了這裡的弓箭,特地來掃蕩過一回。」
 陸星兆回道:「現在怎麼辦?請首長下達指示。」
 懷麟噗嗤一笑,徵詢意見道:「哥,丹哲,你們怎麼看?」
 陸星兆的意見是:我獨自一個過去看看,探探路再說。
 丹哲的意見是:靠近一點觀察情況,說不定能接觸到另一個團隊。
 懷首長大人沉吟片刻,下達指示:「咱們折中好了,一輛車停在這。哥你和我過去瞅瞅,說不定真能遇到什麼團隊。能清理大面積喪屍並且獲取武器的,不是能人異士(他想說異能者),就是大批軍事化隊伍,接觸他們有好處,說不定能獲得情報,或者做個交易。」
 首長大人經驗豐富,有理有據,部下們佩服不已,紛紛納頭就拜。
 須臾後,丹哲懷裡揣了把手槍守老家,陸星兆揣著懷麟小心地上了房頂,噌噌噌往靶場去了。
 陸星兆抱著懷麟,懷麟抱著個方便面盒子。
 路上有空,陸星兆低聲問道:「帶著個什麼東西?」
 說話間他們動作不停,速度極快地在屋頂上穿梭,懷麟頭頂的呆毛迎風招展,答道:「唔,我帶了一發炸藥,三串鞭炮,兩顆糖……」
 陸星兆哭笑不得,騰出手,隨手敲了敲方便面盒子。
 就聽裡頭悉悉索索一陣響動,有什麼小東西被嚇著了,在裡面嘎一聲,再次裝死。
 懷麟道:「哦,對,我還帶了『懷二乖』!它很有用的,一會兒說不定能幫忙找到什麼。」
 陸星兆一頭霧水,問道:「……你什麼地方找了只小耗子?」
 「不是耗子,是倉鼠!」懷麟正色道,「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一個是拿來用鞋底啪一下拍死的,一個是養在籠子裡賞心悅目的!」
 陸星兆:「……」
 他和高老大的想法差不多,完全無法理解這中間的差異在哪兒。
 然而他和高老大不一樣的地方是,陸星兆無條件服從首長大人的命令,笑道:「你想養就養著吧,看著怪可愛的。」
 「可愛」的意思是:懷小乖抱著個懷二乖的樣子很可愛。
 片刻後,他們到達這家露天靶場的外延,意外見到了之前猜測的隊伍。
 有一支隊伍真的清理了周圍的喪屍,來到這裡搜尋物資了,而且他們還沒有來得急走,剛剛好被懷麟和陸星兆二人碰上了。
 這果然是一支軍事化的隊伍,全員都穿著迷彩服,配備有步槍等槍械,有人帶著一排防爆盾在前方開路,保護身後的隊友進行安全的射擊。
 他們訓練有素,絕非高老大這樣的烏合之眾可以比擬,這片區域的喪屍就是被高效地清除完畢的。
 陸星兆和懷麟在樓上觀察片刻,懷麟小聲道:「哥,這支隊伍能相信嗎?」
 陸星兆想了片刻,回道:「不認識這個番號,不過,但凡是解放軍,懷麟,你都可以直接相信。」
 他想要下去和這支部隊接觸,懷麟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陸星兆明白這個意思,便接著把懷麟往懷裡一摁,小心地來到了這支隊伍面前。
 對方似乎對這裡會出現活人也非常驚愕。
 陸星兆抬起雙手,冷靜道:「自己人。」
 他上去報了自己的番號,還從外套裡取出了一枚懷麟未曾見過的徽章,很快取信了這支隊伍。
 他們的領袖從防爆盾後面走了過來,和陸星兆交談了兩句。
……嗯,由於相關政策,這裡的對話被一隻河蟹吃掉了。
 隊伍領袖將防風鏡摘了下來,露出一張頗為年輕的臉,笑道:「是自己人就好,你們忽然出現倒是嚇了我一跳。我叫紀晨。」
 陸星兆和他握了握手:「陸星兆。」又介紹懷麟道,「這是我弟弟懷麟。我們剛到這裡,碰巧遇見你們清理了喪屍,就過來看看。」
 「邊走邊說吧,這裡還不一定安全。」紀晨抬起右手,接著進行了兩個指示,整支隊伍便繼續向前推進。
 人太多,而且都是一米八的漢子擠成一堆。懷麟本意是想交換情報,但誰知社交恐懼症又不幸地發作了,哭喪著臉躲在陸星兆身後。
 「懷麟?」陸星兆心疼不已,從口袋裡掏了半天,又找到一塊水果糖遞過去。
 懷麟默默地一手揪著陸星兆的衣角,沒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吃起來,就將方便面盒子打開,將水果糖放在小倉鼠面前。
 小倉鼠抬頭嗅了嗅水果糖,然後又嗅了嗅,聞到這附近有這麼多一米八的漢子擠成一堆,瞬間嚇得嘎一聲慘叫……
再次裝死。
 懷麟:「……」懷二乖你好沒用喔……

  ☆、第24章 磊落

這支部隊原本是駐紮在不遠處進行訓練的,喪屍爆發之後第一天(25日),政府機能還沒有完全當機,調遣了他們過來保護民眾。
 紀晨領著人過來先拉開了警戒線,保證了居民區的安全,然後就發現,當時無論無線電手機還是衛星都無法聯絡總部,只能暫時原地待命,執行原本的命令。
 現在按照二十四小時制來說已經是28日第四天,但是這是第二次天黑,按照懷麟的算法還在「第二日」。
 安全範圍內的糧食都消耗一空了,連軍糧都給分完,為了繼續能保護這批居民,紀晨不得不領著人開始另謀方法:他們首先突襲了這座小鎮的各個食物儲存地點,然後現在便來尋找更多武器——弓箭。
 這個思路和懷麟是一樣的。
 懷麟拉了拉陸星兆的袖子,仰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陸星兆便問道:「我們情況差不多,也是來這裡找弓箭的。你們如果願意的話,不如做一點交易?我們這裡除了常規的東西,還有半公里內對講的工具和新情報。」
 紀晨笑道:「哪能跟老百姓講這些?你們要弓箭可以,不如先跟我們回去,咱們合計一下……」
 陸星兆沉吟一會兒,又低頭去問懷麟首長大人的指示。
 懷麟小聲道:「目標不一樣沒法合作。咱們只是補給一下就走,哥,你問問他,他們有哪些可以交換的東西?」
 陸星兆伸手捏了捏懷麟的耳朵,也低聲回道:「不用想那麼多,一會兒先跟他們回去。這回你可以聽哥的,我們國家的部隊只會比你想像的還要友善。」
 陸星兆取出那山寨機,找車裡的丹哲通訊,告知他們可能晚歸。
 接電話的卻是高老大,回道:「好啦,知道啦,小甘蔗睡著了,等他醒了我告訴他……」
 懷麟湊到電話旁邊,笑道:「你別趁我們不在欺負小甘蔗哦……」
 高老大不爽道:「打不過你哥,小甘蔗也不聽我的,還能怎麼滴?你們玩完了趕緊回來,說實話沒你哥在旁邊鎮著那些殭屍,老子還真他[嗶——]有點慌……」
 須臾後,陸星兆和懷麟跟著這支部隊,將整個靶場掃蕩一空,一共尋到幾十把競技用復合弓,還有七八把是復古的、欣賞用的之類,剩下還有幾把練習弓。這些都可以嘗試裝備。
 大隊伍便浩浩蕩蕩回到安全的居民區去,中間被安穩地保護著陸星兆和懷麟兩人。
 一到紮起的柵欄裡面,隊伍就被裡面蜂擁而出的民眾包圍了。
 「紀晨紀晨,你們拿回來什麼?」
 「找到啥吃的沒有?聯繫到別的軍隊嗎?」
 「你們說幫忙找我妹子的,找到沒?」
 紀晨手忙腳亂,一通安撫,同時扭頭命令道:「一小隊今天值班,剩下的跟我過來!」
 所有人把防爆盾、迷彩服、水壺之類擱在空地上,懷麟也隨手將東西在門外一擺,跟著紀晨進地下倉庫去。
 紀晨領著陸星兆、懷麟和剩下的人,開始分配東西了。
 「弓你們可以隨便拿幾把走,就是注意使用方法,沒訓練過的人一般使不來。」紀晨道,「陸同志,你應該會耍槍,我這裡有兩種彈藥可以支援你,我身上配給一共450發,別的我雖然有、但是沒那個資格給,希望你可以諒解。」
 陸星兆也沒想到這位同志這麼無私,上來就把自己的彈匣給清空了,忙道:「我們這裡不那麼緊張。你們還有人要照顧,給兩個彈匣足夠了。」
 紀晨歎了口氣道:「哪裡的民眾都是民眾啊,你一個人帶那麼大一個隊伍也不容易。你再拿點東西走吧,我這還有壓縮餅乾,軍糧沒剩多少了,抗生素還有一些……」
 兩人邊走邊說,圍著偌大的倉庫轉了一圈,能看見這裡確實也非常緊張。紀晨領著一支隊伍,要輾轉搜尋,供養起三倍於他們的普通民眾。
 陸星兆道:「你們辛苦了。」
 「要確保完成任務!」紀晨笑了笑,兩人便都能明白這種心情。
 懷麟在倉庫裡獨自轉了一圈,看著被分配到的人有條不紊地排隊領取新來的弓箭,還有今天的口糧。
 他能感受到這裡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和這種人打交道不用什麼心機,只要直來直往就能夠贏得他們的尊重,而且,他們可以比世上所有人都更慈悲、更寬容,更懂得用有限的力量支持戰友、庇護他人。
 懷麟走回到陸星兆的身後,仍有些不敢露出在紀晨的視線裡,只是小聲提醒道:「你們屯的食物可能夠,但是衣服不夠。」
 紀晨小心翼翼地看著懷麟,生怕用平時的冷峻語氣把他給嚇跑了似的,輕聲道:「你好,你好像有什麼建議想要提?」
 陸星兆是知道懷麟的小狐狸本性的,莞爾地伸手捏了捏他的手,笑道:「沒事,說吧懷麟,哥罩著你呢。」
 懷麟從中聽出了調侃的意味,也捏了捏陸星兆掌心的軟肉:「別笑,我在說正事呢。」
 陸星兆笑著將他從身後推了過來,擺在自己身前,兩手按住他的肩膀,悶笑著道:「是,首長大人。我在你背後撐著您腰桿,您有啥想說的,挺直了腰,大聲說出來。」
 也許這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隨意的動作,但他忽然讓懷麟心中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搖撼了,懷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關注、被授予權威的輕鬆。
 過去十七年,每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每一聲不被期待的呼喚,每一句欲言又止的傾訴,造就的是一個忘記怎樣輕鬆自如地與人對話的懷麟。
 他不是生來就想獨居的,也不是生來就不需要與人交談的,他只是……習慣了沒人聽而已。
 不過,如果是面對陸星兆的話,說什麼話都能被聽見的吧。
 如果背後是陸星兆在支撐的話,認真的傾訴也一定會被別人認真地傾聽著吧。
 不管什麼時候,即便風裡雪裡,漫長無垠的寒夜裡,陸星兆都會看著自己,聽見自己。
 只要有這樣一個人在,所有的不安都會被溫柔地熨平。
 懷麟輕輕吸了一口氣,溫和地說:「你們也需要囤積一下羽絨服。這個白天特別久所以溫度會高;相應的,接下來的夜晚也會特別久,一直降到零下也是正常的。你們人多,一定要保持室內通風,注意溫度,小心不要互相傳染病菌,晚上最好三個人一組進行值班,單個地出門都會有危險。」
 紀晨聽了,大是訝異,連忙從口袋裡取了一個小筆記本記著,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這就安排一下。小同志,你還有什麼交代嗎?」
 懷麟回頭去看陸星兆,陸星兆笑著將手放在他頭上,揉了揉他的呆毛。
 懷麟作勢鼓了鼓腮幫子,陸星兆忙把手收了回來,目不斜視地繼續捍衛著首長大人的腰桿子。
 「好吧,沒有別的了。」懷麟這才回過頭來,「不過,你們要一直守在這裡嗎?」
 紀晨苦笑道:「沒辦法,我們人很多啊,老百姓不肯離家門太遠,強求不來。這裡的喪屍慢慢也可以清乾淨了,說不得什麼時候理出一片地來,來年春試著種點菜,就算上頭下命令把我們撤走了,這裡的人總還可以過得不錯……」
 他對未來的藍圖明亮又溫暖,充滿了可貴的希望。
 懷麟上一次本沒有聽說過紀晨這個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建成某個基地,但此刻衷心地道:「你們一定可以的。」
 陸星兆溫和地笑著,手搭在他肩上,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總之,陸星兆來時拎著個懷麟,懷麟拎著個倉鼠盒子。
 走時兩人共背了五把弓,幾壺箭矢,兩匣子彈藥,還有一整個戰術腰帶和裡面的配給,除此之外還有關於前面路況的一大批情報。
 全部由紀晨提供,順便還送了一張做過記號的戰術地圖,和陸星兆彼此交換了一枚徽章,作為末世裡萍水相逢的一個紀念。
 紀晨將兩人一路送到門口,懷麟這時想起來自己把那倉鼠盒子給放地上了,連忙去找。
 戰士們的物品擺了一地,都沒有精力收拾,不少漢子就幕天席地躺在路邊,滿臉泥濘地打著鼾。
 懷麟笑嘻嘻跨來跨去,找了半天,笑不出來了。
 陸星兆問道:「怎麼了,落在哪兒了?」
 「明明擺在這裡的,不見了……」懷麟有些鬱悶道,「我還在上面壓了一塊巧克力的!」
 正說著,前面迎面走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身上不倫不類地穿著件被減小了的迷彩服,嘴裡含著半塊巧克力。
 懷麟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半晌後道:「那……那是我的巧克力!」
 男孩嚇了一跳,警惕道:「你幹嘛?我找到的就是我的!」
 懷麟道:「這是我親手做的,我的紙都是做海報剩下邊角料上裁的,這張是我好喜歡的海洋miku……的頭髮梢兒!」
 男孩:「……」
 陸星兆看了片刻,攢起眉頭,走過來道:「你家大人呢,這件外套是誰的?嗯?」

  ☆、第25章 衝突

陸星兆自從覺醒以來,氣場愈發地強大了,本來氣質就凶悍,現在往男孩面前一站,直接把他嚇得不輕。
 男孩嘴一扁,眼裡迅速積蓄起了淚水。
 這時,懷麟見勢不妙,連忙先發制人大喊一聲:「哇啊啊啊——」
 男孩嘴正扁到一半,就聽懷麟哭訴道:「哥,他欺負我,他偷我巧克力偷我懷二乖,嗚嗚嗚哇哇哇——」
 男孩驚呆了:你一個快成年的人了還好意思跟我搶哭鬧技能!你你你,我我我,你讓我怎麼辦?
 懷麟心想:對付你這種dps全靠哭的倒霉孩子,哼哼……我就走你的路,讓你無路可走。
 十秒後,懷麟一鼓作氣地哭鬧完畢,嗆得對面無計可施,登時感覺自己大獲全勝,連忙手一指:「快把我家二乖交出來!」
 男孩已經目瞪口呆,巧克力都含不住了:「你你,你幹嘛?二乖是什麼東西……」
 正說著,迎面走來了這倒霉孩子的家長,是個瘦不拉幾的中年男人,同樣穿著一身迷彩服,腰上掛著個軍用水壺。
 中年男人慌張過來,護著孩子道:「你們什麼意思?欺負小孩子不懂事是伐?解放軍就可以隨便欺負人?」
 他一來就咄咄逼人地反問,陸星兆蹙起眉頭,礙於紀晨這批軍人的名聲,倒不好用太強硬的態度。
 懷麟就不管了,見到大人來了,便道:「我家二乖呢?我放在這裡一個方便面盒子,肯定是被你們拿走了。快點交出來,不然我哥打你了!」
 一邊說,他一邊伸手去陸星兆後腰處捏了捏,示意後者配合一下。
 陸星兆又被扯出來當虎皮,有些啼笑皆非,不過還是很聽話地繃緊了臉皮,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來。
 不料,小孩是被嚇得不敢說話,中年男人卻勃然大怒地咆哮:「來人啦,快來人啦!解放軍打人啦!夭壽了,打小孩啊,要出人命啦!」
 本來人群就比較聚集,被他一喊,頓時圍了過來。好像本國人看熱鬧本就是天性,像魯迅先生說的一般,個個伸長了脖子過來圍觀,像被人提著脖子的鴨子。
 紀晨手下的幾個人也從旁邊被吵醒了,一起身就忙著過來維持秩序。
 這下完蛋,人太多了——懷麟嚶嚶嚶著反過身,直奔陸星兆懷抱裡去了。
 陸星兆面露愕然之色,忙將懷麟在懷裡揣好,安撫道:「沒事,懷麟,我們先去旁邊。我給你把那耗子找回來……」
 懷麟一邊犯著社交恐懼症,一邊沒忘記小聲反駁:「我家二乖是倉鼠!」
 陸星兆哭笑不得道:「是是是,副首長大人二乖是倉鼠。」
 某兩個人離題萬里去了,週遭的形勢卻是在發展的。
 維持秩序的大兵過來看了一眼,奇道:「等下!你身上穿著誰的制服?!」
 中年人拉著孩子,兩人都穿著迷彩,這時回道:「我咋知道,地上撿的啊。」
 大兵身上卻是只剩一件小背心,這時啊一聲大叫,走過來揪開中年人身上的衣領,看見裡面繡著自己的名字,怒吼道:「誰他[嗶]准你動老子的衣服了!!!」
 中年人愕然道:「拿你一件衣服怎麼了?你別搞錯哦,你們這群人吃的飯都是我們納稅人的錢,這件衣服也是我們的錢!」
 「……」大兵登時氣得面紅耳赤,渾身發抖。他不善言辭,這是怒極攻心,想也不想就揮拳打了過去。
 中年人瞬間青了一個眼圈,也是怒極反擊,馬上就準備跟這個來勸架的也干一架。
 還是陸星兆察覺不對,抬腳把地上兩顆小石子踹飛,正中兩人的肩膀——相當於一人賞了一下,讓他們踉蹌著分開了。
 周圍人都覺得不對,鴉雀無聲。
 陸星兆冷冷道:「不要太過分了。把我們的東西還來,把這些兵的衣服、水壺也都還了。」
 中年人叫道:「憑什麼!你們吃的用的都是我們納稅人的,穿你們一件又髒又臭的衣服還鬧起來了,還想打人?我告訴你們,我這就向國家舉報!你們這群臭當兵的——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大兵已經是滿腔怒火,甚至紅了眼眶:「老子在外面打生打死,供著你們這群祖宗,你們就這樣隨便拿我東西?」
 中年人一手扶著小孩,不屑道:「還你就是了,別以為多稀罕。」
 男孩身上的迷彩已經撿成了個無袖襯衫,就是周圍的群眾身上,也不乏有一兩件制服——畢竟有不少人出門太急,什麼都沒帶。
 陸星兆掃視一圈後,沉穩道:「把東西全部交出來,還有一個方便面盒子,裡面——」
 中年人冷笑道:「關你什麼事啊?外面來的臭要飯的……」
 陸星兆上前一步,對方立刻收了聲,驚嚇地後退兩步:「別過來,我警告你啊。我知道你們毆打平民是嚴重違反紀律!」
 靜了片刻,有個不怎麼明晰的聲音忽然響起:「道歉。你馬上道歉,我就考慮原諒你。」
 中年人掃視了半天才發現,說話的是陸星兆身後躲著的懷麟。這下更肆無忌憚,嘲笑道:「道什麼道?拿我們那麼多東西,你們也好意思?」
 懷麟小步從陸星兆身後走了出來,因為被這麼多人圍觀著,聲音不由略小了一點:「別的我不管,但是你罵我哥了。」
 中年人拼不過陸星兆的氣場,但對著小弱雞懷麟卻是非常有信心,頓時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指著他鼻子:「你——」
 一個字還沒有吐完,忽然只覺眼前一花!
 懷麟乾脆利落地側身在他膝窩上狠狠一踹。
 中年人不由自主地一曲腿,頓時整個人剛剛好落在了懷麟手上,只感到下巴處一陣冰涼,被什麼可怕的銳器給抵住了。
 他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那裡被直接劃破了,鮮血正在順著自己的脖頸向下滑,頓時整個人都被恐懼所環繞,呼吸急促了起來。
 這是袖劍。
 是懷麟末世前就出品的,仿製《刺客信條》裡的武器。平時短短十厘米的劍刃會縮在半金屬質地的護腕當中,當扣動機關的時候,劍刃會瞬間彈出並且固定,必要時還能抹上vx神經毒素。
 很多手工帝都會出於興趣,而試著做遊戲裡的酷炫裝備,懷麟也是。
 這不是懷麟手工做成的最危險的東西,畢竟他還能製作手槍,但卻絕對是最隱蔽的殺人利器。
 現在懷麟一手扣著中年男人的下巴,從袖口處探出來的劍刃已經沒入了短短幾毫米,只要再深入一點,對方就必死無疑了。
 這是他最最熟悉的姿勢,沒有之一。
 因為冷兵器殺喪屍,最完美的角度就是從下巴向上穿刺,貫穿頭顱——而這一招,懷麟實在練得太久了。
 他快到連陸星兆都吃了一驚。
 「道歉。」懷麟說。
 他的聲音還是很低,好像因為被很多人看著而害羞了,但他的語調絕無畏縮起伏:「向我哥道歉,不然殺掉你喔——你想死一次試試嗎?」
 中年人恐懼地發抖,整個人都跪坐在地了,喘息聲幾乎帶著哭腔:「我……我,救命……救我!」
 他向著旁邊的圍觀群眾求救,看熱鬧的人卻因為驚嚇而後退了好幾步;然後他向著那名大兵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大兵冰冷地回視他。
 但很快,紀晨發現了這裡的騷亂,領著人趕到了:「怎麼回事,小同志?陸星兆?你們……怎麼鬧成這樣!快把人先放了!」
 中年人呼喚道:「紀晨……紀大隊長,快救我啊!這裡有個軍人殺百姓了啊!」
 懷麟道:「我才不是軍人咧,我是未成年百姓。你『欺負小孩子不懂事是伐』?我告訴你喔,我還不滿十六歲,不負刑事責任,殺掉你就殺掉你了!」
 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十七歲的懷麟也還是很擅長撒謊不打草稿嘛。
 紀晨左右為難,勸道:「這……小兄弟,你先冷靜一點啊,殺人是不好的,你還年輕……」
 懷麟用另一隻手扯著中年人的短髮,回道:「我要他還我們東西,然後跟我哥道歉,有那麼難嗎?」
 中年男人卻好像因為有人撐腰而重新振作了起來,反唇相譏道:「你這叫屈打成招,你小小年紀,這麼沒有教養!你爸媽沒有教過你要敬重長輩嗎?」
 懷麟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對,我就是沒人教沒人養,所以我殺了你他們也沒辦法。」
 陸星兆歎了口氣道:「懷麟。」
 他只是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懷麟的憤怒和孤絕就好像找到了依靠,變成了委屈和倔強,他回道:「……哥。」
 哥,有些人欺我辱我搶我,我都能為了你挺過來,只要能讓你安穩到覺醒,那些我都可以忍耐。
 可是有人說你壞話、傷害你……我不會忍受,我就不!哼!
 紀晨勸道:「唉,陸星兆同志,快幫忙勸勸你弟弟,啊。」
 他領著的人圍住場地——他們訓練有素,都學過怎樣趁機從綁匪手上解救人質。
 這時卻聽見陸星兆緩緩歎了口氣。
 陸星兆從腰帶上抽出了那把軍刀。
 然後他橫過刀,語調溫和地說道:「抱歉,我有兩個原則。一條是:戰場之外,不傷人命。遑論剛才只是口舌之爭,能不動手我就不會動手。
 「但事有不巧,我的另一條原則是:懷麟不同意,就沒人可以碰他。」

  ☆、第26章 規則

陸星兆的話,本來眾人只是聽一聽就算了,紀晨並沒有認為他就能阻止自己救人了,畢竟他們是一整支軍事化的部隊。
 然而短短幾分鐘後,紀晨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陸星兆他簡直作弊啊!
 行伍裡的人多擅長群毆和一對一,不擅長多對一,三三兩兩地上了去阻止陸星兆,不到兩個回合就能被震回來。
 所有人都是正常的、施展拳腳的正常畫風,就陸星兆一個人他握著把不出鞘的軍刀,整個人是武俠的畫風,這怎麼打?
 整個畫面慘不忍睹,簡直像開了無雙的趙雲攔在一群大眾臉的武將面前,不但游刃有餘,簡直堪稱輕鬆愜意。
 紀晨看了一會兒,也冒出一句很有趣的感歎:「我了個大[嗶——]這傢伙骨骼清奇啊!怎麼就不是我手下的大頭兵呢!」
 他伸手做了個手勢,隊伍就又散開了一點,既然用拳頭「勸」不動陸星兆,那就先不要強硬地上了。
 紀晨心道:這兩人無解啊!懷麟為了陸星兆在教訓人,陸星兆別的無所謂卻只管護著懷麟,無論從哪一個入手都沒法勸服,這兩丫的……
這時場中間的懷麟也快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正眼看著陸星兆大殺四方的中年男人已經被嚇沒了信心,一跌聲地求饒起來了,交代道:「那東西……我還以為是方便麵,收到帳篷裡去了啊!帳篷裡,我那頂黃色的,絕對沒動過!」
 懷麟道:「早這麼老實就沒事了。」
 他臉上不太高興地噘著嘴,自己還不知道,只冷冷道:「道歉呢?」
 男人被他的劍刃在下巴上一頂,魂不附體道:「我道歉道歉,陸……陸同志我跟你道個歉啊!」
 懷麟哼道:「這年頭的道歉就是『我跟你道個歉』哪?天呢!」
 男人連忙補充道:「都是我不對,是我嘴賤,我瞎說八道信口雌黃,我我……我不是人,對不起了陸同志!」
 他說完後,陸星兆回過頭看了這邊一眼,卻是寵溺又無奈地看了看懷麟。
 「喔,乖。」懷麟想了想,好像沒什麼要說的了,便動了動手指,袖劍喀一聲輕響,便縮回了護腕裡。
 沒了鉗制,中年男人頓時連滾帶爬地逃出他的身前,只是兩膝跪得太久、沒了知覺,爬的有點難看。
 懷麟的火氣來得快去的也快,這時再被一群人看著就有點害羞,小跑著去找陸星兆。
 這時,他身後的中年男人也被圍觀著,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既抹不開臉面、又按不住怒火,對著懷麟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點唾沫星子,卻在轉瞬間就被一道白光給截下來了。
 陸星兆握著他的軍刀,冷冷地橫在男人眼前。
 「陸……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男人又一秒慫了下來。
 陸星兆淡淡道:「沒事,我就告訴你一聲。懷麟講道理,我不講;他文明,我流氓。」
 男人頓時驚呆了,懷麟這也叫講道理講文明?
 他驚恐地嚥了嚥唾沫:「呃你,你的意思是?」
 陸星兆短暫地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帶著難言的凶悍和危險。
 下一刻,他的軍刀就直接捅了過去!
 「哇啊啊啊啊——」中年男人嚇得一通大喊,接著就發現那刀鞘直接穿了自己的衣領,沒有傷到本人分毫。
 陸星兆面無表情,手臂緩緩抬起,用軍刀將男人直接提了起來。
 四周頓時驚呼聲一片,這得是什麼樣的臂力,才能平舉軍刀,用軍刀的另一端挑起一個百多斤的大男人?!
 說實話,陸星兆也是第一次嘗試。
 這男人穿著的軍裝向來質地柔韌耐拉,就這樣被穿著領子一路提著,隨手掛到了旁邊的槐樹上。
 眾人:「……」
 陸星兆這才慢條斯理地回答:「我的意思是:懷麟不同意,就沒人可以碰他。」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在場所有人都百分之百地相信了。
 陸星兆說完,將軍刀猛然出鞘,雪白的刀光在那一瞬間閃花了所有人的眼。
 掛在樹上的中年男人終於受不了這番大起大落,啊一聲崩潰了,褲襠上氤出一灘水漬,就這麼掛著示眾。
 陸星兆卻只是隨手使了個劍花,又好整以暇地把軍刀插回了刀鞘,笑著拍了拍他的臉:「我還說過,戰場下不傷人命的。下回記得好好聽別人說話。」
 那小男孩還站在原地懵逼著呢,眼睜睜看著自家監護人上了樹,扁了扁嘴又沒哭出來,大概也不知道能哭給誰聽了。
 懷麟遠遠地做了個鬼臉:「讓你們惹我哥!把你掛在樹上哦!」
 活生生把男孩嚇哭了。
 陸星兆啼笑皆非,看著懷小乖欺負小孩,走過來揉了揉他的發頂:「出氣了?」
 懷麟縮了縮脖子,又變回了小乖乖:「嘿嘿,哥,你太帥了!薩菲羅斯捅克勞德啊有沒有!」
 陸星兆對後半句有聽沒有懂,只笑道:「得了,在別人的地盤上鬧了一通,回去再教育教育你。」
 懷麟才不信他能教育自己呢!這都幾天了,從來都是自己教育陸星兆的份兒,哎嘿嘿……
某兩人又開始離題萬里了,紀晨為難地走了上來道:「唉,兩位,這件事有些衝動了啊……」
 陸星兆正色道:「本來不想牽連你們的,要稟告或者處置都按照正規流程來吧。」
 紀晨便公事公辦道:「按道理,老百姓還沒動手,咱們先動粗,不管有理沒理要先關禁閉……」
 他滿心以為陸星兆提出這個方式是要講道理,沒想到剛說完,陸星兆就更加正色道:「紀晨同志,我不是編製裡當兵的,按理你需要通知我上頭的人處置我。」
 紀晨:「你……上頭的人在哪?」
 陸星兆:「哦,在h市。現信號不通,聯繫不上。等聯繫上了才能繼續流程。」
 紀晨:「……」哎大兄弟!你真他[嗶——]是骨骼清奇啊!我我我上哪兒去聯繫到h市,真到了能聯繫上的時候,你也早跑的沒影兒了吧?
 紀晨真沒想到陸星兆肚子裡也有黑水,實在是陸星兆看著正直剛毅、是條好漢……
他暫時不知道陸星兆這都是被懷麟這小銀狐給耳濡目染的,只能又轉過去問懷麟道:「唉,懷小同志,你還沒滿十六週歲嗎?」
 懷麟面不改色道:「對呀,紀大同志,你要怎麼辦?」
 「陸星兆不是你的監護人嗎?這事兒得通知你的監護人一下才行。」紀晨道。
 懷麟:「哦,在s市。現信號不通,聯繫不上。等聯繫上了……」
 「……」
 紀晨終於抓狂道:「那你監護人究竟是誰,怎麼放心讓你們在外面走的?」
 懷麟笑道:「我義父在s市當城管呢,現在忙的很,特命令我護送我哥前往h市,他一個人上路讓人不放心的很。」
 護送?
 紀晨看了眼小雛雞似的懷麟,又看了眼海東青似的陸星兆,臉上露出了「你tm在逗我」的表情。
 為了懷小乖隨口扯淡不被揭破,陸星兆忙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沒有懷麟在身邊……護送,我真的不行,太危險了。」
 紀晨:「……」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大一小都蔫兒壞!小的比大的還要黑一點兒!
 一會兒,懷麟在那男人的帳篷裡扒拉出了方便面盒子。
 打開一看,白色的小倉鼠懷二乖早就沒了蹤影,盒子底部一個小氣孔被它扒拉成了一個大洞,肯定是從這洞裡溜了。
 哦,懷麟很傷心。
 陸星兆在身上摸了半天,糖果竟然告罄了,這下手足無措,又故技重施去摸了摸懷麟的脊背,想安慰小孩。
 懷麟頭也不回,默默從兜裡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陸星兆。
 陸星兆如釋重負,接過巧克力扒開,重新遞到懷麟嘴邊道:「別傷心,來吃糖,啊。」
 懷麟吃了巧克力,忽然問道:「哥,你說的那兩個原則是真的嗎?」
 陸星兆笑道:「哥跟你說實話,『戰場之外不傷人命』是我爹給我下的死命令,實在沒辦法。另一個原則是我臨時填上去的,怎麼有用怎麼填就是了——兵不厭詐麼。」
 懷麟:「……」
 陸星兆一看情勢不對,忙繼續補充道:「其實我還有一條原則,叫做『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救我兩條性命了,哥肯定是向著你的,隨時聽憑首長大人吩咐。」
 懷麟哭笑不得,隨手扯了扯陸星兆的袖子道:「算啦,咱們趕緊走吧。萬一『紀大同志』回過味兒來,把你抓去關禁閉了怎麼辦……」
 他們默契地轉頭看了一眼:紀晨正和那個動手的大兵在說些什麼,兩人都表情嚴肅,想是已經意識到了癥結所在——像現在這種全由軍隊供養起三倍的百姓的情況,絕對是支持不了多久的,物資還沒告罄,人事上就要出問題。
 實際上,紀晨已經回過味兒來了。
 末世前的法律規則和道德準繩,已經不那麼適用了;軍隊的行事方略,實際上也相當於握在他一人手中了;如果想要安穩下去,就必須擬定出新的規則來。
 而這個規則,就是一個新興基地的根基所在。

  ☆、第27章 琴師

懷小乖雖然拿了不少物資,但是丟了懷二乖。
 他非常傷心地被陸星兆領著,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陸星兆哄道:「耗子這東西不稀奇的,過會兒哥給你抓一隻。」
 懷麟炸毛道:「是倉鼠!倉鼠!我家二乖不是耗子!」
 陸星兆咳了一聲,尷尬道:「成,抓倉鼠。這玩意兒的主要棲息地在哪兒?」
 懷麟:「非洲,沙漠。」
 陸星兆:「………………」
 十秒後,陸星兆默默抓起懷麟,轉移話題道:「趕緊回去吧,甘蔗他們該等急了。」
 為了安全考慮,兩人還是從屋頂上走。畢竟地面上如今亂得很,說不定什麼車子背後、拐角處就會蹦出來一隻喪屍。
 走到一半,懷麟疑道:「哥,你有沒有聽見音樂聲?」
 陸星兆也聽了半晌了,答道:「不像是紀晨他們那邊的,這裡可能還有別的人住。」
 懷麟哦了一聲,忽然覺得心裡朦朦朧朧有個什麼印象,然而卻也說不上來。
 過了片刻,風裡的音樂聲好像更大了一點,兩人都聽得很清楚,這是小提琴的聲音。
 懷麟忍不住道:「真有閒情逸致,還玩小提琴呢。萬一喪屍聽見了把他給圍起來……」
 陸星兆臉色有些古怪道:「這已經不是閒情逸致了,他這拉的……」
 懷麟:「??」
 陸星兆:「我沒聽錯的話,像是二泉映月。」
 懷麟趴在陸星兆背上,噗嗤笑了半天,忽然又覺得這音樂彷彿在哪兒聽過,在哪兒呢?
 陸星兆聽力好得多,已經能聽出這曲子拉的是稀稀拉拉、不堪入耳,活像是初學者在鋸木頭。
 這是末世裡,如果小提琴家在捨生忘死地融入藝術,那真是高貴到了極點,但這個初學者嘎嘎嘰嘰的……總覺得古怪的很。
 陸星兆笑道:「改天碰上個什麼琴行,我進去打劫一番,說不定也能順個小提琴、吉他之類的回來玩,別的不會,流行曲我還是會的。」
 正說到這裡,懷麟忽然「哇」一聲大叫,道:「我想起來了!流行歌曲!小蘋果!!!」
 他激動得捶了一下陸星兆的背,喊道:「他是那個『小蘋果』啊!」
 陸星兆百思不得其解,試探道:「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懷麟趴在他背上,兩手環著他脖子,聞言狠狠親了一下陸星兆的耳根子:「就是那個!怎麼愛你都不嫌多!麼麼噠!」
 陸星兆:「……」
 有、有點招架不住,哎呀,哎呀,懷小乖你親啥呢……
陸星兆已經魂飛天外,懷麟還在高興地直蹬腳:「哥,咱去找那個拉小提琴的人,把他坑蒙拐騙進咱們隊伍裡!他是個異能者呀,而且絕對很厲害……」
 這不是懷麟第一次說到「異能者」這個事兒了,陸星兆將信將疑。
 首長大人有令,他只得背著懷小乖,拐了個彎,向著音樂傳來的方向走。
 他們在這鎮上兜了幾分鐘,吸引了不少喪屍跟在後面,最後在一棟小衛生所的樓頂上看見了那個人。
 樓略有些高,而且音樂聲果然吸引了不少喪屍,都在底樓圍著,畢竟不會爬樓梯的技巧,只能一直仰頭看。
 陸星兆試了一下,將懷麟在懷裡抱緊,用一隻手攀著外面的管道小心地向上攀登。
 懷麟呆在陸星兆的懷裡非常安心,便聽起了那小提琴聲音,然後越聽越覺得……那位大哥們還是別拉了的好qaq。
 須臾功夫後,他們到了天台上。
 只見上面站著個不修邊幅的年輕男人,金髮藍眼身材高大,穿著件t恤配西裝外套,此刻正將小提琴抱在懷裡拉著琴弓——沒錯,是像拉二胡那樣拉著。看來不只是初學者,還是個瞎試的門外漢!
 陸星兆和懷麟在他面前站定了,但這個人卻沒太大反應,自顧自陶醉在眼前《二泉映月》的曲譜中,偶爾伸手翻個頁。
 天台的鐵門光當光當直響,想來是頂樓也有喪屍被吸引到這裡,不停地敲著門。
 好在在場的幾個人都很淡定,暫時沒有管那扇鐵門外的敵人。
 懷麟更是轉著眼珠,想著上一世看見的這個人——
眼前這個人真名叫嚴飛光,外號是「琴師」,是個很有名的小提琴家……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末世前不拉琴,末世後卻被公認為當世第一。呃,這其實很欺負人,因為比他好的真·小提琴家在末世一般都死得早。
 嚴飛光這個人很神奇,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全國各地地流竄,他從來不做規劃、不搜刮物資,有幾次出現在人前的時候都餓得快要死掉了,但他就是不死!
 喪屍來了他不死,大基地都鬧饑荒了他也沒餓死,動植物都變異了他也沒被咬死,黑夜裡冷到零下四五十度他也沒被凍死。時不時就能有人在野外聽見他拉琴,總之特別神奇。
 懷麟見過他一次,就是那回出了s基地,在雪地裡看見他。
 當時嚴飛光就是在拉琴,而且只穿了一件襯衫,帥氣得不得了——如果他不是在拉《小蘋果》的話。懷麟因為社交恐懼症沒敢上去結交,倒是不少隊伍裡的人上去攀關係,他們都說嚴飛光一定是異能者。
 這是個基本定理,在末世,能一個人在野外生存的,只有異能者。
 對懷麟來說還要加一條推廣定理:在末世,能帶著個拖油瓶在野外生存的很好的,只有陸星兆。
 言歸正傳,懷麟對於能在這裡碰見個厲害的異能者非常的驚喜。
 按照不久後白如安將計算出來的比例,異能者出現的概率是千分之一。迄今為止懷麟遇到的異能者一共就兩個:陸星兆,嚴飛光。
 現在嚴飛光就在他們面前悠哉地拉著琴,身邊除了一張二泉映月的譜子任何東西也沒有。
 此時不坑蒙拐騙更待何時!
 懷麟內心簡直要開party了,臉上卻嚴肅、聖潔地看著嚴飛光,介紹道:「你好,我叫懷麟。這是我哥,陸星兆。」
 嚴飛光茫然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手上的琴弓忘了收,頓時嘎吱一聲怪叫。
 懷麟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哥們?」
 不知怎麼的,陸星兆總覺得懷麟的表情像是在說「嘿嘿嘿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呀?叔叔帶你去看金魚好不好?」。
 嚴飛光茫然回道:「你好,我……我失憶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懷麟:「……」納尼?!
 過了一會兒,嚴飛光又指了指自己西裝的上口袋道:「我看到個名片,寫著『嚴飛光』,大概就是我的名字。你好。」
 懷麟心想:不管了,黑貓白貓能有異能就是好貓,而且失憶了更好拐帶……不是,更好拉攏呀!
 懷麟純良地笑著:「嘿嘿,嚴飛光你好你好。你看你一個人在這多不安全呀,不如先跟我們離開這個樓怎麼樣?」
 嚴飛光歪了歪頭,一雙天藍色的眼睛看著懷麟的笑容,過會兒後道:「哦,好的。」
 直接就到手了?
 懷麟心花怒放,拉起他的手就說:「走走,我帶你去我們那。我跟你說,我們有吃有喝有車有……槍,肯定不會虧待你的!還有我哥,絕對厲害,真三國無雙你玩過沒?我哥就呂布那樣的,永動機,不開無雙也可以一個殺9999個雜兵。」
 陸星兆:「……」
 嚴飛光困惑無比,彷彿整個句子都沒怎麼聽懂,倒是指了指地上那張二泉映月的譜子,道:「有沒有……嗯,有沒有這種『畫』?」
 懷麟道:「有呀!我有兩本樂譜呢,當時就覺得說不定能拐……碰上你!而且我還有VOCALOID你知道不?隨時隨地就能譜曲,等小甘蔗做出來太陽能充電器,嘿嘿嘿嘿,我教你玩洛天依……」
 技術宅說著說著就嗨了起來。
 陸星兆同樣一頭霧水,看了嚴飛光一會兒,判斷道:長得挺高大,肌肉卻沒什麼力道,沒有太大威脅,懷麟說他有異能?唔,也行。反正丟了個什麼小倉鼠,養個嚴飛光也差不多……懷麟高興就行。
 懷麟出來一趟,輕而易舉地活捉了一隻野生的異能者,興奮到快要手舞足蹈。
 臨下樓時,他又想起來什麼,對陸星兆道:「對啦,這不是衛生所嗎?我們趕緊找找有什麼有用的藥,往後肯定用得上的。哥你介意咱們往下搜索一下嗎?」
 陸星兆光看懷麟這麼歡樂,不覺也很高興:「走吧,有哥在,搬空了也行。」
 於是便首先一腳踹開天台的門,反手抽出軍刀,乾脆利落地削下了門外那只喪屍的頭顱,往前開道去了。
 懷麟掰著手指道:「唉,我以前不生病,忘記都要囤什麼藥了。酒精棉、抗生素總是要的,再弄點止血的、輸血的什麼……」
 嚴飛光本來一隻手搗鼓著他那小提琴,這會兒想了想道:「布洛芬要嗎?碘伏,抗病毒的、真菌的——利巴韋林,酮康唑?」
 「……」
 懷麟哇地叫道:「你是醫生嗎?哎呀,你居然還是醫生嗎,我真的撿到寶貝蛋兒了!」
 嚴飛光迷茫地眨了眨眼,道:「我不是醫生……吧。」
 懷麟奇道:「你不是失憶了嗎,還記得這麼多東西?你肯定失憶前是個很敬業的醫生才對啊!」
 嚴飛光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對,這些名字我只是知道而已……我一定是個小提琴手。」
 懷麟:「……」就你那鋸木頭的水準,是小提琴手的話一定早就餓死了啊喂!都不用等末世到來你就餓死了!

  ☆、第28章 撲朔

  小衛生所不怎麼高,主要是功能齊全,顯得很有逼格。實際上開得挺隨便,頂樓居然還開著個小賣部。
  陸星兆手持軍刀,腰上插著把手槍就上了走廊,讓懷麟和嚴飛光躲在那個小賣部裡自己搜刮。
  這地方看起來被至少兩撥人馬翻找過了,估計是在喪屍剛爆發的時候。懷麟只能在他們沒能帶走的東西裡再翻一遍,倒是找到點口香糖、肥皂、指甲鉗還算有用,最有用的卻是兩盒奶粉。
  估計那兩撥人一看是嬰兒吃的奶粉就隨手丟了,懷麟卻小心翼翼地塞進塑料袋,這玩意可是珍貴的蛋白質的微量元素。
  嚴飛光也跟著一通亂翻。
  懷麟上一次聽說過他「從不屯糧」的習慣,看他這個樣子就很驚訝道:「你也幫忙找嗎?」
  嚴飛光背著那小提琴盒子,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陣,搖了搖頭道:「沒有松香,也沒有備用弦。」
  懷麟:「……」
  懷麟開始懷疑此人的異能,該不會是只要一直拉琴就不用吃飯喝水吧?
  另一頭,陸星兆拿著懷麟和嚴飛光給的清單,看著上面的藥物名字就一陣頭疼:布洛芬,利巴韋林,酮康唑,對乙□氨基酚,氯苯那敏,阿司匹林,高錳酸鉀……
  「……」
  別說名字,連好多字都不認得,唯一比較熟悉的估計就是阿司匹林了。
  他頭疼地甩了甩軍刀,將腳下還在抽搐的喪屍踩著,軍靴碾了碾,終於是死透了。
  之前刻意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引得整棟樓的喪屍都在騷動,好在底下的喪屍不會走樓梯,暫時爬不上來;頂樓的喪屍應該解決得差不多了。
  陸星兆倒提著刀,開始踹門而入,檢查各個房間內還有沒有喪屍。
  一輪掃蕩完後,在不少藥櫃裡面找到不少藥,對著清單對照來對照去,頭都大了三圈。
  陸星兆心想:全帶走得了。
  於是半小時後,懷麟就看見一個巨大的蛇皮袋走了回來。
  懷麟:「……」Σ(°△°|||)?!
  蛇皮袋:「這樣應該是夠了。也不知道哪些好用哪些不好用,櫃子裡能拿的都拿了,樓下也看過。就是門口堵著的喪屍太多,一時沒法整,一會兒我挨個帶你們從樓下走……」
  懷麟愣愣看了半晌,回道:「哥你頭在哪兒呢?」
  蛇皮袋:「……」
  這麼大一包實在是太費勁了,開始懷麟以為裡頭都是清單上的藥,還陷入了甜蜜的煩惱當中:哎呀,是丟掉哪些比較好呢?
  後來打開一看,陸星兆連生理鹽水都打包帶上了,難怪能這麼大一包。
  懷麟囧著臉把該丟的丟了,奶粉什麼的打包進去,將瘦身成功的蛇皮袋重新丟給陸星兆,三人繼續從天台繞路回去。
  懷麟本來還有些發愁。陸星兆就一個,要靠他帶下天台的卻有兩人一包,怎麼分配比較好?
  沒想到嚴飛光適時地插口道:「跑酷……我好像會一點。」
  他說完,背著那小提琴盒子,將袖口一拉,乾脆利落地翻過柵欄,順著那管道就往下爬。
  懷麟目瞪口呆,扒在邊上往下看。
  只見嚴飛光爬到一半,兩腳一蹬,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就輕巧落到了旁邊的屋頂上。
  懷麟遠遠道:「親你怎麼什麼都會啊親!你難道是個會拉小提琴會跑酷的醫生?」
  嚴飛光肅容道:「我一定是小提琴手。」
  懷麟:「忘了那個吧……」
  於是陸星兆拖著個巨大的袋子,背後背著懷小乖,身後跟著個強行小提琴手的嚴飛光,歷經磨難終於找回了他們的車隊。
  丹哲已經睡了一覺又醒了過來,一見他們就道:「捨得回來了?到底是打劫了多少東西回來,怎麼整這麼大一個蛇皮袋。」
  懷麟笑嘻嘻清點道:「袋子裡面的東西另說,我還撿回來好幾把弓,一個異能者——這是嚴飛光,路上見到他無家可歸,就邀請他也過來了。」
  他便給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
  丹哲上下打量嚴飛光半晌,見他身無分文卻還執意背著個琴盒,道:「古時候有對牛彈琴的,現在也見到個對喪屍拉琴的,現在的音樂家混口飯吃也真是不容易。唱個小曲兒多少錢?」
  大家都能聽出這是個嘲諷,然而嚴飛光不能。
  這傢伙嚴肅地答道:「不不不,我還算不上音樂家,太過獎了……我拉曲子不要錢,你聽嗎?」
  丹哲:「……」
  懷麟脫口而出:「別!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拉你的琴!」
  陸星兆咳了一聲:「有什麼事路上說,這裡不安全,我們先上車吧。」
  幾人一合計,決定先懷麟、丹哲、高老大和嚴飛光一車,丹哲負責開車;陸星兆自然還得去管教那群新兵蛋子,他們還累癱在車上沒能爬起來呢。
  嚴飛光上了車就看見高老大,後者吊兒郎當道:「喲,又是個弱了吧唧的讀書仔。別以為我家小甘蔗剛才是在誇你,他才看不上你——離我家小甘蔗遠點,聽見沒?」
  丹哲在前座冷哼了一聲。
  然後就見嚴飛光認真地搖搖頭:「不行,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只取決於我一個人,還要考慮到丹哲的動向和環境因素。所以我不能給你明確的答覆,為了表示歉意,你想不想聽我拉琴?」
  所有人:「……」
  高老大懵逼道:「這到底什麼人哪?!」
  懷麟在旁邊噗嗤偷笑,他發現嚴飛光這人特有意思,真有點像個格格不入的藝術瘋子。
  懷麟回頭看了後座兩眼,看見高老大那手臂還夾在板子上垂著,忽然想起來什麼道:「那個,嚴飛光你不是懂一點醫術的嗎?你幫忙看看他的手,昨天好像骨折了的。」
  嚴飛光哦了一聲,認真地看著高老大:「這樣,我可以摸你嗎?」
  我可以摸你嗎?摸你嗎?摸你……你……
  高老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怒道:「你這人會不會說話,這怎麼問的?!」
  嚴飛光茫然道:「用嘴問的。」
  高老大:「……」
  懷麟忍俊不禁,笑著解釋道:「哎呀,高老大你寬容一點嘛。你看他金髮藍眼的,是個外國帥哥,中文肯定不怎麼樣,跟他說話要淺顯直白一點。」
  高老大用審視的眼光看了嚴飛光片刻:「喂,你是哪國人?別當老子沒見識,什麼英語法語德語的我都聽過!」
  嚴飛光愣了一下,道:「Excuse me? je suis navr。Kann ich dir helfen?」
  這下高老大懵逼了,扭頭問丹哲:「這……這鬼佬兒說啥呢,閩南話嗎?」
  丹哲扭頭問懷麟:「你這到底哪兒拐來的大寶貝,剛才是又法語又德語呢吧?」
  懷麟也愣了半天,扭頭問嚴飛光:「那啥,嚴大哥,你到底是哪個國家的啊?」
  嚴飛光茫然道:「我失憶了。不過我應該是中國的——因為這琴上寫著『made in china』,對了,你們要聽琴嗎?我拉琴不要錢。」
  「……」
  懷麟忍無可忍,以手扶額道:「算了啦!嚴飛光你快去摸高老大,把他手臂看看還能好不,咱們趕緊上路!」
  嚴飛光伸手在高老大手臂上摸了摸,又捏了捏,笑道:「腫的不厲害,骨頭沒太嚴重,這樣你痛不?」
  高老大心想「不嚴重的傷,老子要是喊痛那豈不是讓別人看笑話」,便強忍著道:「沒感覺!」
  嚴飛光正色道:「這樣呢?」
  「不痛,爺是純爺們兒!」
  「這兒也不痛?」
  高老大豪邁道:「別問了!沒感覺!」
  嚴飛光大驚失色,向懷麟報告道:「我揪他的肉他都不痛,說不定是神經壞死了,要趕緊準備截肢才行!」
  高老大:「……」
  丹哲嘲笑道:「別聽他的,他剛才喊『不痛』的聲音越大,就是越痛。」
  一語中的。
  後座上一陣雞飛狗跳,嚴飛光按著高老大的手臂準備給他正骨,看看復位的情況重新上夾板固定。
  氣氛一片歡樂,懷麟累了一路,興高采烈地去摸吃的,忽然摸到個方便面盒子,上面打了三個孔。
  打開盒子一看,裡頭一坨坨的棉花。
  懷麟好奇道:「這是做什麼呢,丹哲?」
  丹哲瞟了一眼道:「哦,那只倉鼠不知道怎麼的爬回來了,我給他重新弄了個窩,也不知道這傢伙哪裡藏了這麼多棉花,回來就開始自己做窩……」
  「二乖!!!!!」懷麟登時大叫。
  只見那一坨坨雪白的棉花裡藏著一隻雪白的倉鼠,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被懷麟一叫,這傢伙嚇得馬上嘎一聲,再次「死了」。
  「你居然自己爬回來了,虧我找你找得這麼辛苦……」懷麟伸出手戳了戳挺屍狀的懷二乖,見它整個臉都胖成了一坨,好奇地捏了捏它的腮幫子。
  懷二乖於是噗噗噗地,從頰囊裡被擠出了無數棉花。
  這時,旁邊棉花堆裡居然又鑽出來一隻小倉鼠,渾身都是金燦燦的毛皮,比二乖小了整整一圈,忙著出來整理棉花。
  懷麟:「……」
  丹哲隨口道:「不但自個兒回來了,還領回來個童養媳,我看過了,這是個母的。」
  懷麟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全身金色的傢伙,想了半晌道:「既然是童養媳,就不能叫懷三乖了,要不叫金閃閃好了……這還是個娘閃呢!」

  ☆、第29章 篝火

  馬上懷麟就用「對講機」向另一輛車裡的陸星兆匯報了懷二乖自己跑了回來的好消息。
  陸星兆道:「和你一樣,副首長二乖大人也很有本事啊。」
  嗯,懷麟領回來一個異能者和不少武器藥物,懷二乖叼回來一個童養媳和一大堆做窩的材料。
  懷麟得意道:「我早就說過倉鼠是很有用的東西,沒多久等二乖和金閃閃生一窩一窩的小倉鼠,咱們往後分辨毒蘑菇都不用讓高老大試了!」
  陸星兆:「……」
  高老大在懷麟身後大叫道:「老子聽見了!全聽見了!你剛才是不是說讓我試毒來著的,格[嗶——]的你們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
  懷麟全當他是背景音,繼續對陸星兆說:「咱們車油不多了,等一下得停下車,順便再吃頓早飯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手錶上顯示的是早上七點,當然天空還是漆黑一片的。
  所有人的生物鐘都是亂的,倒是異能者的睡眠習慣已經大不相同了,陸星兆從覺醒後就沒合過眼,至今還沒感覺有睏意。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駛出了幾十公里,後面跟著的喪屍都已經被甩得看不見影子了,便小心地停在道邊。
  兩旁都是大片田野,這季節田里沒什麼東西,一望無際,不用擔心喪屍悄無聲息地靠近。
  所有人都下了車,尋地方升起個篝火,分頭在田里找點樹枝枯葉什麼的也能湊合一晚上了。
  熟食是沒有的,只能把最後兩大捆白菜直接插上烤了,再搭配點鹹肉、玉米——最好的伙食就是懷麟分發下去的手工巧克力了,奈何十來個壯年漢子都是胡吃海塞,一口就能吞下去,沒幾個嘗出味道的。
  將就了一頓之後,懷麟將奶粉往鍋裡一倒,泡了起來,吩咐道:「每人都得喝一杯!」
  眾人對著這嬰兒用奶粉面面相覷,高老大這個愣頭青先跳出來道:「喝什麼奶!爺們兒都已經這麼大歲數了,丟不起這人!」
  「這都是蛋白質,不好好吃你們咋經得起高強度的鍛煉……」懷麟說到一半,眼見這群土匪都是「你在說啥」的表情,便直接換了個方式,喊道,「哥!」
  陸星兆本來站在車頂上望風,聽見懷麟呼喚便跳了下來,笑道:「怎麼?」
  然後懷麟指了指陸星兆,對高老大說:「不喝的人,會被我哥掛在樹上。」
  高老大:「……」
  陸星兆:「……」
  就這樣,沒多久,每人一杯,搞定了。
  順帶一提,陸星兆也被懷麟塞了一杯,邊喝邊笑,逗他道:「要是我不想喝這個怎麼辦?自己沒法把自己掛樹上。」
  懷麟愣了一會兒,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幽怨地瞪了陸星兆一眼。
  陸星兆忙笑道:「開玩笑呢。真想掛也是可以的,自掛……東南枝麼。」
  懷麟將自己的一杯喝完,還能順手把剩下一點刮出來,遞到懷二乖的窩裡。兩隻小倉鼠圍著這點東西,舔得可起勁了。
  懷麟看得有趣,嘿嘿嘿笑了一會兒,又看見丹哲還在車裡頭忙著,便道:「丹哲哲你吃飽了沒?還在忙什麼呢?」
  丹哲頭也不抬道:「太陽能啊!還能忙什麼,沒有啥都行怎麼能沒有電,你那手機不是也關機了麼,這一路都沒有個充電的機會,總得做兩塊板子出來才行。」
  他真是特別敬業,懷麟湊過去笑道:「我能幫忙不?」
  「一個丹哲做一個板子要用五小時,兩個丹哲做一個板子要用三小時,問:一個丹哲一個懷麟做一個板子要用幾年?」丹哲面無表情道,「答:255年。皮埃斯,255是程序允許的最大數字。」
  「……」
  半晌後,懷麟道:「好久沒聽你這麼別出心裁的毒舌了,還有別的段子不?」
  剛說完,車裡又冒出個人頭。
  嚴飛光嚴肅地說:「我好像知道段子。發一張帖子給五毛,自問自答給一塊,大v號發一條廣告從兩千起……」
  「你咋什麼都能幹呢!水軍這麼沒下限的活兒你也接,嚴同志,你還能不能好好做醫生了。」懷麟抓狂道,「話說你跟著丹哲在車裡幹啥?」
  嚴飛光道:「我好像知道太陽能充電板,幫丹哲看看電路……」
  懷麟真想說「wtf你連這也會,你咋不上天呢!」,想了想還是委婉地說道:「你好厲害喔……那你會上天嗎?」
  嚴飛光湛藍的雙眼茫然出神了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好像是有飛行員執照吧。」
  懷麟:「……」
  嚴飛光又道:「但是你說的對,我應該好好地幹好主職業——我是個小提琴手。對了,你要聽我拉琴嗎?」
  懷麟:「……不用了,謝謝!以後也不用問了!」
  懷麟心說:╭(╯^╰)╮有什麼了不起的,會跑酷會看病會電路會幾種語言的異能者而、而已嘛……我哥一定還要厲害!
  他興沖沖回去找陸星兆,正看見後者坐在篝火旁邊,專心致志地擦著自己的那桿槍。
  火光正在明明滅滅地變幻,陸星兆挺拔的鼻樑和高起的眉骨都會投下深邃的影子,將他照得像石膏人像一樣輪廓分明。
  懷麟磨磨蹭蹭地在陸星兆身邊坐下,看著他手上進行重複的動作,明知故問道:「哥,你是少數民族人哪?」
  陸星兆唔了一聲:「不好說。我小時候是在西藏那一掛被撿到的,撿了又沒人養,給人販子倒了好幾次手,才被我爹收下了。」
  懷麟伸出手烤了一會兒火,又感覺陸星兆身上也暖融融的,便蹭在他旁邊,笑道:「他們真沒眼光!我哥又帥又俊又好看又美型,小時候一定也超可愛!」
  他說了一堆毫無意義的近義詞,陸星兆忍俊不禁道:「不敢不敢,哪有懷首長大人又帥又俊又好看。」
  陸星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倒不知道小時候長的怎樣,就是聽說特別能吃……人到哪裡就吃到哪裡,把收養我的人家都給嚇到了。」
  懷麟笑道:「能吃才能長這麼結實呀!」
  「我爹也是這麼說的……」陸星兆手上擦完槍,對著準星看了一眼,繼續說道,「他說是當年看到一個小胖墩子,直覺就告訴他這小孩特別能吃、特別能長,骨頭硬、後腦勺比骨頭還硬,不容易被打死,是個當兵的料。」
  過了一會兒,陸星兆手上的活兒幹完了,好像烤火也烤得懶洋洋的,就這麼坐著不動。
  懷麟開始毛手毛腳的,把手擱在陸星兆肩膀上,下巴往手上一擱,好奇地看他的側臉。
  陸星兆不甚自在地撇過臉,肩膀卻紋絲不動地撐著,咳了一聲道:「沒什麼好看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
  「哥,我覺得你有意大利人的血統!」懷麟湊在他耳邊神神秘秘地說,「聽說意大利特別愛出美男子,而且都是濃眉大眼的。還有啊,意大利不是多黑手黨嗎?黑手黨肯定都身手好、會使槍,我跟你說,哥你說不定是哪個黑手黨大佬一脈單傳的後裔,什麼彭格列家族之類的。」
  陸星兆啼笑皆非,搖了搖頭,打趣道:「我看你長得這麼白,又總愛冒壞水,難不成是白狐狸成了精?」
  懷麟笑道:「那可不行,建國後不准動物成精。再說啦,我都不清楚狐狸長什麼樣子,叫聲是什麼樣子……」
  說到這裡,懷麟忽然停了一下。
  陸星兆疑惑地轉過頭,正看見懷麟趴在自己肩膀上,兩眼出神地眨巴,真像個小狐狸似的。
  這篝火暖烘烘的,懷麟嘴邊彷彿有細微的絨毛,不知道輕輕摸上去是不是也會有柔軟的觸感。
  陸星兆看著看著,漸漸撇過頭,入迷地向他湊近。
  懷麟猛地一激靈,從走神中清醒過來,迫不及待地笑道:「哎呀,哥,我想起來了!那首歌是這麼唱的:what does the fox say?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咦,你在看什麼呢?」
  陸星兆:「………………」
  陸星兆猛地站起身來,用掌心狠狠拍了兩下自己的額頭。
  懷麟一臉茫然地仰頭看他:「怎……怎麼啦,我唱的有這麼難聽嗎?」
  「沒什麼。」陸星兆滿臉「wtf」的表情沒敢讓懷麟看見,又使勁搖了搖頭,「最近壓力比較大。嗯。」
  懷麟:「???」
  陸星兆自言自語道:「一定是因為壓力太大了,得想個法子……」
  懷麟滿頭問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能把陸星兆給嚇成這樣,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到底怎麼啦,頭不舒服嗎?要不要吃藥?」
  「吃藥!不不,不用……」陸星兆原地轉了一圈,點了點頭,「對,我去吹個風,吹吹冷風就清醒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正色道:「那群新兵蛋子特別沒用,給了兩把弓也不會耍,我得去看看。懷麟,你,嗯,你在這兒……嗯。」
  他都沒敢轉回來看著懷麟的眼睛,就這麼交代完畢了,原地起步,走——就沒影兒了。
  懷麟一頭霧水,站起來左看右看,問旁邊一臉呆萌的嚴飛光道:「我唱的真的很難聽嗎?」
  嚴飛光嚴肅地搖了搖頭,手裡抱著他那倒霉小提琴,琴弓一拉,嘰裡呱啦地拉起了剛才懷麟哼的《fox》。
  懷麟兩手捂著耳朵,欲哭無淚道:「我說『不用問了』的意思不是讓你『問也不問直接拉』啊啊啊!」

  ☆、第30章 明白

  『是什麼時候開始產生這種苗頭的?』
  陸星兆扣開弓弦,瞄準著遠方一片漆黑的地平線,在他眼裡那是一道黯淡的螢光。
  維持著這個姿勢,他想道:『最開始懷麟喊我哥的時候,就應該把他當弟弟才對……』
  可是好像沒能這樣發展。
  在懷麟這麼呼喚的第一秒,他就沒能正確地得到這個認知,當時他下意識地就察覺到了曖昧的氣氛。
  那時候開始就不太對了!有哪個哥哥會產生這種歪念頭!
  懷麟很可愛,很親近自己——這個想法應該僅限於兄弟之間,或者是同伴,總之不應該是那種關係。
  先不說別的問題,懷小乖他才十七歲,未成年……
  啊,未!成!年!
  光是這個事實就讓陸星兆想以頭搶地,一了百了算了,省的滿腦子轉悠著禍害祖國花朵的邪惡念頭。
  「那啥,老大……老大!」
  「咋走神走這麼久?」
  「手上還拉著弦呢,我天,這是多大力道,一直拉著不撒手……」
  「該不會是睡著了吧?一動不動的。」
  旁邊人竊竊私語,看著陸星兆神色冷靜地佇立著,手上拉著一張滿月狀的反曲弓。
  忽然,陸星兆撒了手,只見弦上那支箭嗖一下就飛得沒了影子,向著漆黑漆黑的夜幕當中激射出去。
  他轉過身,板著臉道:「哪兒那麼多話!姿勢都給我擺正了,一會兒上了車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第一排的幾人忙不迭重新擺好姿勢,挨個地拉開手上的弓,讓陸星兆同志視察。
  陸星兆手上提著根樹枝,看到誰的動作讓他不滿意,就嘩一下抽過去。
  這麼抽著雖說不疼,但是臉上身上留下一道紅痕是很麻又很不好看的。幾人只好將精力重新放回拉弓上。
  陸星兆負著手,繞著他們走了一圈,指揮著下一排的人上前接替。
  「預備,開!」
  陸星兆冷冷喊完,繞到後方,正看見篝火旁邊圍坐著懷麟、丹哲、嚴飛光三人,不知在玩些什麼。
  看見嚴飛光坐在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上,懷麟正跟他有說有笑……陸星兆走神了。
  而且一走就是一分鐘,害的拉弓的漢子們手也酸背也痛,兩臂發顫地苦撐著,就差跪下求放過了。
  陸星兆終於滿臉寒霜,凜然道:「放!」
  嗖嗖嗖,五根箭矢歪歪扭扭地飛了。
  懷麟和另兩人圍著篝火坐,正試探著問嚴飛光道:「你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異能嗎?」
  嚴飛光搖了搖頭,手上抱著自己的小提琴不肯撒手,緩緩道:「不知道。」
  「你失憶到底失憶到啥程度啊,以前做什麼、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那記得別的不?」
  嚴飛光:「我是個小提琴手,我拉琴不要錢。還有調琴的方法,保養的方法,揉弦的手法,擦松香的頻率,等等。」
  懷麟:「……」你該不會是小提琴成了精吧!!!
  總之,這兩個異能者都對自己的能力一無所知,得虧有個懷麟在忙著研究,不然就得等他倆慢慢地意識到問題了。
  懷麟心想:這個嚴飛光,難不成能力就是「掌握各種技能」嗎?雖說比起別的戰鬥能力來說看起來廉價,但是……這才叫金手指啊啊啊啊!
  想著想著,懷麟不免又想到了陸星兆身上。
  為什麼陸星兆能弄出槍支來卻弄不出tnt來呢?這中間一定有某種規律可循。
  懷麟起身又去找陸星兆了,想從他口中問出點什麼來。
  這時陸星兆正在示範正確的撒手方式,手上把弓隨便一拉就挽滿了,調整著手勢道:「都看清楚了!食指中指夾著箭,無名指也得扣在弦上……」
  懷麟笑著問道:「哥,你還會拉弓哇?」
  陸星兆撒了手,返身道:「還成,就集中訓練了個把月,主要是鍛煉注意力的。教這幾個也夠了。」
  懷麟伸手去夠他手上的弓,忽然發現陸星兆下意識地讓了讓身子,離自己遠了半步。
  「?」懷麟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陸星兆一眼,總覺得他幽黑的眼眸裡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
  陸星兆不甚自在地咳了一聲,說道:「有句話高老大說得比較有理。你也需要跟著鍛煉了,懷麟,初期不要求多大運動量,每天跟著我們跑一半就成了。」
  懷麟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跑到一半要是不行了,你背我回來嗎?」
  「這是當然。」陸星兆想也不想地回道。
  懷麟這就滿意了,手上把玩著反曲弓,接著問道:「那你們行伍裡的弓長什麼樣子,也和這個類似嗎?」
  「原理是一樣的,模樣差一點就是了。我對弓不甚熟悉,至少沒有槍熟悉,這幾把弓估計要用上一陣子了,哪裡壞了還得費心力來修……」陸星兆歎了口氣道,「別亂玩,懷麟,你現在臂力還不到,一會兒傷到肌肉就不好了。」
  「沒事,我把這結構研究研究說不定就會修了呢……」懷麟笑道,「槍也是從零開始學著造啊,弓當然也行。以後我給你打一套反曲弓加霰彈槍加炸彈,保證酷炫……」
  他說到這裡,忽的卡殼了,神遊天外去也。
  每次懷麟的思維猛地跳到另一個方向上就會這樣,留下一個陸星兆在旁邊半天摸不著頭腦。
  這回倒是沒有走神多久,懷麟啊的一聲叫了起來:「我明白了!就是知道和不知道的區別!」
  他活像是頭上叮一聲亮起了個燈泡,終於想通了,高興地對著陸星兆撅起嘴:「我終於明白了麼麼噠!」
  讓他有點奇怪的是,陸星兆臉色古怪,不像是平時被打趣的表情,倒有點像……被懷麟蓄意調戲之後的模樣。
  懷麟這下真的好奇起來了,總感覺自家快遞君今晚上好像害羞得不行。
  他想了一會兒,從開玩笑模式,真的進入了蓄意調戲模式:「別玩弓啦,哥。走,跟我去約會!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你說!」
  陸星兆道:「沒什麼話不方便說的,講就是了,開玩笑的話就……就免了。」
  懷麟心想:你喜歡我啊。上輩子你花了好多年才跟我說明白這不是開玩笑,我都知道的啦。
  懷麟兩手伸過去環著陸星兆的脖子,章魚似的撅起嘴:「好啦好啦,我也喜歡你啊哥,來麼麼噠一個!」
  「……」
  陸星兆觸電般後退了一步,一看自己把懷麟帶得重心不穩,馬上又下意識伸手去扶著他。
  於是這反而變成了主動將他抱在懷裡。
  懷麟得寸進尺,笑嘻嘻仰頭對準陸星兆的下巴,mua了一口之後道:「別害羞了啦,有正經事要跟你說。」
  陸星兆被他玩得腦子裡一團漿糊,無奈道:「又……有什麼事說?」
  就著一個小型手電筒的光,懷麟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很認真地攤開給陸星兆看:「你看,這個是定時炸彈。主要原理是通過上邊這個計時的芯片來控制輸入電流,有電流就能引爆底下的原料blabla……」
  陸星兆茫然道:「嗯嗯。」
  懷麟興高采烈,將裡面的材料反反覆剖開了說,不厭其煩地問陸星兆:「我說明白了嗎?」
  陸星兆看了他一會兒,半晌道:「記是能記住。懷麟,你要我幫忙做這個?」
  「哎呀不是,我講給你聽是有原因的。」懷麟瞇著眼笑,「其實我剛才在車上剛做了三發這樣的炸藥,想拿出來試一個,哥你一會兒開車可要小心啊!」
  定時炸彈肯定是沒有的,懷麟又開始撒謊不打草稿,光欺負自家忠誠的快遞君了。
  等他打開車後座一看,果然看見三發金光閃閃的保溫瓶整齊地碼放著,和他筆記本上畫的一點不差——為了方便分辨,他還特意告訴陸星兆這玩意兒外殼是黃色的。
  現在真的有了!
  懷麟拆開一看,果然內部構造也是自己剛剛給陸星兆說明的,這下心裡就有了八分把握了,心道:真的是這樣,這異能要起作用,必須陸星兆完全明白要的東西的構造、材質才行,他對槍最熟悉,所以不費勁;但是他對炸藥就不熟悉,必須跟他說明白了才行……
  懷麟這就抱著新出爐的炸彈,興沖沖跑向了空地。
  路上陸星兆還吩咐道:「試驗的時候要小心安全!」
  懷麟笑道:「知道啦!」這個保證安全,和理論上半分都不差的產品你見過嗎?快遞君出品,質量有保證啊!
  不久後,兩輛車上了路。
  離開上百米遠,懷麟緊張地掐著手錶。
  「十、九、八……」
  丹哲開著車,懶洋洋道:「又試驗你那黑火藥去了?這是怎麼做成的定時器,似乎也沒那必要……」
  話還沒說完,只聽身後轟然一聲巨響,整輛車都被震得猛然一晃。
  後座上高老大驚恐地向後望去:「哇靠!這是核彈炸了嗎?」
  懷麟也看到火光熊熊,有煙霧飄蕩而出,這爆炸直徑已經完全超過了tnt的標準,算得上最高純度的液體炸藥了。
  「你……你什麼時候做成的?」丹哲險些一腳剎車踩死,回過神來也是吃驚不小,「說實話,懷麟,你是不是有個什麼隨身空間在?」
  懷麟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對呀,別人空間裡都是蔬菜水果。我的『空間』裡不但有tnt,還有各種槍——而且,好像核彈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嘛。」

  ☆、第31章 晨練

  28日23:00整,天亮了。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照亮了整片空曠的原野,其中遊蕩著的喪屍被拉出很長的影子。
  晨光同樣也橫著照進車裡,在懷麟側臉上打出兩道光痕。
  懷麟不滿地嗚嗚了兩聲,倒向了另一邊接著睡。
  接著一段鋸木頭似的小提琴聲將他吵醒了,嚴飛光嚴肅地抱著小提琴,邊鋸邊道:「說好天亮的時候一定要叫你的。」
  懷麟忍受著刺耳魔音道:「為什麼是拉琴!!!」
  嚴飛光:「穿透力比較強,可以把隔壁車也叫醒。」
  隔壁車確實醒了,而且醒得很早。
  陸星兆要求他們輪班睡覺和守夜,嚴格遵守時間作息,這樣養成了習慣之後就不必擔心以後日夜顛倒沒法調整的問題。
  所以其實總有那麼幾個人是醒著的,而且還會有一個人被固定在車頂的「專座」上放風,順便百無聊賴地拉弓。
  現在這個人就把著弓,大聲地請示:「報告長官!友軍小提琴手對我軍造成了成噸的傷害,請求將他擊斃!」
  陸星兆怒道:「你的『報告完畢』呢?」
  「報告長官!我請求將友軍小提琴手立刻擊斃!報告完畢!」
  陸星兆於是拉下窗戶,伸出手敲了敲隔壁車的車窗:「報告首長大人,我們全都醒了,請求停止小提琴……」
  隔壁車窗後,懷首長也正抓狂地搖晃著嚴飛光:「求求你快停下,我知道你做鬧鐘的技能也很高超了啊啊啊……」
  在車上用過早飯,懷麟摸出了筆記本。
  之前寫到一半睡著了,上面密密麻麻地羅列了各種異能使用方式,陸星兆的異能實在是很方便又很特別。
  懷麟靠著自己之前幾年的經驗摸索到:構造食物是簡單的,然而並沒有用處,那些東西進入人體之後,除非陸星兆可以一路專注,保證食物可以一直存在,並變成各種營養到最後的生物能,否則吃了和沒吃是沒什麼區別的,本質上並沒有能量被攝入。同理,水也不行,油也不行。
  最方便的莫過於一次性用品,比如繃帶、炸藥、子彈,上一次陸星兆就是這麼用的;
  當然電池、芯片什麼也行,問題是要將它們複雜的構造塞進陸星兆的腦子裡去;
  最後懷麟腦洞大開,想到:還有光、火、熱量之類都是只要出現就能有用的,所以要把電磁波這種知識也塞進陸星兆腦子裡……
  於是一夜過去,懷麟的「快遞君異能使用手冊」就變成了「給快遞君補課的清單」。
  陸星兆:「……」
  懷麟:「……呃,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的。」
  陸星兆真沒想到自己熬過了義務教育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將東西都忘得一乾二淨,到頭來卻又得栽在懷麟手裡。
  懷麟翻著旅行箱道:「還好我帶了不少書,呃,這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是怎麼混進來的?」
  陸星兆在旁邊,活像個坐立不安的大小孩,試探道:「我真的必須都記住嗎?」
  懷麟道:「如果你不逼我跑步的話,我就不逼你做題……」
  「……」
  半晌,陸星兆用壯士斷腕的決心下了決定:「你得鍛煉體能。我……我多學點設計圖也沒什麼。」
  於是。
  一大清早,陸星兆身後跟著個小拖油瓶懷麟,跟著車晨跑了起來,懷麟身後還跟著長長一串土匪,綴在最後面的是吊著個胳膊的高老大。
  陸星兆將懷麟帶在身後,顯然是方便就近看管。他自從那回在輪船上一眨眼就弄丟了懷麟,就開始對懷麟各種不放心,總覺得自己一個轉身懷麟就又不見了,非得讓他呆在自己的視線裡才會安心。
  剛開始的五分鐘,懷麟輕鬆地跟在他屁股後面,笑嘻嘻調戲他道:「哥你跑起來真好看,我跑多久可以把屁股也練得這麼翹啊?」
  「……」聽到這裡,陸星兆360度無死角的視線其實已經不受控制地看到了懷麟的小屁股,然後他的內心就開始沉痛地批評自己:又開始對未成年的小朋友不純潔了!陸某人你怎麼這麼邪惡!他屁股翹不翹關你什麼事!
  如此自我檢討了五分鐘。
  懷麟已經有點跑不動了,開始大喘氣道:「哎呀,好累,好久沒這麼跑了……」
  陸星兆於是從罪惡的深淵裡爬了出來,歎口氣道:「你體能不行,這才剛剛開始,以後除了長跑還得鍛煉短距離衝刺才行。」
  「是逃命能力吧,能跑得過喪屍就成……」懷麟說一句喘一會兒,艱難地說道,「實在跑不動了就,呼哧,就喊哥來救命……」
  陸星兆緩了緩腳步,跟懷麟並肩小跑,道:「調整呼吸,跑兩步喘一次,別著急。唉,萬一哥趕不來怎麼辦?鍛煉身體總是有好處的。」
  懷麟當然知道要進行鍛煉,他只是尋個話題調戲一下自家的快遞君而已。
  懷麟笑道:「哎呀,萬一喊了救命哥還不來,那我就原地躺在血泊裡,等你來了之後就躺在你懷裡,氣息奄奄地交代一下後事,眼淚汪汪地伸出都是血的右手,摸摸你的臉,最後說一句——」
  陸星兆:「……」
  懷麟:「『快趁熱來一發』哈哈哈哈哈哈!」
  想像一下這個場景,奄奄一息的懷麟交代滿臉悔恨的陸星兆,快趁我還熱著咱們來一發……真是何等的喪心病狂!懷小乖你一個沒忍住就要暴露技術宅的邪惡內心了喂!
  萬幸,陸星兆同志並不能理解這種工口梗,茫然道:「趁什麼熱?」
  懷麟氣喘吁吁地收了笑聲,笑道:「不說啦,我還未成年呢。」
  十分鐘後,懷麟真的不行了。
  他整個人都蔫兒了,背都彎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不行了,呼……我要爆炸……了!」
  陸星兆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還有五分鐘,努力一下,這點路程還不至於這樣。」
  懷麟跑得是前仰後合,整個人重心亂晃,饒是如此也沒忘記說話:「啊,胸口疼……喉嚨疼……胃,胃也疼!我是不是急性闌尾炎……了!」
  陸星兆看著他的表情,見他還算有精神,便無奈道:「大約只是岔氣了,沒什麼大礙,很久沒運動的人是這樣的。」
  這才十幾分鐘,對陸星兆來說和走了兩步沒什麼差別,連口氣都不帶喘的。
  懷麟就又調戲他道:「啊,哥,我我我小產了怎麼辦……呼哧,孩子沒了嗚嗚嗚嗚……一定是……哪個賤人,給本宮……下了紅花、麝香……想謀害皇嗣!」
  陸星兆:「……」
  懷麟腦子裡除了知識,一定還裝了很多敬業的奧斯卡影帝吧!
  又過了兩分鐘,懷麟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大汗淋漓地在生死邊緣掙扎。
  風水輪流轉,現在是陸星兆開始說話了。
  他先搬出幾句常用的勵志話,見懷麟跑得直翻白眼,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食指上沾了沾口水開始翻。
  「懷麟,加油再跑一會兒。前方五十米是團長大人等著你……哪個團長?」
  陸星兆百思不得其解,又翻到下一頁,接著念道:「前方一百米是穿著比基尼的曉美焰在曬太陽……這又是誰,姓『曉』的?」
  雖然都不知道這說的是啥,但是懷麟好像確實有了一點精神,開始哼哼唧唧接著努力了。
  陸星兆便繼續翻:「取出mp3播放亡靈序曲……」好吧,先照做。
  接著伴著這激昂的音樂,念叨:「懷麟你走在冰封王座上面,繼續加油邁步一百次,就能看見阿爾……阿爾薩斯冷靜地看著你。再邁一百步造成足夠的dps?就能幹掉他拾取戰利品。後面在跑完以後再念。」
  陸星兆滿頭霧水地念完,抬起頭一看。
  只見懷麟的兩眼裡都冒綠光,充沛的鬥志給了他無窮的動力,艱難地大口喘氣,搖搖晃晃地跑完了最後兩分鐘。
  跑在最後的高老大打招呼道:「喲,這就停啦?」
  懷麟:「呼哧呼哧……」
  沒錯,懷麟越跑越慢,被最後的傷病員都超過了,跟陸星兆停在了最後面,險些癱倒在地。
  陸星兆笑著念完最後一句:「恭喜你,玩家懷麟,你拾取了史詩級坐騎『無敵』。」
  懷麟累的吐舌頭,兩腿打顫道:「誰……誰寫的這玩意!」
  陸星兆將紙翻了翻,笑道:「沒注意,最後一條估計是丹哲加上去的。」
  懷麟邁了一步,膝蓋就軟了,直直倒在陸星兆懷裡,喘著氣道:「哥你接著……翻!」
  陸星兆將懷麟背到背上,確定他雙手固定在自己脖子上環好了,這便背著他小跑著跟上前面的隊伍。
  一邊接著翻這筆記本,看見下一頁上畫著一堆縱橫交錯的線條,複雜到根本看不出形狀。
  「這又是什麼?你的獎勵嗎?」陸星兆問。
  懷麟趴在他背上,累得不行,側過臉貼在他後脖頸上,幾乎能聽見陸星兆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懷麟才有力氣道:「我二十分鐘,跑完了。現在,輪到你……二十分鐘,記完這張,電路板……」
  陸星兆:「………………」
  此刻陸星兆的心情和懷麟一分鐘前是相同的,欲哭無淚。

  ☆、第32章 科學

  時間推移到29日上午。
  距離天亮已經有十個小時,天空上掛著炙熱無比的太陽,陽光毒辣地照了下來,地表溫度基本達到30攝氏度。
  懷麟認真地將氣象記錄了下來,一邊在地圖上也做了標記,自言自語道:「快要到目的地了。高速雖然不能走,但別的路段情況還可以,進城前先找個基站,在網上搜索一下情報再做決定。」
  他反過身,向正在忙碌的丹哲問道:「丹哲哲,怎麼樣?東西還能吃嗎?」
  丹哲正趴在後座上,從洞裡使勁掏後車廂,回道:「蔬菜全壞了,不能吃!醃肉還好,但我估計堅持不了多久。」
  還好懷麟有先見之明,剛開始搜集食物的時候就讓把容易壞的生鮮全都吃了,車上帶著的都是醃肉、罐頭、真空包裝等不那麼容易壞的食物。
  懷麟記錄了一下,咬著筆桿,喃喃自語道:「開始啦,微生物變異最方便了,吃的東西會很快發霉。我記得白天是植物先變異,動物還得等到『第三日』晚上……」
  念叨著念叨著,懷麟轉過去打開盒子,看裡面那兩隻小倉鼠的情況。
  窩被掀了,懷二乖嘎一聲,馬上縮回了棉花堆裡,戰戰兢兢不敢露面;他媳婦兒金閃閃倒是不怕生,到處嗅來嗅去,還試著舔了舔懷麟的手指頭。
  「你們倆好好的喔,等到了晚上你們就有金手指了。」懷麟放了半塊方糖和半根玉米進去,「說不准以後我們的伙食就要靠你們來發掘了。」
  「又在那說倉鼠語?」丹哲道,「說什麼呢。這兩傢伙你就讓它們一直呆在一個盒子裡,也不怕打起來?」
  懷麟啊了一聲:「我差點忘了,倉鼠好像不能同籠養的。雜食向的齧齒動物都有可能把同類吃掉……」
  他為難地對著棉花堆裡兩隻軟綿綿的小倉鼠,先伸出手戳了戳懷二乖:「二乖啊,要不我把你弄去另一個盒子?保證寬敞。」
  懷二乖兢兢業業地裝死,根本一動不動,隨便懷麟戳到東又戳到西,屍體狀的倒來倒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它裝死那麼多回,懷麟都險些以為它真的被嚇死了。
  「你咋這麼慫啊!」懷麟發怒道,「改名叫懷二慫得了!」
  他又伸手去戳懷二乖他媳婦兒的屁股——金閃閃倒是一直很親人,繞著他的手指轉了兩圈,好奇地伸出小爪子扒拉住了。
  懷麟試著去把金閃閃抓起來,它乖乖地縮成一團,被抓在手心裡就先趴好,兩眼無辜地對著懷麟,隨便他摸。
  「好乖啊……」懷麟兩眼冒愛心道,「你別叫金閃閃了,改名叫乖閃閃吧!」
  他又想了想,就把金閃閃給放了回去。
  一隻這麼慫包,一隻這麼溫柔,又合籠養了這麼久都相安無事,這說明他倆根本打不起來……
  而且,看懷二乖這慫樣,很有妻管嚴的危機啊。
  這個時候,由於要給懷麟和丹哲騰出清點物資的空間,嚴飛光和高老大都挪去了另一輛車上擠著。
  天還不算太熱,為了省點油就沒有開空調。
  一群大老爺們兒擠在一起,都是血氣方剛的,乾脆光著膀子打起了撲克來——敢這麼玩起來也是因為沒人管著。
  管著他們的陸星兆長官現在正發愁呢,懷麟給他佈置了一堆作業要背。由於那張電路板他至今沒能全部記住,所以就先改背各種化學原料,還有車床零件。
  正背到兩眼冒金星呢,隔壁車拉下了車窗,懷首長大人發指示道:「哥,前面要到zz市了,咱們在那停一下。照現在這個情況看,剩下口糧不夠十幾號人吃一天的了。」
  這個話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太動搖軍心了。
  陸星兆放下作業道:「想法子多搜刮一點就是了。這兩天剛開始拉鏈,這批人倒是可以先拉出去一塊兒搜索了。」
  懷麟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這回我就不跟去了,丹哲做出來好大一塊太陽能充電板,我們得鋪開來試試,就只能留在車旁邊守著。」
  一個半小時後,他們停在了zz市外圍的國道口子上。這裡空曠平坦,可以一眼望到方圓幾百米有沒有喪屍出沒,而且方便隨時開車逃跑,算是個不錯的位置了。
  陸星兆領著身後一排人,看起來真像是教官領著新兵伢子,看著就很精神。
  懷麟忙著跟丹哲把一大塊醜陋的金屬板子從車上搬下來,在地面上忙忙碌碌地組裝、拉線、調試,揮了揮手道:「哥你注意安全啊!」
  陸星兆留了兩個人在這,想想還是不放心,畢竟懷麟、丹哲、嚴飛光和高老大目前都是戰鬥力不足五的渣渣……便將自己那把先進的衝鋒鎗也留下,囑咐道:「遇到什麼危險就趕緊開通訊器;萬一我沒注意跑出了範圍,就放煙火,我知道你們已經做出來了,別留著。」
  懷麟看了眼這把槍,笑道:「知道啦,哥,我們就在這能有什麼危險?你們在城裡倒是要小心點,現在喪屍的動向越來越難預測了,遇上大股的喪屍就趕緊逃命唄!」
  於是兩人膩膩歪歪地互相囑咐了一番。
  旁邊的丹哲終於看不下去,吐槽道:「你們是量子糾纏態嗎?山無稜天地合也要說個沒完沒了。」
  懷麟笑道:「羨慕嫉妒恨的話,你也去和高老大量子糾纏呀!」
  陸星兆:「……」只有我不知道什麼是「量子糾纏」嗎……
  當事人還在默默思考,旁邊嚴飛光又插嘴道:「我好像知道這個東西,愛因斯坦反駁波爾的時候首次提出的模型,超光速通訊的基礎理論。」
  眾人一齊看著嚴飛光:你又知道!你咋什麼都知道!
  「……」陸星兆深受打擊,無奈道,「你們聊,我先走了。」
  懷麟再次揮了揮手:「早點回來呀,等你回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又玩什麼把戲……」陸星兆笑著搖了搖頭,這回真的走了。
  看著陸星兆帶隊走出了視野範圍,懷麟趕緊將他留下的衝鋒鎗放在架子上,一邊掏出手機,攝像頭對準,開始錄像。
  丹哲看得莫名其妙,問道:「你幹什麼?」
  「噓,等下你就知道了……」
  懷麟剛說完,只見那架子上的衝鋒鎗開始泛出淡淡的銀光,起初光還很黯淡,但很快就由不得丹哲自欺欺人了——因為這把槍開始在陽光下虛化,變得透明,最後徹底消散無蹤。
  原地只剩下兩個銀色光點,拖著長長的彗星般尾巴,盤繞了一圈後,嗖地向著陸星兆的方向飛射出去,沒影兒了。
  丹哲:「……」
  嚴飛光:「……」
  懷麟笑道:「看見啦?其實不是我有空間,是我哥有異能。這把槍是他的精神力直接造出來的,只是他『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一直找不出方法來說服他異能真的存在。」
  「異能」!?
  裂缺霹靂,丘巒崩摧,有人的世界觀就這樣搖搖欲墜了。
  兩人都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懷麟便繼續解釋道:「現在有電就好啦,直接用手機錄下來,一會兒給他看視頻就成。你們也幫忙看看嘛,什麼時候我哥快回來了,說不得他又要把這槍構造在什麼地方了。你們記得提醒我錄像啊。」
  丹哲茫然地點了點頭,崩潰道:「這……這玩意兒是真的?這不科學!」
  「天黑和天亮的間隔越來越久,這就科學了?喪屍沒有消化系統,卻有能量一直運動,這就科學了?」懷麟將手機收起來,淡淡笑道,「所謂的『科學』,說白了只是人類看到什麼現象,然後總結,然後合理推測——這樣建立起來的一個描述人類世界觀的模型,距離世界的『真理』還有著大量的誤差呢。」
  「『科學』對比起迷信和瞎想來說是靠譜的,但是也不能盲信科學。一隻青蛙蹲在井裡,看到每天正午出現在井口的太陽,它的科學就是『每天正午十二點會有光』,要是哪一天日食了它就懵了——這就是我們人類在這個末世裡的狀態了。」懷麟總結道,「得了吧,趕緊適應新的設定才是正經。我們的科學就是棵牆頭草,哪邊和觀測符合就趕緊向著哪邊調整。」
  「……」
  好半晌後,丹哲才道:「也許你說的沒有錯,不過……這還是得給我點時間來適應一下。」
  隔了一會兒,丹哲消化了一點懷麟的「末世科學觀」,疑道:「總感覺你知道很多東西,懷小乖,說實話你也有異能吧?」
  「我的事情,往後安定了慢慢告訴給你們聽。現在說的話,動搖軍心不說,保證你們現在都沒心思幹活了……」懷麟道。
  唉,他肚子裡都是之後的時間軸。馬上第四日「死亡」要來了,「天啟」病毒會緊跟著動物進行變異,那之後的喪屍可就真的能傳染了……
  懷麟邊想,邊繼續調試那塊太陽能板子,嚴飛光在旁邊幫忙。
  忽然,丹哲道:「剛才沒固定穩?怎麼在晃?」
  懷麟蹲下摸了摸固定軸,聽見輕微撞擊的「喀喀」響動,不解道:「沒鬆動晃動的,怎麼抖這麼厲害?」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身形一晃,蹲著的懷麟險些一頭栽倒。
  嚴飛光站在原地,驀地喊道:「快去那邊空地,這是前震,地震了!是地震!!」

  ☆、第33章 斜塔

  這場地震的範圍不小,強度不高不低,大約在六級七級之間。
  末世過後,大量建築物被廢棄,工地無人照管,更別提什麼電梯電台的維護了。一場地震剛開始,zz市就開始有本就粗製濫造的房屋接連坍塌。
  懷麟他們原本就在空曠地帶,本該是最安全的位置,然而他們腳下的地面卻震動極為劇烈。
  土地開裂出道道溝渠,地平面開始凹凸不平、出現弧度,停在原地的兩輛車向著傾斜的一角不受控制地滑去。
  「遠離那裡!」
  混亂中,懷麟喊道。
  他奮力向著更空曠地地方跑去,腳下的地面傾斜的角度愈發大了,險些一個打滑就跌到不知哪裡去。
  整個世界都在搖撼,懷麟眼前看見的東西紛亂交錯,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哪裡。
  等震動稍好一些,懷麟已經渾身是土,跌坐在地上,看見自己眼前是一道深深裂開的溝壑,像惡魔獰笑著的嘴直直地對著他。
  「懷……小乖。」
  丹哲的聲音喊道。
  懷麟驚魂未定,勉強爬起身張望,看見丹哲也趴伏在地上。
  兩人都是灰頭土臉,互相對視了一會兒,丹哲喘息著道:「一會兒可能有餘震,喊陸星兆他們……馬上回來。」
  懷麟:「這裡太危險,地表都裂了,換地方集合……」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意識到通訊的工具都在車裡,對講機、煙火早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掉進地上那道深溝裡都有可能。這個樣子沒法聯繫陸星兆那邊,不知道他們怎麼樣?
  此刻一輛車已經不見了蹤影,還有一輛橫著卡在前面,長長的電線拖著那塊太陽能板。到處都亂七八糟,車上不少東西直接滾了出來。
  萬幸的是這裡五個人都還活著,看起來也沒有受什麼傷,只有丹哲腿上被不知哪裡的零件飛出來劃破了。
  地上一道長達百米、寬度也有兩米多的深溝,將懷麟、丹哲兩人和嚴飛光三人隔開在兩邊。
  等確認了所有人都還好,懷麟爬起身,忍著渾身酸痛湊過去看,只見這道溝底下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多深,暫時也沒辦法過去。
  一條電線被拉扯著橫在深淵上,中間還掛著個奇怪的蓋子。
  懷麟仔細一看,發現那蓋子上悉悉索索,趴著兩隻驚恐的倉鼠。
  「……」懷麟伸出手道,「二乖,金閃閃,過來……往這邊爬。」
  兩隻倉鼠不知是不是聽見了懷麟的聲音,抱著電線,一前一後,試探著邁出步子。
  二乖個頭較大,走在前面,像在風中晃悠著的一團棉花,一個不慎就翻了過來,還好兩隻前爪使使勁,又引體向上……爬了回來。
  懷麟看得心驚膽戰。
  丹哲道:「懷麟,別過去,小心餘震!」
  短短片刻功夫,二乖摸索著爬到了盡頭處。它在這一端後,電線的受力愈發大了,風一吹就無法掛住,向著溝壑底下墜去。
  二乖身後,那團毛絨絨的金色棉花使勁地一推,將二乖堪堪頂在邊緣處,緊接著自己就跟著電線摔了下去。
  懷麟:「……」
  懷麟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待二乖爬了過來後,將它抓起放進兜裡,歎道:「你媳婦兒……挺有情有義的,唉。怎麼跟看了個生死離別的大戲似的……」
  金閃閃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到底,有沒有可能活下來,懷麟還想看一看這道溝。
  「懷麟。」丹哲勸阻了懷麟繼續走過去一點的想法,畢竟萬一來了個餘震把懷麟震了下去,那樂子就大了。
  懷麟只能走回來,扶起丹哲道:「我們先繞過去……先匯合再說。」
  五個人繞著溝走了半晌,終於重新集合起來。
  只有丹哲腿上受了點小傷,其他人都有驚無險,倉鼠金閃閃……呃,光榮犧牲。
  懷麟摸了摸自己兜裡的懷二乖,只見這白絨絨的小傢伙呆呆地縮成一團,既不裝死也不動彈,丟了媳婦就失魂落魄,怪可憐的。
  這時嚴飛光道:「那輛車直接滑下去了,估計救不回來,上面的東西也都沒了。我們身上帶著的都還在,兩把弓,一包半壓縮餅乾,兩壺水……別的沒什麼了。」
  他歎了口氣,補充道:「還好我一直把小提琴背在身上……」
  丹哲冷冷吐槽道:「小提琴是你本體嗎?萬一丟了你就要灰飛煙滅什麼的。」
  「本體?」嚴飛光茫然低頭想了想,「這是個好詞語!以後小提琴就是我的本體了!」
  丹哲:「……」
  懷麟心裡好笑,拍了拍手道:「好啦好啦,我們先檢查一下有什麼東西還在的,看看有什麼能搶救的沒,然後在這等我哥他們找回來吧。」
  損失非常慘重,一清點起來,幾人就沒有心情繼續說話了。
  原本食物就不充足,現在乾脆只剩一包半餅乾了,汽油全在麵包車上備著,也跟著掉進了溝裡,好在其他物資在上午清點的時候全搬在懷麟那輛車上,倖存了下來。懷麟的旅行箱被甩了出來,質量夠好,裡面只壞了幾個工具。
  攤開來調試的太陽能板就差不多全軍覆沒,丹哲欲哭無淚,抓狂道:「好不容易數清楚了拆下來的零件,臨時設計了個板子裝起來,現在八成零件又掉沒了——!」
  懷麟也跟著抓狂道:「好不容易花了那麼多電路板給我哥背,現在筆記本丟了——!」
  嚴飛光想了半晌,終於也能抓狂道:「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裝小提琴的琴盒……」
  「你走開。」丹哲冷冷打斷道。
  幾人開始搶救那輛車,順便將掉了一地的物資收拾起來,懷麟這未成年因為力氣太小,被勒令去旁邊歇著,順便試著聯繫聯繫陸星兆。
  懷麟於是捧著對講機,每隔一會兒就試著聯絡一次,一會兒後覺得信號太小,便自發找了個高處,坐到了某棵歪了過來的樹上。
  從高處看去,這場地震造成的創口又深又長,前方zz市裡鱗次櫛比的房屋有不少歪斜倒塌了,煙塵瀰漫,看不清遠處是什麼樣子。
  半晌後,懷麟覺得自己兜裡有動靜,低頭一看,是懷二乖在走來走去。
  小倉鼠順著懷麟的衣襟往上爬,一路爬到懷麟肩膀上,發現爬不上去了,就蹲在那裡,呆呆地望著底下。
  懷麟道:「二乖呀,你窩也沒了,媳婦兒也不知在哪兒。我也回不了家,也不知道我哥在哪兒,咱們同病相憐……」
  剛說完,懷二乖噌噌噌向下爬去,順著那樹杈一路跑向那道裂口。
  懷麟連忙抓住它道:「別過去,你也想掉下去?」
  懷二乖蹲在懷麟掌心裡,看他一會兒,又扭頭去看那裂口,又回來看懷麟一會兒,來回幾次,好像在告訴懷麟:它想去那兒。
  「幹啥呀,那底下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這都末世了,今天地上裂一道口子,明天說不定就合上,到時候你就死在裡面了……」
  懷麟苦口婆心的勸解,二乖卻不肯聽,只是執意地,想要回那裂口裡去。
  「好吧。」懷麟最後歎了口氣,將它放回樹上,「找你媳婦兒去吧。」
  懷二乖回頭又看了懷麟一眼,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樹,像一顆白球,滾著滾著,就進了那道深淵般的裂隙。
  懷麟心裡一時悵然得很,半晌後回過神來,發現底下一陣嘈雜,陸星兆回來了。
  陸星兆領的隊伍剛走沒多久,在一家家樂福外面解決喪屍的時候遇上了地震。陸星兆經驗豐富,疏散及時,領著人逃了過去,只有兩個收了點小傷,其他都是擦傷和一個扭傷的,此刻馬上折了回來。
  陸星兆看見路口處那道深深的裂隙,還有上面橫著的無數碎片,一瞬間是如墜冰窟。
  他關切太甚,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對岸有嚴飛光等人在活動。
  繞過來後,陸星兆又掃視一圈,光看見丹哲和嚴飛光幾人,看不見懷麟的影子,心中又是咯登一下,沉得發慌。
  「……」好半晌,陸星兆才艱難地問道,「懷麟呢?他在哪裡?」
  丹哲看他鐵青的表情,嚇了一跳道:「那邊樹上……」
  還未說完,一陣風刮過,陸星兆已經不見了。
  一直到看見懷麟的背影,壓在他心臟上的巨石才終於鬆開了。
  陸星兆走到那歪斜的樹下,心裡紛繁複雜,想道:懷麟經歷了這種恐怖還好嗎?食物、汽油、圖紙,好多東西都沒了,他能承受這種打擊嗎?他有沒有哭,我又怎麼安慰的好?
  但是一切念頭,在懷麟轉過頭看向他的時候,全都靜止了。
  那一瞬間看見懷麟的臉,陸星兆什麼都不想了,只想感謝這世界上所有的神明。
  他張開雙臂,想等懷麟來到自己懷裡,然後好好地哭一場也好。
  但是懷麟看見陸星兆,就笑吟吟道:「哎呀哥,今天你要搬的東西就少了好多,輕鬆不?今天晚上正好試試你們弓箭練的怎麼樣了,要是能獵到點野味,咱們辦個燒烤大會,改善改善伙食,多好啊。」
  指著遠方那因為地震而破敗的、歪斜的建築群,他笑道:「看,比薩斜塔!」

  ☆、第34章 媳婦

  為防餘震再次襲來,zz市也不能久留了,還好路上還會有個小鎮子可以補給,大約就是走幾個小時的路程。
  最後他們收拾收拾東西,勉強塞回了倖存的那輛車裡,傷員得以乘車休息,剩下的人就只能步行出發了。
  天愈發地熱了起來,白晝持續的時間太久,氣溫開始直線上升。
  懷麟用剩下來一點吸光的材料做了個高遮光的陽傘。
  開始他是撐著傘,後來太累,把傘柄插進自己外套裡,像背著個旗幟的小兵一樣地走。
  陸星兆看見這模樣,忍俊不禁,把傘抽了出來,替懷麟打著道:「靠過來些,走不動了我背你就是。」
  半小時後,懷麟就到了陸星兆的背上。
  嚴飛光和丹哲兩人一左一右霸佔了大陽傘的其他陰涼,高老大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陸星兆,搶他後面那點陰影。
  陸星兆被夾在當中,一陣好笑,還能看見那群搶不到位置的漢子們正眼巴巴跟在後面,跟了一長溜。
  懷麟道:「哥你別亂動啦,一會兒戳到你了。」
  陸星兆茫然看向懷麟,只見他趴在自己背上,手裡提著根細針,正仔細地對著衣領。
  「你又沒穿著軍裝,普通衣服沒那麼耐磨,都已經開口了……」懷麟碎碎念道,「還好我的針線包包是放在工具箱裡的。反正現在也沒材料好做了,偶爾大材小用一下,縫個衣服……」
  陸星兆肩上趴著懷麟,懷麟還在縫衣服,總感覺有點背著媳婦兒搬家的意思。
  正想逗逗他呢,就聽左手邊的丹哲道:「嘖,懷小乖你秀外慧中,當可嫁了。」
  他和陸星兆想到一塊兒去了!懷麟咋就這麼好呢!
  然後他右手邊的嚴飛光就欣然道:「真的很賢惠,嫁給我怎麼樣?」
  陸星兆:「……」等等?!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懷麟笑嘻嘻道:「幹嘛嫁你呀,嚴大哥,你有房有車?」
  嚴飛光道:「好像沒有,但是我好像父母雙亡。」
  懷麟還沒來得及道個歉,嚴飛光轉眼又道:「我會努力拉小提琴養家的,雖然我拉曲子不要錢,對了,我好像會做炸藥,這算能賺錢嗎?」
  懷麟:「……」知道你什麼都「好像知道」,但是這個真的不用知道!!!
  懷麟手一抖,針線險些要戳到陸星兆耳朵上去了。
  陸星兆看著情勢不對很久了,立刻插嘴道:「都胡說八道什麼!懷麟還沒有成年!」
  丹哲慢悠悠道:「哦,是年齡不對?難道不是性別不對嗎?」
  陸星兆一瞬間傻眼了。
  須臾,懷麟卻笑吟吟替他辯道:「性別不同怎麼談戀愛!」
  這句朗朗上口的話瞬間征服了陸星兆同志,他跟著道:「懷麟說的對。」
  嚴飛光又插嘴道:「是啊,想談個性別不同的戀愛都很難呢。你看我們的隊伍裡有女性嗎?」
  所有人:「……」
  真的哎,現在回頭看看,還真是一個女性都沒有!
  懷麟幽幽道:「本來還有個金閃閃的,現在連『雌性』都沒了,全都是大老爺們兒……陽盛陰衰的,女鬼也不敢來了啊。」
  懷麟又在陸星兆背上趴了一會兒,小聲道:「哥你累不累?」
  陸星兆想也不想道:「你輕得很。一直背你到天黑也不礙事。」
  「那就好,」懷麟笑道,「那我再拿個東西哦。」
  幾分鐘後,懷麟將自己的小針線包揣在了身上。
  又過了幾分鐘,懷麟從工具箱裡掏了點東西,又取了塊木頭,在陸星兆背上小心地敲敲打打。
  又過了一會兒,陸星兆的外套上被懷麟隨手縫了七八個口袋,專門用來裝工具,一下子變得琳琅滿目。
  丹哲舔了舔嘴唇道:「累的慌。陸星兆同志,你既然已經掛了這麼多東西也不累,應該還能來個背部掛件吧?上過大學的那種。」
  陸星兆:「……」
  懷麟轉過去做鬼臉道:「這是未成年人專座,你想多了!」
  他說著,將弄了半天的木頭給取了出來,只見這玩意兒被他刻成了個很光滑流暢的古怪東西。
  別人都是一頭霧水,懷麟解釋道:「喏,給嚴飛光的,這個是腮托。」
  嚴飛光茫然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過了這腮托。
  懷麟笑著比了個姿勢:「小提琴是夾在下巴和肩膀中間的,這個腮托用來在肩膀上架起琴,這樣久了下巴就不會很疼,你試試唄……」
  話音落下後,良久良久,嚴飛光都沒說話。
  懷麟:「……???」
  幾分鐘後,嚴飛光眼帶淚水,感激涕零道:「懷麟,你……你嫁給我吧!我照顧你一輩子!」
  所有人:「…………」
  忽然,陸星兆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背上一臉懵逼的懷麟被帶得渾身一顫,哭笑不得地回過神道:「哎,嚴大哥,玩笑隨便開開的啦。」
  嚴飛光認真道:「不,懷麟!你看我的眼神,我真的真的想要娶你過門!」
  懷麟嘴角抽搐,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麼,忽然陸星兆轉了個身,直接擋在了他和嚴飛光中間。
  「……」
  所以情況是這樣的:嚴飛光往前走,懷麟在陸星兆背上,為了完全隔開他們倆,陸星兆在……側著走。
  嚴飛光跟一臉肅容的陸星兆對視了一會兒,茫然道:「怎……怎麼了?」
  陸星兆道:「沒什麼,鍛煉一下橫步。」
  繼續側著走。
  嚴飛光一頭霧水,只得繞開陸星兆,去到懷麟那一邊,剛張開嘴,還沒一個字蹦出來。
  陸星兆轉了一百八十度,繼續用正臉對著嚴飛光,將懷麟藏在背後,側著走。
  「往左走鍛煉過了,現在練一下往右走。」陸星兆正直地說。
  嚴飛光:「……」
  懷麟趴在陸星兆肩上,噗地偷笑起來,兩隻手環著陸星兆的脖子,悠閒地晃悠起來。
  嚴飛光抓耳撓腮了一陣子,便對著那兩隻手認真地說:「懷麟,嫁給我吧!」
  他還是無奈對著陸星兆的,剛說完就看見陸星兆黑著一張堪比包公的臉,死氣沉沉地說道:「你再說一遍。」
  嚴飛光努力了半晌,終於認真說道:「哥!」
  陸星兆:「……」
  嚴飛光:「懷麟嫁給我的話,哥你就是我哥了!我雖然沒車沒房父母雙亡,但是我還有一把小提琴……」
  陸星兆怒道:「他給你做了個腮托你就想娶他?那是不是再給你做個小提琴你就做牛做馬了?你這是耍流氓,嚴同志,婚姻大事不能這麼隨便!」
  懷麟笑嘻嘻插了個嘴道:「我真的會做小提琴呀,很簡單的,就是音色不會好就是了……」
  陸星兆:「……」
  幾秒後,嚴飛光熱淚盈眶道:「懷麟,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男神了!」
  陸星兆憤憤不已,猛然將傘遞給丹哲,吩咐道:「拿著。」
  丹哲不明所以地接過了,就看見陸星兆背著懷麟一溜兒小跑,沒影子了。
  高老大張大嘴:「這怎麼跟豹崽子護食似的,叼著人就跑,藏在個沒人能找見的地方就是自己的了……」
  丹哲瞥了他一眼道:「多大人了!還在看動物世界?」
  高老大老臉一紅,訕訕道:「別的又看不懂……看不進去書好歹能看個紀錄片兒嘛,看裡頭老虎獅子什麼的挺有意思。哎,獅子居然也是妻管嚴,這世道……」
  丹哲又瞪了他一眼,高老大住嘴了,蔫了吧唧地跟在他後面:「哦,陸老大教的,老婆說的都是對的。」
  「你說的都是對的。」陸星兆背著懷麟道,「但是也要分一下場合。嚴飛光他腦袋……嗯。他說的話不能當真。」
  懷麟捂著嘴偷笑,歪倒在陸星兆背上,也不說話。
  陸星兆肅容道:「不要隨便什麼話都信,剛才大家都在開玩笑,聽到嗎?你還沒成年,現在想結婚的事是早了點……」
  「哥我從頭到尾沒說過這件事呀!你們都『賢惠』來『賢惠』去的,」懷麟笑道,「我可是要娶媳婦兒的人。」
  「……」
  過了一會兒,陸星兆悶悶地應了一聲:「哦,是哥想岔了。」
  懷麟一肚子壞水,又故意問道:「哥,你想找個什麼樣的老婆,能有我『能幹』嗎?」
  陸星兆心裡油然浮現出一幕場景:懷麟在電視機前面忙碌,一邊看各種奇怪的動漫,一邊給自己織毛衣……
  「大概……沒你能幹吧。」陸星兆悶聲答道。
  懷麟砸吧砸吧嘴,笑道:「哎呀哥,我跟你說,我將來要找的老婆最好比我大幾歲。」
  「嗯。」
  「一定要身體健康,最好很會運動的,要是會打槍會射箭的,那就更棒了!」
  陸星兆擔憂道:「這婆娘這麼凶悍,你能管得住嗎?」
  懷麟不懷好意地笑道:「所以說,他還得對我俯首帖耳、言聽計從。我說啥都是對的,說啥他都信,然而還能偶爾包容我犯點小錯誤,嘿嘿,最好家務活他也能全包了……」
  「這還勉強。」陸星兆點了點頭,又心想:這也不行,要求太低了。運動打槍算什麼本事,家務活什麼的我也能幹,整理內務到沒有一丁點生活氣息是我的強項!還有聽話什麼……我也很聽話啊!

  ☆、第35章 唯心

  2033年的12月31日,天還是亮著,地面熱得可以燙熟雞蛋。
  實在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繼續長途跋涉,眾人圍坐在一個小蓄水庫旁邊,光靠車載空調來獲取一點涼意。能遮陽的東西都已經被架起來了,做成兩個簡陋的涼棚,底下擠著一堆人。
  蓄水庫裡頭只剩下淺淺一彎濁水,沒辦法直接飲用,倒是不少魚類翻了出來,在乾涸的土地上垂死掙扎。
  現在食物緊缺,這些魚是意外之喜,立刻被撿起來烤熟了,分著嘗嘗,味道倒也不錯。
  涼棚底下還放了個奇怪的裝置,從最頂上的盆裡滴滴答答地漏著水,滴到底下的硝石當中,也算是一種降低溫度的裝置。
  高老大腆著臉道:「唉,懷小乖,這個大玩意兒能不能再擺過來點兒?」
  懷麟還沒說話,丹哲已冷冷道:「這麼親近哪?」
  高老大看看丹哲,又看看陸星兆,訕訕地改口道:「報告懷首長大人……」
  「沒戲。」懷麟直接道,「我是在過濾水,不是在專門給你們製冰。再說也就三十五度,沒到過不下去的時候呀。」
  說完,他又向著陸星兆耳邊嘀嘀咕咕,陸星兆笑道:「知道這古法製冰的原理了,不必再跟哥解釋了。」
  懷麟和丹哲內心同時想道:你信了就行了!
  「哥,再去弄兩條魚來。」懷麟吩咐道。
  於是半小時後,陸星兆再回來時,就看見涼棚底下誕生了一座兩人高的冰山。
  陸星兆:「……?!」
  眾人圍著冰山坐好,齊齊招手,懷麟道:「哥你回來啦!哎嘿嘿,我們造了好多冰呢。」
  「這麼點硝石能造這麼大塊出來?」陸星兆仰望著冰山,嚴肅地點了點頭,心道:科學果然是第一生產力啊。
  丹哲私下裡跟懷麟交頭接耳:「這麼用你哥的異能是不是不太好……你到底啥時候跟他坦白?」
  懷麟小聲道:「三十五度了!沒空調活不下去了!現在不是沒條件麼,我怕我一坦白,別說冰,咱們槍都沒了……等到了目的地,我就好好跟他講,再給他催眠催眠,他要是能相信自己的能力,那一切都好呀。」
  丹哲道:「說實話,我感覺他再信任別的東西也比不上信任你,要發揮這能力還真是離不開你。」
  「他喜歡我,所以需要我。」懷麟笑道,「我也一樣的塞。」
  「……」丹哲眼角一抽,許久後才用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懷麟道,「你都知道?」
  懷麟露出一抹壞笑:「我早都知道啊,知道的比你們都早。」
  丹哲:「……」蔫兒壞!懷小乖你真是蔫兒壞!
  沒一會兒,滿地都是魚骨頭,這頓飯算是應付完畢了。
  剩下還是只有半天的糧食,就等著下一個小鎮可以補給點什麼了,但車不夠,光走路果然還是需要花費不少功夫。
  懷麟重新收拾東西,全塞進車裡。
  剛把那製冰的東西拆了,就看見底下有一抹影子嗖地溜了出來,彷彿是什麼被拆了窩的小動物。
  懷麟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又嚇了一跳。
  「二乖!!!!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懷二乖雪白的毛皮被蹭得滿是灰塵,剛才藏在冰塊底下乘涼,這會兒被懷麟發現了,便左右兜了一個圈,不知所措地仰頭看他。
  懷麟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它:「你捨得回來啦?知道還是家裡好啦?你媳婦兒……沒找著嗎?」
  剛說完呢,二乖左右望了望,然後就看見不知什麼地方又鑽出來一隻金燦燦的小東西。
  「金閃閃!!!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
  懷麟心花怒放,伸手去摸這大難不死的小倉鼠,沒想到一向乖覺的金閃閃吱吱吱地躲了,還跑過來對著二乖一頓叫。
  二乖看起來不太樂意的樣子,金閃閃於是憤怒地揪了它兩根毛。
  懷麟心疼道:「哎呀,別打架,有什麼事呀?閃閃,你要愛護你家慫包老公,別打架知道嗎?」
  二乖被媳婦教訓了一通,只得垂頭喪氣地背過身子,兩隻前爪將自己的鰓囊擠來擠去,吐出來一個小東西。
  懷麟看得很清楚,那是個長得像玩具小汽車的東西,剛想逗逗這倆小倉鼠,忽然發現不對!
  那秀珍小汽車竟然見風就長,剛開始還只是膨脹一圈,幾秒後就有一米高,可以清晰看見裡面擺設,又過了一會兒,在目瞪口呆的懷麟面前,這玩意兒變成了他們開出來的那輛麵包車。
  懷麟:「……」
  懷麟手上的東西噹啷一聲掉地上,他虛弱地喊道:「哥……哥你過來下……」
  其他人聞言轉過來一看,也是目瞪口呆:「懷小乖你你真的有個隨身空間嗎?」
  懷麟抓狂道:「是二乖!我家二乖竟然變異出了空間異能!」
  丹哲吐槽道:「這懷二乖才是主角吧!先是經歷一場大災難,還弄丟了老婆,然後歷經艱難險阻險死還生救老婆,途中覺醒了隨身空間,最後回到主人身邊達成大圓滿結局……標準的好萊塢式劇本!?」
  人類當中千分之一的概率出現的異能者,在動物當中也是同樣。
  說異能可能不太恰當,廣義上很多超出常人的能力都可能被歸為異能,比如有的人可以一頓飯吃六人份……
  但是狹義上說,異能是特指那些讓人大喊「這不科學!」的離奇能力,比如說陸星兆他「信則有不信則無」,又比如說懷二乖它的鰓囊裡可以藏下十個立方米的東西。
  這為懷麟提供了絕佳的教程素材。
  懷麟捧著那倆倉鼠的老家——一個方便面盒子,教育陸星兆道:「看見沒,這就是咱們的科學沒描述到的現象!也是真實存在的,哥你現在還覺著異能這個東西虛無縹緲嗎?」
  陸星兆一臉沉思者的表情,坐在懷麟面前,好半晌後道:「我……我當年挨的打都是為什麼?」
  陸爹他一手握著皮帶的英勇姿態還歷歷在目……對了,還有他那中氣十足的怒吼「臭小子你將來要入黨必須tmd是唯物主義者!」。
  陸星兆正在往事不堪回首中,懷麟已握住了他的右手,誠懇道:「哥!你必須是唯心主義者了啊!」
  陸星兆:「……」心有點累……
  總之,兩輛車都回來了,除了損失那麼點東西之外,一切都好,相當於是野營吃了頓燒烤。
  丹哲試著給倆英雄倉鼠換個窩,提高一下異能者的待遇,沒想到小夫妻倆根本不領情。
  金閃閃就算了,它一向溫柔,逆來順受的,光整理棉花去了;二乖一到新的窩裡就裝死,嘎一聲說倒就倒,半天都不爬起來,根本沒有半點高人風範!
  還是懷麟說:「別換了吧,它們可能已經把那盒子當成自己的領地了,氣味熟悉對這種小傢伙才是最重要的嘛!」
  丹哲這才黑著個臉,將兩隻小倉鼠給放回了那方便面盒子。
  這個異能實在是太方便了,無怪乎各種末世小說的主角都會帶個隨身空間。
  懷麟心花怒放,先試驗著把不太重要的工具和衣服都先塞給了懷二乖藏著。
  一開始二乖還不太願意,結果被老婆揪著毛教育了一通,只得耷拉著耳朵,乖乖地把東西都塞進了自己的鰓囊。
  一隻半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吃」掉了快有半個立方米的東西,場面異常的勁爆又喜感,滿車的唯物主義者都看得掉了下巴。
  車子重新發動了,不用人自己跑真是輕鬆,陸星兆吩咐一個人上了車頂望風。
  此時距離zz市已經很大一段距離,眾人忽然聽見車頂上的人敲著鋼板喊:「看後面!快看後面!」
  懷麟心中一動,感覺到整輛車好像微微震動,難道是zz市又地震了?
  他打開車窗向後望去,只見zz市隱約能看見的大片建築的頂部,忽然從灰白黑的顏色染上了一層綠。
  從那方向還傳來了古怪的響聲,像是麻繩勒緊了什麼東西發出的。
  接著,懷麟就看見,zz市中,升起了巨大的、綠色的籐蔓。它長得極快,主幹剛剛升到半空當中,綠葉就像鱗片一樣垂落並覆蓋,一瞬間整個zz市都已經被綠色遮擋住了輪廓。
  現在再看過去,倒像是一個綠色的大碗倒扣在那裡。
  車上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這麼大!!!」高老大結結巴巴道,「這是那什麼誰種的豆子嗎?要爬到天上去了?!」
  懷麟也哇了一聲道:「我說這地方怎麼會有地震,原來根本就是這玩意兒造成的……今天是第三日『饑荒』啊!白天是植物變異的日子,到傍晚前是動物變異的時候……」
  他看了看懷二乖的窩,二乖應該是動物當中變異最早的一批了吧。
  「這……動植物都能變異的話,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陸星兆搖了搖頭,最先想到這個問題,「如果食物都加快腐化的速度,糧食和肉類又不那麼好獲得……」
  「那是糧食呀!」懷麟兩眼放光道,「那麼大一顆蔬菜,能吃到天荒地老啊!」
  所有人:「……」
  懷麟指向了那巨型籐蔓植物:「咱們要發揮我大吃貨國的精神:能直接吃的叫『食物』,把它排列組合著想出各種做法;不能直接吃的叫『中藥』,想辦法把它變得能吃!」

  ☆、第36章 基地

  31日晚上23:00左右,天還大亮著。
  兩輛車順著道路一路絕塵,車上擠著滿滿噹噹的人,一邊玩抽鬼牌一邊聊天。
  車上地方本來就小,中間還要擺個小桌子。
  懷麟坐在陸星兆懷裡,手上抓住一把牌:「馬上元旦了啊!你們這群笨蛋哈哈哈哈今年是翻不了本啦!」
  高老大坐在他對面,不滿道:「別高興得太早嗦,你也就贏了我兩塊錢。」
  丹哲冷冷道:「一把一毛錢,一共玩了三十來把,你抽了二十來張鬼牌,居然好意思說『就』?」
  高老大怏怏然道:「都怪懷小乖太精怪了說!怎麼長得這麼老實聽話,心裡住著個狐狸一樣的……」
  對於這點,丹哲贊同地點點頭:「懷小乖心裡少說住著二十個影帝。」
  桌上的最後一人,嚴飛光也插嘴道:「不愧是我男神!把把都抽不到我手上的鬼牌呢!」
  丹哲怒道:「誰讓你tm臉上寫滿了彈幕的?剛開始十把居然連牌都認不全,你拿著去問懷麟和讓他看光底牌有個什麼差別?!」
  懷麟笑嘻嘻道:「哎呀別吵,都快跨年啦,你們估計是贏不回來……」
  他身後,陸星兆看得心癢了很久了,插話道:「要不然我也玩一把……」
  話音未落,剩下四個人異口同聲道:「你不行!」
  陸星兆:「……」
  「哥你那視角太欺負人啦,桌上所有的牌你都能看到底。」懷麟笑著回過頭,對準陸星兆的下巴mua了一口,又趁機小聲問道,「丹哲手上第二張牌是不是鬼?」
  「唔……」陸星兆在說和不說之間猶豫,良心煎熬了好半晌,最後低聲道,「是……是吧。」
  懷小乖又往他另一邊下巴上親了一口,陸星兆就道:「好吧,他手上分別方塊j、紅桃q、joker還有方塊2。」
  一小時後,懷麟大殺四方,收入整整三塊零五毛錢,成為去年的最大贏家。
  「新年快樂啦!元旦快樂!」懷麟挨個地說道,「哎呀,錢還給你們,就當是紅包啦。」
  說完,他坐在原地,期待地看著幾人。
  陸星兆第一個會意,掏了半天,在褲兜裡找到兩張毛爺爺,塞到懷麟兜裡,笑道:「喏,哥的紅包,給你了。」
  剩下人:「……」懷小乖你原來安的是這個心!你發了紅包我們一定得還是吧!
  丹哲嘴角抽搐,掏了半天,將自己的錢包丟了過去道:「算了,給你,反正末世了錢也完全沒用。裡頭說不定還有個小一千的。」
  他既然給了,高老大也只得掏兜,邊掏邊道:「哎喲,給就給啦,懷小狐狸今年十七麼,等過了生日也才成年的說,給個紅包也應該的嘛……」
  話雖這麼說,但掏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錢財,最後只拿出兩塊糖放到懷麟手裡。
  懷麟看了兩眼,虛弱道:「這好像是我發給你們的糖哎……」
  「俺……俺們窮麼!」高老大搓了搓手,低聲下氣地問丹哲,「哎呀,小甘蔗,要不你那錢包裡給的紅包分我一半?」
  懷麟好笑道:「我又不是周扒皮!不要你的紅包了,給你糖吃!」
  他想收紙幣其實也是半鬧著玩,更多的是想把現有的錢都收起來一起儲存,防止丟了壞了什麼的。末世裡,錢確實很沒用,但畢竟做工精良,在末世後就更不可能仿造了,在有些偏遠、獨立的地區還是可能會作為一種流通物使用的。
  輪到嚴飛光,這傢伙用藍汪汪的無辜眼睛左右看了看,道:「我……沒錢,我可以拉小提琴抵債嗎?」
  「免了謝謝!」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喊道。
  嚴飛光失落地垂下頭,好一會兒後道:「我,我去隔壁車再練習練習好了,下次保證有進步!」
  懷麟看他可憐,給了他兩顆巧克力,吩咐道:「喏,緊著點吃啊。吃一顆少一顆啦,我手頭也沒了。」
  嚴飛光再次感動得眼淚汪汪道:「男神,你對我太好了,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三生……」
  還沒說完,陸星兆警惕地將懷麟挪到身後,自己堵在嚴飛光面前道:「沒來生了!你在隔壁車上好好練習,再見!」
  過了沒多久,他們到達了預定地點。
  陸星兆首先下了車,察看了一圈後道:「這裡喪屍不多,來幾個人跟我清理。剩下你們在車上修整。」
  懷麟吩咐道:「要不再看看有沒有住的地方?我們觀察一下那顆蔬菜老實了沒有,要是老實了就去切一點下來啃啃看……」
  陸星兆哭笑不得道:「忘了那菜吧,懷麟,一會兒我去多給你搜刮點東西。除了吃的,你有啥特別想要的嗎?」
  「你等下啊。」懷麟轉過頭,從車裡拉出來一張專門打印物資的紙,一頭遞給陸星兆道,「唔,我需要搭一個車床的零件,最起碼要有鑽床銑床磨床什麼的吧,這些零件都可以取代的,具體上面都有寫;丹哲這次損失太嚴重了,你得給他搬半套太陽能熱水器回來……」
  「上面寫全了就成。」陸星兆點了點頭,接過那紙,往外一抽。
  嘎吱嘎吱,那紙被他信手就抽出了半米長,另一端還在車裡。
  「???」陸星兆拎著一頭,往外走去,走了二米遠,紙的另一頭才算是完全被抽了出來。
  密密麻麻一整條清單,全是列出來的物資。
  陸星兆:「……」
  一個對講機沒了,剩下一個也沒電了,現在通訊只能靠吼,最多加個煙花,分兵之後兩邊的安全都值得考慮。
  懷麟囑咐道:「哥你遇見啥大群的喪屍,或者老虎獅子,要記得跑啊!」
  陸星兆笑著點了頭,心想:老虎獅子不知吃起來味道怎樣……
  懷麟又道:「萬一看見什麼很聰明的倉鼠,眼神輕蔑的貓咪……」
  「哥還沒那麼沒用!」陸星兆怒道。
  懷麟指了指一邊的方便面盒子:「哥,說真的喔,你要是碰見我家二乖這樣的異能……倉鼠,他一張嘴可以吃下十個人;說不定有個什麼貓咪變異了,一張嘴能吃一百個什麼的。」
  「……我記下了。」陸星兆鬱悶道。
  於是陸星兆領著五個人往城裡走,懷麟和丹哲開著車,帶剩下人的在周邊尋找住宿的場所。
  約定是五個小時後見面,到時正好再吃個飯……懷麟記得,馬上就要天黑了。
  陸星兆領著幾個新兵在城裡掃蕩,一邊教導他們在實戰裡邊保持心態、找準位置,一邊自己信手劃拉,幾秒一個、割草一樣就把喪屍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心想:跟變異的動物比起來,喪屍就還是「第一日」那個樣子,現在看來也未見得有多危險。
  他帶著人,見超市就闖,有五金店就掃蕩,看見一些民居也不肯放過,活脫脫像是一群土匪找到了牛逼的土匪頭子,真正幹起了土匪的行當。
  沒多久,能吃的東西就搜集了兩大袋子,都搬去了麵包車上。
  陸星兆拿著那張清單發了一會兒愁——還好懷麟這兩天的補課還算奏效,至少陸星兆能認個大概出來。
  他將剩下的兩個小時統統拿來收集這亂七八糟的零件,沒多久就愉快地領著人凱旋了。
  到了集合的地點,就見懷麟、丹哲、嚴飛光三人圍著坐成一圈,正在嚴肅地討論什麼東西。
  陸星兆吩咐人去將東西收拾清楚,自己走了過去。
  懷麟第一個發現陸星兆回來,揮揮手道:「哥!這裡有重大發現!」
  「這邊也被地震波及到了,地面下有建築漏出來了……」丹哲補充道,「你過來看一下,這地方這個標誌是不是軍事場所?」
  陸星兆接過他遞過來的紙,第一眼就確認了,吃了一驚道:「這是……這是十二號基地,正屬於那支部隊管著的,我本想著先帶你們去問過了,說不準能找到並進入這個保密的地下基地。」
  「現在不保密啦。」懷麟指了指不遠處,「它在地裡扎得太穩,地表都裂了還呆在那裡,結果側面都完全露出來了。」
  陸星兆沉思了許久,道:「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人煙了,難道都被疏散進地下基地了?」
  「不知道啊,但我們在這幾小時了,看起來也沒有什麼人從裡面進出。」懷麟道,「再者說,如果這裡也有一支部隊的話,至少也應該像紀晨帶的隊伍一樣,把附近的喪屍肅清一下?」
  陸星兆道:「現在也猜測不出什麼來,我過去一探便知。」
  陸星兆去探路的時候,懷麟跟丹哲根據這外表稍微推測了一下。
  十二號基地的佔地少說也有3個平方公里,如果說是地下防空工事,連物資帶設備的也能裝下幾千人;如果說是軍事設施,那能住的人數就會大打折扣,取決於這基地到底是建來幹什麼的。
  說著說著,懷麟道:「這是個好地方呀。最好就是我哥想找的部隊在這裡也能聯繫上,然後底下活了不少人,存儲了幾年的物資,就等著咱們搬進去享清福……」
  丹哲看著懷麟的表情道:「你其實心裡還念著隔壁那顆巨大的蕨菜吧,這地方正好也近的很。」
  懷麟砸吧砸吧嘴,笑道:「自己種糧食多累啊,我這是心疼我們的勞動力呢。」

  ☆、第37章 守望

  不久後,陸星兆回來了,說道:「一起進去吧,不要緊。」
  他臉色很有些奇怪,帶著一絲欣喜,也有難言的悵然。
  這份悵然,在懷麟瞭解了情況以後,就完全理解了。
  十二號地下基地裡頭現在已經沒有人了,原本在這裡確實駐紮有一支部隊,但末世沒多久這支隊伍就領一份命令撤走了,留下一群火頭軍。
  之所以能知道的這麼詳細,是因為現在基地裡還有一個火頭軍——也就是炊事員留著。
  他名叫申屠,姓申叫屠,個子和學歷一樣低,人有些木訥,但可能是太久沒見到外人了,很激動地說了不少話。
  「大部隊12月底就走了,接了什麼命令也不讓人知道,反正把俺們都留下了。我們在這裡頭等了一天,發現進基地要靠什麼權限……主管也趁人不注意早溜了,沒人有權限,就都困在裡面,困了得有三天。」申屠說,「還好吃的喝的都不愁,就是人急得慌,都說外面出了亂子,都急著回家。」
  陸星兆問:「你怎麼還留在這?」
  申屠道:「我沒家,我是被撿回來吃百家飯長大的,軍隊就是我家。」
  「嗯……」陸星兆點了點頭,「我也跟你差不多,但我後來有家了。」
  懷麟拍了拍陸星兆的肩膀:「哥,你先聽他說啦。」
  十二號基地裡的後勤人員們,說是當兵的也算,但真講戰鬥力也沒幾兩。在基地裡被困了三天後,他們去地表上一看,發現城裡都是喪屍,活人早都已經跑光了。
  他們於是分成了兩派,一部分決定一起回家看看,不能在基地裡等死;另一部分無親無故,決定困守在基地裡,至少也能多活個好幾年。於是分道揚鑣,前者帶著一批東西就走了。
  懷麟問道:「那這裡怎麼會就剩你一個了?」
  申屠沉默了好半晌,緩緩說道:「本來留下來三十多號兄弟。每天就吃飯聊天打屁,聽聽收音機,後來他們聽到收音機裡有人求救。」
  那天晚上,聽到有人求救之後,留下的人再次分成了兩派,一部分想救,一部分無動於衷。三十多個人再次分道了,有十來人上了地表去救人。
  「去了十多個,回來七個半,那半個被喪屍咬了脖子,很快也死了。」申屠面色木然道,「人是救回來了,但是隔天哭著喊著想去找家裡人,又自己走了。」
  聽到這裡,懷麟和陸星兆都是沉默了。
  申屠繼續說道:「不知道怎麼的,後來聽見有人求救的信號,兄弟們都坐不住。開始是七八個對二十個,只有幾個人出去,後來莫名其妙就反了過來,人人都爭著出去。去的人就多了,傷的、死的也多了,我有一回受了傷,只能躺床上,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剩下的人又出去……」
  申屠回過頭看向身後長長的走廊,緩緩道:「這裡本來住了那麼多兄弟,每天晚上喊一聲打撲克,能湊出好幾桌來。現在你們猜還剩幾個?」
  「……」
  「都死了。」申屠說,「只剩我一個了。你們要看照片嗎?來的時候照的,三排人呢……現在就剩我一個了。」
  他身上還穿著灰撲撲的制服,神色木然地說完,半晌後又補充道:「快三十年了,我最後又沒家了。」
  懷麟和陸星兆站在原地,尚不知道說些什麼。
  忽然聽身後一陣嘈雜的聲音,高老大領著一群漢子們搬完了物資,高興地分配起了走廊裡的房間。
  這是陸星兆和懷麟商量了之後說的:大部隊不知去了哪裡,再往前走估計也找不到人,還可能遇見危險;在能聯繫上之前,可以現在這個基地裡住一段時間。
  「哎,你們住那!我要跟小甘蔗住一間……什麼,跟我一起?你們想得美!」高老大的聲音大大咧咧的,「都給我滾進去收拾狗窩……不是,整理內務!」
  丹哲正蹲在一邊檢查充電口,看見手機屏幕亮了,十分驚喜。
  高老大便死皮賴臉道:「哎呀,小甘蔗,來拍個照嘛!狗崽子們,都給我出來,列隊!」
  眾人熙熙攘攘,列成一排,都混沒個正經樣子,嬉笑著照相。
  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遠處,火頭兵總是木然無神的眼眶中,驀然間有淚光閃動,令他整個人彷彿生動了起來。他說道:「那時候,我們也是……一樣的。」
  然後他猛然轉過頭,留下一句「我去廚房了」,便大跨步,走開了。
  陸星兆伸手按在懷麟肩膀上,搖頭道:「讓他去吧。」
  懷麟回過頭,抱住了陸星兆,有些傷感地說:「唉,哥,我想起一句詩……『仗義每多屠狗輩』。」
  「負心皆是讀書人。」嚴飛光順口接道。
  懷麟扭頭怒道:「這邊正傷感著呢!」
  未成年的情緒就是這樣變幻莫測。陸星兆啼笑皆非,心裡又覺得甚萌甚可愛,忍不住揉了揉他一頭亂毛。
  懷麟一向不喜歡有人碰他「王的象徵」,但這會兒正依賴陸星兆呢,頗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好的安慰,忍不住用腦袋頂著陸星兆的手掌,自己胡亂地蹭了蹭。
  嚴飛光站在一旁,也笑著安慰道:「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不用想得太重,各有各的歸處罷了。」
  「……」
  懷麟從陸星兆懷裡再次探出頭來,兩人默默地看著嚴飛光。
  嚴飛光莫名道:「怎麼了?」
  懷麟吐槽道:「……不是,總感覺你剛才那話崩人設了啊,為什麼你忽然冒出來這麼有哲理的話!明明……」明明是個呆傻萌!
  嚴飛光仰頭想了一會兒道:「不知道啊,剛才你念了一句詩,我忽然想起來,好像我知道一點中國古典句子。剛才我用的不對嗎?」
  「……」
  懷麟對他的「好像知道一點」已經麻木了,幽幽道:「不,你用得很對,但我總覺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
  沒多久,丹哲努力給所有帶來的電子設備都充上了電。
  懷麟捧著自己剛剛能開機的手機,一路在偌大的基地裡亂晃,喃喃自語:「這麼大一個軍事基地,居然沒有信號屏蔽,嗯,也說不定是設備壞了或者沒開。也對哦,剛末世的時候收集外面的情報還來不及,說不定是給拉掉了……」
  他拐了個彎,高舉著手機,活像是在對天禱告的小僧侶,半天後找到了一格信號,心花怒放道:「歐耶!」
  趕緊趁著還有信號,編輯了數條短信,發給他的義父:【第三日即將進入夜晚,動植物的變異你應該都看到了,如果現在s市內還有人,希望你能盡快疏散——馬上海裡的哺乳動物就會上岸!】
  【第四日開始,喪屍病毒也會變異,到時候喪屍就會有傳染能力,一定要提前做好防護;某種變異體會將死亡不超過三天的屍體也轉換成喪屍;這些喪屍之間還會發生交叉感染,屆時會有變異喪屍出現!】
  往後發過來的一堆短信,懷麟一關手機,全當作不知道。
  辦完了這件不太想讓人知道的事,懷麟又溜躂回那一片宿舍,看見眾人都差不多收拾好了住宿環境。
  高老大又吊著他那手臂,湊過來問道:「真在這裡住兩天啊?到底是住幾天啊?」
  「先想辦法聯絡上人啊,再問問最新的情況,總不能自己瞎找吧……」懷麟問道,「對了,小甘蔗不是在看這裡的信號塔嗎?」
  「那東西用不了,全要權限權限權限,軍隊的系統整個就是一權限狗。」丹哲的聲音遠遠地傳出來道,「倒是收音機能用,你們想聽就聽吧。」
  懷麟想了想道:「是不是申屠說的那個收音機啊,總是有人在發sos信號。到時我們是救還是不救呢?」
  所有人都沉默著,高老大是訕訕轉開了視線,丹哲沒了聲音,嚴飛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
  懷麟問:「我哥呢?」
  懷麟找到了陸星兆,他正在獨自一個研究這裡的監控系統。
  聽了問題,陸星兆笑道:「沒多大事,你想聽就聽吧。這個東西,你如果心裡想過那麼一次,以後就會坐立不安,直到你聽了為止;救不救也是一樣,你若心裡過不去,你遲早會去救。」
  於是他們打開收音機,一起聽了半個小時。
  沒有聽到求救的。
  絕大多數內容如下:
  「爸媽,你們如果能聽見的話,我在xx路上的地窖裡面。今天是第10天了,外頭不知道白天黑夜,我和孩子在一起,我們都想你們。」
  「老公,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我愛你們!愛你們!山無稜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都tm可能成真了,我還是愛你們!祖國萬歲!」
  「世界要毀滅了,最後一秒鐘我也想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可我tm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
  「zz市還有人在嗎?有人能說句話嗎?我一個人在,我快要撐不住了。」
  「兄弟,撐住。」
  「撐住,zz市我這裡能望到,一切都會過去的!」
  「愛你麼麼噠。」
  「愛你!世界末日了,我愛你們所有人!要一起活下去啊!」

  ☆、第38章 魚宴

  外頭的艷陽終於有了日落的趨勢,天色一片緋紅。
  地下基地內部,眾人在食堂裡排排坐著,等開火。廚房裡,火頭兵申屠正在忙得熱火朝天,香氣撲鼻,聞得良久沒有吃過一頓好飯的眾人都饞涎欲滴。
  高老大道:「格[嗶——]滴,專業做菜的人才就是不一樣!等會兒上來的菜會不會冒金光的?」
  丹哲冷冷道:「不但冒金光,而且包子還會笑,餃子還會動,一碗麵條能讓你飛上天去。」
  高老大:「……」
  幾人分了四個桌,懷麟、陸星兆、丹哲、高老大、嚴飛光在同一個桌上,正在挨個匯報情況。
  丹哲先道:「系統還是打不開,對外通訊還能試試,有幾個頻道已經能打開了。網絡不是太好,但對手機也是夠用了,我把詳細地圖先下載著,等晚上應該能下完。對了,這底下是有個信號塔的,往後在方圓一里地內都能有信號,對講機就更不用說了。」
  「有信號就是好事。」陸星兆道,「我剛到處轉了一圈,大部隊走得急,沒留下什麼消息。估計當天就緊急抽調走了,暫時想不到方法聯繫。」
  「先住著唄。」高老大便接著說,「我也領著人看了,這裡頭物資多得很,都是軍用的儲備著,什麼壓縮餅乾、能量啊維生素的補充劑、還有不少罐頭,還有兩個小暖棚種在地下,裡頭種了不知道啥東西。」
  「吃的、喝的還有藥物都有。這裡很多抗生素,還有治療外傷的藥和手術室,」嚴飛光也匯報道,「至於水,好像是直接從旁邊地下水裡汲的,現在出不來水,可能是被地震影響的。」
  陸星兆唔了一聲:「打水的那機子我見過,一會兒我陪你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有用。」
  懷麟聽了一圈下來,想了想道:「這麼說,先暫時這麼住著也沒有問題?」
  「比在外面風吹日曬的好多了,說不定還可持續發展,再說地底下也很安全。」丹哲道。
  懷麟看向了陸星兆,而後者沉吟道:「我本想的也是跟著大部隊,在地下基地裡面住一陣子。現在除了大部隊不見蹤影,倒也沒差什麼……」
  正說話間,申屠又來上了一輪菜。
  他把最後一盤豬腰子擺好,兩手在圍裙上蹭了一把,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東西壞得特別快,今天估計就吃最後一頓了,冰箱裡的肉和菜都得扔。」
  懷麟先嘗了一口菜,美得瞇起了眼睛,聞言大為惋惜:「哎呀,以後要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就不容易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又想起來什麼,說道:「對了,我們來之前那個小水庫是幹嘛的?」
  申屠道:「是說南邊那個吧?本來就是養魚的,年前的時候承包給了一夥養殖場的,他們下了魚苗苗,本來也差不多該下網了。」
  「難怪那麼多魚呀……」懷麟想了想,「哥!咱們趕緊去把剩下的魚都撈回來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趕緊趁著它們還活著,弄回來再做一頓。」
  陸星兆笑道:「大吃貨精神,嗯?」
  懷麟不好意思地笑,喚道:「哥。」
  「哥聽你的。本來就該在周圍好好查看一圈,回來時順便把魚都撈了就是。」陸星兆莞爾不已,「說不得還有好些魚苗活著,帶回來養著也成。」
  高老大叫道:「我可跟你們說好啊,種菜找我們兄弟們還行,養魚我們都不會!帶回來魚苗啥的,別找我。」
  懷麟順口道:「嚴飛光肯定會啊。」
  「男神你怎麼知道?」嚴飛光靦腆道,「我好像確實知道一點。」
  眾人都用「我就知道你知道」的麻木眼神看他。
  懷麟拍板道:「好了就這樣!現在趕緊吃飯,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出去溜躂一圈!」
  說完,他往嘴裡扒了兩口飯,挑了點菜放在碟子裡,彎腰下去,放進了方便面盒子。
  盒子裡,懷二乖和金閃閃探出頭來,圍著碟子轉了兩圈。二乖興高采烈,激動地張開嘴,嗷嗚一口——
  整個碟子都進了空間裡。
  金閃閃驚呆了!
  懷二乖也驚呆了!
  金閃閃憤怒地揪了二乖一根毛,二乖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整個碟子又從自己的空間裡扒拉了出來。
  美美地吃完了一餐飯,除了陸星兆之外,人人都吃得肚皮溜兒圓。
  陸星兆無奈地左看右看,勉強點了兩個人跟自己一起出去,剛出基地,就發現懷麟像個小鴨子,也裝乖賣萌地跟在後面。
  「……」陸星兆道,「懷麟,你也跟來做什麼?」
  懷麟頭上戴著個帽子,圍了圍巾,穿著件保暖的風衣,手上還抱著幾件外套,笑道:「我也跟著出去呀!」
  「外頭危險,你先在基地裡休息休息,實在沒事做,跟著丹哲玩玩那些儀器也行。」陸星兆勸道。
  懷麟心想:就是外頭危險,我才跟著你們啊。我是最熟悉末世的人了,看你們一個兩個都傻頭傻腦的,還穿著短袖就往外跑,沒見識過「第四日」開始的晝夜溫差有多嚇人吧?
  他將衣服都往車上一丟,笑道:「我也跟著勘察一下環境啊。這附近有水渠,聽說還有煤礦,就是聚集地喪屍會多一點,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隔壁zz市那顆蕨菜到底能不能吃了!」
  陸星兆:「……」還惦記著那蕨菜,真是吃貨精神永存啊。
  論拗吧,胳膊扭不過大腿,每一次陸星兆對陣懷麟,最後都只有乖乖從了這一個選擇,這回也是一樣。
  幾分鐘後,懷麟就安詳地坐上了副駕駛,一手拿著對講機,跟基地裡的丹哲通話道:「這裡信號50%,對對,到下一個五十米我再看……暫時沒遇到特殊情況,保持通話!」
  出了基地大門,麵包車在荒蕪的道路上開著,天地間一片岑寂,天空染著橘紅的暮色,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很快侵襲而來。
  「這才是真正的末世呀,文明走到了盡頭,生命燃燒得這麼快……」懷麟無意義地感歎了一句,轉過頭時看見陸星兆專注的側臉,又心想:可是這回不太一樣,我們這麼多人,這麼熱鬧!
  好像還是幾天前,末世還沒來的時候,這世界多麼的熱鬧,可是走在街上、人來人往當中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孤獨;現在末世來了,明明一眨眼全世界就好像只剩那麼幾個人了,卻還是會覺得溫暖。
  懷麟覺得,可能是因為陸星兆就在身邊吧。
  假如注定要世界末日,相依為命總比孤軍奮戰要幸福得多了。
  車圍繞著基地,先兜了一個圈子,把差不多的方向給標全了。然後就按照懷首長大人的指示向外開去,先在能補給的地方停了停,很快又繞到了那蓄水庫旁邊。
  經歷了「第三日」長達七十多個小時的白晝,偌大一個蓄水庫已經沒剩下多少水了。現在情況比他們上一次來還要糟糕,裡頭泥水渾濁,不少魚類翻了白肚皮,還有一些直接死在了乾涸的岸上。
  懷麟心疼道:「好大一頓烤魚宴呢!」
  陸星兆啼笑皆非,連忙喊著剩下兩人一起下車來撿活魚。
  懷麟也跟著下了車,專門負責拖碩大的蛇皮袋給他們裝魚,一邊百無聊賴地觀察著環境,笑道:「這水庫底下還配瓷磚呢,咋這麼奢侈呢?」
  陸星兆回道:「我也覺得不對,哪有水庫下面有這麼白的瓷磚的?都是一層泥就了事。」
  懷麟越想越不對,疑道:「不對吧,就算鋪了瓷磚,也不可能只有正中間這麼點,看形狀還像道縫……」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陸星兆困惑地回過頭。
  懷麟呆呆愣了片刻,忽然道:「不不不,快走快走!這地方不能留,這底下是好大一條魚!」
  陸星兆一頭霧水,但看著懷麟緊張的模樣,便趕緊吹了個哨,招呼幾個人立刻拎著袋子走。
  一直到上了車,又開出幾百米遠,懷麟還扒在窗口上往後看。
  陸星兆疑道:「怎麼,那水庫底下有東西?」
  「哥你還記得基地那邊,地下水斷流了嗎?」懷麟嚥了嚥口水,轉過頭來說,「之前地震的時候,底下裂了好大一條縫……這個水庫在那時候也裂了,水都往底下流,裡面的魚早應該摔死在地底下了,但是沒有,這裡還有水留著呢……」
  陸星兆吃了一驚,沉吟道:「你是說,有人為了救裡面的魚,在底下鋪了一層瓷磚?」
  他笑著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說得很是無稽,懷麟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懷麟說:「其實吧,哥你猜的很對……」
  陸星兆笑道:「難不成是神仙做的好事?」
  「不是神仙,是有別的東西在下面……」懷麟道,「那不是白的瓷磚,是魚的鱗片。有條好大好大的魚頂在下面,用自己的身體堵著那道口子,想要救活水庫裡剩下的魚。」

  ☆、第39章 坦白

上一次,懷麟總是聽到不少傳說,一些是關於異能者呼風喚雨的故事,一些則是關於變異的動植物還有古怪的天象。
 在zz市附近的「小白龍」就是其中一個傳說。據說這個被稱作「小白龍」的巨大魚類本來只是在地下水裡存活的一種銀魚,因為常年不見光,所以鱗片純白、甚至帶一點透明,而且視力、觸覺也不太好。
 這種魚生存環境很差,所以非常非常團結;又因為視力不好,所以各種臉盲,經常會幫助水裡的其他生物,有過不少「相濡以沫」的故事。
 「小白龍」是其中變異了的一條,長得不知有多長,只知道看過的人都說非常巨大。一開始它在地下水裡過日子,後來就開始自己蓄水,硬生生地造出了一條長江支流來,養活了很多小魚,也就順帶養活了不少人類。
 它在末世裡很受尊敬,有些從zz市裡逃出來的人尊稱它為「龍王爺」。
 懷麟覺得,他們估計就是遇上了這位「龍王爺」。
 「我覺得吧,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去打擾小白龍了……」懷麟小心翼翼地道,「說不定等到水庫干了之後,它自己就走了。」
 陸星兆的世界觀又一次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好半晌後才消化完畢,說道:「那是一條魚?一片魚鱗就有半平米那麼大的魚?!」
 懷麟肅容點了點頭,又說:「我覺得基地裡斷水可能也是因為這條小白龍,等他走了之後說不定就好了。但現在咱們還是別去,畢竟剛撈了這麼多活魚回來……」
 麵包車裡,一整個袋子的活魚都好像在控訴著他們的罪惡行徑。
 小白龍辛辛苦苦地堵著裂縫,養著水庫裡的魚兒們,就這樣被人類給撈走了……即便懷麟也覺得相當憂愁啊。
 「要不先把它們養起來吧?」懷麟想了半天道,「小白龍還是很好說話的,還有人能跟它做交易呢!」
 「……」陸星兆緩緩道,「懷麟,說實話,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是不是和嚴飛光有差不多的異能?」
 懷麟抬起頭,片刻後笑道:「你總算問啦,哥,回去我就跟你好好地說說。」
 兩個小時後,陸星兆和懷麟終於開著車把預定的位置都走了一遍,在地圖上更新了不少標誌。
 陸星兆顯得無聊,還清理了不少喪屍,這個時候的喪屍都還沒有變異,對他來說就是雜草一樣收割的存在。
 他們回到基地的時候,裡面燈都熄了大半,所有人經歷了找到基地的欣喜之後,又吃了頓飯,各個困得不行,在宿舍裡呼呼大睡。
 這倒是方便了陸星兆和懷麟,兩人跑去基地內部的蓄水池裡,專門挑了一個來放那些魚。
 四周都很安靜,天花板上唯有正中間一盞小燈,池中的水蕩漾出一層層藍色的波紋,照在兩人的臉上。
 懷麟隨手撕扯一點麵包屑,丟進水裡,一邊笑道:「哥,你聽說過重生這回事嗎?」
 陸星兆搖了搖頭:「聽這兩個字,難道是跟佛家講的涅槃有什麼關係?」
 「哎呀不是,我是說那種,那種明明已經活到了二十二歲,忽然又變回了十七歲的『重生』。」懷麟解釋道,「就是說,我已經在末世活了好多年了,都快第六次天黑了,我一覺睡醒,不知怎麼的,又回到了末世剛開始那一天。」
 「……」
 陸星兆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想些什麼,良久後問道:「你……懷麟,也就是說,這些天我們遇到的事情,你全都已經經歷過了嗎?」
 「沒有啊。」懷麟低下頭說,「在我重生之前,我沒有跟你一直在一塊兒。我在s市就到了警戒區裡面,跟你分開了,後來一直沒什麼機會見面,我住在s基地裡面,看見的、遇到的都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陸星兆沉默了很久。
 懷麟不知怎麼的,有點害怕,卻繼續說道:「哥,我一直沒跟你交代這些事情。上一次我……我是後來在雪地裡被你救了,所以開始喊你『哥』的。」
 交代到這裡,陸星兆忽然歎了口氣,伸手輕輕地撫在懷麟頭頂上,溫柔地揉了揉。
 這讓懷麟感覺到難言的安心,問道:「哥你生氣了嗎?」
 陸星兆低低地、溫和地說:「沒有,懷麟。這是好事,如果上輩子我和你分開以後你過得不好,這輩子我可以領著你一路走了這麼遠、以後還有很多日子一起過,我有什麼理由生氣呢?不管是神明還是命運,可以讓你有重新來一次的機會,我都該感謝他,你願意再救我一次,再信我一次,我也很感謝你。」
 懷麟鼻頭發酸,抱住陸星兆,哼哼唧唧地說:「那你剛才那麼久不說話……」
 「哥剛才是嚇了一跳,而且有點後悔。」陸星兆道,「早知道你經歷過什麼的話,那會兒在渡輪邊上,我就不會逼你上船了。那會兒要是再次把你丟下來的話,現在也許和你上一世一樣了……唉,懷麟,是我錯了。」
 「……」
 懷麟靜了一會兒,小聲道:「那你現在相信我的決定了吧?」
 「嗯,都聽你的。」
 「以後不可以隨便把我丟掉。」
 「嗯嗯。」
 「我說的話要無條件服從。」
 「保證服從命令!」
 「家務活你也全包了。」
 「堅決不讓首長大人累到一根手指頭。」
 「其他條款等我想起來再補充。」
 「是是,懷首長大人具有最終解釋權。」陸星兆笑著道,「現在可以去睡了嗎?懷首長大人您有黑眼圈了。」
 「等下再睡,等下等下,我還有東西給你看!」懷麟連忙叫道,「手機好不容易有電了呢。」
 他把手機掏了出來,還差點掉進水池裡,還好陸星兆手快給接住了。
 兩人把手機放桌上,懷麟點開了個視頻,正是當時在地震前對準衝鋒鎗拍攝下來的那個。
 「這不是我那槍麼,地震的時候好像掉地下了……拍這個做什麼?」陸星兆問道。
 懷麟作勢道:噓,別說話,看視頻!
 視頻裡傳來了懷麟和丹哲的對話聲,一會兒後鏡頭略微晃了晃,能看見裡頭的衝鋒鎗被銀光籠罩,分解成了光點消失了。
 「?!」陸星兆一頭霧水,茫然道,「這是什麼?你……你和小甘蔗做的特效嗎?」
 懷麟氣運丹田,吼道:「這是你的異能啊!!」
 陸星兆:「……」
 陸星兆有點懵,懷麟趁勝追擊,語速奇快地說道:「哥你難道一直不覺得奇怪嗎?你還記得這把衝鋒鎗是怎麼來的嗎?怎麼可能在小村裡撿到這樣好的裝備嘛,其實這是你的異能構造出來的啊!」
 幾分鐘後,懷麟好說歹說,把陸星兆勉強說「服氣」了。
 「所以說,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比如說你要是覺得那槍現在在天上飛,它就真的會從天上掉下來!」懷麟再接再厲,調教道,「快集中精力想想,你背後有桿槍在飛!」
 「……」
 陸星兆無奈地轉過身去,仰頭望了望:當然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天花板的。
 懷麟恨鐵不成鋼道:「你要相信自己!」
 陸星兆又默默轉回來,默默看著懷麟。
 懷麟也想吐六個點點點,良久後想了想,道:「哥我其實逗你玩呢。那槍其實被懷二乖撿回來了,我扔在我那背包裡……」
 陸星兆走過去翻出懷麟的背包,從裡面掏出了一桿衝鋒鎗。
 懷麟:「……」
 懷麟的內心簡直火山噴發:這麼假的假話為什麼也能起作用!我家的快遞君真的我說什麼都信,偏偏就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啊啊啊……
陸星兆來回看了眼那槍,轉過來笑道:「早說便是了,二乖的能力真的很——」
 他說到一半,忽然看見懷麟的表情,狐疑地低頭看看槍,又看看懷麟:「你……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假的?」
 懷麟無力道:「……是假的。」
 陸星兆:「……?……?!」
 「所以說,二乖都可以有空間異能呢,為什麼人就不可以有神奇能力呢?」懷麟歎了口氣道,「總之,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才行啊。」
 陸星兆手上捧著衝鋒鎗,擺出了沉思者的表情,良久後深沉地說:「唔,我需要一點時間……靜一靜。」
 懷麟心想:調教金手指這件事真是任重而道遠,完成了給不給我發工資的啊……唉。
 他耷拉著耳朵,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去宿舍了。
 臨走時,懷麟忽的又想起來什麼,從腰上把手槍卸了下來,笑道:「這個也給你啊哥,我剛做了兩匣子子彈,你試試看好不好用。」
 陸星兆接過槍,隨手顛了顛,他對這槍實在太熟悉,一上手就知道裡頭是有子彈的重量,笑道:「不用試,相信你的技術。」
 「那我去睡咯,晚安麼麼噠。」
 懷麟純良地笑著擺了擺手,轉過身,心想:哼唧果然我說什麼都信,一秒鐘就能構造一個彈匣,是因為對這個很熟悉嗎?

  ☆、第40章 白龍

次日懷麟醒過來的時候,手機上顯示的是1月2日的上午時分,往外看看,所有人都已經起了。
 陸星兆領著人已經在基地裡跑了一圈,進行晨練當中,高老大綴在最後面復健,丹哲傷了腿後依然只能在旁邊自顧自玩電路板,火頭兵在準備早餐,嚴飛光在……嚴飛光在製造噪音。
 陸星兆一邊跑一邊怒吼道:「都給我跟上來!誰掉隊了就多跑兩圈,而且我讓嚴飛光一邊拉琴一邊跟著他跑!」
 嚴飛光:「???」
 陸星兆身後的新兵蛋子們都崩潰了,哀嚎著跟在陸星兆後頭,彷彿後面有狼群在追似的。
 懷麟睡眼惺忪地出現在場上,看了這有趣的場景一會兒,笑著問丹哲道:「怎麼不叫我起床?」
 丹哲頭也不回道:「你哥在你門口轉了半天,地皮都快磨禿嚕了,最後也沒捨得把你叫醒。」
 懷麟:「……」
 一會兒,炊事員端著午餐(懷麟的早餐)上來了。
 昨天的伙食:紅燒排骨、豬腰子、糖醋魚、高湯白菜、鹹肉土豆湯,配刀削面和大米飯。
 今天的伙食:白面饅頭、醬油炒飯、加了糖的白粥。
 「澱粉……全是澱粉加調料!」高老大第一個抓狂道,「這是在餵豬嗎?」
 炊事員在圍裙上抹了把手,冷冷道:「愛吃不吃,菜都壞完了。這裡還有兩個罐頭。」
 說實話,軍隊配的這個罐頭食品,味道基本靠調料,口感全是肥肉樣,吃進去像一坨發鹹發臭的咖喱……唯一的優點是熱量奇高,可以輕鬆支持半天的高強度運動的消耗。
 所有人:「……」
 這時陸星兆輕輕鬆鬆地跑完全場,把身後的新兵甩了一地,路過時順手抄起一個罐頭,往嘴裡胡吃海塞地倒完了,最後奇道:「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眾人都仰望著他,陸星兆還抹了抹嘴,末了笑道:「這味道是又改進過了吧,比以前好多了。都快吃吧,一會兒還得出去一趟。」
 丹哲默默看了懷麟一會兒,忽然道:「你哥……嗯,挺好養的。」
 懷麟也幽幽道:「跟他比起來,我們簡直都是大爺。」
 炊事員同志依然是木然的神色,此時冷不丁道:「大爺們,趕緊吃飯,吃完幹活去!」
 說完,他捏了點饅頭,彎腰去餵兩隻小倉鼠。面對著倆萌物,瞬間換了個和顏悅色的面孔道:「愛妃、將軍,來吃早點啦,今天也要相親相愛!」
 他把二乖叫做「愛妃」,把金閃閃叫做「將軍」,這估計是根據毛色來的。
 懷麟猶豫道:「那啥,申大哥,白的這個是公的,金色這個是母的……」
 剛說完,就看見金閃閃又揪著二乖的耳朵教育它,二乖慫成了一個包子樣,被教育得腦袋都一點一點的,還慇勤地將剛得到的饅頭屑送到金閃閃嘴邊。
 炊事員愣了半天,低聲道:「娘的又是個妻管嚴……」
 丹哲迅速跟進道:「『又』字用的好。」
 「……等等,」陸星兆本來含笑看著他們玩鬧,此刻猛地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太對,疑道,「為什麼有個『又』字?」
 懷麟連忙推著陸星兆的背,將他越推越遠,一邊道:「哎呀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啦,哥!我昨天說的你都弄明白了沒有?」
 「都想過了,唉,先吃糖。」陸星兆一邊點頭,一邊慇勤地從口袋裡掏出糖遞到懷麟手裡。
 雖說都想過了,也基本都信了,但如果不心虛的話,也不至於先拿顆糖出來賄賂懷麟。
 陸星兆無奈道:「二十來年的世界觀,哪有這麼容易全部推翻,而且還堅信不疑的?我試了一晚上,也就勉強能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注意不到其他細節的時候,假裝我的槍裡有子彈……」
 「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啦。」懷麟笑道,「我知道這很不容易的,要相信無中生有這件事,如果有別人催眠或者欺騙反而簡單,自己玩自己就難得很。」
 「這就是你總是開玩笑的理由吧?」陸星兆無奈地揉了揉懷麟的腦袋,「以前的事先不提……」
 「你要秋後算總賬嗎?」懷麟睜大眼睛,有些期待地想:哎嘿嘿,怎麼懲罰我?
 然而他的幻想被無情地擊碎了,陸星兆茫然道:「我是想說,要不以後你還是騙我吧?」
 懷麟:「……」
 懷麟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看,你背後有把槍在飛!」
 話音剛落,陸星兆身後就出現了一把飛行的手槍,劃著優美的弧度飛掠出去,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懷麟:Σ(°△°|||)?
 陸星兆笑道:「想了一晚上,還是這個方法最輕鬆。我要催眠自己信不科學的異能力很難,但要相信你好像很簡單。」
 「……」
 這估計是懷麟第一次被陸星兆給擊敗。
 不過,當他看見陸星兆含笑的幽深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的時候,一下子又覺得:這樣好像也挺好。
 因為喜歡,所以互相信任,所以彼此需要。
 總之,解決完了午餐,陸星兆再次準備帶隊出發。
 懷麟又跟了上來,手裡變戲法一樣捧出來個方便面盒子,道:「先等等,我跟小甘蔗商量過了,把我們也帶上吧。還有我家二乖!」
 陸星兆定睛一看,只見懷麟身後還跟著個嚴飛光。
 「……」等等,嚴飛光來幹什麼?
 陸星兆還沒說話,他身後的幾個漢子鬼哭狼嚎道:「不要啊老大,我們沒做錯什麼,別懲罰我們啊!」「是啊老大,求求你別用無差別的範圍殺傷武器!」
 嚴飛光滿臉茫然,身後背著小提琴盒,說道:「那個……我不是去拉琴給你們聽的。我是跟著我男神去找小白龍的,我好像知道『怎麼跟魚進行交易』。」
 陸星兆:「……」這種技能你居然也能「好像知道」?!
 嚴飛光的話說完,幾個差點淚奔的漢子就鬆了一口氣。
 「不必這麼遺憾啊,大家。」嚴飛光溫柔地微笑道,「看大家這麼誠懇,我可以在路上拉給大家聽的!」
 所有人:「……」
 看見連陸星兆的臉色也有些泛青,懷麟就笑道:「這麼害怕幹什麼?嚴飛光最近練習得有模有樣,真的沒有最開始那麼難聽了。」
 說實話,自從被糾正了錯誤的拉琴姿勢之後,嚴飛光的琴技確實進步不小,雖說拉完一首完整的曲子還有些磕磕絆絆,但至少……不是鋸木頭的水準了。
 眾人開著車去那個小水庫,嚴飛光被放在車頂上「勘察」,順便拉拉琴……隔著一個車板,再傳過來的琴聲也算是可以入耳了。
 幾人都鬆了一口氣,還有人對懷麟說:「首長大人,請務必繼續調教我方小提琴手,您真的是功德無量!」
 懷麟謙虛道:「功德無量算不上,勉強混口飯吃,下午還要調教你們老大的啦。」
 於是一車人又回到小水庫前面。
 這時候天也黑得差不多了,溫度有所下降,夜間的露水向下匯聚,水庫裡的情況看上去反而好一些,可以察覺到最後一灣水裡有魚兒游動的動靜。
 藉著車燈的光,他們看見那道裂縫底下,白色的鱗片在反射著光,小白龍還在下面堅持著。
 懷麟問嚴飛光道:「你有把握嗎?跟魚溝通什麼的……你不會被一口吃掉吧?」
 「男神放心!我好像知道一點它們溝通的方式,別看我只是個小提琴手,當年我也是給螃蟹接生過的。」嚴飛光胸有成竹地說。
 懷麟將信將疑,旁邊陸星兆道:「沒事,我跟他一塊兒過去,出了事我就拎他回來。有哥出馬,你放心就是了。」
 懷麟放心了一點,囑咐道:「按計劃行事,你們可別亂來啊!」
 兩人小心的地走到那水庫中央,仔細觀察能發現小白龍的魚鱗上的紋路。
 嚴飛光深吸一口氣,將小提琴架在肩上,開始拉琴。
 「……」陸星兆道,「你……你做什麼?!」
 「先讓小白龍發現我們,這是第一步。」嚴飛光一邊拉琴一邊正色道,「沒有什麼比音樂更完美的交流方式了,我一定會讓它察覺到我的善意的!請放心吧!」
 陸星兆:「……」不!用你的琴技嗎?!我還沒感覺善意,我感覺我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然後他正想阻止嚴飛光,忽然發現岸邊的懷麟開始組織人撈魚了,他們將這些垂死的魚兒丟進準備好的水桶裡,等著嚴飛光向小白龍解釋:一切都是為了援救它們!
 幾分鐘後,小白龍動了。
 小水庫產生了不小的震動,陸星兆警惕起來,原地待命。
 而懷麟已經招呼著人,開車嗖一下溜了一百米遠。
 很快,水庫底下一陣悶響,彷彿有什麼巨大的生物在下面翻了個身。
 嚴飛光能看見裂隙裡的鱗片快速地移動,反射的光線一道道漾著波紋般的光澤;而陸星兆的透視視線裡,已經出現了小白龍的眼睛。
 這是一隻和人類全身差不多大的眼睛,它很漂亮,像晶石裡嵌著瑪瑙,默默地盯了兩人一會兒。
 忽然,小白龍又挪了挪身子,從那縫隙裡猛地噴出來一道足足兩米高的噴泉!
 水聲嘩嘩不停,一片雪白的浪花。
 陸星兆和嚴飛光還沒來得及開始親切友好的會談,先變成了兩個落湯雞。
 嚴飛光抹了一把臉,呵呵笑道:「謝謝你熱情的歡迎啊,我們沒這麼大的水龍頭,還不了禮。」

  ☆、第41章 安頓

小白龍把水往人身上一澆,頓時感覺安心了不少,覺得他們不會缺水而死了——它以為所有生物都是和魚一樣活在水裡的。
 嚴飛光抹了把臉,認真地用中文向它解釋,未果,又換日語法語英語德語韓語爪哇語,依然未果,開始使用手語。
 陸星兆從他不使用中文開始,就是懵逼的。往後看見他結束了手語,開始全身一起做運動,茫然道:「你……你在做廣播體操?」
 嚴飛光還沒說話,小白龍又噴了一道噴泉,生怕他們一時半會兒沒了水就會掛掉。
 陸星兆默默抹了一把臉,心裡有種預感:也許以後和小白龍交流的時候,他們全程都會是濕的。
 不遠處的車廂裡,懷麟拿著個玩具望遠鏡,盯著水庫裡道:「這是怎麼樣了,怎麼光在那噴水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很想遠程監控這場友好親切的會談。
 須臾,懷麟看見嚴飛光把袖子一捋,衣領扯開,一幅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大驚失色道:「不會要打起來了吧?」
 然而並沒有打起來。
 嚴飛光將衣領扯開,是為了引吭高歌。
 是的,他唱起歌來了。
 陸星兆:「……」
 懷麟:「……」
 嚴飛光一來就唱起了「我的太陽」。
 那聲音甫一出現,就響遏行雲。它高亢如展翅而飛的大鵬,純淨如雪水之中的琉璃,光滑如月光之下的錦緞。
 一剎那全場都安靜了,只剩下這令人震撼的歌聲盤旋迴盪著。
 他只唱了幾句就停下了,但是懷麟感覺自己眼眶裡濕濕的,忍不住喃喃道:「哇塞,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美哭了』……有這功力你為啥要去當小提琴手啊!暴殄天物啊!」
 嚴飛光唱完,小白龍終於有所反應了:
 它激動得連著噴了三道噴泉,整個魚身在底下轉了一圈,須臾後從那道縫隙暫時離開了。
 此時水庫裡的活魚已經被懷麟撈光,只剩下泥水向著下面流瀉。陸星兆試著從縫隙裡向下望去,只能看見黑索索一片,即使以他的目力來看,也覺得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深淵。
 沒過多久,小白龍又噴了一道水柱,表示自己回來了。
 接著,它從那縫隙裡接連又噴上來兩個半米高的油桶,數個糾纏在一起的背包,以及瑣碎的汽車零件無數,順帶著甚至還有一床被褥。
 所有人類都驚呆了!
 嚴飛光道:「這是你給我的演唱費嗎?謝謝謝謝,其實我唱歌不要錢,略懂而已。我就是想找個和你說話的方法……」
 小白龍愉快地噴了他一臉水。
 嚴飛光整個人像從水裡剛撈起來的一樣,扭頭對陸星兆高興地說:「它很高興!讓我們經常來!」
 話音剛落,陸星兆也被小白龍噴了一臉水。
 陸星兆:「……」
 嚴飛光笑道:「他這是讓你好好照顧那些小魚,經常帶兩條過來看看他!」
 陸星兆張開嘴剛想說話,瞬間又被噴了一臉,於是默默地閉上了嘴。
 嚴飛光道:「嗯,這是在說,他會給我們贍養費的——估計是指這些東西吧?我們叫男神過來搬東西嗎?」
 幾分鐘後,嚴飛光的男神——懷麟趕來搬東西了,看見滿地亂七八糟的物資,心花怒放道:「龍王爺真夠意思!」
 陸星兆拎起一個背包看了眼,猜到這可能是在地震中掉進地下的,這些東西大多碎了,還糾纏成一團,非常不好帶。
 陸星兆道:「讓開點,我來搬這個。」
 正當他氣運丹田,準備力拔山兮的時候,就看見懷麟笑嘻嘻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小東西——
懷二乖和金閃閃。
 小兩口在懷麟掌心裡原地轉了兩圈,懷麟小聲吩咐道:「地上這些東西要搬,辛苦你啦金閃閃。」
 有空間的是懷二乖,為什麼他說金閃閃辛苦了?
 另兩人還沒想明白,就見金閃閃霸氣地一扯二乖的耳朵,指揮著它一溜兒順著懷麟的手爬到地上。
 兩隻小倉鼠鑽進一堆雜物裡,一會兒就看不見影子了,只看見地上的東西詭異地消失一件,一會兒又消失一件。
 最後東西都清理乾淨了,金閃閃又揪著自家老公回到懷麟手上,志得意滿地「吱吱」了一聲,表示任務完美完成。
 陸星兆看得一愣一愣的,懷麟笑道:「這點小事就不麻煩哥啦,咱們準備回去吧,看這麼多東西,小甘蔗有的忙咯。」
 回去後,小甘蔗果然崩潰道:「這都是什麼和什麼!這是車護欄,這是電線桿上的,都怎麼擰巴到一起的?讓我廢物利用也要有個限度謝謝,我真不是萬能許願機。」
 懷麟小聲道:「我知道呀,萬能的是嚴飛光,許願機是陸星兆。」
 丹哲:「……你這麼一說還挺有道理的。」
 懷麟捋起袖子,先幫丹哲進行物品的分類,一邊順便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丹哲。
 丹哲聽完,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道:「你沒在開玩笑?那個假冒偽劣小提琴手是個男高音歌唱家?」
 懷麟道:「現在想想也不一定,他是什麼我都覺得可能,就算是外星人我也不覺得奇怪了……」
 「話說回來,那條小白龍也是,它就一直住在那裡了?我們的地下水怎麼辦?」丹哲道,「總不能一直冒險出基地搜集。」
 懷麟也想過這個問題,說道:「它應該不會一直呆在那的,實在不行讓嚴飛光再去出賣下色相,喊小白龍去水邊定居,以後就可以天天和它做交易……嘿嘿嘿。」
 丹哲一看他小奸商般的表情就能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吐槽道:「哦,從它的水庫裡撈魚,然後養魚,又有的吃,又能跟它做交易,無本萬利的買賣?」
 懷麟笑瞇瞇道:「這叫可持續發展。」
 兩人聊了一會兒,丹哲也說道:「基地裡沒什麼事,就是接上了基地的廣播頻道,那個組長白如安又放了不少資料出來,還是挺靠譜的。」
 「基地?」懷麟複述了一遍這個熟悉的名字。
 丹哲道:「忘了你還不知道。好像沒多久之前的事,市的人撤出來了,還拉了個什麼『海洋生物襲擊警報』,順便也宣佈他們正式成了個基地,說老百姓可以去找他們投靠。」
 懷麟喃喃自語道:「這麼說還是相信我的警告啦。」
 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懷麟並不像上一回那樣加入了基地,而且還匿名地提醒白如安避開了上一回發生的海洋生物襲擊事件。至於未經歷那場大變的基地將會如何發展,懷麟也沒了頭緒。
 希望他們都好好的,希望這一次和義父能各自老死,不要見面了……懷麟想。
 晚上時,他們通過那個廣播頻道,又陸續得到了不少新的信息。
 除了基地以外,各地的倖存者都已經大致上形成或者找到了組織。
 基本上人口稠密的城市裡,倖存者都已經撤了出來,大多聚集並定居在了偏遠些的地方,不少基地就這樣建立了起來。
 還有,紀晨收攏了自己手裡的兵力,成立了戒律會。
 懷麟對此都驚呆了:他之前就聽說過戒律會,但沒想到原來首領就是紀晨!戒律會實在太有名了,在眾多的軍事化力量形成的組織當中,戒律會是在末世裡最有實力的一支隊伍。
 其他人並沒有懷麟的「先見之明」,陸星兆倒是鬆了一口氣道:「還好,看樣子紀晨這邊也還算平穩。」
 高老大盯著另一個叫「象牙塔」的組織道:「這什麼?一群學生教授也搭起來個草台,都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能活著麼?」
 這個大老粗又開始瞧不起讀書人了,懷麟和丹哲都怒瞪著他。
 「話不能這麼講,學生教授才是最有知識的一部分人,比你有本事多了。」陸星兆連忙表示自己立場堅定,替懷麟出聲,教育高老大道,「人家可以造炸藥和對講機,可以改造車輛,你能嗎?」
 高老大梗著脖子道:「我學學也會!山東濟南找藍——」
 還沒說完,嚴飛光插話道:「我也是男神這邊的!我也是讀書人!我還可以和魚說話,你能嗎?」
 「……」高老大徹底沒聲兒了。
 懷麟暗地裡給嚴飛光點了個贊,又小聲道:「話說和魚說話真不是通用技能,下次最好換個例子……」
 現在他們在十二號地下工事裡安頓了下來,而且事情的發展好像已經走上了正軌。
 在懷麟的備忘錄上,分別記著這麼幾條:
 第一,要訓練快遞君對自己的異能堅信不疑,順便自己也要進行鍛煉,不能總這麼弱雞下去了;
 第二,要幫小甘蔗打開基地裡的系統,保持對外的通訊,聯絡一下陸星兆的部隊;
 第三,是高老大這邊,要和他的兄弟們一塊兒好好地研究下地下那暖房,當菜園使的話也可以產出不少口糧;
 第四,嚴飛光負責養魚好了,他有神奇的「用唱歌和魚溝通」的能力,還能時不時去和小白龍聊天,帶來額外的收入;
 第五,幹完這些事情,還有空的話,就可以多做點吸引走喪屍的小鞭炮,快速補充熱量的巧克力,還有試著仿製兩把軍刀……好多好多要做的東西啊!
 第六……
快遞君每天在外面巡邏、訓練新兵、練習唯心主義,可他到底什麼時候跟自己告白啊……
唉,懷首長大人日理萬機,十分的充實。

  ☆、第42章 來客

一個月後。
 一輪霧濛濛的紅日終於從地平線上完全升起,標誌著末世的第四次天亮的到來,此時已經是喪屍爆發的次年的2月了。
 根據衛星圖來看,zz市中盤旋的巨大植物已經逐漸停止了活動的跡象。至少大部分人認為,就算它還活著,也會在下一個漫長的白晝當中缺水而死。
 這讓不少倖存者開始跑來這片區域打秋風,因為zz市是罕有的沒被搜刮過的居住區,裡面想必有不少物資留存下來。
 在下一個炎熱的季節到來之前,十二號基地的地盤上闖入了幾個不速之客。
 「哥,那批土匪趕跑了嗎?」懷麟在對講機裡問道。
 高老大探頭來看,懷麟笑道:「哎呀,不是在說你們啦。我是在問前兩天在咱們的地盤上打秋風的幾個人,騎著摩托,拿兩把長柄武器的。」
 陸星兆在另一頭剛好回復道:「鳴槍以後就嚇跑了,也沒再回來過。我們在追另一個人的蹤跡,也騎摩托,但好像是獨來獨往的,昨天剛到就偷了不少魚……」
 懷麟哎呀了一聲:「外頭種了那麼多好吃的,偷什麼不好,非要偷魚。小白龍知道這件事了嗎?嚴飛光呢?」
 「都還不知道呢。抓緊把魚苗苗弄回來,他們就不必知道了……咦?」陸星兆忽然一頓,說道,「我先掛了,我們追到那人了!」
 陸星兆開著車,緊追在那人身後,剛來得及看明白他是個什麼樣子,他車兜裡還有隻狗在,就聽砰砰兩聲。
 騎摩托的倒是先開槍了。
 這還得了?
 陸星兆略一蹙眉,毫不猶豫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槍,心中默念道:麻醉彈麻醉彈麻醉彈……萬一沒成功還是實彈,兄台你也不要怨我。
 準備完畢,手探出窗外,憑著玄之又玄的預知視線,砰砰還了兩槍回去。
 前面的小摩托頓時一陣左搖右晃,倒下前還傳來了狗叫聲。
 陸星兆停了車,心道:這倒是挺新鮮,末世裡還養狗的能人也是第一次見,不知道這狗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抱著這個心態,陸星兆下了車倒是先看向了那隻狗。
 這是只純的黑背,眼睛炯炯有神,身材流暢矯健,被從車上甩了下來後一聲不吭地翻身而起,先去用鼻子拱了拱被麻醉在地的主人。
 察覺陸星兆接近的時候,它又警惕地對準他擺出了攻擊的姿態,十足的凶悍。
 狗主人倒在地上,因為麻醉半天爬不起來,含糊地道:「投降!我投降了,我沒有挑釁的意思……犬夜叉,坐下!」
 大黑背聽到主人的命令就坐下了,耳朵仍高高翹起,像雷達一樣對準陸星兆,像是隨時都會暴起護主的姿態。
 陸星兆一看它這個模樣就有些見獵心喜,放在過去這種忠心、勇武、服從性強的德國牧羊犬都是上好的警犬料子,論戰鬥力也是不遜經過訓練的成年男子。
 這時陸星兆才去看狗主,只見這是個染著一頭黃毛的年輕男人,因為長期不打理頭髮都褪色成雞窩了,此刻投降道:「我保證不會再來了!大哥你槍法這麼好,肯定看不上我身上兩個窩窩頭,求你把我放了吧!」
 陸星兆黑著個臉的時候是非常有威懾力的,他冷冷道:「為什麼之前鳴槍警告的時候還往裡闖?我們都立過標識牌了,你有什麼目的?」
 黃毛求饒道:「我就是混兩口飯吃,大哥……」
 「少套近乎!」陸星兆不為所動,將槍口對準了他的眼睛,「要找吃的,隔壁就是zz市,你們來我們這旮旯做什麼?快說!」
 黃毛嚇得發抖,忙一溜煙地交代道:「我我我是來做任務的!大哥,s基地發佈了各種尋人的任務,懸賞最高的就是你們這、這旮旯,我、我能不來嗎?」
 陸星兆皺起眉頭,沉吟片刻道:「懸賞?是懸賞什麼人?」
 黃毛猶豫片刻,支支吾吾地說:「找個叫懷麟的年輕人,說是走丟了的大少爺,他義父開了個沒人可以拒絕的價碼……」
 懸賞懷麟?他義父?!
 陸星兆吃了一驚,立刻決定把這小子拎回基地去慢慢套問。
 剛把人提起來,他的黑背開始呲牙並發出威脅的聲音了。
 陸星兆知道對付這種犬,只能從主人身上解決,便道:「讓你的狗安靜點!我帶你回去交代清楚,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黃毛倒是頗為識趣,馬上乖乖道:「犬夜叉,坐下!不准攻擊。」
 陸星兆將人提溜到車上,他的狗卻一直繞著車轉,最後跟著車一路狂奔,硬生生跟著一起到了十二號基地。
 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人。
 先是幾個背著弓在外面遛彎的漢子,看見陸星兆在車裡後,齊刷刷立定了,吼道:「長官好!」
 陸星兆問了一聲:「第幾圈?」
 聽他們答道「第十圈」,接下來還準備跑十圈,才算是勉強滿意了,點頭道:「負重不准卸,一會兒回來進行打靶測試。」
 頓時把車上的黃毛看得一愣一愣的,內心充滿敬畏地想:怪怪,這個黑著臉的煞神末世前肯定是個將軍什麼的軍銜……
剛想到此處,就看見又有個金髮藍眼的外國佬,悠閒地走在道上,看見陸星兆也歪歪扭扭地站住了,散漫地笑道:「長官好。」
 黃毛心想:你完了!你長官這麼凶,這樣消極怠工你等死吧!
 結果陸星兆下了車窗,和顏悅色地問:「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走,剛從小白龍那回來?」
 嚴飛光笑著答道:「嗯,今天龍王爺還在那掘江呢,我給它拉會兒琴就回來了。」
 陸星兆上下打量嚴飛光片刻,沒看見他帶著懷二乖和金閃閃那兩口子,便道:「又去打白工聊天?別讓懷麟知道你消極怠工。」
 嚴飛光忙點頭道:「下次保證完成交易,男神讓我們引水,小白龍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陸星兆道:「上車吧,你一個人走到什麼時候去?」
 嚴飛光笑著上了車,正好跟裡面的黃毛打了個照面,愣了一下道:「你好,你也是被男神撿回來的嘛?」
 黃毛:「……」
 此刻黃毛的內心是黃河奔湧般的吐槽:小白龍是誰,你們演西遊記嗎?小白龍在引水,他一個人挖一條水渠你們是在逗我嗎?!還有什麼叫「也」被撿回來,你們究竟是什麼樣一個社會構造啊啊啊……
吐槽到一半,只聽身後轟隆一聲巨響,揚起沙塵無數。
 黃毛驚恐道:「地……地震了!是zz市又地震了嗎?!」
 就見另外兩人泰然自若,嚴飛光笑道:「最近挖的土比較硬,小白龍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沒多大事,別怕啊。」
 黃毛:「……」媽媽,我是不是誤入了巨人國……
再往前一段,進入了被圍起來的基地自圈地,就可以看見一排一排的架子:既有正在風乾的魚肉臘肉,也有晾著的草藥茶葉,還有掛著的衣服,甚至曬著的書。
 黃毛看得更愣,心說:同樣是末世,為什麼這夥人就這麼滋潤呢……為啥我們整天腥風血雨的,他們倒像在農家樂……
然而沒過多久,黃毛開始自扇耳光:這不是農家樂,這是自帶科技樹的農家樂!
 他看到一排排黑索索泛著光的板子,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地上,延伸出來的電線被捆在一起,向著基地內拉去。
 陸星兆也看了眼:「這是把太陽能都裝完了嗎?」
 嚴飛光點了點頭:「對啊,終於把方圓幾里所有屋頂上的太陽能吸收板都拆下來順完了,小甘蔗忙到前天才算是搭完了。男神說以後就算斷電了,白天儲存的電量省著點也能撐過晚上。」
 陸星兆笑罵道:「你也跟著喊小甘蔗!等回去他要毒舌你了。」想了想又補充道,「別總教懷麟那些土匪用的詞,他現在整天就惦記著什麼打秋風、點子扎手,什麼踩點的,都學壞了。」
 嚴飛光登時叫道:「啊我男神太萌了!」
 「……」陸星兆警惕道,「你回去不准嘴裡抹油,整天調戲懷麟,他還有兩個月才成年!」
 嚴飛光道:「但是男神整天也調戲你啊……」
 陸星兆咳了一聲,示意車裡還有其他人在、收斂著點,旋又正色道:「他對我不叫調戲,那叫調教,詞語不能亂用,懂了嗎?」
 嚴飛光心道:懷麟對你說「調教」這個詞是「調整心態教育思想」的意思,但是除了你我們都知道明明是「調情和家教」嘛……
靜靜縮在角落裡的黃毛只聽懂半截,也心想道:這個「懷麟」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可以調教這麼個狠人,莫非身高九尺……不不不,他還可以指揮那個在掘江的小白龍!說不定他是個二米六的異能者……
到了基地裡,懷麟迎出來接陸星兆,先笑嘻嘻地「麼麼噠」一下,又看見黃毛,笑道:「啊,你就是那個客人吧?」
 黃毛:「我……我??」
 懷麟不懷好意地看了他片刻,換上了最純潔無辜的笑容:「一路上辛苦啦,吃飯了沒?我哥說你只有兩個窩窩頭,我特地挖了個牛肉罐頭給你拌著吃,有啥事等吃飽了再說。何必鬧得不開心呢,你說是嗎?」
 「……」這神一樣的轉折,這美麗無比的善良笑容,讓滿心以為自己會被生吞活剝的黃毛愣了許久,感動得險些流眼淚道,「不不不都是我不好……」

  ☆、第43章 義父

一個小時後。
 黃毛還在感動得嘰嘰歪歪,一邊胡吃海塞著牛肉罐頭,一邊滔滔不絕地訴苦:「s基地那些大老爺真不是人啊,整出來一套拿貢獻度兌換糧食的制度。低保倒是有,但是小孩都吃不飽,不想瘦成骷髏頭那就只能幹活……」
 懷麟面帶同情之色,道:「你吃了不少苦吧。」
 一邊兩手在桌子底下,用手機發消息道:【看見沒,這種牛肉罐頭還是有人吃的!可見味道也沒有很反人類啊。】
 丹哲回道:【這傢伙是餓死鬼,不算人類,就算他全吃下去了,也不能說明你這種罐頭就可以當成糧食塞進我們包裡!】
 很快有人附和:【是啊老大,再有營養的東西,味道像坨……那啥一樣也不受不了啊。】
 懷麟發怒道:【那啥還有狗愛吃呢!你們到底是要好吃還是要保持健康!哥你也說說!】
 陸星兆終於悠然地回道:【那鳥窩頭還帶來了一隻黑背。】
 懷麟:【???】
 陸星兆:【我把剩下一點特製牛肉罐頭放在它面前,它表現非常激動,打了不少噴嚏,一邊哀嚎一邊躲了。】
 言外之意,這罐頭狗都嫌棄啊!
 「……」懷麟想摔手機。
 還沒摔成,旁邊黃毛好不容易吃完,回過神來,哈了口氣,疑道:「怎麼有股怪怪的味道……嗯?不管了,好飽。」
 懷麟:「……」好不容易給你們壓縮出這麼高熱量,一個兩個都嫌棄成這樣,哼!
 這時黃毛又說:「你們這裡真的是世外桃源一樣的聖地啊!早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幫那什麼白組長打工,跟我家犬夜叉一起投奔你們就好了!」
 懷麟溫柔地回道:「歡迎你多住幾天啊。」
 黃毛感動得簡直涕淚橫流,一個勁地拿這裡跟s基地對比,把懷麟簡直當成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懷麟內心無聊得直想打哈欠,一邊繼續偷著發消息:【這傢伙不好玩啊,才半個小時就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完了,還想住在這裡呢。】
 嚴飛光:【男神你又開始忽悠人啦!那這個鳥窩頭我們真的要收嗎?】
 懷麟還沒回,陸星兆先道:【不行,這人不能要!】
 懷麟也沒想過要這人啊,正想回個什麼,就見陸星兆馬上又補充道:【狗留下,人攆走。】
 懷麟噗嗤一聲笑了,心想:人不如狗……這也太埋汰人了!
 黃毛在旁邊屁顛屁顛道:「懷麟你笑什麼呢?」
 懷麟無辜地回望,道:「我忽然想起來你的狗名字叫犬夜叉,覺得很有意思。」
 黃毛歡樂地道:「我女朋友起的名,說很酷。你也喜歡狗嗎?我帶你認識犬夜叉吧,這傢伙聽話得很,我吃不上飯的時候全靠它叼獵物回來。」
 晚上,黃毛和懷麟果然去看了狗,交代犬夜叉認了人。
 犬夜叉非常有靈性,大約也是發生過變異,嗅了嗅懷麟的手後,又逕自蹲坐在門邊站崗。
 陸星兆十分中意這狗,在門邊蹲了一會兒逗它。
 在懷麟看來,卻是門邊蹲著一大一小兩隻忠犬,互相玩起來了,這真是特別有意思。
 一邊說笑,懷麟一邊發消息:【情報差不多都到手了,快來人接替我!】
 半分鐘後,嚴飛光於是出現在這裡,笑呵呵對著黃毛勾肩搭背,把他領去了臨時的宿舍。
 懷麟得以抽身出來,一路走到了十二號基地的作戰會議室。
 莊重肅穆的會議室現在已經被玩得面目全非,懷麟的椅子被幾個漢子惡作劇般地墊了起來,弄得跟高山仰止的大將軍似的。
 幾人現湊了一桌,丹哲先開口道:「這人不靠譜。陸星兆昨天鳴槍警告,他手無寸鐵還敢往上湊,不是有所圖謀就是膽大包天。先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也不符合形象。」
 懷麟也道:「他讓那狗認了我的氣味,恐怕是想留個追蹤的手段。他說自己來的目的是懸賞,s基地……我義父發佈了抓我回去的懸賞。」
 幾人都看著懷麟,陸星兆道:「你……懷麟,你從沒有說過關於你義父的事情?」
 懷麟猶豫了好久,歎道:「哎呀,這件事說來話長……我義父他,和我,我們……總之我不想回他那邊去。」
 高老大最缺乏耐心,便直接問道:「啥嘛,你是鬧彆扭離家出走?還是你義父家暴啥的?對了,你義父到底是哪個大官?」
 懷麟老老實實地說:「都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義父……就是s基地那個組長,白如安。」
 「……」
 眾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了半晌,丹哲道:「你……你還真是個厲害的二代啊懷小壞!白如安現在是s基地的二把手了吧,前陣子對喪屍的調研報告出來後他名望高得不得了……他現在想找你回去,你真不去?」
 懷麟道:「我跟他不熟,真的,他就是個名義上的監護人,誰讓我爹死的早……他也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種人,唉!你們最好不要和他有什麼來往,這很危險……」
 「我看危險的是你,懷小狐狸。」高老大道。
 丹哲也問:「白如安懸賞你回去,開出的『讓人無法拒絕的價碼』是什麼,一噸糧食?武器彈藥?」
 懷麟環視了一圈,緩緩道:「黃毛撒了謊,不可能是糧食。白如安能開出來的最高價碼……是『異能』。」
 「……」
 會議室內靜悄悄的,像又被轟炸了一輪的壕溝。
 丹哲吸了一口冷氣道:「這是什麼意思?」
 懷麟回想起不少前世的事情,他一直想迴避這些問題,甚至還想過這次要和白如安各自老死在天邊。
 因為上一回,不論白如安做了怎樣的事,畢竟是他一手撐起了懷麟的避風港,讓他能在s基地平安順遂地活了那麼多晝夜。
 這樣的深恩厚情,懷麟怎麼也繞不過去,放不下來。
 懷麟低下頭道:「白如安很厲害,你們可能知道他已經把喪屍都研究透了,但你們不知道他也在研究異能者……異能者的腦子裡會有很小很小的晶體,活生生取出來的話,就可能把異能轉給其他人……」
 這個重磅炸彈下去,眾人都有點懵。
 陸星兆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問道:「你是說,白如安就是在用這種晶體懸賞你的下落?」
 懷麟道:「如果不是這次遇到的話,我是想把這個秘密一直保持下去的。白如安也不可能散播出去……」
 「等等,懷麟,你確定他只是你義父?親爹才捨得這麼下血本吧!」丹哲道。
 懷麟的神色更加郁卒了,陸星兆心疼道:「從長計議,不用這麼著急。」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跟我親爹有關吧。」懷麟歎了口氣,靠在陸星兆耳邊低聲道,「上一世,白如安就一直認為我會有異能,而且是很厲害又覺醒很晚的那種……預言能力。」
 但是他直到第五次天黑也沒有發生過覺醒症狀就是了。
 幾人七嘴八舌,嘰裡咕嚕地說了半天,丹哲道:「還是把這黃毛打發走吧,懷小壞不想回去就不回去罷了。」
 「但是他已經找到懷麟了,就這樣回去焉能罷休?」
 「揍一頓威脅他別說出去?」高老大插話說。
 眾人齊齊道:「你一邊玩兒去。」
 懷麟這時笑道:「嚴飛光你怎麼看?」
 眾人於是看向了萬能嚴,期待他能來一句「好像知道」。
 嚴飛光卻是一直盯著手機,這時茫然抬起頭來,笑道:「我在看監控呢,那個鳥窩頭鬼鬼祟祟的……你們看監控。」
 於是懷麟順手把這個會議室的大屏幕給打開,把監控調出來大家一起看。
 只見那個應該已經睡了的黃毛鬼鬼祟祟,又從房間裡溜了出來,藉著這個基地四通八達的道路,一溜煙地向深處摸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掏出一張手寫的簡陋地圖。
 懷麟點評道:「這應該是看了門口的結構示意圖以後記下來,自己臨摹了張。」
 高老大道:「格[嗶——]滴,是個偷雞摸狗的人才。」
 黃毛邊摸索邊畫地圖,一路摸過了廚房和溫室,終於摸到了儲存物資的地方。
 懷麟笑道:「還是在想偷東西呢?我們先看看他具體咋想的吧,把基地大門先關上。」
 於是這下成了甕中捉鱉。
 指揮室裡的眾人活像是在玩什麼遊戲,紛紛大呼小叫:「哎呀他要碰上站崗的了,陸老大你快想辦法調開兩個!」
 「真驚險真刺激,給他把那個門打開。」
 「那個門不行!內褲都在裡面洗著呢,啊啊快把燈打開……他調頭了,快快開對面的門!」
 陸星兆滿頭黑線,道:「耍猴呢?」
 「可不就是耍猴呢嗎?」懷麟笑嘻嘻湊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
 陸星兆臉色古怪,好半晌後點了點頭。
 兩分鐘後,黃毛路過一房間,看見角落裡堆著個大箱子,上頭寫著:「核能激光劍,高純液體炸藥,星照科技出品,輕拿輕放」。
 黃毛:「……」我我我我擦,這夥人究竟何方神聖,這種科技樹也能攀出來!難道那個白如安是個外星人,他乾兒子是個小外星人?!!!

  ☆、第44章 幕後

黃毛在那箱子裡掏了半天,看到最底下有幾桶炸藥,想了想沒敢徒手拿了,又見有個槍把形狀的東西,拿起來試了試,扣動扳機。
 唰一聲,一道激光從槍口樣的地方射了出來,形成了一把光劍的模樣。
 黃毛:「……」居然是真的高科技啊!!就這樣隨便放在屋子裡等我搜刮,這群人真的是傻白甜啊!!!
 他左右揮了揮激光劍,馬上收了起來,偷偷摸摸塞在褲兜裡面。
 黃毛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人看在眼裡了,摸到一把槍之後,又開始鬼鬼祟祟地摸向宿舍。
 指揮室裡的眾人看著大屏幕上的這一幕,丹哲道:「模樣做得不錯。」
 懷麟欣慰道:「是啊,自從學會了激光劍的圖紙以後,哥你構造出來的武器總算不是只有軍刀這一種了。」
 眾人紛紛點頭,一直沉默的炊事員也誇道:「以後剁肉都不愁洗刀子了。」
 「是啊是啊,真的方便。」
 陸星兆挨了一頓誇,卻長歎了一口氣道:「我好像可以開軍工廠了,早有這種軍備的話,我們的軍隊……」
 懷麟道:「有圖紙是一碼事,能普及又是另一碼事啦。激光劍的圖紙早十幾年就有了,但是技術上一直沒法做到量產。」
 高老大腆著臉道:「哎呀,咱們這裡有高智商的人才!懷小狐狸你和小甘蔗多研究研究,頂多加上個萬能嚴,以後說不定就可以量產真的激光劍。」
 「吃白食的哪兒來那麼多要求?」丹哲冷冷地堵上了他的嘴。
 說話間,那黃毛已經快要走回宿舍了,他行蹤詭異,摸在別人的門口四處張望。
 陸星兆便問道:「懷麟,你打的什麼主意?再不管管這傢伙就要開始大鬧天宮了。」
 懷麟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有計劃?」
 陸星兆打趣道:「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要是沒什麼圖謀,何必叫我弄把激光劍出來逗他玩?」
 懷麟這便神神秘秘地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其實我是想啊,這傢伙是s基地裡領了任務出來找我的,白如安居然都已經知道我在這裡住著了,但是好像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否則不會派出個普通人來……」
 「是啊,普通人也想從我們手裡搶男神,想得太美!」嚴飛光附和道,「我堂堂一個異能者……」
 陸星兆默默盯著他,嚴飛光連忙改口道:「我們陸老大這麼厲害一個異能者,怎麼可能把到手的男神讓別人給搶了!」
 「……」懷麟咳了一聲,「你的表達方式還是不太準確,不過大體意思我們能領會。」
 陸星兆讚許地對嚴飛光點了點頭。
 懷麟連忙扯回話題道:「不是,開門見山的說!我是想在這鳥窩頭面前假死一下!讓他帶個『懷麟已經死透了,不用再找了』的消息回s基地,也好讓白如安徹底斷了繼續找我的心思。」
 「嗯?」丹哲想了想道,「這倒是挺有意思的想法。」
 陸星兆道:「具體怎麼假死?」
 「本想讓他拿著那個炸彈,到關鍵時候哥你直接讓炸藥炸了,多順理成章啊……」懷麟道,「沒想到這傢伙挺有自知之明,都沒去碰那些炸藥。不過也一樣啦,他拿了激光劍,我也有辦法炸。」
 幾人都很茫然,唯有嚴飛光馬上明白了:「用水嗎?」
 「對,讓小白龍假裝路過,然後對著激光劍噴個水,保證炸得duangduang的,視覺效果相當出眾,看著都覺得裡面的人要不行了。」
 丹哲也聽明白了,跟著接道:「實際上激光劍是假的,到時候讓你哥陸星兆給個差不多點的特效是吧?」
 懷麟笑道:「答對了!」
 陸星兆問道:「這方式……安全麼?」
 懷麟道:「全都是哥你一手控制的,我覺得沒有更安全的方法啦。」
 陸星兆其實很擔心到時候會不會出岔子,畢竟這種全靠「想」的來實現的能力,一不當心就要出紕漏;其實就算是99.9%的安全性,中間只要躺著個懷小乖,陸星兆也會各種犯「懷麟被害妄想症」。
 然而懷麟對他的能力全心全意地信任,說道:「哥,你相信我,我相信你的能力。所以你聽我的做,咱們雙劍合璧,你就是無所不能的陸星兆!」
 陸星兆無奈地伸出手,溫柔地揉了揉懷麟的呆毛。
 懷麟舒服得瞇了瞇眼睛,高興地笑了起來。
 計劃執行前,他們還拿小號的模型做了實驗,讓陸星兆大體上「明白」這種爆炸是如何發生的。
 懷麟又說:「主要是液體蒸發的一瞬間,熱量和壓力非常嚇人。哥你到時候只要有炸出來的樣子就好了,中間空著就行,咱們躺在中間看煙花!」
 陸星兆嚴肅地點了點頭,一邊做小號的激光劍,一邊往水裡丟。
 丟一次,轟一響,丟一次,轟一響,炸得相當開心。
 旁邊嚴飛光也說:「那我們圍觀群眾要不要做一下群眾演員啊?到時候衝上來哭天搶地,說『男神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說沒就沒了』之類的台詞——」
 丹哲冷冷道:「你演技這麼差,還想擠進劇組,是上趕著拿金酸梅嗎?」
 嚴飛光委屈地低著頭。
 懷麟笑道:「你負責和龍王爺溝通啊,偉大的幕後工作者麼。到時候你就躲在旁邊看煙花就是了,乖啦。」
 幕後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了,主要演員黃毛則已經晃悠著到了基地門口。
 他兜裡揣著凶器,就不那麼著急了,尋思著找個什麼樣的機會把「傻白甜」的懷麟給抓到手裡,最好先用騙的,騙出去以後要是不聽話就亮劍……
正一路幻想到帶著懷麟回s基地領賞金,就看見拐角處搖搖晃晃,走出來個穿著小熊睡衣的懷麟。
 「……」黃毛大喜過望,三兩步走過去道,「哎呀,懷麟你怎麼還沒睡?」
 懷麟心想:寒暄個啥啊,大家時間寶貴,演出費用一分鐘幾塊錢上下!就不能開門見山嗎……
懷麟打了個哈欠,說道:「丹哲說外面的太陽能好像線斷了一個地方,我這就喊點人起來陪我出去看看……」
 黃毛:「……」瞌睡了就有枕頭!這是不是太順利了一點?
 還沒來得及產生一絲懷疑,懷麟又打了個漫長的哈欠,懶洋洋道:「我這就去喊我哥呢,你也早點睡吧黃毛。」
 沒來得及顧得上那個似乎不太對勁的稱呼,黃毛連忙獻慇勤道:「我去我去,我陪你去啊懷麟!」
 於是就先這麼決定了。
 黃毛心想:傻白甜上鉤了。
 懷麟也心想:唉……傻傻傻上鉤了。
 既不白也不甜,只剩下傻了……
兩人各自居心叵測,出基地時遇見了在門口守著的大黑背「犬夜叉」,忠犬看見主人要出門,邁步便跟了上來。
 黃毛巴不得己方多一個戰鬥力,便放任犬夜叉跟在身邊。
 懷麟也很喜歡這精神奕奕的大狗,心想:我哥要是守在我旁邊,肯定比你還要威風……
他頗有些心不在焉,帶著黃毛走了一會兒,很隨便地背對著他蹲下檢查太陽能板子,然後果然很隨便地被黃毛拿那支激光劍給挾持了。
 黃毛拿劍柄抵在懷麟背上道:「別別別動!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故意跟我出來,但是你現在落在我手上了,就別別別……」
 懷麟接茬道:「別出蛾子?」
 「對,憋想出蛾子!」黃毛一緊張就有點結巴,好不容易才把氣順了下來,「你給我把外套脫了,褲兜掏出來!鞋子也脫了,圍巾摘了,不准說話,也不准摔……摔杯為號什麼的,我手指一動你的小命就沒了!」
 他一早就觀察過這裡,慢慢挾持著懷麟退到了一邊停著的車前,推著他上了駕駛座,用劍抵著懷麟:「一會兒你開車!」
 懷麟無辜地回望:「我不會開車啊。」
 黃毛:「……」
 懷麟委屈道:「我還沒成年呢,不讓考駕照。所以我也沒學怎麼開車,你這是認真的嗎?」
 「嚴……嚴肅點!」黃毛怒道,「我這是在綁架,別嬉皮笑臉的!」
 摩托車和他原本的武器都不知道被收繳去哪兒了,黃毛只得步行挾持懷麟,掏出通訊器呼叫了同伴,等著人來就綁著懷麟直接回s基地。
 這時十二號基地裡一頓嘈雜聲,有人提著手電筒出來,喊道:「懷麟,你在嗎?你去哪兒了——」
 有人來找了,黃毛非常的緊張,推了推懷麟:「走,向外走!你要是敢回答他們,或者留個線頭什麼的引他們過來,我我我就……」
 懷麟:「你就打我?」
 「對,我就揍你!」黃毛嚥了嚥唾沫。
 懷麟聳了聳肩,不再刺激這個可憐的綁匪了,有意無意地領著他去了小水庫旁邊。因為裡頭沒了水,所以只剩個大坑在那,一看就是廢棄已久的模樣。
 黃毛略鬆了口氣,就等著同伴來接了。
 懷麟左右張望,看見水庫底下,有隱隱約約的白色鱗片正在反光,心想:好了,定時噴泉都已準備完畢,就等著我方演員隨機應變……
正想到這裡,他們忽然聽見了一聲悠長的嚎叫。
 那聲音嘶啞得像破敗的風箱,逆著風更是嗚嗚咽咽。
 黃毛和懷麟的臉色都是一變,懷麟知道得更多一點,想道:這怎麼像是變異喪屍……這下真的要靠演員隨機應變了!

  ☆、第45章 變異

喪屍的嚎叫聲逐漸近了,黃毛緊了緊手裡的激光劍,警告道:「你別亂動!」
 懷麟站住不動,裝作很害怕的樣子。
 黃毛便又掏出手槍,對準了百米之外的那只喪屍,也沒顧得上射程是不是差太遠,先放了兩槍。
 其中一槍似乎打中了喪屍的腿部,它一個踉蹌,動作停下了。
 黃毛鬆了一口氣道:「也就是那種菜嘛……」便推了推懷麟,主動去靠近那只喪屍,走了十來米後,再次放了一槍。
 可惜他沒什麼機會摸到槍,這一下遠了十萬八千里。
 懷麟一看這手槍裡居然有子彈,就知道陸星兆肯定就在附近了,這下放心了不少;便仔細地觀察那只喪屍。
 它長得很古怪,胸口高高鼓起,像墊了一個g罩杯的大硅膠,四肢萎縮短小,活像個粘了四條帶子上去的氣球,最頂上還有個不大的腦袋。
 末世已經進行到中期,大多數喪屍都不再和生前一樣穿有衣物、「體體面面」地吃人,而是半腐敗半殘缺的,一眼看上去就十足醜惡。
 黃毛兩下不中,非常心疼子彈,但又顧忌懷麟可能會反制自己,就伸手指揮自家忠犬道:「犬夜叉,上去嫩死它!」
 懷麟手腕上的袖劍已經露出了頭,聽到這個命令後想了想,又縮了回去——他也是贊同先讓犬夜叉上去試探的。
 犬夜叉原本慎重地圍著他們小步跟著,此刻聽從主人的命令,一聲不吭地發足狂奔,像離弦之箭一樣迅速地躥到喪屍面前。
 那喪屍鼓起來的胸口一陣翕動,忽然猛地一鼓。
 懷麟心裡咯登一聲,憑藉著直覺先撲倒在地。
 下一秒,就聽見一陣細微、尖銳而又不容忽視的聲音,從那喪屍大張的嘴裡擴散出去。
 像一根鋼針直接插進了兩耳當中,雖然沒有疼痛,卻立刻本能地感覺到不安、暈眩還有強烈的嘔吐感。
 黃毛大叫一聲,膝蓋一軟,險些倒在懷麟身上;懷麟強忍著暈眩感,伸手去接他手上的激光劍。
 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黃毛把劍倒是握得非常牢,死也沒讓懷麟搶走,張開嘴好像還想警告一句,但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兩人這時都聽見犬吠聲,犬夜叉凶悍地撲上了喪屍的肩膀,正待咬住它的脖子,卻像是凌空被什麼東西抽飛,哀嚎一聲橫著倒地。
 那變異喪屍慢慢地閉上嘴,動作卻比一般喪屍慢得多,一瘸一拐地開始走向倒在地上的兩人。
 懷麟皺了皺眉,試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心裡知道:內耳可能受傷了,維持平衡的半規管和前庭現在功能受損……
正想到這裡,就聽見一聲怒吼:「懷麟!」
 陸星兆像是從天而降一樣,出現在懷麟的視野裡,一言不發地先一腳踹飛了黃毛——
黃毛本來是趴在地上,還想著把懷麟制住,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腳,險些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陸星兆將懷麟攬在懷裡,問道:「這玩意是變異體?」
 懷麟腦子裡嗡鳴一片,勉強道:「當心,可能是聲音方面的變異……放、放我下來,別動我,太暈了!」
 陸星兆聞言,小心地將懷麟放在平坦處,吩咐也從隱蔽處冒出來看情況的嚴飛光道:「看好懷麟,我先解決那喪屍。」
 嚴飛光連忙先蹲下檢查了一下懷麟的身體狀況,發現他只是頭暈,並沒有腦震盪。
 懷麟還在鬱悶道:「大戲演不成了……」
 黃毛挨了陸星兆一腳,凌空轉了三周半,頭暈得更是慘烈,淌著鼻血看見空地上憑空冒出來一個又一個人。
 先是陸星兆從天而降,又是嚴飛光像從地裡鑽出來的一樣;
 然後陸星兆怒吼一聲:「突發事件二型,執行b計劃!」
 立時又見一輛全副武裝的麵包車嘩地開了過來,從上面一躍而下的都是背著現代弓、別著手槍、身穿作戰服的漢子,二話不說先訓練有素地排成了戰鬥隊形;
 再然後從駕駛座上下來的是丹哲和高老大,前者端著一桿重型機槍,後者端出來一面巨型盾牌,先往前面一放,把重機槍架了上去。
 短短半分鐘後,全部火力集中開始掃射,頓時一片硝煙瀰漫。槍口迸發的火光後面,是嗖嗖激射而來的箭矢。
 黃毛:「…………」
 黃毛險些嚇尿了,心想:我tm難道綁架的是個首長嗎?!!!
 場地正中央那喪屍胸口一鼓一收,又是無形的音波猛然間爆發。
 那一瞬間空氣受到的壓力不亞於核彈的爆炸,肉眼可見的扭曲像一層透明的罩子一樣罩住了變異喪屍。
 所有的投射物剛剛進入這層護罩,就被恐怖的壓力直接扭曲了原本形態,箭矢紛紛彎曲掉地,子彈被捏成各種形狀,偏離軌道後發出詭異的尖銳聲音,彈射出去。
 陸星兆劍眉一擰,接過自己的手槍,扣下扳機。
 然而就連直徑點五四的手槍子彈,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也無法穿透這層護罩。
 變異喪屍再次嘶吼時,就是那陣高頻的音波,直接攻擊了在場所有人的內耳——
首當其衝的陸星兆毫不猶豫,猛然將手槍直接丟了出去。
 以他的恐怖臂力加上本身重量,手槍以極大的衝力突破了防護罩,偏離了四十度後正中喪屍的肩膀,將它的聲音逼得一停。
 但是那陣聲音讓所有人都受到了影響,丹哲捂著耳朵道:「注意保持平衡,把槍收起來,避免誤傷!」
 懷麟卻是適應了一點,咬牙翻身爬了起來。
 嚴飛光喊道:「無差別攻擊,而且無視遠程物理傷害……」
 話音未落,陸星兆緊跟著命令道:「你們後撤五十米,把金閃閃放出來,控制住場地!」
 眾人令行禁止,二話不說地後撤,丹哲手一抖,將兩隻小倉鼠放在地上。
 懷二乖甫一落地,就慘叫一聲直接裝死;金閃閃憤怒地揪了它兩根毛,硬把它拽了起來,吱吱吱地指揮了一聲。
 下一刻,一面高度一米,寬達二十厘米的厚鐵板憑空出現了!
 兩隻小倉鼠圍著場地一路狂奔,所過之處,鐵板就拔地而起,兩個一組排成了兩米高的鐵牆,快速地繞著中場鑄了半圈圍欄,將懷麟和眾人保護在外。
 人人各司其職,只有黃毛不明所以。
 他根本沒注意到地上有兩個不起眼的兩個小東西,看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崩潰地想:我我我我擦這肯定是一窩外星人啊!!
 他剛在地上艱難地翻回來,就見到嚴飛光走到自己旁邊,將激光劍撿了起來。
 「……」黃毛艱難地求饒道,「饒……饒命!」
 「那個,我不是戰鬥人員。」嚴飛光溫柔地說,「我是個小提琴手。」
 嚴飛光將激光劍向著場內扔去,陸星兆猛地一伸手撈住,大跨步向著變異喪屍衝去。
 電光石火,第一個回合結束時,變異喪屍的一條手臂連著半個肺部飛了出去;陸星兆出現在場側,腳步略一踉蹌,晃了晃頭。
 這時眾人才聽到喪屍的再一次嚎叫,那音波在經過了鐵牆的阻攔之後,仍然具有相當的殺傷力。
 所有人耳朵裡都是一陣嗡鳴,丹哲道:「不行,已經聽不見裡面的動靜了。這玩意能力太強,裡面的波全受它控制。」
 懷麟晃了晃頭,已經恢復過來了,說道:「我得進去,他沒遇見過那種喪屍……要把特殊的神經毀掉才會死透……」
 他和丹哲對視了一眼,丹哲道:「裡面有危險。」
 懷麟說:「還有陸星兆。」
 丹哲一想:確實,陸星兆身邊比哪裡都安全,他甚至隨時都準備著拚死保護懷麟;而且他的異能完全發揮出來,也需要有懷麟在身邊進行「指揮」。
 他還未點頭,懷麟已經自顧自擺了擺手,摸著那鐵牆,繞路進去了。
 一會兒,旁邊的黃毛勉強爬了起來,本準備直接開溜,卻被高老大直接提溜了過來。
 「這傢伙怎麼處理?」高老大問。
 「沒那個空管他了,就地打死就地掩埋。」丹哲道。
 黃毛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看見自己的忠犬已經忠心耿耿地跟了出來,連忙大叫道:「犬夜叉!」
 第一個字剛剛發出聲音,犬夜叉已經像幻影一般衝了出來,一口咬上了高老大的胳膊。
 高老大吃痛鬆手,黃毛連忙趁機打了個滾,連滾帶爬地躲了——四週一望無際,而眾人都手持著槍,他只能再次躲回鐵牆裡面。
 犬夜叉被他拋在身後,被丹哲等人圍了起來。
 此時黃毛抬頭看去,只見鐵牆裡面異常慘烈,變異喪屍的頭已經歪在了一邊,只差一點脖頸就能被砍斷。
 陸星兆眼神略微渙散,看起來被近距離的音波衝擊過,將懷麟護在身後。
 懷麟神色肅然,低聲在陸星兆耳邊說了些什麼;陸星兆點了點頭。
 黃毛感覺自己像一隻闖進了霸王龍的戰場的小雞仔,忙不迭繼續連滾帶爬,一不留神卻冷不丁掉進了那個乾涸的小水庫裡。
 他看見水庫底下有一道幽黑的裂隙,裡面幻覺般亮起了炫目的反光。
 下一刻,土地被劇烈地搖撼,有什麼高亢的吟聲從地底傳出。
 那一瞬間,這渺小的人類還以為自己面對著巨龍的咽喉,然而緊接著的卻不是地獄之火,而是鋪天蓋地的水——
雪白的浪花從地底噴湧而出,直達十米的高度,一瞬間水幕就籠罩了一切。

  ☆、第46章 覺醒

事情發展到這裡,突然冒出來的變異喪屍不算嚴重危機,但卻把懷麟的裝死大計攪得一團糟。
 舞台搭到一半崩了,所有演員不按照劇本走,這齣戲已經沒幾個人記得了。
 除了一個格外敬業的角色——
小白龍。
 前面說過,小白龍是個嚴重的臉盲症患者,所有人型生物它都不分,複雜的命令是沒法執行的。
 所以嚴飛光只交代了它一個基本事項:你看見激光劍亮了,你就噴水!
 現在,陸星兆遇見了一個子彈打不動的變異喪屍,無奈使出了激光劍對敵,這也就意味著……
小白龍愉快地大噴特噴了起來。
 在那一刻,千萬顆水珠還在半空當中飛濺,場地正中央彷彿被水幕所包圍。
 陸星兆內心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音波攻擊,一起進了水裡,會更加難纏!在水裡要怎樣護住懷麟?
 間不容髮之中,他毫不猶豫,將整柄激光劍向著變異喪屍投擲過去。
 喪屍最後發出的嚎叫聲化為音波向外擴散,同一時間激光劍已經如入無物一般,貫穿了它的咽喉,只剩一個劍柄卡在他的脖頸上。
 陸星兆身後,懷麟面露愕然之色,轉瞬間就看見陸星兆毅然背過身來,用展開的雙臂環住了自己。
 在短短一瞬之間,兩目相交。
 懷麟的目光彷彿在說:你是無所不能的陸星兆。
 陸星兆的目光彷彿在說:我讓它有,它就有,我讓它無,天不許有!
 下一刻,音波唰然掃過相擁的兩人,漫天水色淹沒了場地中的一切。
 然後就是爆炸,一場大地震撼天空倒懸的劇烈爆炸。
 一秒之後,場地最邊緣處趴著的黃毛大叫一聲,被水浪嘩地衝到不知何處。
 正中間像有白色的閃電在炸裂,水都化成細碎的白沫,轟然向外飛射。
 懷麟被最後一陣音波掃到,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這究竟是激光劍真的炸了,還是陸星兆放出來的假象,就感覺腦內嗡嗡一片。
 視線裡都是支離破碎的圖像殘影,一會兒是陸星兆泛著藍光的雙眼,一會兒是撲面而來的雪白浪花,一會兒那雪白浪花卻又變成了真正的鵝毛大雪。
 陸星兆將懷麟抱在懷裡,兩人身遭如同有無形的護罩包圍,所有水花都隔絕在外。
 激光劍是真的炸了,但是陸星兆模仿那只變異喪屍,以純粹的空氣震動形成了護罩。兩人像身處在颱風的風眼裡一樣,眼見著一切被摧枯拉朽,身遭卻平靜如昔。
 「懷麟……」陸星兆低聲呼喚道,「懷麟?!」
 那只變異喪屍早在強烈的衝擊波當中被扯碎了,臨死前的音波卻還是波及了他們。
 懷麟身體單薄,並無陸星兆的強健,此刻雙目渙散,這一幕讓陸星兆渾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凍住了。
 須臾後,陸星兆聽到懷麟低聲說:「別怕,哥,別怕,我在這裡……」
 懷麟眼前一片混沌,他看到陸星兆近在咫尺的面容,還有他身後交加的風雪。
 他的大腦此刻不受控制,他想起來那天晚上。
 末世的第六次天黑,也是懷麟經歷過的最後一次。
 山川湖海早就已經被挪移得面目全非,大地裂開縫隙,熔岩不知從哪裡的地底湧動而出,厚厚的雪層下潛藏著的變異蟲類是最有營養的食物。
 陸星兆背著他,有一回遇到了大地震,他們從一塊岩石上向下滑去,腳底下是一片火海,再抬頭看,有一塊巨岩正向著頭頂砸落。
 陸星兆將他抱緊,說:「懷麟,別怕。」
 這一個陸星兆的視力很差,能構造的除了槍,就只有他最熟悉的軍刀,這把刀唰然延伸出兩米多長的刀光,像閃電雷霆一樣,將眼前的巨岩從中劈開。
 陸星兆踩在陡坡上,像臨世的戰神,向著地面攀登。
 身後懷麟被風雪侵襲著,體溫漸趨冰冷,又被他以脫了手套的溫暖的大手不斷搓揉,甦醒過來。
 然後陸星兆赤手攀爬,又像在珠穆朗瑪峰頂上求生的末路之人,在餘震襲來的時候,就將手插進巖縫當中固定身形。
 懷麟半夢半醒中,對陸星兆說:「哥,別怕,我還活著……我在這裡,別怕。」
 他的死是陸星兆唯一恐懼的東西,陸星兆只要能聽見他的聲音,就可以將刀山火海天堂地獄……一切都親手解決。
 懷麟一直覺得,末世裡最後的神明假如沒有隕落,一定就住在陸星兆的眉峰之間。
 因為陸星兆說過:為你,哥可以無所不能。
 上一個世界以全部的事實,寫了一首殘忍的歌謠: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這首詞好像陸星兆一樣,他拙於口舌,終生沒有說過一個「愛」字。只是用他全部的事實,為之續道:
 未敢與君絕。
 懷麟的眼眶裡逐漸瀰漫起淚水,他哽咽得難以言語。
 一幕幕景象都在他的瞳孔中被倒映而出,陸星兆恐懼地呼喊著他,害怕他的腦部受到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懷麟雙手環抱著陸星兆的脖子,許久後低聲地、嗚咽著說:「哥,我也愛你。」
 陸星兆的腦子裡頓時也轟隆隆一片,千言萬語像碎片一樣紛至沓來,又吉光片羽般消失在懷麟細微的哽咽聲裡。
 陸星兆兩手抱著懷麟,背部著地,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他現在每一秒的感覺都根本無法形容,懷麟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脖頸間——這件事也好像變成了值得珍愛的寶物。
 「……懷麟。」陸星兆最後笨嘴拙舌地喊道。
 懷麟卻已經昏迷了過去。
……
懷麟後來渾渾噩噩地醒了一次,只覺得額頭上涼涼的。
 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聽見嚴飛光嚴肅地說:「這不是外部帶來的創傷,他的大腦一切正常,而且腦部活動非常頻繁,就像是不停地在做夢……」
 陸星兆道:「他昏迷前眼睛裡有很多奇怪的景象,而且還說……說胡話。」
 懷麟聽到這裡,逐漸清醒了一點,想竭力動動手指,未果;結果馬上又想到了自己說的話,覺得很害羞了,索性養精蓄銳地聽他們講話。
 嚴飛光道:「你去休息一會兒,我守就行了。」
 陸星兆道:「你讓我去休息?」
 嚴飛光不說話了,歎了口氣道:「我雖然知道一點,但如果你覺得不靠譜的話,不如去找家醫院,從裡面搬專業的器材回來,再做一遍檢查。」
 陸星兆毫不猶豫道:「讓高老大帶隊去。」
 高老大叫道:「格[嗶——]的,老子右手好不容易快好了,又被那隻大狼狗給咬了,沒戰鬥力!」
 過了好一會兒,陸星兆好像才想起來問道:「那狗和狗主怎麼解決的?」
 「跑了,那時候光顧著懷麟了。」嚴飛光說,「他被大爆炸吹飛老遠,沒受什麼傷,也沒管他的狗,溜得很快,我們也沒追,讓他回s基地吧。」
 又是一陣沉默,陸星兆說:「你們先回去吧,懷麟醒了我會叫你。」
 這時候,高老大忽然問道:「小甘蔗,你怎麼半天不吭聲?是不是肚子裡有什麼想法?」
 丹哲好半晌後,沉吟道:「我好像見過這個症狀。當年喪屍剛爆發,懷小壞拖著陸星兆,和我剛遇見的時候,陸星兆也是這樣昏迷的。」
 靜了一會兒,陸星兆失態地問道:「你說什麼?!」
 「按照懷麟的說法,那個時候是『第二日』,他後來解釋異能者都是在那時候覺醒的,會發燒、昏迷不醒,每個人症狀有些微的差異,這種時候要把人安穩地放著,耐心等著……」丹哲娓娓說道,「現在他不是一模一樣嗎?既然沒有內傷外傷,除了發燒以外身體機理也都正常,你們就不要太……太擔心。」
 陸星兆怒道:「怎麼可能不急!」
 光噹一聲,他好像失手打翻了什麼東西,許久後又將東西撿了起來,勉強說道:「抱……抱歉。」
 嚴飛光又問:「你確定當時懷麟腦袋沒有撞到過什麼嗎?」
 陸星兆道:「沒有,只有那一次音波……」
 「那聲嚎叫我們都聽見了,並沒有太大影響。」丹哲淡淡說道,「你也沒有什麼反應,第二天大家就都又神清氣爽了。可見懷麟不是因為這個昏迷的,也許是他的異能一直潛伏著,直到腦部遭到了攻擊之後,就被動激發出來保護自己,這才開始了覺醒。」
 懷麟似乎也說過一件事:這方面的權威白如安曾經認定懷麟是有異能的,只是尚未激發。
 陸星兆略定了定神,伸手握住了懷麟無力的左手。
 懷麟正拚命想眨一下眼睛,卻沒法控制自己的手,只能在心裡默默念叨:哥,別怕。我好著呢,等我再睡會兒,我把我夢到的東西都說給你聽,這一次連同白如安的事情、s基地、整個末世,還有你以後酷到掉渣的樣子,我統統描述給你知道……

  ☆、第47章 打擾

懷麟渾渾噩噩,睡的時間比當日陸星兆的覺醒更久。
 醒來後都已經是第四日的夜晚了,基地裡等得心焦的所有人立刻就聚集了過來。
 懷麟和陸星兆對視了片刻,笑道:「哥,我回來了。」
 這一刻,陸星兆察覺他的眉眼間發生了什麼奇妙的變化。
 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懷麟不再是那個為了不離開他而抱著座位哭的懷小乖了,這變化潛移默化,令陸星兆既感到安心,又有些失落。
 「醒了就好。」陸星兆最後說道。
 懷麟將眾人掃視了一圈,只覺他們都沒什麼變化,自己看過去的角度卻不一樣了。
 須臾後,懷麟說道:「我睡著的時候,做了幾個夢,現在想說給你們知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你們有權利知道。」
 昏迷這些天,懷麟不僅僅是生理上發生變化,同時也因為特殊的能力而做了不少夢。
 這些夢說是無稽之談也可以,畢竟沒有任何事實依據;說是「預知夢」也可以,因為懷麟再一次地見到了過去已經發生了的、還有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末世第一日「瘟疫」,僅僅持續了二十個小時,喪屍爆發;
 第二日「戰爭」,異能者覺醒;
 第三日「饑荒」,持續了一個星期,動植物和微生物變異,食物腐化;
 第四日「死亡」,喪屍病毒變異,產生變異喪屍;
 第五日「審判」,倖存的人類開始向神明尋求解脫,末世裡的宗教遠比其他任何時期要發展更迅猛;
 第六日「災難」,日夜加起來一共有一千二百二十六個二十四小時,地貌發生劇烈變化,亞歐板塊互相擠壓形成新的世界最高峰,大西洋被冰川完全覆蓋,天黑後星辰發生遷徙,像被無形的帷幕罩住。
 第七日沒有名字,沒有人為之起名了。懷麟上一次也並沒能「看」到這麼遠,就莫名其妙地醒在了自己臥室裡。
 但是這一次他看到了。
 「我看到大霧,整個世界都在起大霧,然後霧裡都是屍體,沒活人了。」懷麟靠在床頭上,娓娓說道,「有個基地裡建起了人工模擬的生態圈,最中間是一座塔,當時我們都在看那座塔。」
 「滲人的慌……」高老大搓了搓手臂,訕訕道,「到那個時候,咱們都還在嗎,在幹啥呢?」
 「我在跟哥說話,你們都在往塔裡走,最後我哥也走進去了,那塔頂上的人造太陽太亮,我就看不清了。」懷麟說到這裡,臉色頗有些古怪,接著又說,「最奇怪的是嚴飛光……」
 他停頓了一下,丹哲正好插話道:「這小子本來就是最奇怪的。」
 嚴飛光也好奇道:「我在幹什麼?世界末日到最後一秒了,我居然沒在拉琴嗎?」
 「沒有。」懷麟說。
 嚴飛光馬上一臉「這不可能我居然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這個世界怎麼了」的表情。
 懷麟就說道:「我看見你在玩彈珠……」
 所有人:「……」
 片刻後,丹哲吐槽道:「嚴逗比,也許你的本體其實是個愛玩彈珠的小提琴。」
 嚴飛光再次沒能感受到自己遭遇了吐槽,欣慰地答道:「謝謝你!我的本體依然是小提琴,這樣一想我的心裡好受多了。」
 丹哲:「……」
 「那彈珠還很不一樣,因為我看到是白如安給收集起來的,他把碎片拼成了一個球……然後放在那塔上。」懷麟又說,「我分不太清兩個事情誰先誰後,反正嚴飛光玩那彈珠的表情我看的很清楚,特別特別的邪惡!」
 他連用了兩個「特別」,馬上眾人看嚴飛光的表情就不一樣了。
 丹哲臉上冒出了「你懂我懂」的微妙笑容,高老大吭哧吭哧了起來。
 陸星兆嚴肅地咳了一聲道:「咳,這個彈珠的話題先跳過。」
 「真的好邪惡啊,我從沒見過嚴飛光臉上出現過這種表情……」懷麟邊說邊偷瞄嚴飛光道,「不是那種大反派的邪惡,是大變態的邪惡……」
 嚴飛光一臉懵逼,露出慣常的蠢萌表情:「我……我我我嗎?」
 陸星兆重重地咳了一聲:「懷麟!」
 懷麟連忙收斂了一下,重新扳回之前那個屬於神秘先知的高深表情,繼續道:「剛才說的是末世裡的很久以後,我看到的都說的差不多了。我其實還看到咱們基地闖進來了人,是審判教的,想讓我們加入他們,宣揚……教義。」
 他說到這裡,看見眾人都露出好像知道的表情,便問:「是不是你們已經知道審判教了?」
 陸星兆道:「前天晚上廣播裡放的,先放了一段讓人瞌睡的禱告。說什麼末世都是聖經裡早就記載過的……無稽之談,多半是什麼模稜兩可的預言。」
 這時丹哲道:「懷麟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印象,好像很早就有的天啟四騎士的傳說,分別就是瘟疫、戰爭、死亡和饑荒四個,還說什麼世界末日的第七天會有天使吹響號角……不記得了。」
 「有模有樣的……估計這就是為什麼審判教發展得這麼快了吧……」懷麟道。
 話題進行到宗教、神和預言上,在場的人都感覺頗不舒服,高老大大聲道:「那啥,世上和尚死不完!西方的和尚也是吃白飯討人嫌的,懷麟你說他們來我們這幹啥?」
 「……抓我們。」懷麟說,「他們來了兩個異能者,先說服,說服不成就強上,總之要把我、我哥還有嚴飛光洗腦成教眾。」
 「……這是盡挑異能者抓啊。」丹哲自語道。
 高老大忽然哇哈哈哈笑了起來,前仰後合地說:「懷小壞剃個小光頭,跟在陸老大後面拿個木魚,一步一點頭,還『阿彌陀佛』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
 懷麟怒道:「別打岔!在說嚴肅的事兒呢,說完我就再睡會兒,可困死我了……」
 高老大還在樂不可支地腦補道:「你們仨都是大光頭,穿個大袈裟,陸老大以後打軍體拳都叫少林功夫了……」
 「西方和尚是不光頭的!不對,西方的不叫和尚!」懷麟抓狂地撈起枕頭,砸在高老大臉上,這下終於消停了。
 這時,陸星兆腰上通訊器響了,只得暫時結束自己悄無聲息的腦補,接起來聽了聽。
 眾人還沉浸在剛才高老大槓鈴般的笑聲裡,就又見陸星兆面色古怪,說道:「懷麟……你剛才說審判教來了什麼人?」
 「兩個異能者,都是洗腦高手啊。」懷麟笑道,「一個能人造陽光,一個是暴風使,之前只見過他的暴風沒見過人的……」
 他剛說完,陸星兆便道:「這兩個人好像在門口等著。」
 「……」
 「臥槽,那個暴風使是不是用暴風趕路啊,咋說曹操曹操就到呢!」高老大咋舌道。
 眾人面面相覷,丹哲道:「怎麼地,懷小壞,你最有發言權,我們怎麼處置這兩人?」
 「關上門不見就是了。」陸星兆打趣道,「我們裝死不理他們,還能把我們挖出來洗腦不成?」
 說完,通訊器又響了,守門的漢子報告說:這兩人在門口杵著不走,還各掏出來一個蒲糰子,就地坐下了。
 「這是要堵門啊!」高老大怒道。
 幾人面面相覷,懷麟伸個懶腰說:「反正門外兩個也呆不了多久,我們在基地裡有吃有喝,跟他們耗幾天,他們就夾著尾巴回去了唄。我不管了,唉,好睏,先睡一覺……」
 陸星兆:「……」
 看見陸星兆的表情,懷麟連忙又補充:「這次保證很快就醒的!絕對不睡那麼久了,我我……我做預知夢太久,總要補充下體力吧。」
 陸星兆稍稍有些放心下來,說道:「睡一會兒吧,我也在這陪你。」
 嚴飛光興高采烈道:「男神我也守著你睡覺!」
 丹哲面無表情,伸手拽起了嚴飛光,一路拖著出了病房。須臾後他又轉回來,伸手拽起高老大,也拖了出去,遠遠在走廊上教訓兩個蠢萌說:「人家是小倆口,你們也是嗎?!妨礙人談戀愛是會被驢踢的!」
 病房裡,陸星兆腦子裡轉過一千次的念頭又浮現出來,吭哧吭哧道:「懷麟,你那天……那天你說的……」
 懷麟本來都想好了:說都說了,就光棍著來啊!沒啥好害羞的。懷麟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嘛!!
 然而面對陸星兆的時候,懷麟就秒慫了。
 兩人對望了一會兒,懷麟害羞得簡直就要暈過去了,也吭哧吭哧道:「總之我……我那天……」
 一大一小兩個結巴同時住了嘴。
 半晌後,陸星兆給懷麟掖了掖被角,盡量沒讓視線互相接觸道:「哥動機不純……嗯,思想沒能大公無私,辜負……辜負社會主義教導,對……對你……」
 還沒說完,門被光噹一聲打開了,炊事員闖進來興沖沖問:「懷首長醒了!想吃點啥,補補身體?」
 「……」
 懷麟猛地翻了個身,把臉藏了起來,沒敢讓外人看見自己的表情,內心深處磨著牙想:改天撿頭驢子回來養,你們都給我小心著點!

  ☆、第48章 慶祝

懷麟先前昏睡了好些天,醒來不敢暴飲暴食,體能稍顯跟不上;再加上覺醒時耗費了大量能量做夢,所以再醒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
 很像是大病了一場的感覺,陸星兆總感覺他現在走路搖搖晃晃的,擔心地不行。
 上了秤再看,果然一下子瘦了五斤之多,奇怪的是,懷麟還長高了五厘米。
 懷麟本來沒甚感覺,一看兩個數字,險些要跳起來放鞭炮:「我終於又長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下個目標是一米八!總有一天我會長成兩米一的吳彥祖!」
 眾人:「……」懷小乖你快醒醒,二米一的腹黑萌物受太可怕了喂!
 懷麟其實剛長到一米七二,這就想著一米八去了。
 陸星兆仔細打量,只覺這次醒過來懷麟臉上的那點肉感都沒了,也不知是褪了多年的嬰兒肥,還是實在是瘦的臉都不圓潤了。
 對比起懷麟的樂觀,陸星兆簡直愁眉不展:「瘦了這麼多!營養跟不上怎麼辦?懷麟……」
 懷麟笑嘻嘻過來,一把撲進陸星兆懷裡:「聽說每個媽都會在兒子瘋狂長高的時候擔心太瘦!」
 陸星兆:「……」
 陸星兆真想打他屁股。
 然而懷麟深諳套路,剛賤賤地調戲完一波,馬上萌萌地撒嬌:「哥我餓死了!今天我必須吃肉!」
 陸星兆轉眼就忘記了剛才在想什麼,沉吟道:「一會兒不准吃太多,你剛醒。」
 懷麟笑道:「我都是異能者了!鐵打的胃都沒我牛,你就等著看吧!」
 陸星兆仔細一想:確實有道理。當日他自己覺醒的時候也是力量、體質大不一樣,甚至連視力和直覺都進行了超常進化。懷麟若需要補充能量,一會兒注意下別太誇張就是。
 於是,「一會兒」之後。
 還沒到飯點兒,桌上僅兩人了。
 懷麟坐在一整桌豐盛菜餚面前,臉色泛青:「吃……我居然吃不下了!」
 放在他面前,完全不是預料中的堆積如山的空碗——像二次元動漫裡的大胃王那樣。
 而是只有一個小碗,裡頭甚至還剩了兩口。
 懷麟:「……」
 陸星兆:「……」
 炊事員擦了擦手,冷冷道:「睡了那麼久,肯定吃不掉。長期不進食胃會變小,管你是不是異能者,反正這是吃貨界的鐵律。」
 懷麟羞憤地簡直要捶桌,垂頭喪氣道:「我居然吃的還沒以前多!我可是要長到二米三的吳彥祖啊!!」
 炊事員冷笑一聲:「你是金三胖都吃不完。我這是做了慶祝的,喊所有人過來搓一頓吧。」
 陸星兆笑道:「沒事,懷麟,哥幫你吃點。」
 片刻後,大部隊開赴現場了,場面一度腥風血雨。
 並不是那種下筷如雨、運著如飛的酣暢場面,而是有心硬塞無力回天的悲壯。
 高老大率眾悲憤地怒號:「申屠同志,你為什麼不選個飯點兒喊我們!!!現在下午兩點多誰還塞的下!」
 圍著兩個大桌,所有鐵打的漢子現在都像懷孕的壯士一樣,捂著肚子哀歎著。
 丹哲嘴裡叼著根牙籤,嘲諷道:「美食帶來的幸福感已經被肚子裡膨脹的難受感壓倒了吧?我要是你們,一開始就該好好做規劃……」
 「甘蔗說的特有道理。」嚴飛光打了個嗝兒,附和道,「我就聽他的規劃,先吃了大件的肉,再吃硬的顆粒的纖維的,最後還可以倒粥和甜點……好比同一個瓶子,先裝石頭再裝小黑豆比倒過來要利用率更高……」
 丹哲面有得色。
 高老大憤憤道:「現在的讀書人……讀書一半讀在腦子上,腦子一半長在胃上。」
 懷麟像聽見了什麼新鮮的大事,驚奇地說:「啊高老大!你最近是被甘蔗君耳濡目染了麼,吐槽水準急劇升高啊!」
 高老大:「哪裡哪裡,一般一般的啦。」
 幾人就吐槽水準一番討論謙虛,最終結論:小甘蔗穩居第一,懷麟屈居第二,剩下漢子們激烈爭奪名次,陸星兆名列倒數,主要是嚴飛光毫無爭議地榮膺倒數第一,為其墊了底。
 說話間,陸星兆一直在吃,一直……在吃,一邊寬容地笑著聽他們評點,一邊快速地橫掃整個飯桌。
 炊事員看了半晌,心道:這才叫異能者的胃啊!
 一頓慶祝的飯吃到這裡,懷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忽然想起了還有一對重要的夫婦!
 「我家二乖和金閃閃呢?」
 陸星兆指了指桌子底下。
 懷麟翻起桌布來一看,見到飯桌底下竟然擺著個倉鼠專用小別墅!
 有山有水的,架在一個小瀑布(也就是循環兩瓶礦泉水的量)上,別墅還共三層,最頂上有個小陽台。
 別墅上下各擺了個碟子,陽台上那個裡是桌上的菜放了點清淡的,別墅門口的碟子裡是乾果等不易腐壞的。
 此刻二乖就攜他夫人金閃閃蹲在陽台上,賣力地啃著一小撮骨頭。自從被家養著定期給食,尤其是有了空間異能之後,兩隻小倉鼠就基本沒有屯糧的習慣了,總是悠哉悠哉地嘴裡瞎嚼嚼。
 懷麟看著可樂,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半鑽在桌底下,看清了懷二乖的模樣之後,忽然哇地叫了一聲:
 「二乖你怎麼禿了!!」
 一隻頭頂地中海的倉鼠……倉鼠……鼠……
懷麟的心情真是難以言喻,抬頭去問飯桌上的人,大多都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唯有陸星兆猜測道:「多半是因為妻管嚴……金閃閃給揪的吧。」
 「可是金閃閃這麼溫柔,怎麼可能會把二乖揪禿的啦!」懷麟難以置信,將金閃閃捧了出來道,「你們看,它吃飯的時候被我抓起來都不生氣,多溫柔啊!」
 懷麟和趴自己掌心裡的金閃閃對視,一大一小兩雙眼睛都是烏溜溜的,純潔無辜得無與倫比。
 懷麟篤定道:「肯定是白天加溫太熱了,二乖自己褪的毛!好多倉鼠換季的時候,毛毛都會變稀疏的,嗯沒錯。」
 他說著將金閃閃放了回去,二乖連忙慇勤地遞了一小粒乾果過去給老婆。
 飯桌上,懷麟剛一鑽下去,眾人就互相遞眼色,你瞅我我瞅你的。
 最後是丹哲不懼強權地低聲吐槽道:「懷小壞和這金閃閃都是一路貨色,看著無辜得很,肚子裡都是壞水,把老公管得不要不要地……夫綱不振!」
 陸星兆聞言抬起了頭,也不辯解,也不生氣,嘿然看了一眼高老大。
 高老大羞愧地低下了頭。
 須臾,懷麟看完了倉鼠,又想起來問別的了:「小白龍怎樣了?」
 嚴飛光笑道:「剛覓食去了,它好多天不用吃東西,吃一次兩三天。你以為桌上的魚怎麼來的?小白龍跑出去了我們才敢動的手……」
 懷麟噗嗤笑道:「你們盡欺負小白龍!」
 陸星兆正色道:「這條變異魚凶悍,我可以作證,當時真是魚先動的手。」
 懷麟又問道:「那這肉呢?不像雞鴨的,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是撿什麼回來養了?」
 「那條大黑背。」炊事員冷不丁插嘴道,「挺大一個,做起來費我不少功夫,你沒吃過狗肉?」
 「……」
 懷麟張開了嘴,好半晌後哆嗦著說:「你們居然把犬夜叉給燉了!那可是犬夜叉啊!」
 陸星兆忙笑道:「申屠跟你開玩……」
 還沒說完,就聽懷麟續道:「我哥老喜歡這傻大狗子了!你們給他玩夠了沒?就這麼燉了?」
 眾人:「……」
 陸星兆倒覺得懷麟總考慮著自己呢,一頓飯吃的胃裡也飽、心裡也滿足,樂呵呵道:「沒玩夠呢。這狗太忠心,認定了那狗主之後不容易改。現在沒辦法領進來,暫時拴在基地門外,一會兒又該送點吃的過去了。」
 他便又說了兩句這狗要怎麼送食物才會肯吃,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陸星兆往常不愛說太多話,這說明他是真中意犬夜叉,懷麟光聽他講就覺得十足有趣。
 一個講一個聽,四目相對都是興致勃勃,能講到末日來臨的感覺。
 丹哲吐槽道:「陸星兆跟那大黑背也是一路貨色來著,傻不愣登的大狗,看著唬人的很,看見主人就尾巴翹起來了。」
 嚴飛光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深有同感的樣子。
 事後陸星兆領著懷麟一起去看門口拴著的犬夜叉,打算讓精於調教的懷首長大人收服一下這警犬。
 結果兩人遭遇了一場比懷二乖它地中海了還要令人驚訝的事故。
 嚇得懷麟都驚呆了!忙不迭就慌不擇路地拿起對講機:「小甘蔗!出大事了!犬夜叉它整條狗都不好了!!」
 丹哲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道:「多大事兒啊這麼急?」
 「你你你你還記得審判教來了兩個人不?他倆不是來給咱們洗腦的嘛?昨天被我們給關在門外了……」
 「昨天還真把這茬給忘了……」丹哲道,「怎麼滴,他們真把犬夜叉給燉成狗肉鍋了?」
 還沒說完,懷麟嚥了嚥口水,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不是啊小甘蔗!犬夜叉現在跟著他們坐在蒲團上了!他們……他們居然能把一條狗給洗腦了!!!」

  ☆、第49章 機鋒

不只是懷麟嚇得不輕,基地裡的眾人聞訊後都目瞪口呆,幾分鐘之內就聚集起來,通過門口的監控攝像頭圍觀起了門口的場景。
 只見門口三個蒲糰子,一左一右各是一名異能者。
 根據懷麟的夢裡所說,左邊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是「晨曦使」;右邊老上十多歲的男子是「暴風使」。光從名字上也大致能猜到這兩人的異能力了。
 當然現在最引人矚目的顯然不是他們的異能力,而是令人驚恐的洗腦能力。
 因為正中間那個蒲糰子上正坐著一隻威風凜凜的大德國牧羊犬,犬夜叉。
 犬夜叉此刻端端正正,兩爪向前伸出,擺出了朝聖者一般長跪的架勢。
 左邊的晨曦使念叨:「我們聖神的父啊……」
 右邊的暴風使念叨:「請你寬恕我們的罪。」
 中間的犬夜叉:「嗷嗚嗚嗚嗚——」
 只見這大狗肅然養著頭,鼻尖朝向天空,兩耳低垂,一副虔信徒的模樣。
 基地裡的眾人:「……我擦。」
 眾人一陣兵荒馬亂,高老大抓狂道:「這都是什麼人哪!連狗都不放過,末世前干傳銷的吧!」
 「這是德牧啊,而且是經過訓練的德牧。」丹哲喃喃道,「重傷臨死都不吭一聲的,居然會跟著人嚎叫……」
 陸星兆一臉沉重,恨鐵不成鋼道:「軍人……警犬的操守都丟了!」
 懷麟從左看到右,所有人都是一副「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的表情。
 這時,嚴飛光忽然道:「糟了!小白龍也在外面,它馬上就進食完畢回來了怎麼辦?」
 眾人:「……」
 「等、等下,」懷麟道,「我咋一直不知道小白龍吃點什麼?它那麼大一個,在內陸除了變異生物以外,還有什麼能填飽肚子?」
 嚴飛光道:「zz市裡那顆蕨菜……聽說根扎得很飽滿。」
 懷麟:「……」
 片刻後,懷麟虛弱道:「好、好吧,居然被一條魚先下手為強了嗎!言歸正傳,小白龍萬一回來了,又被門外那兩個洗腦界的神人遇到……」
 丹哲:「他們應該……不至於也掌握了和魚說話的技能吧?」
 嚴飛光忙道:「但是小白龍臉盲啊,他萬一把人當成是我們,白送東西還沒什麼,萬一幫著把整個基地都送了呢?」
 好吧,這個問題真的十分嚴峻。
 半晌後,陸星兆終於忍無可忍,站起來道:「我去將他們打發了。」
 眾人都用高山仰止的目光看著他。
 丹哲欲言又止,喃喃自語道:「這個忠犬應該不至於犯傻吧。」
 懷麟不慎聽見了,想了想,攔下陸星兆道:「不,我親自去一趟!」
 懷首長要親自出馬了!
 這下想必是手到擒來!說不准還能反過來把兩個異能者給忽悠瘸了!
 所有人熱烈鼓掌,以壯君威,翹首期盼著首長大人凱旋。
 就這樣,懷麟隨手點了兩個人跟在後面,充當保鏢,意氣風發地去了。
 半小時後,懷麟還沒回來,監控攝像頭上顯示他和兩個異能者一直在聊。
 留守的眾人有些竊竊私語起來。
 又過了一小時,懷麟還沒回來,會議室裡開始人聲鼎沸。
 吵了一會兒沒結果,陸星兆再次忍無可忍道:「我去看看情況。」
 沒想到剛打開門,就見門外站著懷麟,興奮地喊道:「哥,我把他們放進溫室了,你趕緊過來吧!」
 所有人:「……」等等?!!
 陸星兆還一臉茫然,就被懷麟拽著手腕拖走了。
 等到了溫室裡,果然見那兩個審判教的異能者正安詳地坐在蒲團上,身後還跟著那犬夜叉忠心耿耿地充當護衛。
 懷麟興高采烈道:「哥,這位就是晨曦使了,他的能力是右手空拳,就能從拳心發出陽光。」
 陸星兆默默點了點頭。
 懷麟又湊到他耳邊,陸星兆會意把聲音隔絕了。懷麟便低聲道:「之前你不是一直構造不出陽光嗎?電磁波確實很不好想像,但是這個晨曦使也是用精神力來造陽光的,你跟他探討探討,說不定能直接突破……到時天黑也能種菜了啊。」
——原來如此。懷麟還是那個懷小壞啊,專門利用人家的能力!
 陸星兆心裡很是鬆了一口氣,還有種難言的熨帖感,欣然道:「也好,哥去跟那個晨曦使打打交道,那另一個怎麼辦?」
 「暴風使不愛說話,隨他在那禱告就行了,別理他。」懷麟又道,「我會派人一直監視著這兩人的,哥你也要當心,絕對別讓他們接觸到普通人……」
 懷麟話音剛落,溫室的門就嘩一聲打開了。
 丹哲和高老大各自端著槍,嚴飛光端著小提琴,殺氣騰騰地對著兩個使者:「快把我們英明神武的首長大人給放了!你們兩個疑似傳銷人員!」
 懷麟:「……等、等下。」別那麼劍拔弩張,我還想搾乾他們的利用價值呢喂喂……
嚴飛光:「男神你先別說話,你現在被洗腦了,判斷能力做不得準!我一定會救你脫離苦海的!」
 倒是晨曦使一聽,溫柔地笑了起來:「什麼叫苦海,這個世界才是苦海。我們生不能逢時,死不能擇時,誰又能救誰?」
 丹哲冷冷道:「嚴呆萌,你先退下。這個級別的敵人你應付不來。」
 嚴飛光一臉義憤填膺,後退了兩步。
 十二號基地的三號人物·參謀長丹哲越眾而出,傲然道:「我們不能救,難道你的神就能?」
 「我們聖神的父無所不能。」晨曦使道。
 丹哲輕蔑地嘲道:「既然他無所不能,那麼請問你:你的父神能不能造出一塊連他自己也舉不起來的石頭?」
 晨曦使微微一笑,並沒有急著回答。
 「……小甘蔗問的什麼意思?」高老大在他身後愣愣地掰了掰指頭。
 嚴飛光連忙小聲提醒道:「要是他的神可以造出來,那就說明他有塊石頭舉不起來;要是他的神能舉起來,就說明他造不出來。不管怎麼回答他都不是無所不能的了。」
 高老大興奮地一拍大腿:「哎呀我滴馬,小甘蔗真是太聰明了!」
 小甘蔗一來就上了個絕對悖論,但是晨曦使從容道:「祂當然可以。」
 丹哲:「這麼說他無法舉起自己造的石頭?」
 晨曦使:「祂當然也可以。」
 丹哲:「你這是自相矛盾!」
 「這不矛盾,因為我的神無所不能。」晨曦使微微一笑,「我們人類的所知是淺薄可笑的,在我們的觀念裡自相矛盾的東西,在神的觀念裡是再簡單不過的小問題。就好像猩猩會糾結於日昇和日落是互相矛盾的、不可能同時進行;但在我們人類看來,一個地方日昇的同時,另一個地方日落,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不是矛盾,只是我們想不到辦法,然後妄自尊大,認為神也做不到而已。」
 丹哲:「……」
 所有人:「……」
 高老大:「哎……艾瑪,這……這和尚怎麼說的有點道理,還很容易聽懂?」
 片刻後,丹哲捋起了袖子,怒道:「你這是在否認基本定理、科學的依據……」
 「所謂的基礎定理也是受人類的思想局限的。」
 「這明明是我們對客觀世界的觀察總結!」
 「人類對世界的觀察也是受人眼的局限的。」
 丹哲:「……」
 片刻後,丹哲額上青筋迸現:「你過來!我們討論一下理髮師謬論,芝諾悖論還有說謊者!」
 「我就不。」
 「……」
 晨曦使彬彬有禮道:「我也是人類,我給不出方法。只要我的神可以就夠了。」
 丹哲暴跳如雷,憤怒道:「一派胡言!」
 他險些衝上去掏槍斃了晨曦使,懷麟連忙上去拽住,使眼色道:快快,隨便上來個人頂著!小甘蔗撐不住了!
 小甘蔗敗退了,高老大義不容辭地頂了上去。
 然後。
 十分鐘後懷麟安頓好了丹哲再回來,就看見高老大已經唯唯諾諾,坐在蒲團上了。
 晨曦使正說道:「所以說信我們的就是好。你先給我們投十個土豆,不用多,我們百分之百地給你返利,這個返利每個月最高還可以百分之十,你多介紹一個人來參與我們的投資,我們就多返百分之一,一年零兩個月後保證你拿回三倍的本金……」
 高老大連連點頭,看見懷麟時興高采烈道:「懷麟!懷麟!他們這個理財產品真的很好啊,丟進去一百個土豆就是三百個的回收啊!我這個月的配給還有不少呢,你要不幫我清點一下?」
 懷麟:「……」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東西!
 他都懶得把高老大給反洗腦回來,冷冷地一抬手,身後的保鏢一臉無奈地揪起了高老大。
 高老大還在喋喋不休,不肯認命,奈何一隻右手又受傷了,實在扭不過去,只能被乖乖抓回去關禁閉。
 走時,他巨大的嗓門還在走廊上迴盪:「這可是三百個土豆啊!首長大人三思啊!!!」
 懷麟忍無可忍,心想:三百個土豆就能把你騙進傳銷窟,你這個月別想吃到別的東西了!
 他默默坐到了審判教這兩個洗腦高手的對面,身後沉默地站著陸星兆。
 晨曦使仍然一臉和煦的笑容,暴風使也仍然板著個臉。
 懷麟頭一次收了臉上無辜的表情,銀狐似的瞇起了眼:「你們的審判教,加入了有什麼好處?」

  ☆、第50章 審判

這一次甦醒,懷麟身上的變化大得令陸星兆吃驚。
 過去懷麟幾乎從不褪下自己柔弱的偽裝,就好像孱弱的幼狐會裹著雪白的絨毛,竭力用自己毫無攻擊力的外表來降低敵人的警戒心。
 但是現在懷麟不再刻意維持如此,他實在已經成長到了臨近成年的時期,馬上將可以鋒芒畢露地威脅敵人了。
 就像現在,懷麟問:「你們的審判教,加入了又有什麼好處?」
 晨曦使微笑地說:「對你們個人而言,幾乎沒有好處。」
 第一句話,他就直接脫出了傳銷的窠臼,另闢蹊徑地面對懷首長大人:「但這個世界臨近崩毀,屆時所有人都難逃一劫,難道你們真的就甘心偏安一隅、最後同樣地死去嗎?按花國的古話:『等死,死國可乎?』」
 懷麟微微前傾,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除了等死,你想說還有別的辦法?」
 「我們的教宗聽到了神的旨意。七位滅世的天使已經降臨在世,每天都有一位降下災禍,當第七天使吹響號角的時候,就是最終末日到來的時刻了。」晨曦使緩緩說道,「但是神為我們留下了最後一線生機,他將自己心愛的聖子派下了人間……」
 懷麟嘲道:「耶穌二號?也許不叫酥了,叫軟,耶軟?」
 晨曦使也不生氣,繼續溫和地說:「聖子曾為整個人類而割捨自己的血肉,為我們眾生贖罪,讓我們的世界免遭劫難,這是整整兩千年前的事情……而今年,是耶穌逝世的剛好第兩千零一個年頭。」
 晨曦使說得頭頭是道,懷麟已經神遊天外,心想:這件事確實巧,耶穌掛掉的第兩千年的聖誕夜爆發了喪屍,末世的七次天亮天黑和啟示錄吻合,怪不得審判教能發展到那麼大規模……
懷麟臉上沉肅,實際心思到處亂飛,等神遊了一圈回來……晨曦使已經像個敬業的復讀機一樣開始嘰裡咕嚕第二遍了。
 懷麟擺了擺手:「所以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救世!集合所有人的力量,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晨曦使擲地有聲地說道。
 懷麟怒道:「說實際點!」
 晨曦使沒有再宣揚他們的教義,甚至也沒有在微笑。
 他說道:「我們沒有好處給你們!只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冒著生命危險四處奔波,可能流血也可能流淚;即使成功以後,也不過是更大的幾率能活下去,而且全世界被拯救的人也不會感謝你們,甚至可能不會知道你們的名字,無論你們倖存還是犧牲,抱著怎樣的信仰或者信念!」
 懷麟:「……」
 晨曦使端坐回去,冷冷道:「而且在你為了這個渺小的機會奔走的時候,還會有人苛待你、鄙夷你、斥責你、漠視你、侮辱你,把你當成是傳銷者、宗教騙子還有精神病患者——沒有人理解你!就是這樣一個機會,你要不要?!」
 這一瞬間,懷麟居然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他坐回原處,緩緩問道:「這個機會究竟是什麼?」
 晨曦使說:「找到神留下的聖子,讓聖子,再一次地,為我們人類贖清罪孽。」
 「究竟誰是這個聖子?」懷麟問。
 「我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晨曦使肅容道,「他是一名異能者。」
 懷麟幽深的兩眼中閃爍著零星思索的光芒,他又問道:「所以你們實際上,是在茫茫末世裡搜索所有的異能者?」
 「是。」
 「那麼你們如何確定這名異能者就是你們要找的聖子?」
 「聖子的血肉與眾不同。」
 「別說這種有的沒的,你們使用什麼方法來最終鑒別?」懷麟淡淡道,「所有異能者的血肉都是與眾不同的。」
 對答如流的晨曦使終於略略遲疑了一下,他看向了暴風使,而後者微微地點頭。
 晨曦使道:「聖子的大腦中有一片結晶,會對特殊的儀器有所反應。」
 懷麟微微掀起眼簾,冷冷道:「所有異能者的大腦中都有一片結晶。」
 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當中。
 陸星兆兩手背在身後,站在懷麟身側,隨時隨地準備好了暴起制人,先將並沒有攻擊能力的晨曦使給拿下。
 這時懷麟忽然一翹嘴角,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純潔微笑:「嚇唬外行人的話就不用說了,刺激中二病的話也不要當我會招盤全收——你很懂觀察人,我的確是個中二技術宅,但是,我不是普通的中二技術宅。」
 懷麟心想:哼,你們對著丹哲講科學,對著高老大用傳銷,想對我用中二語錄來進行征服?你們問過我頭頂上的「王的象徵」了沒有?!
 晨曦使停頓了很久,臉上露出了愕然之色,就好像看見了倉鼠把皮毛一翻就變成了銀狐,這時終於承認自己棋差一招,問道:「我所說的這些事,你們提前都已經知道?」
 懷麟睜眼說瞎話,高深莫測道:「我有一個義父,他跟著基地的白如安工作。」
 晨曦使恍然大悟:「原來是基地的科研實力,不知道他是組內的哪一位博士?」
 懷麟眼睫微微一閃,笑道:「他的名字無關緊要,我倒是很好奇,白如安對自己的團隊——尤其是異能研究的團隊保密很嚴,你們又是怎樣得到的消息?」
 晨曦使沉吟片刻後說:「既然是自家人,連晶體都知道了,我就不瞞著了。白如安和我們審判教有合作,我們為他提供異能者,他可以為我們取出晶體。」
 懷麟腦海裡轟一聲閃過很多繁雜的念頭:白如安已經開始獵取異能者的晶體了?!審判教到處抓異能者,不能洗腦的就取晶體、植入給別人嘛?!那他們這回來抓我是知道……不對!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白如安沒有告訴他們我是他義子而且是異能者!
 那麼為什麼他們來十二號基地會抓三個人,其中包括懷麟?
 懷麟背後漸漸有汗水滲出,他維持住表面的鎮定,談笑如常道:「既然這樣,我大概可以猜到你們教內想必異能者如雲,甚至還都用找尋聖子的借口在繼續擴大規模?」
 晨曦使微微一笑,再次出乎意料地說:「不,聖子是真的存在,他是我們所有人結束這場末日的唯一希望。在第七位毀滅天使吹響號角之前,必須要找到他,否則再多的異能者,也不過是毀滅的結局。」
 懷麟的後脖頸上,此時已經出現了雞皮疙瘩。
 他的身後,陸星兆不動聲色地上前半步,成為了他此時的支柱。
 晨曦使的目光平靜得令人心生寒意,他柔和地說:「聖子是異能者,而且是沒有晶體的異能者,他的覺醒不受末世第二日的催發,而是隨時都有可能——也許末世前就已覺醒,也許至今還未曾。但是,聖子在這個時候,一定還沒有成年。」
 「所以你們不但找異能者,甚至還在找未成年男孩?」卻是陸星兆代替懷麟,首次出聲道,「找到以後呢,聖子就一定會為全人類犧牲?犧牲之後末日就一定會結束?」
 「我們總要試試。」晨曦使說,「而你們……你們在怕什麼?」
 幾人的目光在電光石火間交匯。
 一直靜坐著的暴風使,忽然間也首次開了口:「他沒有成年。」
 懷麟還沒有成年。
 懷麟幾乎勃然變色,但是仍然竭力忍住了下意識的反應,轉而用更強硬的聲音問:「耶穌是怎麼贖罪的,十字架上釘死。你們找到第二個聖子以後,也要將他釘起來麼?」
 「所有的故事裡都需要反派的。」晨曦使淡淡地說,「你們滿腹疑問,我都可以回答:對,如果聖子不願意,就強行將他和兩個罪人釘起來;如果找不到或者確定不了,就把所有的未成年男孩統統釘死。」
 陸星兆怒道:「草菅人命!」
 晨曦使垂下眼,幽然道:「我說過,世人將會誤解我們、鄙夷我們、漠視我們、侮辱我們,但那沒有關係。如果這就是拯救這個末日的代價,我將欣然背負此等罪孽,行走在世人的審判裡。」
 暴風使冷冷地說:「我立誓為救人而殺人,殺一人可以救十人,我為之,殺百萬人而救此世於末日,我審判教為之,有何不可?!」
 懷麟站起身,終於道:「三觀不同,不相為謀!兩位還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晨曦使柔聲道,「我剛才所說的都是教中的秘辛,若非兩位都是名單上的人,我絕不可能透露出來。但現在你們既然已經知道了,說不得就要採取一些措施了。」
 他說著,無聲後退了一步。
 暴風使慢慢抬起手,兩人便在半空中懸浮而起。
 「你們可能也誤會了什麼。」懷麟取出通訊機按下按鈕,見這間溫室的大門緩緩合上了之後,說道,「這裡是底下恆溫空間,本就不是我會招待客人的地方,這兒早就隔絕了與外界的直接空氣交換,而你的暴風——能在這麼小的地方暴的起來麼?」

  ☆、第51章 引援

地下溫室很大,分成很多個不同的培養區域,中間會以透明的塑料狀材料隔開。
 當暴風使催動能力的時候,空氣迅速在室內空間流竄,帶動這些透明的簾子不斷飄動,一剎那就好像四周都被殺氣震動。
 懷麟聽到尖銳的破空聲,儘管暴風使手中一無所有,但是銳利的空氣刀和刺本來就根本看不見!
 陸星兆雙眼中閃現出暗藍色澤,他特殊的視力將這些空氣的流動盡收眼底,果斷地伸手先將懷麟攔在身後。
 懷麟亦不動聲色,任憑鼓噪的風將他的短髮吹得亂七八糟,湊在陸星兆耳邊,低聲說道:
 「鋼化玻璃。」
 晨曦使也站在暴風使的身後,他一直是在笑的;但是暴風使不笑,他直接動起手來,也根本不打招呼。
 空氣刃直接破空而來!
 陸星兆一手平舉,一面碩大的鋼化玻璃出現在兩人眼前,完全嵌入了溫室的天花板和地面,將雙方隔開。
 銳利的無形武器在另一邊玻璃上不斷打擊,發出銳利的聲音,空氣中細小塵埃的震動則描繪出了兩個無形之物的大致模樣。
 陸星兆神色冷峻,右手平淡地一翻,敵人的腳邊好像雨後春筍一般平地立起一支又一支炸藥。
 懷麟又低聲說道:「這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先……」
 話音未落,隔著鋼化玻璃傳來了劇烈的衝擊波,透明的屏障背後開始發生連環爆炸,暗紅的火和黑色的硝煙很快隔絕了視野。
 另一邊,晨曦使淡淡道:「這是他們的地盤,先想辦法去地面上。」
 暴風使一手握拳逐漸收緊,利用強大的空氣壓力將爆炸壓制在狹小的範圍內,又猛地一揮,室內形成的小型龍捲風將剩餘煙霧一卷而空。
 這時他們隔著鋼化玻璃,能看見陸星兆和懷麟。
 「沒想到遇到了一樣的搭檔,智力和武力的組合,呵呵。」晨曦使低聲地笑,又指點道,「以點破面!」
 暴風使的掌心裡轉瞬凝聚起了透明的三稜錐,頂端處的壓強太高,成型之後彷彿迫不及待地脫離了控制,離弦之箭一般正中鋼化玻璃的中心。
 一聲巨響,玻璃中心產生了裂紋。
 三稜錐直直插在中間,猛然爆裂開來,將整面玻璃炸成了無數碎片,又化成了粉塵干擾著視線。
——這是他們的能力麼?
 晨曦使的注意力只在玻璃上停留了一瞬,已經直接喊道:「先殺小的!」
 暴風使毫不猶豫,向著懷麟的身影所在的地方放出了攻擊。
 玻璃碎片塵埃落地只有短短一秒,然而他們很快發現,懷麟不在原本顯示的位置。
 晨曦使陡然一驚:「光學錯覺,那玻璃——」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看見懷麟蹲坐在一台大型儀器上。
 懷麟雙手抱著一個半固定在地的肩扛式火箭筒,笑著打了個招呼:「喲霍——」
 下一刻,一發深紅色火箭便直接呼嘯而來。
 電光石火,一觸即發,根本沒有留下給人反應的時間。
 濃煙再次席捲而來,然而這一次當硝煙散去之後,兩名敵人依然毫髮無損。
 晨曦使兩手平放在身體兩側,淡淡道:「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你的同伴在哪裡?偷襲對我們毫無作用。」
 懷麟歪了歪頭,拍了拍袖子道:「你該不會是想說你們的異能是無敵吧?」
 「你——」
 晨曦使剛吐出一個字,只見懷麟的袖口裡忽然間閃出一道白光!
 這一次更是快如閃電,甚至晨曦使的瞳仁剛剛放大,一支小巧至極的袖箭已經貫穿了他的額頭。
 是貫穿,因為晨曦使的身影也是假的。
 突破了一層毫無實質的幻影,袖箭「篤」一聲釘在了牆上。
 懷麟冷冷道:「果然有光學迷彩,控制陽光呵……」
 他剛說完,從他的身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毫不猶豫地襲向了懷麟的後頸處。
 懷麟只來得及轉過頭去,就聽見耳邊唰一陣風聲。
 再定睛一看,繞到懷麟身後來攻擊的晨曦使面露愕然之色,仆倒在地。
 這一次他的額頭真真切切地釘上了一支細箭,箭上甚至還帶著懷麟親自製取的xv神經毒素,短短幾秒之後,他就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你為啥要親自來殺我呢……」懷麟歎了口氣道,「本來是想讓我哥直接殺暴風使,然後再和你的光學迷彩玩的,但你竟敢靠近我,他肯定要先殺你了。」
 按照本來預定的,用鋼化玻璃產生的光線偏差,兩人各自站在不同角落。無論誰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另一個人都可以出其不意地殺掉威脅更大的暴風使。
 此刻,陸星兆正站在不遠處,左手持著一把反曲弓,弓弦還在微顫,就像他飽含著殺意的眼神。
 晨曦使死了,就好像死了大腦——所以暴風使毫不猶豫,甚至連看都不看表面上柔弱無依的懷麟,掉頭就走。
 他把路線看得很清楚,直接用交叉的空氣刃毀壞了溫室的門,緊接著雙腳離地地躥了出去。
 陸星兆毫不猶豫地跟了出去,將手上弓往外一丟,弓還未落地就化作了銀光飛逝。
 兩人一前一後,各自狂奔而出。
 指揮室裡,丹哲冷笑著降下了沿路所有大門:「復仇的時候到了!誰敢比我還蠻不講理,我就直接弄死他!」
 暴風使在基地裡橫衝直撞,無法從原本路線走,也根本不能捉到普通人作為人質,最終被陸星兆堵在道路盡頭。
 陸星兆右手橫過軍刀,左手握著槍,冷冷道:「想打?想逃?」
 暴風使始終面無表情,與陸星兆對視短短一秒,從陸星兆眼裡看到毫不掩飾的殺意,立刻就放棄了原先的想法。
 暴風使右手輕扣,頓時空氣裡響起了古怪的鳴叫聲——
那像是鳥類呼叫同伴的鳴叫聲。
 陸星兆臉色一變,繼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兩分鐘後,懷麟與陸星兆回合,問道:「剛才那聲音是什麼?」
 陸星兆吁了一口氣道:「不知道,原以為他還藏著什麼能力,但好像沒有了,我花了點力氣就打死了。」
 陸星兆一邊說,一邊將兩具屍體裹了起來,才道:「好了。」
 懷麟便將蒙在臉上的白布扯下來,鬱悶道:「我不是小孩子啦,不就是殺人放火嗎?你能殺人,我能幫你挖坑埋屍體……」
 陸星兆怒道:「不准看!你還未成年,盡跟著不學好。這是在末世裡頭,沒有辦法為了自保才能殺人,聽明白了嗎?」
 「是是……」懷麟笑道,「我換個說法啦,哥你搶劫我銷贓,你放火我望風,行不?」
 陸星兆:「……」
 片刻後,丹哲從指揮室裡走了出來,也問:「那個暴風使最後的聲音是什麼意思?」
 懷麟隨口答道:「不知道,說不定是通知同伴一下『啊我要死啦』這樣。」
 丹哲沉吟著點了點頭,又道:「這聲音聽著太奇怪,我是擔心他在通知他們養著的什麼鳥群。我們既然能養個異能倉鼠、變異銀魚,這邪教既然連狗都能洗腦,說不得他們也有什麼變異的生物。」
 話音剛落,基地里拉響了防空警報。
 眾人:「……」
 陸星兆掏出對講機,只聽留在門口放哨的人緊張地匯報:「報告老大!天空飛來好大一隻鳥,正在試圖攻擊基地天井蓋!太……太tm大了,我們無法靠近,請求指示!」
 這報告幾人都聽得很清楚,懷麟哭笑不得道:「小甘蔗你要死啦!這麼烏鴉嘴!」
 幾人又匆忙趕去門口。
 剛到門邊上,就能聽見外面呼呼的風聲,那巨鳥的翅膀帶起的風十分駭人,連門外的攝像頭都給吹飛了。
 眾人只能都裹緊外套,由陸星兆的異能做好防護措施,各自頭頂著鋼化玻璃出了門。
 這時才看清巨鳥的全身:這是只俗稱「肥啾」的雀類,渾身滾圓、羽毛半灰半白,和全身不成比例的一對小翅膀卻在變異之後顯得修長寬闊,此刻正不斷地撲騰著,帶動它不斷攻擊基地頂部。
 原本十二號基地是偽裝在地下的,但末世後沒了這需求,又因為各種太陽能等等的改裝,天井蓋就暴露在了外面。
 巨鳥此刻就在試圖掀翻頂蓋,動作就好像母雞在從地裡想方設法地刨食。
 它顯然經過變異,光目測一邊翅膀就得有好幾米長,一隻小巧的朱紅色鳥爪能活捉一個人類毫不費事——只是它此刻沒有這個意圖。
 懷麟道:「該不會是暴風使引來的吧……」
 陸星兆點頭道:「可能是最後關頭叫來助陣,只是當時都在地下,這鳥沒有找到位置,此刻才剛剛趕上。」
 所以這遲到了好幾分鐘的鳥兒在辛勤地刨坑,想要把暴風使給挖出來。
 它看上去暫時沒有攻擊性,眾人也不敢貿然出手激怒它。
 沙土一陣一陣飛揚,幾人都在面面相覷,丹哲道:「這麼肥一隻雞是怎麼飛起來的?!」
 懷麟仰頭發出驚歎:「不知道,但是……好多好多的全家桶啊!!」

  ☆、第52章 肥啾

懷麟剛發出感歎,丹哲就冷冷地把他打擊下去了:「這種鳥就是看起來肥,其實沒什麼肉,全家桶?換成單親桶計算吧。」
 高老大連連點頭道:「是的啊,完全不夠吃,全家個蛋蛋啊。」
 兩人一人一句把「單親桶」給吐槽了個底朝天,才輪到陸星兆無奈道:「能不能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危機上?」
 「就是,你們都不切實際!」懷麟幫襯自家快遞君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把雞殺了拔毛放血才對。」
 陸星兆:「……」
 陸星兆的表情一言難盡,默默將弓背上,獨自躥上了旁邊的屋頂。
 這雞……這鳥太大,用槍的話恐怕不能有效殺傷,使用重武器又容易波及到基地,所以陸星兆選擇了使用弓箭。
 以他的臂力和準頭,弓箭也真正成為了重武器。
 箭矢雖然不能拐彎、也不能像子彈一樣彈跳,但在陸星兆的視野裡卻有著最穩定的彈道軌跡,他甫一撒手,便能看見弦上的箭矢如流星一般激射出去。
 巨鳥對上陸星兆,只能佔到體型上的巨大優勢。它以一對巨大的翅膀不斷扑打,激起的狂風籠罩全身,將箭矢引去了別的方向。
 陸星兆見狀,便將反曲弓再上了一圈,弦上只留了一根箭矢,整把弓拉成滿月之狀——
這一箭勢大力沉,破開大風形成的壁壘,就好像劈波踏浪那麼輕鬆,直取那巨鳥的咽喉。
 眾人只聽見一聲鶴唳般的哀叫,那巨鳥猛然收回翅膀,將脖子上的傷口給掩住了。
 然後它因為中心不穩,直接摔了個屁股墩,圓滾滾的鳥屁股直接砸在基地的頂蓋上,光噹一聲巨響。
 「……」
 懷麟目瞪口呆道,「好肥好圓……」
 丹哲補充道:「嗯,土肥圓。」
 陸星兆正巧稍稍緩了口氣,從空中翻身落下,站定在眾人身側,又聽見他們在閒聊,啼笑皆非道:「你們不幫忙就算了,回去躲著還更安全些!」
 話音剛落,那巨型肥啾已經艱難地重新爬起來,拍打著翅膀,飛上天去了。
 沒見過的人可能很難想像,一隻整體呈球形的肥鳥是怎麼用這麼小一對翅膀飛起來的。連丹哲都跟懷麟猜測道:說不定人家變異出來的能力就是飛呢……?
 肥啾不但能飛,而且飛得還很靈活,它一上天就躲過了陸星兆追擊上來的兩支箭矢。
 在高空上,人類要對付鳥類還真的很費腦筋。陸星兆拿著弓比了半天,肥啾知道痛了,便每每飛得更高去躲避。
 如是幾次之後,陸星兆只得回頭請教首長大人:「懷麟,要不還是搬火箭筒出來轟它?」
 他現在想構造熟悉的手槍和弓箭還可以,但重兵器就有些吃力。當他說「搬」這樣的動詞時,一般意思就是:好難想啊,首長大人求援助。
 懷麟就真的跟首長大人似的,每次都要口頭上批准一下,或者簽個「允許搬出xx倉庫xx號庫藏武器」的手書,傳達到陸星兆手上,就真的能搬的出來了。
 現在懷麟面對快遞君的申請,想了想道:「這鳥飛這麼高應該波及不到基地了吧?」
 他身邊的參謀長·丹哲同志低頭估算了一下後道:「沒問題。」
 流程走得差不多了,首長大人就豪邁地手一揮:「搬吧!」
 於是流程正式走完,非常熟悉這套程序的陸星兆也有種難言的滿足感和安全感,走進屋裡不到半分鐘,就嘿咻嘿咻背著火箭筒出來了。
 他還順便取了望遠鏡出來,懷麟接過望遠鏡對準那肥啾看了半天,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真的好肥,那翅根,那雞爪,哎呀……」
 肥啾是個傻大鳥,認得了拉著弓的陸星兆之後就使勁躲;然而陸星兆換了個火箭筒出來,它就不認得了,傻乎乎又重新降低了高度。
 它還沒忘記自己是出來幹嘛的,又開始伸出小爪子對著基地扒來扒去,好像很想把暴風使從地裡給挖出來。
 陸星兆看得嘴角抽搐,趁機換了個絕佳的位置,舉起火箭筒,對準這傻肥啾的屁股毛,咻——
轟。
 「啾啾啾——」
 傻大鳥屁股毛燒焦了,不但焦了還燒著了,這回直接一躍而起,扑打著翅膀歪歪扭扭地飛了一段,斜著又栽到了不知哪裡。
 空氣裡瀰漫出一股雞肉的焦香味。
 「……」
 所有人都嚥了嚥口水,懷麟抓狂道:「還沒殺掉呢,怎麼先烤上了,啊,好香好香好香,我都好多年沒能吃到kfc了!」
 陸星兆安慰道:「我們都很久沒吃了,無妨,回去叫申屠試試看用炸的……」
 「你們才三個月沒吃,我都好多年了!是真的好多年!」懷麟欲哭無淚道,「從十七歲熬到二十二歲,一頓垃圾食品也吃不到就算了,一覺醒來又變成了十七歲……又有那麼多年吃不到!」
 懷小乖說著說著簡直悲從中來,陸星兆求助地左看右看,見到丹哲欲言又止,頓時如遇救星,打眼色道:快動動嘴,巧舌如簧安慰一下首長大人。
 幾秒後,就聽丹哲緩緩道:「沒關係,來日方長。以後多抓幾隻雞,再抓幾隻肯德基的員工,再抓幾個懂調料的,專門給你做出來——反正也不可能是肯德基的原味那麼好吃了,哈哈哈哈哈哈!」
 懷麟:「……」
 陸星兆:「……」
 這貨嘴太賤了!
 懷麟悲憤地對陸星兆說:「哥,打他!」
 陸星兆哭笑不得,忙自己掏出兩塊糖給懷麟道:「莫急莫急,我們先把那雞……那鳥給追上再說。」
 懷麟左看右看,又對嚴飛光說:「你也打他!」
 嚴飛光全程若有所思地站在旁邊,這會兒點了點頭說:「我好像知道原味的炸雞怎麼做……」
 「……」
 懷麟登時大叫:「還等什麼,快點追雞去!」
 幾人其實一邊說著話一邊上了車,追著那巨鳥迫降的地方一路狂馳。
 沒想到那鳥飛行速度不慢,飛的方向也找得挺準,竟然直直地落在河對岸。
 幾人都沒有渡河的工具,車上只備了非常簡陋的皮艇。是在第四日的夜間,天雖然不是深夜那麼暗,但也沒有樂觀到可以安全渡河的程度。
 陸星兆心想:這下只能望著對岸的全家桶干流口水了。
 結果回頭一看:懷麟和丹哲嘀咕了一陣,攤開一張白紙,捋起袖子就嗖嗖嗖畫了起來。
 陸星兆只覺得心頭一涼,背後一寒。
 果然沒多久,懷麟就笑嘻嘻拎著圖紙過來:「哥,今天你的功課還沒做呢吧?臨時改個任務,這個是最簡單的渡船,你看,嘿嘿嘿……」
 陸星兆:「……」
 救、救命,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這麼個抱法!
 可憐陸星兆同志被強行要求文武雙全,此刻恨不得全身所有的肌肉都能變成記憶細胞。
 幾分鐘後,陸星兆兩眼成了蚊香,還沒來得及把圖紙記下來,對岸的大鳥已經緩過勁來,開始整理羽毛了。
 懷麟登時大急,說道:「哎呀,哥,死記硬背有這麼難嗎?全家桶要飛走了飛走了……」
 然而他也就能說說話了,完全幫不上陸星兆的忙。
 懷麟原地轉了兩圈,忽然奇道:「嚴飛光你在幹什麼呢?」
 嚴飛光蹲在岸邊,望著水底下,肩膀上架著小提琴,一邊悠哉地拉琴,一邊笑道:「小白龍在下面呢,我給它拉會兒琴。」
 「……」
 須臾,陸星兆頭昏腦漲地走過來道:「差不多了,懷麟……?」
 懷麟猛地一揪陸星兆的衣袖道:「啊對,快叫小白龍啊!讓它把全家桶給弄回來,哥你不用記那圖紙了!我們哪能有魚靈活啊,真是白費功夫!」
 陸星兆:「………………」
 一分鐘後,心很累的陸星兆蹲在一邊休息。
 嚴飛光繼續悠哉地拉著琴,眾人就看見江面一陣不同尋常的波濤洶湧,小白龍根本還沒露臉,就有不同尋常的氣勢壓了過來。
 短短片刻後,從幾米遠的水面下嗖地噴出來一道半米粗的水柱,從左到右,將眾人淋了一個遍。
 所有人:「……」
 嚴飛光熟門熟路地抹了一把臉,笑道:「它這是答應啦。」
 小白龍扭頭就遊走了,眾人藉著昏沉的夜色去看,只見到純白的鱗片反射著暗色的虹光,在江面下嶙峋起伏,卻不見白龍完整的身影。
 「看幾次都覺得龍王爺真漂亮……」懷麟由衷地感歎道。
 正看著,旁邊陸星兆忽道:「對岸有人在喊話,你們能聽見?」
 「這種時候居然有人?」
 幾人這才凝神靜聽,果然聽見有人在大喊:「誰把我家的埃文給烤了!殺千刀的,才放出來那麼一會兒——!!!」
 「……」
 幾人面面相覷,懷麟道:「這……這居然是有人養的?不是……不是暴風使喊來的外賣全家桶嗎?」
 還沒來得及做賊心虛一下,對岸的那人就發現了他們,隔江怒吼道:「還好埃文沒事,不然老子拉一支軍隊出來斃了你們——!!!」
 話音剛落,只見江裡波濤滾滾,白浪滔天!
 一條碩大無比的白魚從江中心一躍而起,驚鴻一般在半空中劃過完美的弧線,轟隆落岸。
 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白龍光滑的魚身流暢地滑行一百米,怒張的魚嘴順利地對準了肥啾烤焦的屁股。
 這是史詩般的一咬!
 鳥屁股卡在魚嘴裡,完美。

  ☆、第53章 價值

濤聲嘩嘩不斷,白浪拍岸,岸兩旁的人都驚呆了!
 小白龍翩若驚鴻地出現,婉若游龍地高高躍起,又保齡球般地滑行,最後咬住肥啾的屁股,動作流暢嫻熟無比,只是最後把自己給送到了岸上。
 小白龍:「……」
 肥啾:「啾啾啾啾——」
 在短暫的石化過後,傻大鳥頓時爆發出一陣慘叫,拚命拍打著自己的翅膀。
 大魚雖然沒有牙齒,但吞嚥能力一流;大鳥卻沒什麼別的長處,只是屁股肥溜溜圓滾滾,剛剛好卡在魚嘴裡,吞不進去,吐不出來。
 兩隻巨型變異生物都傻眼了。
 魚困在岸上徒勞地翻著尾巴,鳥困在地上無助地拍著翅膀。
 岸兩旁的人類一邊看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對罵。
 「把你的魚弄走!再不弄走我就燉湯了!」
 「讓你的傻鳥先走,你沒看見我家龍王爺已經很努力了嗎?」
 「呸,河裡的小泥鰍也敢叫龍王爺,我家的埃文是群鳥之首——」
 「首你大爺的,明明就是屁股這麼肥的一隻雞!」
 半晌後,兩邊都精疲力竭,連小白龍和肥啾都已經掙扎不動了。
 兩隻巨型生物保持著連體的狀態,都是氣喘吁吁,蔫了吧唧,無助地看著這群人類。
 懷麟也覺得口乾舌燥,乾脆指揮著人渡了河。
 就近一看,兩隻巨型生物的體積更加驚人了,幾乎都有四五層樓那麼高。論身量的話,小白龍更是逶迤上百米,修長得不像是短尾的白魚,更像是白龍。
 現在這龍王爺就無辜地瞪著黑幽幽的魚眼,靜靜看著他們。
 嚴飛光心疼不已,用自己的水壺盛了水,屁顛屁顛地跑來澆在它身上給它保濕——但這無疑是杯水車薪,那麼一點水,在龍王爺的鱗片縫隙裡就直接不見了。
 小白龍倒是很感激,白花花的肚皮上有一對「小小」的魚鰭,「輕輕」拍了拍嚴飛光的背脊,將他嗖地拍飛了兩米遠。
 「……」
 懷麟默默走遠了一點,才道:「要不咱們想辦法把那鳥屁股給撬出來……」
 「是物理學聖劍出場的時候了。」丹哲點了點頭道。
 陸星兆抹了把臉,自發自居地站到懷首長大人的旁邊,果然這就接到了新的指示。
 幾分鐘後,一根碩大無比的棍狀物被費盡心思地插進了魚嘴裡,準備將大鳥先撬出來再說。
 肥啾的屁股上感覺被貼住了一根硬物,瞪圓了眼睛「啾」地叫了一聲。
 將它那不知在幹什麼的主人給叫了回來,一看眾人這架勢,連忙怒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麼?!!」
 懷麟等人正齊齊把這那撬棍,準備將鳥屁股給撬出來呢。
 一回頭就看見這鳥主人——穿著一身戰術迷彩,耳朵上別著對講機,長得一張血氣方剛的國字臉,怒髮衝冠道:「老子的軍隊馬上就要開拔過來了!你們有種給我等著!放著我家傻鳥別欺負它!」
 嚴飛光、丹哲、高老大面面相覷,陸星兆低聲問:「怎麼辦?」
 懷麟回過神道:「趕緊把龍王爺救出來,咱們趕緊溜了,反正他也不認識咱……」
 幾人有志一同地回過頭。
 「三、二、一……三、二、一!嘿!」
 很快地,伴隨著幾乎「啵兒」一聲,一個焦黑的鳥屁股被撬棍給解救了出來。
 小白龍愉快地合上了嘴,嫌棄地對準肥啾噴了一道水。
 鳥主人不依不饒地怒吼道:「別以為這樣就完事了!你們賠我的雞屁股!!!」
 小白龍看見這人,愣了一下,抬起巨大修長的魚尾巴,試探著從江邊撩了點水,把他給澆了一頭一臉。
 鳥主人:「……」
 懷麟趁機喊道:「快跑啊!」
 幾人作鳥獸散,嗖一下上了渡船,陸星兆捋起袖子嘩嘩嘩地劃,轉瞬間就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鳥主人在岸邊都看愣了,回頭看看小白龍;小白龍也在發呆,在岸邊凹了個美人魚的造型,隔半晌就用尾巴給自己澆一趟水。
 幾秒後,從江邊斷斷續續傳來一陣詭異的小提琴聲。
 小白龍猛地回過神來,一個鯉魚挺身,噗通就跳回了江裡。
 懷麟做賊心虛,領著人一路逃回來,奇道:「到底為啥呀,暴風使臨死前喊來一隻鳥,這鳥怎麼會是別人的?」
 「也許只是巧合。」丹哲也百思不得其解道。
 兩人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所以然來,只能先喊大部隊都濕淋淋地上了車。
 然後這回在回基地的路上,他們看見了末世以來最壯觀的場景之一。
——好多肥啾。
 幾十隻肥啾在天上飛啊!
 小型的鳥類和魚不同,不喜歡幾十隻一起成群結隊地飛,但這些肥啾顯然違反了自然規律,它們是被人為地集合起來的。
 此刻它們就在進行同一項似曾相識的事業——刨十二號基地的蓋子,企圖從地底下扒出來點什麼。
 幾十隻巨鳥盤旋在同一片天空上,圓滾滾的身子將整個天空擠得密密麻麻,還都在努力地拍打翅膀,輪番上陣,簡直就好像一群大頭蜜蜂在爭搶一朵嬌弱的小花。
 車上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懷麟虛弱道:「這又是哪裡的養雞場裡逃出來的啊……」
 丹哲也抓狂道:「該不會這就是那個人喊的『軍隊』吧!這種軍隊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陸星兆最務實,此刻也有種抱頭哀歎的衝動,道:「這麼多鳥根本打不過來,現在我們怎麼回基地還是個問題……」
 「……」
 嚴飛光忽然說:「你們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來刨暴風使的?他不是最後發出了聲音來引這些鳥嗎?」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陸星兆道:「這倒是有可能,只是當時暴風使已經被我堵在末路……」
 「不,換個思路。嚴飛光啟發了我。」懷麟咬了咬手指道,「這麼多鳥集體出動,很可能是什麼人豢養的。」
 丹哲續道:「如果是審判教的話,還真的可能洗腦控制這麼大一群變異鳥類。」
 幾人想到那晨曦使和暴風使的洗腦功力——還有可憐的犬夜叉,都不由背後一寒。
 懷麟若有所思了半晌,忽然道:「這些鳥的智商實在不高,訓練它們救人顯然不是最好的用途,如果我是審判教的人,我會用它們做點別的。」
 「你是說?」
 「它們是來刨暴風使的,」懷麟肯定道,「如果暴風使死了,它們就是來刨兩個異能者的屍體的——別忘了,異能者的腦子裡是有晶體的。」
 陸星兆道:「這麼說,只要把屍體搬出基地,這些鳥就會被引走?」
 「不知道它們怎麼定位,但是能長這麼大,還有足夠食物存活的話,肯定有我們不知道的本事。」懷麟道,「咱們試試唄。」
 幾人在車上遙控指揮,讓基地裡留守的人將審判教兩人的屍體裹起來,運到基地外,這時就能看見肥啾們一陣兵荒馬亂了。
 等暴風使的屍體被其中一隻肥啾用爪子抓起來後,鳥群就莫名其妙地重歸秩序了,眾多的肥啾拱衛著中間一隻,拍打著翅膀就飛遠了。
 這等於是證實了懷麟的猜測。
 雖然暴風使的屍體被帶走了,但他們耍了個伎倆,留下了晨曦使的。
 而且這回終於可以安心回到基地了。
 懷麟一進門就吩咐道:「都小心一點,看來暴風使死前已經將消息給放出去了,說不定審判教要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不怕他們來找,只要他們敢出現,我們打到他服就是了。」陸星兆摸了摸懷麟的額發,笑道,「這種邪教長遠不了。懷麟,別擔心。」
 「嗯。」懷麟仰頭向他微笑,笑容明淨得毫無陰霾。
 只是懷麟心裡知道:審判教將會席捲整個大陸,他們的教義將末世的實際情況和經書當中的傳奇故事貼合得相當巧妙,整個末世的中期將會是審判教的中期。
 最初他們只是搜尋聖子,很快他們會開始控制一個又一個的基地,到後來s基地也不得不與他們尋求合作……
而且,現在看來,白如安已經和審判教走得很近了,他們甚至一同在研究異能者的秘密。
 末世進行到中期,人類已經不再心懷善意地接待他人了。
 他們彼此防備,互相漠視。即使通訊已經逐漸恢復,人情卻顯得更加涼薄起來,每天晚上的電台裡已經很少再有個人的內容。
 晚上懷麟特地跟著通訊員聽了一會兒,現在的通訊大多數是進行交易:包括物資和情報的交易,也包括寵物、戰鬥夥伴甚至自己的性命的交易。
 最後則是審判教的人出來宣揚教義,今天誦讀經書的人自我介紹說:「我在教中任暴風使一職。」
 於是懷麟去找到陸星兆的時候,他也相當慎重。
 陸星兆道:「看來晨曦使和暴風使只是一種職務名稱,難怪先前的兩個人戰鬥都不那麼嫻熟,簡直……」
 丹哲插話道:「根本就是專門跑業務的。」
 「死了之後就讓肥啾把晶體回收回去,很快還能有新的晨曦使和暴風使出來跑業務……」懷麟有些低落地補充完畢,歎了口氣,「審判教連自己人都不當是人啊。」
 陸星兆溫和地說:「人的生命本來就是沒有價值的,因為彼此尊重才會有價值。懷麟,他們輕賤生命,所以他們的生命輕賤。」
 懷麟笑了笑道:「我知道,哥,我不為他們難過。求仁得仁嘛。」
 陸星兆的目光在懷麟的面容上長久地停駐,他忽然覺得:懷麟確然,誠然,在不經意間,已經是一個成熟又從容的青年人了。

  ☆、第54章 嘿嘿

懷麟馬上就要過生日了。
 雖說成年與否在末世真的不重要,但好歹也是一個重要的象徵日。
 最實際地說,陸星兆以前對著個未成年懷小乖總是心懷愧疚,偶爾起個歪心思都不能好好地歪完畢,一想到這傢伙未成年就……深感自己是個禽獸!
 懷小乖成年了多好啊,雖然本質上沒什麼變化,但起碼禽獸起來的時候愧疚感就不會那麼深了,嗯。
 陸星兆同志心裡苦啊,黃連一樣的苦。
 尤其是在遇到任何的關於感情的話題時,尤其的苦。
 實話說,十二號基地裡陽盛陰衰,不是糙老爺們兒就是不那麼糙的爺們兒,陽氣太足的後果就是他們都憋著火氣,平日裡最大的發洩渠道就是丹哲同志珍藏起來的……呃日語學習資料。
 一般來講,集體化是軍事訓練久了,爺們兒就開始各種不避忌了,每到特定的日子特定的時間段,就是呼啦啦成群結隊地一起看片。
 陸星兆作為大哥大就經常見到這種場面。
 還經常有人對他擠眉弄眼:「老大,你也來看嘛!今天的放映場次都是小甘蔗預定的,他乾貨多……」
 陸星兆心裡苦啊,臉上板得十分端莊禁慾道:「看什麼片!回去看社會主義八榮八恥!」
 丹哲嘲弄道:「你們別喊這傢伙,他心裡火氣旺的很,到時候勾出來了倒霉的是懷首長……」
 漢子們不明所以,頭上此起彼伏都是問號。
 丹哲又道:「懷首長不高興了,到時候倒霉的還是你們。聽我的沒錯。」
 一聽到這裡,人群馬上一哄而散,全都是被懷首長大人的淫威給嚇跑的。
 陸星兆孤零零一個矗在路中間,良久後淒涼地歎了口氣,拖著長長的背影巡視去了。
 先往門口轉了一圈。
 自從肥啾堵門事件發生後,眾人就重新委託小白龍牌全自動多功能鑽頭重開了一個基地大門,又重新分配了一下崗哨。
 門邊依然拴著那倒霉的大黑背,犬夜叉。
 陸星兆試圖跟它套近乎都嘗試了很久了,仍被愛答不理的。也不知先前那兩個搞傳銷的宗教狂熱份子是怎麼做到把犬夜叉給洗腦了的,這本來是多麼忠心多麼耿直的一條德牧啊!
 陸星兆越想越無奈,大歎了一口氣道:「傳銷真可怕。」
 犬夜叉悠悠地嗷嗚了一聲,兩條前腿搭在一塊兒,矜持地低下頭,開始進行禱告。
 陸星兆:「……」
 陸星兆看著這倒霉被洗腦的信教狗禱告,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看得都差不多已經麻木,索性跟著向那個勞什子神吐苦水道:「懷麟還有十來天才過生日……成年是成年了,但是看著不開竅,唉。說不出口啊,懷麟看著都那麼乖,我要是把這麼根筆直的樹苗給掰彎了,是不是太罪孽深重……」
 犬夜叉:「汪。」
 陸星兆:「且不說別的,懷麟看著也沒什麼心思。唉,他們整天忙這圖紙那技術的,我不明白,也不好去打擾。懷麟每次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別的,我懷疑……唉,他是不是沒這種……需求。」
 犬夜叉:「嗷嗷嗷。」
 「你笑啥!」陸星兆大怒,「你一個吃乾飯的也好意思笑我?暖飽思那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都多少年在隊伍裡了,真對著一頭母豬都有點衝動,還老是看見……老看見他在我跟前晃悠。」
 犬夜叉:「汪汪!」
 「不是在撩我吧,必須不是。」陸星兆遲疑道,「懷麟太純潔了,他偶爾親一下那是表達親近,不是……不是那種意思!總之不可能是故意在撩我。」
 犬夜叉豎起來的耳朵又耷拉回去了,無精打采地臥到一邊。
 陸星兆平日裡像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對著一條傻狗卻沒那麼多避諱,繼續煩惱道:「懷麟對誰都那麼好,有時候太好。高老大又被你咬傷了手……」
 「嗷嗚——」
 「我這說話呢!」陸星兆怒道,「我是說懷麟對他傷勢可關心了,還特地留骨頭湯給他。丹哲也是,懷麟成天跟他呆一塊搞研究,有時候也不知道嘀咕點啥,兩眼冒光的,多半是我聽不懂的什麼二次元……」
 犬夜叉打了個哈欠。
 陸星兆說著說著,轉念又道:「嚴飛光又是怎麼回事?每天對著懷麟喊男神,獻慇勤,懷麟不可能嫁給他的……」
 剛說完「不可能」,他又有些擔心道:「不成,必須嚴防死守。懷麟不能離他太近,每天和嚴飛光對話的次數必須不能超過和我的次數……」
 犬夜叉無聊到睡著了,陸星兆肅容站起身,去找階級敵人了。
 嚴飛光在洗衣服。
 基地裡有洗衣機但僅有兩台,如今有條件了當然要注意衣物整潔,平日裡分開清洗,內衣之類的就盡量手洗了。
 一群大老爺們經常懶得整這些有的沒的,只有位於食物鏈底端的嚴飛光會時不時過來,幫人整理分類一下,而且他還毫無抱怨,幹得頗為起勁。
 這年頭老實人真的不多了,陸星兆看著嚴飛光忙碌的背影,內心也忍不住有些愧疚道:這是個老實人,太防備著他也不好,可憐兮兮的……
還沒想完,陸星兆走到嚴飛光面前一看,腦子裡立刻空了。
 嚴飛光正在分門別類的恰巧是懷麟的衣物,白天穿的夏裝一堆,天黑穿的羽絨服一堆,貼身衣物……好大一攤。
 嚴飛光把懷麟的內褲挨個地挑出來,揀在一塊兒,扔在竹籃裡,很像是專門收集似的。
 陸星兆:「……」
 忽然,嚴飛光翻到一條超可愛的小熊內褲,噗嗤笑了一聲後,一邊自言自語「男神真可愛啊」,一邊將它攤開來,往某個小布兜裡一塞——
「你幹什麼!!」陸星兆的一聲怒吼瞬間就爆發了出來。
 嚴飛光嚇得一個哆嗦:「破破……破了個洞,正準備扔呢,怎麼了?」
 「……」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陸星兆訕訕道:「沒什麼,破了不能穿了,嗯,就丟這吧。你暫時不用在這幹活,有空去懷麟那……不,去餵犬夜叉吧。」
 嚴飛光茫然無比,被陸星兆打發走了。
 陸星兆的目光瞟了那條萬惡的內褲半晌,視線連忙轉到天花板上,竭力伸出手指,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拚命掃進了垃圾,終於鬆了口氣。
 一秒後,他忽然有點惋惜。
 又隔了一秒,他忽然又覺得自己居然會惋惜,實在是太禽獸了啊啊啊啊!
 最後陸星兆賞了自己一個耳光,痛心疾首地走了。
 陸星兆在走廊上撞到了懷麟。
 想了一整天的懷麟不但出現了,還迎面直接裝進了懷裡,一把抱住就不肯鑽出來了。
 陸星兆大驚:「怎麼了懷麟,誰欺負你了?給哥看看,怎麼回事?」
 懷麟把臉埋在他懷裡,半天才吭哧吭哧道:「沒事。」
 然而他耳朵根都紅了,以陸星兆的特殊視力能看到他面紅耳赤的臉。
 懷麟也知道陸星兆能看見,老老實實又補充道:「真的沒事,就……就看了點刺激的東西……好、好厲害。」
 說完他又一陣風似的跑了。
 陸星兆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站了半晌,忽然聽見身後開門聲。
 一大群糙老爺們兒從裡面一窩蜂地湧了出來,邊說笑邊起哄道:「首長大人真容易害羞哈哈哈哈!」
 「看個毛片兒臉這麼紅!」
 「十七八的毛頭小伙都差不多的啦,臉皮薄哈哈哈哈!」
 「噓!噓!這這這不是陸老大嗎?」
 眾人面面相覷,連忙噤聲了。
 陸星兆怒道:「誰讓你們把懷麟也拉來看片的!!!」
 所有人噤若寒蟬,縮著脖子看陸星兆。
 須臾,門內最後走出來一人,正是丹哲。
 丹哲還一手夾著那台功德無量的電腦,冷靜地推了推眼鏡:「瞎激動什麼?你不看還不准別人看了?懷麟快成年了,自己跑過來湊個熱鬧,被我們調侃害羞了而已,又不是調戲了你老婆,別杵在這裡堵門!」
 陸星兆:「……」
 懷麟是真無聊啊,無聊到把所有動漫存貨看了一遍,又去找丹哲他們看片兒。
 結果他也沒想到自己鍛煉多年的臉皮會撐不住,可見這臉皮也是需要日修不輟的。
 而且看片這項事業進行到最後是差不多的,懷麟把門一關,做好心裡建設,掏出一卷紙。
 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了。
 陸星兆隔著門板道:「懷麟?」
 「……」懷麟石化了兩秒鐘,艱難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陸星兆在門口磨了半晌地皮,最後道:「沒什麼……你好好休息。」
 懷麟解除石化,半晌後重新醞釀情緒。
 須臾,門外陸星兆又道:「注意……嗯,注意節制。」
 兩人隔著一張門板,要是陸星兆想看是直接可以透視的。
 懷麟再次面紅耳赤,這回從裡到外都蒸熟了,惱羞成怒道:「你走開!我我……我只是正常進行娛樂活動!!」
 明明早就活到過二十二了,依然總被當成未成年人,什麼「娛樂」都不受邀請,想禽獸一下都找不到機會,聽個污段子都有人幫忙捂耳朵!懷麟心裡苦啊!

  ☆、第55章 求婚

事還沒完。
 這天,十二號基地進行例行會議,討論了一下審判教的問題,其中包括交涉態度、針對肥啾的戰術、針對洗腦人士(和狗)的應對方法、應付對岸養鳥人的策略。
 因為審判教的勢力越來越大的緣故,所有人也越來越重視了。
 懷麟經歷過一次末世,他對審判教的態度極大程度上影響了其他人:漠視但不敵視,能不聯繫就不聯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差不多一個意思。
 「讓他們找那個勞什子聖子就是了,宗教的事多數不靠譜,反正到最後我也沒聽說審判教找到過。」懷麟說,「我們把那兩個跑業務的給幹掉了,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我對外還得繼續裝死,正好躲躲風頭。」
 陸星兆問:「這個教一直存在嗎?」
 「信仰是不怕末世的。」懷麟委婉地說道。
 「傻逼是不知死活的。」丹哲直白地說道。
 陸星兆:「……嗯,你們都很有道理。」
 懷麟噗嗤笑道:「我是引用了v叔的話,小甘蔗是原創,還是他比較厲害。」
 「一般一般。」丹哲謙虛道,「再修煉個幾十年才能成國內名嘴,再修個幾百年估計就能戳破高老大那麼厚的臉皮了。」
 高老大:「……」
 黑的漂亮。
 會開完了,又開始趨向於閒聊。
 懷麟忙拍手道:「好了趕緊散會吧!這兩天溫室菜快熟了,大家勤快點吃,沒別的事了,都滾啦!」
 這時,全程心不在焉的嚴飛光忽然一個激靈,對懷麟說道:「等下,男神,我有點話想單獨跟你說。」
 「什麼事非得單獨說?」懷麟想了想道,「走唄,去我屋裡說。」
 兩人勾肩搭背地出了門,嚴飛光好像比以往更拘謹了一些。
 懷麟還沒覺得什麼,陸星兆敏銳地豎起了耳朵,抬腳猶豫了好半天,最後毅然決然地……跟在後面,悄悄地尾隨。
 事後陸星兆將自己那一剎那的直覺點了無數個贊,因為單憑理智思維的話,再過一個世紀他都猜不到嚴飛光到底想做什麼。
 實際上,嚴飛光向懷麟求婚了。
 懷麟剛把門關上,回頭一看,嚴飛光已經單膝跪地,虔誠地仰頭望過來,開始念台詞。
 嚴飛光:「男神!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往後無論是短暫像流螢一樣的人生,還是能到白髮蒼蒼的壽命,我都想與你分享每一個瞬間……」
 懷麟茫然無比道:「啥意思?先把修飾詞去掉。」
 嚴飛光深吸一口氣,從兜裡取出一個指環:「嫁、嫁給我吧!」
 懷麟:「……」
 陸星兆:「……」
 門內外在這一瞬間都是狂雷不止。
 懷麟反而更快反應過來,笑道:「開玩笑就免啦,我今天還有活兒干。」
 嚴飛光眼神堅定道:「我是真誠地在求婚啊男神!我從沒見過像你一樣清新脫俗的男神!」
 懷麟嘴角抽搐,也不知道是誰把這種台詞也教給了嚴飛光,乾巴巴道:「謝謝啊。但我們不太合適,兩個大男人的……」
 這是直接拒絕的節奏?
 門外,陸星兆伸長了耳朵,使勁貼在牆上,恨不得連懷麟眨了幾次眼睛都聽見。
 陸星兆內心:拒絕才對!你還沒成年!還都是男的!最重要的是對嚴飛光沒意思!每一項都非常重要,快搬出來讓他死了這份心!!
 然後他聽見懷麟道:「兩個大男人的,憑啥就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啊?」
 陸星兆:「……」
 嚴飛光還沒反應呢,陸星兆已經五內俱焚,抓狂地想:嚴肅點!!這是在求婚!一定要慎重對待這種辜負了多年素質教育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死變態!!
 門內,嚴飛光愣了好半晌,忽然喜出望外道:「男神你是給了我一個conditional-offer嗎?你娶我的話就答應求婚?好啊這完全沒問題——」
 「我反對!!」
 陸星兆終於忍無可忍,一腳踹翻了房門,喘著粗氣道:「猥褻未成年是犯法的,就算本人同意也不能免罪!!」
 懷麟弱弱地問:「這……這有什麼罪?」
 「……」陸星兆也愣了半晌,終於擠出來一個罪名道,「不尊重首長罪!」
 嚴飛光:「……沒關係,就算是死罪也不能阻止我對首長大人的——」
 「宮刑!」陸星兆冷冷插嘴道。
 一秒後,嚴飛光慫了,張著嘴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陸星兆目的終於達成,揪著他的領子,嚴肅地送去批評教育。
 懷麟倚著門目送他倆,臉上的表情從懵逼已經過渡到無奈,又最後變成了戲謔,心道:哎呀,意外來了劑猛藥,我得趕緊找小甘蔗去……
一小時後,陸星兆終於放了嚴飛光去休息。
 必須說,嚴飛光這個總在夢遊的呆傻萌,對求婚的認識是一個完全開放的觀念;陸星兆不一樣,他的三觀還停留在古董級別,婚姻對他來說就是人生除死之外的頭等大事了。
 所以嚴飛光已經跑了,陸星兆卻仍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有人覬覦懷麟!
 這完全是從自己嘴裡把肥肉叼出去啊!
 懷麟居然是有可能被別人給叼跑的!萬一中的萬一,懷麟以後要趴在別人背上補衣服,抱在別人腰間取暖,還有親嘴兒看片兒上炕兒……
陸星兆完全無法淡定下來,原地轉了半個小時,最後決定找人尋求幫助。
 他先去找了沒在值班的幾個漢子,結果對著自己親手教出來的這群新兵蛋子,實在是開不了口,再說這群光棍也不可能有這種方面的經驗。
 路上正巧又碰見了高老大,陸星兆就順便旁敲側擊了兩句。
 高老大是渾沒有半點心機的,一問就把自己的婚姻觀抖落地乾乾淨淨:「哎呀,看中了誰就是想方設法把人變成自己的嘛,而且是變得牢牢的,誰也搶不走——這簡單!」
 陸星兆擰著眉毛,勉強聽到這裡。
 高老大得意洋洋道:「多就乖啦,要是器大活好博大精深,保證他死心塌地的啦……」
 陸星兆:「……」
 高老大看著陸星兆的表情,終於察覺不對,訕訕道:「當我沒說行不?」
 「今晚二十圈,兩百個深蹲,一千字檢討。」陸星兆冷冷道。
 高老大鬆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
 「我這裡先這樣,一會兒我會告訴丹哲。」陸星兆道,「我相信他會適度量刑的。」
 高老大嚇得魂飛魄散,哭喪著臉道:「不要啊大爺,我開玩笑的啊,我也好久沒到人了啊!」
 陸星兆果然找到了丹哲。
 丹哲正在管理基地外圍的幾個攝像頭,為了對付未來可能出現的審判教洗腦使,和對岸那鳥人的「軍隊」,監控設備、崗哨都是不可或缺的。
 陸星兆跟著看了一會兒,倒是沒有真的匯報高老大的思想覺悟性之低,心裡醞釀了好一會兒,道:「丹哲,你……有沒有什麼求交往的經驗?」
 丹哲瞥過去一眼,輕描淡寫道:「終於想找懷麟求婚了?」
 「……」陸星兆被嚇了一跳,「你怎麼……」
 「昨天嚴飛光也來問過。」丹哲目不斜視,一邊盯著屏幕一邊隨口答道。
 不說嚴飛光還好,提到嚴飛光的求婚事件,陸星兆心裡就油然有一股危機感。到嘴的肥肉也能飛走,這種危機造成的急迫和焦慮感馬上壓過了其他任何一切。
 陸星兆於是緊張地直接問道:「求婚要準備什麼?嚴飛光準備到哪兒了?我也沒什麼經驗,怎麼……怎麼跟懷麟坦白比較好?」
 「我看起來很像知心姐姐麼,一個兩個的。」丹哲嘲道。
 陸星兆:「……」我正急著呢啊,競爭者都已經跑到這麼前頭去了!
 說實話,要是有個別的誰還可以問,也不至於會來找丹哲啊。基地裡一共兩個靠譜的聰明腦袋,其中一個還是懷麟本人,剩下這個就是捆綁著毒舌的參謀長丹哲了……
「懷麟你還不知道?只要你態度是對的就沒問題。」丹哲忽然說道。
 陸星兆原以為沒戲,卻不防丹哲嘴角勾著一抹笑容,說道:「你投其所好一下,給他吃頓好的,這傢伙就被勾引出窩了;趴你手上的時候好好安撫,把他摸舒服點;最後再表現點誠意,許下點山盟海誓什麼的,不就成了麼。」
 「……」為啥用勾引倉鼠的說法啊!!
 陸星兆嘴角抽搐了好一會兒,卻聽得不那麼緊張了。
 他仔細一想,又感覺甚有道理,這意見可以借鑒一下,琢磨道:「等懷麟過完生日,挑個周到的日子,氣氛好點的時間……」
 「嚴飛光準備在他生日的時候動手。」丹哲漠然道。
 陸星兆立刻像被抽了一鞭子的烈馬:「馬上我就去準備,趕在他生日前!」
 丹哲淡淡笑了一聲,打發他道:「你自個兒想吧,別矗我這妨礙我。」
 陸星兆興奮且忐忑地走了,丹哲看了眼監控確認他走遠,就掏出個通訊器來。
 丹哲道:「他果然來問,被我打發走了。」
 懷麟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出來道:「我哥沒把握的時候有個好習慣,就是問問專業人士的意見。你給他說了早點下手嗎?」
 「我做事你放心。你計劃這麼周密,等著你家德牧把自己打包好送上門就是。」
 「嘿嘿……」
 懷麟掛斷了通訊,就像是打了個電話催了下物流、確認了自家快遞更快到達似的,心花怒放地撲到床上,打了無數個滾。

  ☆、第56章 台詞

陸星兆同志受了不小的刺激,當天就開始仔細琢磨告白這件事到底怎麼來。
 對付懷麟這樣厲害的人物,好像從來都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方式,每回合都是陸星兆節節敗退,反過來被懷麟大殺四方……暫時還沒有任何勝利的案例。
 但是丹哲的話給了陸星兆無窮的信心,因為告白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方法,而是人啊!
 丹哲其實很想直白地說:得了吧,只要是「陸星兆」這個人就行,有了這個要素你還準備啥啊,赤身裸體去求婚都能成功了。
 然而陸星兆非常緊張,把這件事當作影響後半輩子人生幸福的頭等大事,差不多問過了基地裡其他所有人。
 哦對,除了嚴飛光,這小子現在上了陸星兆的黑名單了。
 為了達成丹哲所說的「用一頓好的引誘他出窩」這個條件,陸星兆開始忙前忙後地準備食材了,每天跟在炊事員身後進行提問。
 「除了魚肉我們就沒有什麼養殖的出手的東西嗎?」
 炊事員板著臉道:「還想有什麼?各種肉壞的太快,大規模養殖又怕整出來個變異的,能有個小白龍免費給咱們管魚塘,已經是托首長大人的福了!」
 陸星兆現在聽見「首長大人」就感到精神一振,繼續問道:「那首長大人平時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除了肯德基。」
 「倒是沒聽說什麼……」炊事員沉吟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懷裡的手機震了一下,便順便掏出來看了一眼。
 消息來自【懷首長大人】,內容是:【有啊有啊,我想吃紅燒雞翅膀,丹哲想吃黃燜豬蹄,快告訴我哥這個很重要!】
 「……」
 炊事員申屠同志仰頭看了看陸星兆。
 陸星兆茫然道:「怎麼了,是什麼重要消息?」
 「沒什麼。」申屠用微妙的同情目光看了他一會兒,決定遵從首長大人的指示道,「你知道我國古代求婚一向是講究三媒六聘的,我們現在條件雖然不好,但你可以嘗試一下,表達一下你的心意。」
 陸星兆大點其頭:「你說的沒錯!重要的是讓他感覺到心意!」
 申屠道:「那就是了。古代的聘禮最重要的有兩樣,一個是大雁,一個是牲畜……換而言之,雞翅膀和豬蹄是必須要有的。」
 陸星兆連連點頭,全都寫在筆記本上,又看了兩眼,忽然疑道:「啥?怎麼就成了雞翅膀和豬蹄?」
 「與時俱進你懂不懂?!」申屠恨鐵不成鋼道,「大雁肉多硬啊,你讓首長大人怎麼吃?換成雞翅膀,意思也到了,味道也喜歡,這不是皆大歡喜?」
 陸星兆忙繼續記錄,問道:「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申屠嚥了嚥口水,又說:「要是能有蝸牛就更好了……」
 「……」陸星兆驚恐道,「古代聘禮還有蝸牛的?這不是洋鬼子的菜嗎?」
 申屠怒道:「與時俱進你懂不懂?廢話那麼多幹什麼,我才是廚師,你趕緊出去準備食材去!」
 陸星兆一想:專業的事情要聽專業的人士才行啊。
 連忙道了歉,表示自己一定肯定必定會把該有的食材都給帶回來。
 事後陸星兆拎著那張單子,坐在門邊檢查了一下,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不管了,多一事總比少一事要靠譜,能獵到什麼就全帶回來吧!
 陸星兆將單子貼身放好,看見旁邊趴著的犬夜叉又在祈禱,啼笑皆非道:「你怎麼這麼準時,一天三次從不落下?」
 犬夜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繼續雙目微闔地仰望蒼穹。
 須臾,從犬夜叉身下忽然悉悉索索地爬出來兩隻小倉鼠,正是逍遙了好一陣子的懷二乖和金閃閃。
 小兩口順著犬夜叉的毛一路往上爬,爬到了犬夜叉的頭頂上。
 大狗也不生氣,仍由兩個小東西在自己身上呆著。
 片刻後,倆倉鼠開始雙手合十,學著犬夜叉祈禱起來了。
 陸星兆:「……」艾瑪傳銷真可怕……
剛感歎完,就看見金閃閃使勁揪了揪懷二乖——自從二乖頭頂上的毛被揪成了地中海之後,金閃閃就憐惜它,不再揪毛,改揪耳朵了。
 懷二乖猛然驚醒過來,趁著犬夜叉沒注意的空檔,鬼鬼祟祟地竄到犬夜叉的狗碗前面,兩隻小爪子一揮——
把狗糧給偷了一半。
 「……」
 陸星兆看得一愣一愣的,對著兩隻小倉鼠道:「又沒短你們吃喝,至於搶狗糧吃麼?」
 金閃閃翻了他一個白眼,指揮著自家老公又嗖地溜走了。
 片刻後,犬夜叉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狗碗,歪了歪頭。
 陸星兆道:「你這傻狗。人家小兩口來欺負你一個單身狗,你也不知道。」
 犬夜叉從容地交叉著前腿,用鼻子頂了頂自己的狗碗:「汪!」
 陸星兆訝然道:「你故意的?」
 犬夜叉:「嗷嗷嗷嗚——」
 「你為了把二乖騙來祈禱,故意讓他們偷狗糧?」陸星兆哭笑不得道,「這年頭德牧和倉鼠都要勾心鬥角……」
 「汪!」
 「我知道你喜歡二乖,我還喜歡小乖呢。」陸星兆歎了口氣道,「你的二乖是有媳婦的……倉鼠,我的小乖可不能被人捷足先登了。」
 犬夜叉又頂了頂自己的狗碗,小聲地「汪汪」。
 陸星兆沉吟了一會兒,欣然點頭道:「你說的對,喜歡一個人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給他。」
 犬夜叉:「……嗚嗚。」
 「哭啥!知道你只有一個狗碗!再叫也不會給你添置家當了!」陸星兆怒道,「想添也添不出來,我也只有倆飯碗一水壺是自己的……」
 犬夜叉:「……」
 陸星兆:「……」
 啊,是啊,別人告白求婚都是價值上萬的聘禮,輪到自己就只剩一張飯碗,這也太寒磣了……
陸星兆打了個報告,去把槍和刀都背上,拎著犬夜叉的狗繩,吩咐道:「我這回出去打獵,本來不想帶你的。主要是同病相憐,看你也什麼都沒有。」
 犬夜叉感激地「嗷嗚」了一聲。
 陸星兆又道:「事先說好,你獵到的歸你,我獵到的歸我,合夥到手的我們三七分,到時我找丹哲給你折算一下價值,看看能不能添個豪華狗窩什麼的。」
 犬夜叉立起兩耳,愉快地「汪汪汪!」,表示契約成立了!
 一人一狗於是愉快地出門去打獵,臨走陸星兆又溫習了一下申屠給他列的「聘禮食材清單」。
 陸星兆:「???」總感覺又多了兩樣東西?奇怪。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出了門。
 身後看門的哨兵連忙發訊息道:【報告首長大人!陸老大已經出門去了!我們冒死在清單上添加的z市蕨菜他沒有發現!】
 懷首長龍心大悅道:【幹的漂亮!等這桌做出來人人有份啊!】
 眾人歡呼雀躍,都對陸星兆的聘禮翹首以待,對懷首長提供的難得機會感恩戴德山呼萬歲。
 陸星兆走的是丹哲事先給他規劃過的路線,對此他非常感激丹哲。
 只是他不知道,這路線多數還是懷麟給畫的,綜合考慮了食材範圍、安全性和時間成本,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個,花的時間太久了煩惱的還是懷麟啊。
 聘禮單子是懷麟交給炊事員的,各種主意是懷麟吩咐丹哲說的。為了確保陸星兆同志能正確get到告白姿勢,他還進行了更多準備!
 比如說,把各種心儀的告白台詞攤開來挑選。
 反正以陸星兆為零的戀愛經驗、貧瘠的台詞功底,最後的告白金句鐵定還要來咨詢「專業人士」。
 懷麟就是專業人士啊!他就是幕後黑手,操縱一切的大boss,保證快遞君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用魯路修的怎麼樣?『如果你是魔女,我只要化身魔王就可以了。』霸氣!」懷麟興沖沖道。
 丹哲道:「太中二。」
 懷麟想了想,點頭道:「那換樸素點的?『我好喜歡你我好喜歡你,真山我喜歡你……』。」
 丹哲道:「那個場景太虐心,你確定想要這個台詞?」
 「也是。」懷麟煩惱道,「我還是覺得我哥適合霸氣的台詞!我好想被霸道總裁一下啊!」
 「你也考慮一下我們說服陸星兆的難度好麼?」丹哲吐槽道,「光想著滿足你那中二病……」
 還沒說完,懷麟又興奮道:「金閃閃的怎麼樣!『saber啊,縱是因為執念而墮落、匍匐在地,你卻依然如此美麗。把劍放下,做本王的妻子吧!』啊,好帥好帥好帥,好想聽我哥念這個……」
 懷麟想像了一下這樣表白的場景:陸星兆用異能造出各種武器,把自己逼到牆角,霸道地念出以上台詞,然後……強強監禁play,霸王硬上弓!
 懷麟興奮到在床上打了兩個滾。
 丹哲終於忍無可忍地潑冷水道:「你打死陸星兆他也說不出這種台詞好嗎?制定計劃的時候就不能腳踏實地一點?!」
 「……」
 懷麟用手背貼在發燙的臉上,問道:「那你說,還有什麼又帥又浪漫的台詞?機會就這麼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陸星兆這人……務實。」丹哲想了半晌道,「要不用楊威利的?陳明自己的各種缺點,說自己讓你為難了,最後直接來一句『你願意嫁給我嗎?』」
 懷麟叫道:「等一下,這也可以安排出來嗎?好萌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57章 牽手

末世「第四日」的夜晚,從次年的三月一直持續到了六月。
 懷麟的生日是6月2日,他一直記得剛好是這一天,第五日「審判」開始了。
 而現在才5月下旬,此時東方的天空微微地亮了。哨兵在發現的時候非常驚喜,確認了好幾次並不是自己的幻覺,才打了報告。
 眾人一齊出了基地去看這一抹微光,懷麟拿著單筒望遠鏡說道:「不知道我哥現在在外面能看到不。」
 陸星兆出發去狩獵已經有六個多小時了,每隔兩小時他就會打一次報告,讓基地知道他的情況。以他的本事,僅僅在他們的勢力範圍裡巡遊,懷麟也並不怎麼擔心。
 丹哲道:「幾分鐘前剛來了個通訊,也提到『天好像快亮了』。」
 嚴飛光笑道:「陸老大的眼神最好,他說天快亮了那肯定沒錯,我們馬上要迎來第五天啦!」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懷麟感歎道,「六個月前我還剛認識我哥,我倆因為上不上船的事情彆扭了好多天……」
 高老大幽幽地說:「六個月前我還不知道,我們哥幾個頭一次打劫就會劫到懷首長的頭上,最後啥也沒撈著就算了,自己的後半生都被搭進來了。」
 懷麟和丹哲齊齊斜眼覷他。
 善良的嚴飛光小聲提醒道:「你這話有思想覺悟不正的趨勢啊。」
 高老大猛地一個激靈,連忙表白心跡:「我大老粗一個,不會說話!我是說咱們的後半生都奉獻給基地的建設,堅決遵從首長大人和參謀長大人的指示!」
 丹哲滿意地點了點頭,提點道:「嗯,既然知道不會說話,下次開口前先考慮三次。」
 高老大淚流滿面,感謝小甘蔗不殺之恩。
 說話間,懷麟拿著望遠鏡不停地看著遠方,坐立不安道:「我哥到底啥時候回來啊。早知道不在清單上列那麼多東西了,平白讓他多花那麼多時間來準備……」
 「第一個嘴饞的可是你自己。」丹哲吐槽道,「當初還說民以食為天呢,現在急著嫁了?」
 懷麟想了想,道:「是好急啊,我都快十八了!再沒有對象就要當大魔法師了!萬一二十多歲了還是處男,談個好幾年卻連喜歡的人都不敢下嘴,那多悲慘啊!」
 好幾年了,卻連喜歡的人都不敢下嘴……下嘴……嘴……
丹哲:「……」
 高老大:「……」
 萬箭齊發,這兩個人被戳成了篩子,再毒的舌頭也反駁不了懷麟的話了。
 懷麟再次大獲全勝,志得意滿地遵循舊例,給戰敗方發放了兩個巧克力當慰問品。
 再次舉起望遠鏡去看,這回恰好看到了地平線上慢慢長出來一個人的身影,須臾,右邊又長出來一條狗的輪廓。
 正是陸星兆和犬夜叉回來了。
 「終於回來啦!」懷麟歡呼雀躍,將望遠鏡塞進丹哲的手裡,囑咐道,「記住啦,我什麼都不知道,等著我哥來給我一個驚喜。別忘了把台詞本給他啊!」
 嚴飛光茫然插嘴道:「什麼台詞本?又有劇本演嗎?我還是沒有角色嗎?其實我好像知道一點演技……」
 丹哲滿臉無語,揮手讓嚴飛光一邊涼快著。
 懷麟正準備回房間,看到嚴飛光忽然想到了什麼,笑道:「啊,嚴飛光你最近小提琴練得怎麼樣了?」
 嚴飛光靦腆地笑笑,還沒想好怎麼謙虛著來,旁邊高老大已經插嘴道:「這傢伙的小提琴真是像模像樣的。以前陸老大專門讓完不成訓練任務的人聽他的琴,現在是最早完成任務的前兩名可以聽他拉琴……」
 光是這一項,就能側面說明嚴飛光如今的水平了。
 懷麟搓了搓手,笑道:「不如你幫我一個忙吧,你會什麼浪漫舒緩的曲子不?」
 「樂意為男神效勞!」嚴飛光非常高興,「我會很多的,小提琴本來就特別浪漫,你想要什麼曲子?我最近在練《星空下的婚禮》……」
 「就這個!」一聽這個名字,懷麟就激動了一下,「拜託你了,回頭我修改一下計劃書,馬上就通知你怎麼來!」
 兩人都是心花怒放,一拍即合,各自意氣風發地走了。
 丹哲嘴角抽搐,又把懷麟給他安排的計劃書看了一通,便拿著兩人草擬的「告白金句列表」,去迎接陸星兆了。
 他們最後還是沒能選擇出一個最完美的告白台詞。
 丹哲是感覺哪個都不靠譜,太浪漫的就顯得太蘇,太樸素的又滿足不了懷麟這小中二病;
 懷麟是哪個都想聽陸星兆說,恨不得陸星兆瞬間變身配音演員,把古今中外所有深情款款的台詞都念一遍。
 最後他們決定把清單放在陸星兆面前,隨他的心意挑選。
 於是陸星兆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張集合了影視劇、動漫、小說、遊戲種種種種告白姿勢的單子,看得是五花繚亂。
 「這……這花樣真多,這些編劇的創造力真是可怕。」陸星兆只翻了兩頁,就汗涔涔的,「要念出來有點……嗯,有點肉麻。」
 「要的就是肉麻!」丹哲惡狠狠道,「肉麻到懷麟痛哭流涕,當場感動到非你不嫁,這就達成了目的!」
 陸星兆又翻了兩眼,看得臉紅脖子粗,光是想像一下懷麟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要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就需要克服相當大的心理障礙……何況是那些更誇張更肉麻的山盟海誓?
 「我……你讓我想想。」陸星兆道。
 於是陸星兆一個人在屋子裡坐了半天,這時候炊事員已經檢閱完畢他帶回來的獵物了。
 魚類不提,還有一頭公山羊,兩隻變異的犬科生物,一隻變異的鳥類,各種稍小的獵物也一應俱全。蝸牛的沒有,豬蹄的也沒有。
 炊事員怒道:「為啥懷首長點的單就全都有,我點的蝸牛就沒了?!差別待遇,差別待遇!」
 丹哲幽幽道:「人家是告白懷麟,又不是告白你。」
 炊事員憤憤不已,從一堆食材當中率先跳出了z市的蕨菜——陸星兆居然真的給帶回來了。
 那籐蔓植物長得水靈靈的,截下來的根須飽滿多水,炊事員同志狐疑地嗅了嗅味道,直接上嘴了。
 「卡嚓」一口,爽脆無比,炊事員滿意道:「這可以做個拍黃瓜。」便繼續翻檢其他材料。
 值得一提,那鳥類長得神似大雁,重量差不多,身段頗為修長,看起來肉質也相當不錯,就是羽毛顏色是奶黃色的,也不知本體是什麼物種能變異成這樣。
 「今天的晚餐可就豐盛了,哼哼……」炊事員邊啃黃瓜邊道,「懷首長啥時候來指示?他說的燭光晚餐我都準備好了,到時候直接給他們撇個小桌子吃兩份夠了,我們幾個就在餐廳裡吃大份的……」
 眾人流著口水,丹哲去通知懷麟了。
 丹哲還沒走到門口,就發現陸星兆已經在了。
 陸星兆同志嚴格遵守「專業人員」給與的建議,先用美食勾引人出窩。
 他敲了敲懷麟的門,溫柔道:「懷麟,今天晚餐看起來挺豐盛的,有你喜歡的雞翅膀……」
 懷麟在門內矜持道:「離飯點還有那麼一會兒。」
 陸星兆想了想:「哦,好,我等會兒再來。」
 懷麟:「……」哥你也太實在了!
 丹哲捂著嘴嗤地笑了一聲,忙躲了起來。
 懷麟連忙道:「不過我肚子餓了!」
 話音剛落,他就把門打開了,和陸星兆對視了小兩秒,兩人都各懷心思,有點羞澀地笑了起來。
 陸星兆忐忑不已,想好的如何從容應對、優雅交談、深情告白全都拋到了天邊,傻乎乎杵住了,笑道:「今天……嗯,今天換個桌吃飯。」
 這也太實在了!燭光晚餐這麼好的梗啊喂!
 懷麟內心邊笑邊抓狂,給丹哲發了個短信道:【先拉小手啊!】
 角落裡,丹哲一收到就會意了,給陸星兆發了個短信道:【先上去拉住他的手,帶他過去!】
 陸星兆兜裡手機一震,他非常「隱蔽」地偷看了一眼,便輕輕吸了一口氣,握住了懷麟的右手。
 懷麟滿足地吁了一口氣,感覺陸星兆的手掌非常溫暖,還帶著點潮,恐怕他就算是手握著核彈也不會這麼緊張了。
 懷首長大人的計劃書上都寫明了燭光晚餐大體的佈置,炊事員同志為了把這小兩口和其他大批等著吃喝的牲口分開,直接給他們分配了一個小陽台。
 一邊能看見天邊幻覺般的朦朧微光,一邊被桌上珍貴的兩支蠟燭給照出溫暖曖昧的氛圍。
 陸星兆深吸一口氣,看了足足半個小時的告白句子在腦海裡飄來飄去,全都支離破碎,結果剛張開嘴,一個字也想不出來了。
 懷麟也等的心焦啊,他一直不知道陸星兆會選哪個句子,到底是霸道總裁的還是帝國皇帝的?
 須臾,沒等陸星兆開口,兩人都聽到了一陣優美的小提琴聲。
 像靜謐的星空遷移在安寧的歲月裡,像澄澈的冰雪飄落在輝煌的琉璃上,像雪白的蓮花盛開在朝聖的道路上。
 也像輪迴的前後,一直沉默地守望著的目光,獨屬於陸星兆的目光。
 懷麟深吸了一口氣,與陸星兆靜靜地對視。
 片刻後,在這完美無缺的浪漫氛圍裡,陸星兆開口了。
 就聽陸星兆緊張無比道:「嚴飛光為什麼在這拉琴?怎麼拉這麼好聽,他難道還對你有什麼企圖?!」

  ☆、第58章 簽收

此時的大餐廳裡,眾人正在熱鬧地聚餐。
 炊事員黑著一張臉布菜,剛上一盤菜,轉盤就飛也似的轉了一圈。剛站了一會兒的功夫,菜盤子就回到了炊事員手上,空了。
 「……」炊事員怒道,「一群牲口!把我餓死了你們找誰做飯?!」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吞嚥,好半晌後,高老大才騰出嘴來回道:「哎呀,我們給你留了一口的嘛!仁至義盡了啊!」
 炊事員的目光停在菜盤子上,只見在它的邊緣處,還有那麼小小一片,香菜。
 炊事員:「……」好想掀桌子啊(╯‵□′)╯︵┴═┴
丹哲在旁悠閒地剔牙道:「好久沒這麼豐盛的一頓了,整天不是溫室菜就是魚肉……要是陸老大表白失敗就好了,我去說服他天天表白,天天獵點東西回來……」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雖然感覺很對不起陸星兆同志,但都有志一同地、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懷首長那邊究竟怎樣了?」炊事員問。
 丹哲搖了搖頭:「沒消息,就之前給了個信號,讓萬能嚴在邊上拉起琴來了。」
 有人插話道:「是啊,我們這邊也能聽見一點呢,超好聽啊。」
 眾人都齊齊安靜了一會兒,聽到嚴飛光在拉《星空下的婚禮》,別有一番浪漫又哀傷、溫柔又纏綿的意境在。
 丹哲評價道:「確實大有長進,這傢伙練了半年功夫,總算是會拉琴了,以後就當之無愧是『萬能嚴』了。」
 連高老大都聽了好一會兒,最後嘿然道:「氣氛這麼好,懷首長那裡應該進行地很順利吧!」
 話音剛落,丹哲的手機上「嘀嘀」一聲,來了條消息:
 【懷首長:讓嚴飛光給我把琴給停了!!!發他消息也不回,拉個琴有這麼投入嗎!!!!!!!!!!!】
 高老大湊過來看了一眼道:「哇,十一個感歎號!首長大人這是要發最高級命令啊。」
 「這麼好的琴還不滿意?難不成要給他拉出一個韓劇配樂的隊伍來才滿意?」
 丹哲嘴角抽搐,連忙喊人去把嚴飛光給揪回來。
 片刻後,小提琴聲終於停了,浪漫唯美泡沫肥皂的氛圍缺了一個完美的背景音樂。
 陸星兆很是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對手自己摔死了退出競爭的慶幸感。這下可以專心面對懷麟,醞釀情緒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懷麟已經啃起了雞翅膀。
 『算了反正電視劇裡都是騙人的,真實的告白怎麼可能會像動漫小說裡一樣啦……』懷麟自暴自棄地想。
 陸星兆寵溺地看著他,無可救藥的內心已經想道:真可愛啊,以後多打兩隻鳥,把翅膀昧下來看懷麟吃。
 這時桌上的蠟燭和花瓶已經被嫌礙事,給放到旁邊窗台上去了。
 搖曳的燭光沒了,剝去了刻意營造出來的氛圍。
 這種日常的、安寧的、溫情脈脈的環境,反而讓兩人心裡都平靜了下來,有了自在的感覺。
 陸星兆說道:「懷麟,其實今天,我本來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懷麟心想:我知道,我也有很多話想聽你說!
 「哥雖然一直在你身邊,也瞭解了你很多方面,但是總感覺還想認識你更多一點。」陸星兆歎了口氣說,「每一天你都讓我感覺很驚喜,好像在翻一本無窮無盡的書,我不知道下一頁是什麼,只知道下一頁可以讓我或喜悅或感動……這種感覺讓我很欣喜,但是也有點自慚形穢。」
 懷麟沒有說話,雖然這個時候他很想插科打諢一下,讓陸星兆更輕鬆一點,但是卻在他的目光當中緘默了。
 陸星兆緊張地措辭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對不起,我好像自說自話起來了,其實我……嗯,我只是想問一下。懷麟,你願意繼續……陪在我的身邊嗎?」
 懷麟猛點頭,等著他問出下一句——「陪在我身邊共度餘生」?還是「陪在我身邊白頭到老」?
 結果,就沒有然後了。
 懷麟:「……」
 陸星兆只問了這麼一句,而且好像只要懷麟一個點頭而已,他就已經滿足了。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低頭從衣兜裡掏出一個扁平的鐵盒子。
 那一瞬間,懷麟的腎上腺素都飆升了!
——難道會是鑽戒嗎?不會吧,這就直接求婚了嗎?等一下,陸星兆同志真的有可能做出來這種事啊!
——不不不,計劃書裡完全沒有應對求婚的條例啊,現在想怎麼反應還來得及嗎?
 懷麟腦海裡群魔亂舞,所有影帝台詞一齊迸發,cpu馬上就要發熱過度了。
 下一刻,只見陸星兆將那鐵盒子打開,裡頭是一堆紙。
 扁平扁平的,鑽戒的肯定沒有。
 懷麟:「……………………」
 最上面的紙已經能看見了,是一張戶口本複印件。
 「我是我爹從西北邊撿來的,戶口上在帝都陸家,家裡已經只剩我一個人口。」陸星兆淡淡說著,將這張紙翻開,露出底下的一張房產證,「家裡早年辦的兩套房子,一套拆了換了二十來萬——那時候我年紀小沒整明白,這裡扣個稅、那邊要個費的,就剩了幾十萬。後來又怕自己不會理財,去存進銀行……快十年過去了,這錢比起當年貶值了一半。」
 懷麟:「……」啊,簡直是辛酸血淚史,字字都是控訴啊。
 懷麟一時不知道怎麼答話,也暫時沒弄明白陸星兆這是在做什麼。
 好在陸星兆也不是在等他答覆,逕自將房產證也翻到一邊,繼續說道:「本來家裡還留著一套古董。我成年生日那天一個人,只能上街自己走走,被一個不認識的博物館大爺祝賀了,我想了一晚上,就把古董都上交給國家了。現在家裡只剩一部車……末世後也不知道丟在哪了。」
 他抬頭去看懷麟,懷麟茫然道:「喔,這不是很好嗎?」
 陸星兆便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點頭道:「嗯,是很好,從那時到現在,我也都是這麼想的。」
 過了一會兒,陸星兆將這個扁扁的鐵盒子裡剩下幾張紙都拿了出來,忐忑道:「旁的就沒有了,這個……是丹哲給我開的。」
 懷麟滿頭的問號都快掩蓋不住了,陸星兆到底是在幹什麼呢?
 他伸手去接那兩張紙,只見紙上抬頭就是:【陸星兆同志個人財產清單,審批人:丹哲】。
 清單上鉅細無遺地列出了陸星兆現有的所有財產,包括剛才看到過的房產證,還有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一把槍,一把刀,幾件換洗衣服,兩個飯碗,一個水壺,還有等等懷麟給他準備的生活用品。
 翻過這張紙,下一頁上繼續列道:186cm\80kg身體一副,異能力一個,靈魂21g。完畢。
 懷麟:「……」
 陸星兆忐忑道:「最近好像重了一點,嚴飛光說是肌肉比率更高了,所以重量會增加,其實腹肌還在……要是實在太重,我這就開始節食?」
 懷麟啼笑皆非,一開始很想逗他,想想又覺得,這怎麼逗趣的起來?
 「沒有,哥你很好。」懷麟想了半晌才道,「但是列這個清單……嗯,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陸星兆唔了一聲,在鐵盒子裡一陣亂扒。
 懷麟看到盒子裡都是糖紙,而且都是他的糖紙,能看到各個他喜歡的動漫人物,陸星兆把糖紙都收集起來幹什麼?
 須臾,陸星兆在最底下找到最後一張紙,遞給了懷麟。
 懷麟看見,這是張快遞單子,上面還有自己龍飛鳳舞簽下的大名。
 「就是結算一下。」陸星兆兩手握在一起,低頭看著桌上這麼多紙,最後說,「這些東西,在六個月零兩天以前,你全部都已經簽收了。」
 懷麟:「……」
 陸星兆看看懷麟的表情,緊張道:「你……你都已經簽收了的。」
 懷麟抽了抽鼻子,將眼淚竭力嚥了回去,努力笑道:「哥你太……太突然了啊,我都完全沒準備好怎麼對付這種樣子的台詞……」
 陸星兆結巴道:「對、對不起,我昨晚上有想過要不要先通知你一聲……」
 「別通知我啊!」懷麟又道,「你的告白亂、亂七八糟的,完全不按計劃書來,把我的佈置搞得一、一團糟……」
 陸星兆茫然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懷麟,看著懷麟眼睛裡都是淚水在打轉。
 「我都馬上成年了,又要被你弄哭……很丟人的!」懷麟哽咽著道,「什麼叫每天都認識我更多一點啊,我認識你加起來都有快六年了!這還是世界末日的六年,差不多就是一直陪你到死掉,陪你到山無稜天地合,你幹啥還要問我願不願意?」
 陸星兆道:「別、別哭,懷麟。對不起……謝謝你,我……我……」
 卡殼了。
 怎麼辦,還是卡殼了。
 上帝一定是把某人的浪漫細胞全都剔出去餵了犬夜叉了。
 懷麟:「……」
 陸星兆:「……」
 十幾秒後,懷麟徹底抓狂,用哽咽的聲音咆哮道:「好的!我願意!我也愛你——!!!」

  ☆、第59章 過去

燭光晚餐吃完了,懷麟抹了抹眼睛,跟陸星兆並排坐在陽台上。
 天邊染著一絲朦朦朧朧的晨曦,將地平線烘托得毛絨絨的。
 氣氛靜謐,兩人都沒有說話。
 懷麟搓了搓手,陸星兆就將他攬進懷裡,就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地。雖然這個動作很熟練,但好像今天忽然開始有了別樣的涵義——不是異能者照顧恩人的,不是大哥照顧未成年的,而是一個男人對心愛之人的特殊的溫柔。
 懷麟忽然就害羞了,而且越想越害羞。
 此時的陸星兆一心期望著這樣的場景——攬著懷麟靜靜地看日出的場景——可以永無止境地延續下去,甚至他的心境已經古井無波,快要返璞歸真,達到柏拉圖的境界了;
 此時的懷麟心裡卻正好相反,腦洞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大鬧天宮,自發將自己和快遞君化成了二次元形象,一路從拉小手想到了親吻、親熱,然後嘿嘿嘿……
 ——天啦嚕,我家快遞君真是太污太禽獸了!
 須臾,懷麟終於忍不住把臉埋進了陸星兆懷裡,「嘿嘿嘿」地悶笑了起來。
 陸星兆:「???」
 算了,反正懷首長的心思你別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難道還少麼?
 陸星兆這樣一想,完美地接受了自家首長大人的設定,笑著將手搭在他肩上,道:「怎麼了,想回去嗎?」
 「不……」懷麟悶聲道,「哥你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我只知道你是你爹撿來的,被他安排著上了軍校,後來為啥沒有進部隊啊?」
 陸星兆沉吟片刻道:「我爹在我十六七歲那會兒,去遠東那塊執行任務,然後犧牲了。」
 懷麟「啊」了一聲,道:「對不起,我還以為——」
 「沒什麼。」陸星兆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呆毛,滿足地吁了一口氣,便繼續說道,「人有旦夕禍福,哥早就想開了。我爹死後,我在軍校裡頭跟人起了衝突……」
 「他們欺負你沒有人罩著?」懷麟伸出手抱著他的腰,小心翼翼地問,「後來呢?」
 陸星兆道:「那時候我就是個刺頭,誰敢招惹我就揍他們一頓。會起衝突是因為校外有人傳我爹的謠言——說花國的軍人在第三世界的國家就是進行殖民侵略,在那邊造鐵路建工廠、剝削勞動力、搜刮煤鐵石油資源;說我爹是因為遠東起了革命軍,所以被打死了,說他是侵略者所以活該……」
 懷麟聽得呆然了,喃喃道:「不是說遠東的國家都很友好很親花麼?他們就是這樣看待我們的經濟援助的?」
 「國人裡面還會有漢奸,外國人裡有不同意見是正常的。」陸星兆歎了口氣道,「可惜我不懂怎麼說話反駁別人,急了就把人拎出來揍一頓……」
 懷麟想到了陸星兆的經典台詞:我不講理,我不文明,所以我說動手就動手了。
 感情這是在軍校裡就有的苗頭啊。
 陸星兆又道:「後來我把人揍得臉都開花,進了醫院,發現鼻子歪了,找我索賠,又怕人說是欺負烈士遺孤……」
 「然後呢?」
 「然後我被學校勸退了,他們不讓我賠錢,那年我十七歲。」陸星兆淡淡道,「我想了一夜,想的東西多到都可以寫出長篇大論了,最後才發現我爹在世時說過的一句話概括了全部:再不遜的孫猴子最後也要聽佛頭的規矩。我於是就收拾收拾,自己學習、自己訓練,把我的『人定勝天』那一套口號都給收了,睜開眼睛看清楚這個世界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那是陸星兆的「中二期」的結束。
 「再不遜的孫悟空最後也要聽佛頭的規矩……」懷麟重複了一遍,歎了口氣道,「五指山下五百年……要麼是肉體的自由遭到禁錮,要麼把靈魂的自由親手掰斷。」
 「自由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應該是你不想做什麼就不做什麼。」陸星兆笑道,「那時候是我不對,先動手是不好的。」
 懷麟哼哼道:「要是我在場的話,先反過來擠兌他們,把小甘蔗派上去,把他們毒舌到生不如死……要是對小甘蔗動手了就更好了,先放高老大,再放犬夜叉,嚴飛光肯定也會打官司,把他們判個十年八年再說。」
 越說越誇張,陸星兆被懷麟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一頭亂毛。
 懷麟的頭髮已經有些長了,髮梢總是刺到白皙的脖頸上。
 陸星兆道:「什麼時候修的頭髮?」
 「上上個月了吧。我自個兒不會修,讓萬能嚴客串了一把理髮師,手藝應該還行。」懷麟笑嘻嘻道,「沒關係,長得好看,髮型不重要!」
 陸星兆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我來給你理一下?哥手藝還行的,從小就是自己理髮。」
 這句話的潛台詞:以後理發也別找嚴飛光了!!!
 懷麟開始沒想到,後來等陸星兆已經開始在自己頭頂忙活了,忽然間想明白了!頓時噗嗤笑岔氣了。
 陸星兆險些一哆嗦把懷麟剃成地中海了,無奈道:「首長大人,先慢點開腦洞成麼?」
 「不是腦洞開了,是後院的葡萄架子酸倒了……」懷麟笑著開了個玩笑,而陸星兆裝作沒聽懂,咳了一聲,手上繼續忙活。
 懷麟半瞇著眼睛,有些醉醺醺的感覺。
 好像理個發都變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每件小事都能很棒,想對每一個下一秒都翹首以待。
 「懷麟,你的……你說的『重生』之前,又是怎麼回事?」陸星兆忽然問。
 懷麟睜開雙眼,有些遲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重生還是預言。時間過得久了,那時候的事情都好模糊了,好像說是我在第一日就做了個預知夢也可以?」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陸星兆笑道。
 「重生前發生的事情,其實我大多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大約就是我在s基地混了很久,出來的時候又碰到了你,就被你帶著滿世界地跑。」懷麟道,「我知道你要問我為啥從s基地出來,其實那不是我願意的,是我義父白如安做的實驗被人曝光了。」
 陸星兆的神色漸趨嚴肅,問道:「是他的對喪屍的實驗,還是對異能者的?」
 「都有。白如安……用活人做天啟病毒的實驗,聽說還懸賞獵殺異能者來獲取晶體,還把晶體植入自己心腹的體內,強行培育新的異能者為自己做事。」懷麟緩緩道,「雖然都是流言蜚語,不知道事情的真實性。但就前幾天我們都聽到的,白如安現在已經跟審判教有往來了。還有,我親眼看見過,白如安騙s基地的老大,說在集合異能者造諾亞方舟,其實根本沒在造……那只是個空殼子。」
 其實罪名裡還有一項,是假公濟私,給義子(懷麟)安排了最好的住宿環境和物資配給。但懷麟心中五味雜陳,並沒有說出口。
 陸星兆問:「這麼說他至少做了以權謀私的事情?」
 「……不好說。」
 「沒有人管嗎?」陸星兆又道,「他畢竟不是那個基地的最高掌權人,被人曝光以後,你們處境豈不是很艱難?」
 「這是末世呀,哥。別看我們基地裡這麼太平,其實我們這裡簡直是世外桃源啊。要是沒有龍王爺給我們蓄水、養魚,光這麼多人的吃喝就能累死你,所以說我們已經不能接受別的倖存者了。」懷麟笑道,「你們是沒在別的基地裡生存過。所有人都出去賺取生存資源都來不及呢,天天有人餓死,哪裡來的精力管別人的事情?白如安是因為觸犯到了異能者,所以被他們聯合排擠出來了。」
 「那你們後來如何了?」
 「我們在雪地裡分道了,白如安被異能者追殺報復……臨走前他讓我在木屋裡等他。等啊等的,我還沒冷死,就把你給等來了。」
 懷麟說完,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
 陸星兆把剪刀放下,輕輕掃開懷麟肩頭落著的碎發,又輕輕環住了他。
 「剪得怎麼樣?好歹給個鏡子讓我看看啊!」懷麟笑著去扒拉陸星兆的肩膀,在他懷裡亂動。
 驀然間,陸星兆的親吻小心地落在了他眉頭。
 懷麟微微一愕,就感覺到自己被溫柔地啄吻了一下,從眉心,到鼻尖,再到唇角,都有陣陣灼熱感反覆縈繞。
 懷麟好像能明白陸星兆的心情,又好像還很懵懂,說道:「我沒有事,哥。這是末世,誰都可能死,我一直都知道的。給我吃喝的可能是個惡人,因我而死的可能也有很多良民……我曾經見過一個父親為了給女兒找一塊巧克力而喪命,一塊巧克力而已。」
 而且,那塊巧克力是懷麟手工做的。
 懷麟自小沒有父母,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震撼,也從此養成了身上永遠帶著兩塊巧克力的習慣。
 每每遇到什麼事的時候,懷麟就會將巧克力分給別人。十二號基地裡人人都陸續收到過十來塊,都道是懷麟嘴饞、愛吃甜。
 這塊巧克力,其實代表了懷麟不為人知的祈願:請你不要無謂地死去,令我那麼悲傷。
 「我可能不會像你一樣懂得末世,懷麟,我一直在你身邊,你把我體驗世界末日的機會給奪走了。」陸星兆溫和地說,「我的末世太小,只有一個十二號基地,十來號人,一條大魚一隻狗兩隻小耗子。如果說我對末世有什麼印象,那就是:往日裡很普通的東西,忽然變得彌足珍貴,值得人誓死去守。」
 不是人命變得不值錢了,只是有些東西變得更珍貴了,珍貴到很多人願意為之冒生命危險。
 陸星兆說完,又小心地吻了吻懷麟。

  ☆、第60章 軍隊

雖然懷小乖還是沒成年,正直的陸星兆同志也還是沒能下嘴——當晚還得繼續拖著隊伍拉鏈,但好事總歸成了。
——芝麻餡湯圓已經完全叼到嘴裡了,不用擔心被別人搶走了!
 懷麟尚且振奮不已地在床上打滾。
 陸星兆更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當天就拉著隊伍跑了十幾公里。
 可憐隊伍裡的倒霉漢子們大餐吃了太久,腆著個肚子就開始跑,到後來險些口吐白沫哭暈在地。
 陸星兆仍然步履輕快,心思飄忽在對美好未來的遐想上,繼續悶頭跑。
 眾人內心叫苦連天,紛紛心想:救命啊老大!我們身為單身狗,精神上已經被你們造成了一萬噸傷害,為什麼還要戕害我們的肉體!
 一頓上氣不接下氣的長跑,所有人都魂魄都從嗓子裡飄了出來,陸星兆這時忽然猛地一抬手:「停止前進!前方有情況!」
 稀里嘩啦,他身後立刻橫了一地死屍。
 眾人一頓拉鏈已經繞著基地跑了個螺旋,如今差不多快出了自家的地界,只見天邊的微光更加明顯了一點,能找出地平線上明顯凸出來的一大塊輪廓。
 陸星兆瞇了瞇眼,道:「是一支軍事化的隊伍,來者不善——」
 身後有人哼哼道:「警告……一下,先!」
 「不,你們還記得那天被暴風使叫來的外帶全家桶……不是,我是說那只肥啾!」陸星兆道,「當時鳥主人說什麼來著?」
 「拉一支軍隊過來滅了咱們?」
 「……」
 眾人齊齊道:「不會是真的吧!!」
 陸星兆嘴角抽搐,從包裡取出望遠鏡,仔細看了眼,數道:「十七隻肥啾引路,一大支軍隊筆直地朝著基地來了,數量在一百五到二百之間。」
 群情嘩然,紛紛叫嚷道:「快快!快給首長大人打報告!好多人送外帶全家桶來了!」
 「怎麼這麼多人啊!老大你能開無雙滅掉他們不?」
 「啊啊啊早知道那天就應該先打死那個鳥人!現在拉了一隊鳥人過來!」
 陸星兆擺了擺手道:「你們先回去匯報懷麟,我一個人去會會他們。」
 說完,陸星兆大步流星地向前,留下一個瀟灑偉岸的背影。
 眾人:「……」救命啊老大,腿軟得不行,你還叫我們跑回去qaq
陸星兆一邊快走,一邊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連槍支都已經隨時待命。為了示敵以弱,暫時還未構建出來——這還是一肚子黑水的懷麟的主意。
 沒想到,這伙「鳥人」卻是陸星兆認識的熟人——
紀晨和他的部隊。
 早在陸星兆、懷麟、丹哲等一行人還未安頓在十二號基地的時候,他們在某個小鎮上遇見了紀晨,當時還因為有民眾隨便拿了懷麟的東西,而鬧了不小的矛盾……雖然說起來只是萍水相逢,但能在末世裡再次邂逅,就確實是一件很有緣分的事情了。
……只要別是孽緣。
 這一次雙方見面,實在是尷尬地不行。
 打完招呼,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陸星兆道:「歡迎你們……呃,來踢館?」
 紀晨訕訕道:「唉,派人在這放牧養鳥,誰曉得這裡是你們都地盤。這會回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紀晨身後,提著防爆盾穿著特種作戰服的隊伍直挺挺立著,此刻雖然都滿腹困惑,卻訓練有素地板著臉。
 陸星兆從前也有這麼一批戰友和部下,此時頗為艷羨,又有些比較的心思,說道:「比不上你們有實力。我們這也自己在拉扯隊伍,勉強能保護個方圓十幾里吧。」
 此刻陸星兆顯然不知道,他的隊伍現在還在艱難地往回跑,險些被他累死在半路上了。
 倒是報告先發給了基地裡的領導們。
 這邊又尷尬地站了一會兒,陸星兆腰上的通訊器響了,登時如蒙大赦,拿起來就看見懷首長發來的指示:【客人上門了,開門迎客!】
 沒多久,陸星兆領著紀晨到了基地前面。
 紀晨也很上道,他們來的人太多,又全副武裝很有威懾力,便直接命令大部隊候在外面,乾脆不要進基地了。
 基地大門口,犬夜叉聞到大批陌生人的味道,不安地來回轉悠,齜牙咧嘴的。
 紀晨看了一眼這只威風凜凜的大黑背,對陸星兆驚歎道:「好狗!」
 陸星兆垂手點了點犬夜叉的腦袋,低聲道:「坐下,犬夜叉。」
 兩人繼續走到門口。
 懷麟已經站在最前面,兩邊分別是丹哲和嚴飛光,儼然是個眾星拱月似的大人物,看見紀晨就笑道:「不用這麼見外!當時我們在紀晨大哥的地盤上,甚至都跟著你直接進了倉庫。」
 「哎,沒事,讓他們多站站軍姿也好。」紀晨摘了頭盔,打量了懷麟片刻,訝然道,「懷麟,你長高了不少?這麼成熟貴氣,我都沒認出來。」
 懷麟一聽,樂得不行,小聲道:「都是這兩個月長的,我哥喂的比較好。」
 陸星兆與有榮焉,幸福地點了點頭。
 紀晨:「……」
 所以,懷首長就這樣,用一發亮瞎眼的閃光彈迎接了紀晨和他的戒律會的到來。
 戰士們暫時在門外歇著,幾人喝了杯水,聊了聊彼此的近況。
 自那回分別之後,紀晨痛改前非,設立了一個大致的規矩,讓多數人都有活可幹,物資按勞分配,如此之後情況漸好。不久有人慕名來投奔,為了方便起見,就把隊伍起了個名字叫戒律會……完全是因為他們這幫人腦子裡最多的就是各項紀律,叫戒律會能完美體現這個組織的最大特徵——聽話。
 有了組織就有各種事兒,人事、規矩這是對內的,對外還有招募、交際。
 「所以你們的肥啾真的都是審判教交易的?」懷麟問。
 紀晨無奈點了點頭。
 懷麟和陸星兆對視了一眼,又問:「他們沒抓你們的人,說什麼找聖子……給你們洗腦?」
 「咱們的人,思想覺悟都是槓槓的,洗腦不能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這中間就有了斡旋的餘地。我跟審判教簽了協議,幫他們做些任務,報酬就是這種變異鳥類,做儲備糧還是偵查用途都隨便。」紀晨歎了口氣道,「實在沒有你們安逸啊。十來號人,在一個給上千人準備的地下工事裡頭,食水也好找——我這裡上百號人,光是食鹽就讓我快愁死了。」
 「也是啊,」懷麟連連點頭,「鹽是保持戰鬥力的第一物資,比子彈還重要。我們是直接取這基地裡的,畢竟鹽沒有肉那樣,變質太快。」
 紀晨道:「這次我領隊出來,也不全是找……找場子,咳。」
 陸星兆笑道:「我們家小白龍咬到的鳥屁股也是你們放牧的?收到消息你們來查看是吧?」
 「是,聽說這鳥那天好像受到審判教的人召喚,跑來你們地盤了。這樣說來,實在也不能怪你們。」紀晨無奈道,「審判教個個都是黑心鬼。唉,食鹽交易就扣的死緊,我只能自己出來找鹽,這回主要目的還是這個,要是找不到產鹽地,或者大存儲地,我是不回去了。」
 「我們這可以分你們點。」懷麟說,「還要感謝你,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給了彈藥和弓箭。」
 紀晨誠懇道:「我手下這麼多兄弟,唉!要不是沒有辦法,我真不想這樣訴苦……這次真的要感謝你們伸出援手啊,真的太謝謝了!」
 三人邊說笑邊走向倉庫,路上碰見了嚴飛光在推著小車。
 「幹嘛呢?」懷麟隨口問。
 嚴飛光笑道:「丹哲參謀長吩咐的,給外邊的戰士們送點水。」
 旁邊的紀晨一聽「參謀長」三個字,立刻條件反射地行了個軍禮,然後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哎,你們這個基地編製真是齊全啊……首長,參謀長,帶兵的,炊事員,還有警犬,還有個外國人——」
 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嚴飛光笑道:「我是駐軍小提琴手兼任駐基地大使,負責和你們這些組織打交道的,這不是就招待去了嗎?」
 「不愧是大使!中文說的真不錯。」紀晨嘖嘖稱奇道。
 懷麟心想:這算啥本事,萬能嚴還能給你來個東北二人轉,還能拉著小提琴唱個黃梅戲,沒準兒古典八脩舞也「好像知道」呢。
 基地裡別的物資都壞的快,唯獨食鹽真心不缺,足夠懷麟他們十幾個人口吃個上百年的。
 懷麟索性直接撥了上百公斤給紀晨,把紀晨給感激的,險些熱淚盈眶了。
 他還堅持要留下兩對肥啾,好讓十二號基地可以養殖鳥類,懷麟實在推辭不過去,便只好收了。
 戒律會這邊,管理變異鳥類的還是個熟人——
正是那天在河邊被他們耍了一通、還真拉了一支軍隊過來的鳥主人。
 他一見陸星兆,就暴跳如雷,更兼悲從中來,涕淚聚下地控訴道:「天殺的!你們燒了我的鳥屁股就算了!前兩天還來打獵!打獵你個西瓜啊!把我一隻小雄鳥給打了!這也就算了!我特麼好不容易叫來了人揍你們,結果居然還要倒貼兩對心肝寶貝兒,真是天殺的啊!!!」
 陸星兆:「……」
 啊!那天懷麟啃掉的雞翅膀雞翅膀雞翅膀……
原來那大雁似的瘦鳥,居然是肥啾的兒子麼……這,怎麼可能看得出來是父子關係啊!摔!

  ☆、第61章 變故

為了懷麟的雞翅膀,陸星兆厚著臉皮,硬是收下了那兩對肥啾。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生存物資的交換,包括紀晨他們奇缺的調料和酒精,以及懷麟這裡需求的各種武器圖紙和模型。
 如此也算是兩個基地間達成了一筆互惠互利的交易。
 紀晨臨走時,懷麟還遞了兩塊手工巧克力,笑道:「以後也可以常來看看,反正你們的牧場挨著我們的地盤,可方便了。」
 紀晨接過巧克力翻看了一番,珍惜地放在上衣兜裡,點了點頭。
 忽地,紀晨轉向陸星兆,道:「這末世裡離多聚少,難得還能遇見故人,陸兄弟一成未變,令我很是感慨啊……」
 他張開雙手,感觸極深地擁抱了一下陸星兆。
 陸星兆亦有些唏噓,開口道:「一日千里,外頭變化的太快,我倒是希望你們——」
 話音未落,三人都忽然聽見一聲悶響。
 「噗嗤」一聲,很輕微,但又宛若驚雷。
 陸星兆面露愕然之色,踉蹌後退了兩步,一手緊緊摀住腹部。
 這時便能看見,紀晨用以擁抱他的手上,赫然握著一把猶帶硝煙的槍。
 「哥?!」
 這時,懷麟驚恐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滿臉難以置信之色。
 紀晨只對準陸星兆再次打了一槍,便立刻趁著他們震驚的短短一秒內,利落無比的伸手擒住懷麟的臂膀。
 懷麟奮力掙扎,卻聽紀晨喝道:「別動!」
 紀晨手上的槍這時得以調轉槍口,對準陸星兆的眉心,他一手狠狠制住懷麟的手,說道:「我知道你袖子裡有凶器,現在馬上卸掉。不要跟我廢話,你哥臟器受傷,多耽擱一會兒就絕對搶救不了了!」
 懷麟渾身發顫,不知是怒是怕,片刻後在手腕上輕輕解扣,將深藏其中的袖劍卸了下來,卡嚓一聲落地。
 紀晨將袖劍一腳踢出去數米遠,這才將懷麟反手制住,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穴:「抱歉了,兩位老弟。懷麟,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陸星兆連連後退,背靠在牆上,臉色慘白,卻不肯倒地。腹部中槍非同小可,大股血液從他緊按的傷口處流出來。
 他冷汗連連,這時才能勉強開口道:「為什麼……」
 懷麟忽地冷冷道:「哪有什麼為什麼。除了審判教和白如安還有哪個會質疑帶走我?現如今白如安以為我死了……紀晨想必已經是審判教的人了吧!」
 紀晨任由他說了一番,這時才道:「你說的不錯。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懷麟,我也沒有騙你們,我確實是來此處執行任務的。教中一定要我們帶你回去……」
 陸星兆低聲怒吼:「你不配穿著這身衣服!做了宗教的走狗,還濫殺無辜,倒行逆施!」
 「我已經脫離了那個體系,也早就不是你國的公民了。」紀晨緩緩道,「是你們提醒我的。末世之後,法律不可靠,規矩不可靠,道德良知更是不值一文!國家公器早淪為私人物品,我帶著我的兄弟脫離苦海,成為天選的神民,又能有什麼錯?」
 「不要說了,我跟你走。」懷麟冷冷道,「走出基地,馬上通知人來救我哥,這點要求想必你會同意吧?」
 紀晨點了點頭,無奈地說:「我本不想這樣,只是你們實在形影不離,沒有任何單獨和你對話的機會。」
 紀晨將槍口抵在懷麟背上,原路走出了基地大門。
 門外百來個他帶來的人馬仍直挺挺地站著。
 然而,他們在最前面押著的,分明是先前來送水的嚴飛光。
 看見嚴飛光的時候,懷麟便嘲諷道:「多重保險,嗯?」
 「做慣了危險的活計,自然想的多了些。」紀晨慢條斯理地吩咐人道,「將這個姓嚴的一起綁了吧。我們任務達成,不宜多做停留。」
 須臾,天上飛著的肥啾中有數只主動落地,被人忙碌地上了鞍,又不知從哪裡拉出一個大熱氣球籃筐,準備將懷麟和嚴飛光綁在裡面。
 屆時就算路上有變,這些變異鳥類也可以直接飛回審判教的地盤,這個年頭的空中力量精貴無比,不虞有人能打得過大群的變異鳥類。
 在這個過程中,懷麟不甘地問道:「審判教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可能性。他們給了我短期內得到一切物資、地位、力量的可能性,還有長期的,結束這個末世的可能性。」紀晨語調堪稱溫和地解答道。
 「你不會真的相信了他們那一套鬼話連篇的聖子說吧?還有什麼短期盈利,難道你還看不出這只不過是場傳銷?」
 紀晨笑了笑,從衣兜裡找了半天,將翻出來的煙塞了回去,拆了一顆懷麟給他的巧克力,邊嚼邊說:「小少爺,你沒親身經歷過真正的傳銷吧?他們恐怕還只是對你來文的,沒成功,所以派我來武的。」
 「所以你是來抓我過去,沒日沒夜地洗腦,不信教就每天關著拳打腳踢長期監~禁?」
 「不,我只是想說,審判教的這個模式很規範也很強大,你無法想像他是以多大的幾何級數在擴大規模。」紀晨懶洋洋道,「你問我信不信聖子?廢話,信他個西瓜?!」
 「……」
 「我為審判教做事,是因為有好處拿。」紀晨笑著拍了拍懷麟愕然的臉,「你還太嫩,看不出這個教在崩潰之前,會像所有龐氏騙局一樣,有一個回報率高到嚇人的時期麼?它只要還能高速擴張,就還能盈利,我只要在它的擴張時期,趕一趟順風車,就可以得到幾倍的投資回報。就算這個教沒多久被人推翻了,我也就是個倒霉被洗腦的傻瓜,沒人會像到打倒我。懂了麼?」
 懷麟漠然道:「你現在可能覺得自己老謀深算,但你不會知道自己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
 「代價是良心的話,我已經付過了。至於更多的,往後要來的,」紀晨說,「為了兄弟們能吃飽,我全都受著。」
 聽了這話,懷麟忽然笑了笑。
 「你不用著急,『往後要來的』?現在就可以給你。」懷麟淡淡道。
 他話音剛落,身旁嚴飛光的口中忽然傳出了一陣哨聲。
 緊接著,地面忽然開始劇烈震動,土地像流沙一樣下陷,眾人都重心不穩地搖晃起來。
 「戒備!帶他們離開這地方!」紀晨反應極快,馬上將子彈上膛,對準懷麟的額頭,一邊迅速指揮著眾人。
 可惜他猜錯了一件事,這不是普通的地震或者流沙,這是龍王爺在發怒。
 只見地上流沙忽然快速旋轉,宛如下面開了一個大洞。馬上從滾動的泥土中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魚鱗。
 然而根本沒有讓人反應過來的時間,下一刻,小白龍便從地下一躍而出!
 巨大的魚嘴直接將懷麟和嚴飛光兩人吞了進去,然後毫不遲疑,立刻一個地動山搖的甩尾,將瞠目結舌的一撥人直接拍飛出去,又一個猛扎子回到了地下。
 只剩塵土飛揚。
 混亂中,所有人都喊聲交織成一片。
 紀晨被人攙扶在中間,一手捂著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來。適才他離得最近,被龍王爺一尾巴差點就拍扁了。
 遠處,陸星兆眼看著懷麟被小白龍「吞」了進去,才終於放下提心吊膽的情緒,冷酷地拿起了對講機。
 從基地大門的揚聲器了傳出了他的聲音:「紀晨,你太令我失望。現在命令你的人放下所有武器,你們已經沒有籌碼在手,而且被我們被包圍了。」
 紀晨口中不斷溢血,仍頑強地問道:「你沒有穿防彈衣,那時我聽的出來……為什麼?」
 陸星兆中氣十足,根本不是受過傷的模樣。實際上,紀晨那兩槍發射出的子彈,都被他握在手裡。
 但陸星兆顯然沒有答疑解惑的義務,只是冷冷道:「不要試圖負隅頑抗。」
 紀晨哼笑了一聲,狼狽道:「好,沒想到你們竟然早有準備,是我輸了一籌。但我帶上百人來這裡,你以為憑你們區區十來人的一個小基地,就能攔住?」
 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咻咻風聲。
 紀晨臉色一變,馬上就感受到強烈的氣浪伴隨著轟鳴聲席捲而來,衝擊波令他直接栽倒在地。
 遠處,陸星兆放下手中的肩扛式火箭筒,任由它化為銀光消散,冷冷道:「下一次,我會直接殺了你。你不該對懷麟動手。」
 紀晨不斷捂胸喘息,腦中快速地權衡利弊,許久後虛弱道:「你們無非……是想和審判教談條件。我可以把所有情報公開,但……你讓我的兄弟們先走。」
 陸星兆冷峻地站在高處,並未答話。
 須臾後,懷麟和嚴飛光在高老大等人的互送下,迂迴到達了基地。
 陸星兆檢查了一下懷麟身上,並沒有傷口,略鬆了一口氣。
 懷麟一心在正事上,接過揚聲器的話筒,說道:「我當然不會放人回去通風報信。來人,給我把這些肥啾也統統打下來……給我用火箭筒,不必心疼!」

  ☆、第62章 提審

肥啾大軍畢竟只是被馴化,未能真正被洗腦,在被火箭炮毫不留情地轟炸了一輪之後,登時一哄而散,揮舞著小翅膀逃向了地平線。
 陸星兆放下火箭筒,望著燒焦的肥啾屁股們,喃喃道:「為什麼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一會兒,肥啾們都飛得沒影了。
 紀晨帶來的人仍然被安置在基地外面,畢竟人數差距懸殊,嚴飛光主動攬下了監視他們都責任。
……當然,主要起作用的是嚴飛光同志的召喚獸:小白龍。
 龍王爺現在已經完全熟悉了自己「進可河中弄潮,退能地裡鑿渠」的新身份,很歡樂地在十二號基地周邊挖出了四通八達的地下道路。
 嚴飛光與有榮焉,充滿自豪地對紀晨帶來的大頭兵們道:「條條大路通羅馬,聽說過沒?來來,我來給你們講講這個地下排水管道是怎麼設計的。」
 所有人:「……」
 懷麟點了點頭道:「不錯,讓嚴飛光先忽悠著吧,我們先提審主犯。」
 主犯紀晨被押解在指揮室裡頭,五花大綁。
 懷麟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對面,一手拿著一根逗貓棒不住晃悠,說道:「先說說審判教裡頭的情況吧,老大是誰?老二老三又是誰,那麼多教眾都是吃什麼的,目的呢?」
 「沒有教主,審判教是一共五個人最先成立的,個個都相信教義是真的,基本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管事的一般是最高的上線——就是傳銷裡那種上線,一人控制十幾二十個下線,下線又控制下線……」
 「還真是傳銷啊!」丹哲換了個腿翹著,挑眉道,「你們這傳銷也騙不到錢,除了騙點物資,就是找什麼聖子?」
 紀晨鼻青臉腫地垂著頭,無奈道:「所以我也說過,我不信他們的教義,只是為了賺點實際的……」
 「這個教組織這麼鬆散,怎麼保證目的一致?就比如你既然不信,為啥也要幫他們抓我,找聖子?」懷麟又問。
 「……因為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吧。」紀晨歎了口氣,「你們想必沒有見過那些被絕症所折磨的人,在臨死前幾年,還在拚命求生;到了死前幾個月就會歇斯底里,死馬當作活馬醫地找尋各種辦法;真正感覺危在旦夕的時候,他就可以比地獄裡的魔鬼還可怕,他可以踐踏一切律法,殘害任何生命,甚至連親人家屬都可以肆意犧牲……」
 室內有些靜了。
 懷麟回頭去看,陸星兆若有所覺,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這樣的人,懷麟見過,而且見過很多。
 「當一個群體面臨同樣的死亡危險,結果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紀晨嘴角帶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甚至因為有了組織就以為自己變得崇高了。就好像某些國家,只要高喊一句『為了全體同胞』『為了我們民族的復興』就可以把殺人變得合理化甚至正義化。我本以為我不會說這樣的人,但事到臨頭,我到底只是個俗人。」
 「你把所有人都當成那種渣滓了?」懷麟淡淡道,「我看見的比你更多,比你更久。所以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在一個正常社會裡,人渣和人類都只能循規蹈矩,看起來是人;在末世裡,渣滓就會原形畢露,人類則還是人類。所以要判別一個人德行好壞,不能看他得意的時候,要看他最絕望焦灼的時候,是怎樣對待別人的。」
 紀晨想了很久,竟無言以對。
 「說說正題吧,到底怎麼樣可以讓審判教停止打懷麟的主意?」陸星兆問道。
 紀晨低頭想了很久,緩緩道:「我想不到。」
 懷麟學著丹哲一樣,挑起一邊眉毛,手裡毛茸茸的逗貓棒左晃右晃:「你看,你這麼聰明,什麼時候都很有哲理的樣子,怎麼會想不到一個方法呢?」
 「廢話什麼。不肯說就直接上刑。」丹哲殺氣騰騰地說。
 聽到「上刑」這個詞,紀晨瞬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麼問題,這都是什麼年代了?
 然而仔細想來,這是末世,人命如草芥,落在誰手裡就成了個物件——還真和某些古代非常相似,上刑什麼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紀晨剛來得及下意識地畏懼一下,就看見懷麟不懷好意地伸出了逗貓棒,用絨毛包裹的前端指著自己:「乖乖聽話,不然撓癢癢撓到死!」
 紀晨:「……」
 紀晨左右看看,只見十二號基地所有人都一臉嚴肅,看不出半分開玩笑的意思,忍不住嘴角抽搐道:「你們是認真的?」
 「無知。」丹哲冷笑道,「你不知道自古就有『笑刑』的存在?笑得太過或者太久,你會氣管阻塞,胃液倒流,呼吸艱難乃至暈厥,休克,最後致死。在懷麟說『撓癢癢撓到死』的時候,他沒有用任何修飾手法,這是個客觀陳述句。」
 紀晨:「……」
 這一次真的有點嚇到了。
 片刻後,紀晨嚥了嚥唾沫,在懷麟的淫威面前俯首了,分析道:「因為審判教內部都是信徒,每個個體都會有抓聖子的意圖,不管你們怎麼分裂消滅他們,總還是會有漏網之魚的。若要讓我想辦法……我恐怕也只有『假死』這一條路能說的出來。」
 「就像我之前擺脫白如安的追蹤那樣……」懷麟與陸星兆對視了一眼,都知道對方想起了白如安在s基地發出的尋人任務,還有那幾個倒霉來打了頭陣的人,其中那個黃毛就是把「懷麟死了」的消息帶回去的那個。
 白如安後來消停了很久,懷麟幾人一直不清楚內情。
 紀晨這次就交代說:黃毛回去後就把看到的所有一切原原本本地報告給了白如安,他自己是根本不知道爆炸是哪兒來的,但白如安知道是激光劍的緣故。而且黃毛越是一頭霧水,反而說明情報來源越是真實,白如安不得不接受了「懷麟死在爆炸裡」的劇情走向,暫時撤回了尋人任務。
 「說明這個計策很有效啊。」懷麟志得意滿地瞇起了雙眼。
 陸星兆忍不住輕輕揉亂了他的呆毛,兩人旁若無人地進入了閃光彈狀態,懷麟整個人皮卡皮卡地閃著光說:「哎呀,我哥就是愛和我玩。你們別管,先繼續說。」
 「……」

  ☆、第63章 如安

看來事與願違,從紀晨這裡已經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答案了,他能給出的最佳方案也就是「假死」這一條路而已。
 面對有志一同、也有能力的一群人,個人是很難與之抗衡的。現在最糟糕的是,這樣一群人哪怕聽說「懷麟死在了爆炸裡」的報告,也還是繼續派了一支軍隊過來確認情況。
 簡直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節奏。
 懷麟沮喪地提問:「大家還有什麼辦法沒有?」
 丹哲沉吟良久,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能想的最好辦法,就是一力降十會,讓陸星兆令人把審判教殺一個來回,到時就算剩下的教眾還敢起心思,也沒有能力威脅到我們了。」
 陸星兆道:「……成!」
 懷麟啼笑皆非道:「小甘蔗是開玩笑的啦,哥!我怎麼可能放心你去當孤膽英雄啊。」
 「不,這件事的危險性基本上取決於陸星兆的異能強度。」丹哲說著,不知從哪裡抱出來一大堆文件,「這兩天剛破解出來這個基地的一些資料庫,裡頭除了槍支彈藥的製造工藝,還有各種重武器,還有導彈、潛艇、航母、直升飛機等等圖紙……」
 「……」
 陸星兆冷峻的表情瞬間有點繃不住,向懷麟求助道,「不會都讓我背……吧?懷麟,這也是開玩笑的吧?」
 懷麟安撫性地拍了拍快遞君的肩膀,說道:「哥,這個差不多是博士生的學習資料,你想現在直博嗎?」
 陸星兆還沒說話,懷麟忽的想了想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不如咱們把學習進度給調整一下?」
 「……等等。」陸星兆連忙轉移話題,「現在我們怎麼處置紀晨和他的人馬?」
 這也是個很難決定的問題。
 聽紀晨的說法,他只是審判教的合作和交易對象,他的生死基本上是威脅不了審判教的——想來也是沒錯,這個教可是連自己的信徒都不當人命看的。
 直接將他放了,難免要有人通風報信,引起後患;如果一直拘禁著,這麼多人又怎麼養?上百人吃十幾個人的干飯?就算想讓他們出去幹活、自力更生,也沒有能看守住的人啊。
 想到此處,幾人愁眉不展。
 倒是炊事員兩手在圍裙上一抹,冷冷道:「統統宰了喂犬夜叉。」
 丹哲吐槽道:「我們又不是龍門客棧,犬夜叉也不是屍體停放中心。」
 「那怎麼辦?」
 懷麟環視了一圈,都沒什麼好的辦法,倒是嚴飛光又開始心不在焉,看著通訊器。
 懷麟問:「小嚴你有什麼看法?」
 嚴飛光茫然道:「沒法兩全其美,那就算了唄。我們養不起人還是放了吧,大不了趕進山裡,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吃飯,我們守著入口,保證他們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所有人:「……」雖然有點異想天開,不過怎麼感覺有點道理?
 懷麟嘴角抽搐,去看陸星兆,陸星兆沉吟道:「軍校有一門『野外求生』是必修課,放生個十天半個月,想必也並無大礙。」
 「這已經仁至義盡了!沒事來惹我們首長大人,沒當場槍斃完全是手下留情。」丹哲冷冷道。
 陸星兆殺氣騰騰地點頭表示贊同。
 嚴飛光面露不忍地點頭表示贊同,又說:「話說,參謀長大人,敵軍也有個參謀長說想要和我們談談。」
 「什麼參謀長?」懷麟疑道。
 「不知道啊,先前從隊伍裡走出來,被我們的人攔住了以後,他說是紀晨的參謀長,有要緊事要和我們說。」嚴飛光晃了晃通訊器,「但是他們又問了紀晨,紀晨否認自己有這個參謀長——所以這個消息暫時沒報上來,準備開會結束了再說的。」
 「這又是個誰啊!」懷麟抱著腦袋道,「紀晨自己隊伍裡還出了個奸細麼。這人又是代表哪裡的,審判教?s基地?」
 「那到底見不見?」
 懷麟沉吟半晌,沮喪道:「……見吧,反正這邊也沒什麼進展,沒準這個人能帶來點情報。」
 這個人真的帶來了大量的情報,呃,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
 陸星兆親自檢查了他身上,而且確保了他沒有隱藏起來什麼異能力,才把他放進來。
 室內等著他的,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壞蛋——懷麟兩手各一隻逗貓棒,不懷好意地晃悠著;丹哲推了推眼鏡,手上是手銬、手槍、電擊器,不一而足;嚴飛光就只能充當個文秘了,抱著一個文件夾準備記錄;高老大高頭大馬,站在門邊,把門給拉開。
 陸星兆押著人進來了。
 這個人不高不矮,各自頗為苗條,長得不能說帥氣,也不是平庸,只能說很是清雋耐看。他穿著普通的襯衫,外頭套特種作戰服,假如是混在紀晨那群大漢子裡,就非常不起眼。
 他一進來,先看向了懷麟,將懷麟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
 懷麟抬眼一看,就驚呆了!
 「辟啪」「啪嗒」兩聲連著響起,懷麟手上的逗貓棒相繼落地。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來回看了看懷麟和來人。
 半晌後,來人試探著抬了抬手,打招呼道:「小乖,好久不見。」
 懷麟才半張著嘴,哭喪著臉道:「白、白如安……你為啥混在紀晨的隊伍裡!?」
 所有人:「……」
 陸星兆也驚呆了,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擒著人的手,訥訥道:「干、乾爹?」
 白如安,s基地的二把手。最開始被委任為末世的調研小組組長,後來很快和中央的聯繫中斷,白如安以極強的工作能力完成了一系列對喪屍、對異能、對全球氣象和地理變化的調研工作,沒用多久就成為了s基地的二號人物,又因為長期發佈防災自救的文章報告,在國內享有極高的聲譽。
 他也是懷麟的義父。末世前,將懷麟安置在那個別墅區,好好保護了十七年;上一次的末世中,將懷麟安置在s基地,好好保護了大半個末日;這一次的末世中,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懷麟。
 可以說,白如安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懷麟的事情,反而是懷麟虧欠他良多。
 只是,同一時間,白如安卻又是深藏不露的幕後推手。
 他隱瞞s基地大部分人,和審判教有所來往,一邊合謀狩獵異能者,一邊取出晶體來作為貴重物品進行交易;他欺騙上頭的人,謊稱建造一艘諾亞方舟,實際上將物資和人力都用於不知什麼地方;他將最重要的關於異能者的報告隱藏在手裡,保證只有自己可以進行異能的轉移和繼承,由此確保了自己幾乎一呼百應的地位。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冒著奇險,混在戒律會的隊伍裡,偷偷摸摸就來了十二號基地?
 別說是懷麟這些當事人,連其他人都覺得震驚不已。
 他們圍著白如安,像圍著什麼珍惜動物一般觀察了半晌,挨個地問:「你真是白如安?s基地那個?」
 「上回報告裡不是說你坐在實驗室裡,開始研究二型變異喪屍麼,這麼會自個兒跑到我們這裡來?」
 「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最後一句顯然是丹哲問的,他是最不為所動的那一個,冷冷道:「如果還對懷麟有所圖謀,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白如安穩坐在眾人圍觀的目光裡,喝了一口茶後,說道:「我只是……來看看小乖。身為他的義父,我一沒能在末世一開始就把懷麟接到安全的地方,二又沒能在之後進行補救,仍由小乖流落在外……唉!」
 白如安將茶杯放下,鄭重地向眾人鞠躬道:「謝謝你們照顧小乖這麼久,我這個義父做得很不稱職,多虧了你們才沒讓小乖出什麼意外。」
 嚴飛光等人被他這一鞠躬弄得手忙腳亂,只有丹哲冷眼旁觀,仍沒被打動。
 陸星兆卻感覺很不是滋味,被白如安這麼一感謝,就彷彿他變成了懷麟的外人。
 但他拙於口舌,好半晌後才說道:「照顧懷麟是我……們,自願的,你不需要這樣感謝。」
 這時,全程石化的懷麟首長大人才忽然動了,他抱住陸星兆的手臂,說道:「嗯,對的,才不用感謝我哥呢……我都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了!」
 所有人:「……」
 白如安:「……」
 就在眾人有志一同地決定先不談這個話題的時候,懷麟就這樣直白直接乾脆利索地向義父說了出來。
 連陸星兆也嚇了一跳,伸手攬在懷麟肩膀上,好半晌後說:「嗯,義父大人,我以後會更加努力,好好照顧小乖的。」
 白如安也吃驚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半天才重新坐下來道:「喔……哦。你們……」
 「呃,我們……」
 「那個,」白如安尷尬地說,「小乖現在才十七,還有六天才成年,你們……你們多注意一點。」
 陸星兆更是尷尬地說:「我知道,呃,我們還沒……進展到那個地步。」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白如安是從沒想過自己初來乍到,就猝不及防地體驗了一把「嫁兒子」的心情;陸星兆是完全沒準備過,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要經歷「岳丈」的考驗了。
 此刻「翁婿」倆如出一轍,坐立不安地去看懷麟。
 懷麟忍無可忍,對白如安道:「乾爹你放心好了,陸星兆早就成年了!所以我對他幹啥都可以,對吧!」

  ☆、第64章 懷明

「岳父大人」白如安當天就在十二號基地吃了頓飯。
 飯桌上雖不尷尬,卻也不那麼熱鬧,主要是「翁婿」兩人互不認識,看起來也並無共同話題。白如安雖說是懷麟的義父,年紀卻和陸星兆一般大,整個桌上依然是懷麟最小,乖乖當他的「懷小乖」。
 陸星兆倒了酒,遞杯子過去道:「我先敬你一杯。」
 白如安伸手婉拒道:「不好意思,慢性胃病,喝不得酒。如果不嫌棄,不如我換成白水跟你喝?」
 陸星兆訕訕道:「罷了,申屠,弄壺熱水來。」
 白如安咳嗽了一聲,目光漫無目的地打量了一陣子室內,又回到陸星兆身上,問道:「你們平時在這個基地做些什麼?可還安全麼?」
 「很安全,懷麟一般不出門。」陸星兆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就是早上帶兵巡邏一圈,之後跟懷麟看看書……」
 白如安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小乖還算沒忘記看書。咱們雖然沒有去學校唸書,但算時間也該高考了……」
 陸星兆摸了摸鼻子,打斷道;「那啥,義父,不是懷麟高考,是他考我。」
 白如安;「……」
 懷麟腮幫子裡一刻不停地嚼著東西,聽到這忽然插嘴道:「嗯嗯唔唔!白軟你有啥好東西沒?弄點往年的考卷給他做做?」
 白如安先斥責懷麟道:「又開始沒大沒小的,別人名字不可以隨便亂叫。」再扭過頭對陸星兆道:「多學點東西也好,別看這個末世都是拳頭當道,北面那些學生教授組成的象牙塔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了。」
 懷麟嘴裡噎得險些翻白眼,心想:在我家快遞君面前你就有長輩范兒啦?聽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白如安跟陸星兆又互相試探著問了幾個問題,算是熱絡了一點,也對彼此的情況有了個瞭解。
 白如安從懷麟七歲那年沒了生父時,就成了他的監護人,起初還帶著懷小乖到處走,後來懷麟稍大一點了、逐漸有社交恐懼症,白如安慌忙找了數個心理醫生,得到的答覆都是:靜養,多陪陪他,做點快樂的事。
 沒法子,白如安自己也沒帶孩子的經驗,懷麟又不再接受任何生人熟人,只得斷了讓懷麟上學住宿的念頭,繼續養在別墅裡頭,隨他做開心的事,生怕他的病情繼續發展出抑鬱症來。再後來,白如安一路陞遷,做起保密性極強的工作,漸漸也無法經常回家了,便請了數個傭人照顧懷麟,每個月打點錢再聊個電話。
 如此,懷麟得以自由安排時間,一路在手工帝技術宅的道路上狂奔而去;社交恐懼症雖怎麼也不肯好,卻比年幼的時候減緩很多了。
 「看見小乖現在和你們打成一片,我心裡很高興。」白如安老氣橫秋地說,「想當年,小乖在叛逆期的時候,真是……」
 陸星兆的眼神不易察覺地亮了起來,給白如安倒了一杯水道:「懷麟難道叛逆期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懷麟支起耳朵,警惕道:「我還在這呢,不准扒我黑歷史哦……」
 白如安歎了一口氣,滿臉的往事不堪回首,說道:「那時候小乖總說自己是反社會型人格,每天都在策劃怎樣讓全世界的公雞和男人都閉嘴,最好由自己手機裡的siri來統一發聲,每天匯報三分鐘的世界情報……」
 「啊啊啊啊啊假的假的假的!」懷麟哇哇大叫,用響亮的聲音把白如安的話全蓋過去了,「忘了忘了忘了吧!誰還沒有個中二期啊有的人到老還是中二呢!再扒我黑歷史我要讓二乖咬你們了!」
 首長大人都炸毛了,陸星兆只得意猶未盡地咂咂嘴,示意這個話題先揭過了。
 白如安與陸星兆在半空中交匯了一個「下回繼續」的眼神,各自心滿意足地消停了。
 懷麟鬆了一口氣,說道:「好了,都吃完了,那就散了吧!一會兒聊到我家事了你們也要聽嗎?」
 桌上一干傻乎乎的群眾演員登時作鳥獸散,生怕自己又聽見什麼黑料,來日要被首長大人殺人滅口了。
 「說點正事。」懷麟正色轉移話題道,「白軟你從s基地出來,就你一個人?為什麼?什麼時候回去?」
 白如安挨個答道:「是,為了出來找你。我聽說了那個爆炸的消息,但總覺得還有一種別的可能,便親自來找,想必你不會對我像對外人一樣處處欺瞞。我出來已有月餘,論時間早該回去了。」
 懷麟點了點頭,聽見白如安又補充道;「小乖,你為何要這樣躲我?從末世剛爆發的第一天,比好像就不願意跟我走……」
 懷麟支支吾吾,暫時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說自己見色忘義、有了陸星兆不要義父吧?
 白如安臉上探究的神色更濃,須臾後道:「小乖,說實話。你是不是……覺醒了特殊的異能力?」
 他剛一問出口,懷麟臉色就有了細微的變化。換了別人恐怕還察覺不出,但白如安是把懷麟養大的人,一眼就知道懷麟在想些什麼。
 「你先別忙著否認,然後再肚子裡編排謊話,」白如安歎了口氣,「小乖,其實這件事,我應該更早告訴你的——你父親,你生父懷明,也是一名異能者。」
 懷麟的瞳仁驟然收縮,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陸星兆來尋求幫助。
 陸星兆伸手握住懷麟的手,兩人聽見白如安緩緩道:「不是末世之後的新異能者,你生父原本就有異能力,早在十多年前就被隔離了起來,對外宣稱死亡了。你被發現時已經七歲大了,模糊記得不少事,上頭動用了一些藥物來讓你忘記這段事,然後又找了個名義上的監護人——也就是我,來做暗地裡的監視人。」
 原來一切都有因果,白如安做了他的義父都絕非偶然。
 懷麟複雜難言,許久後懷著自己也不明瞭的忐忑心情問問:「那我……我爸,現在還活著嗎?」
 「他死了。」白如安低頭道,「雖然我此前並不認識他,但也知道他的能力是一大瑰寶。小乖,上門留下你來,也是因為你有可能,而且是誰也說不清的可能,會有和你生父一樣的異能——你爸懷明他,是個預言能力者。」
 懷麟霎時震撼,喃喃道:「原來是這樣……你現在來找我,是因為上頭又看出我也有了異能,所以來找我頂替那個位置嗎?」
 陸星兆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冷靜道:「抱歉,這件事不太可能。」
 「我確實需要懷麟,但最終的決定還是你們來做。」白如安看著他們,以奇異的悲憫又慈柔的目光,「我最後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懷明所進行的最後一個預言,是包括如何結束末世的,他留下了一段話,說是『眾星之兆,輝耀黎明』。他下達的最後一條指示,是把陸星兆——你,調到懷麟的身邊,在末世來臨的整整一年前。」
 連這件事,也並非偶然造成嗎?
 懷麟心想:是了,如果我親爹……懷明也像我一樣夢到過好多年後的未來,他完全就會瞭如指掌,刻意進行安排……也不是不可能。
 懷麟心不在焉地結束了對話,連白如安隨後說了什麼都不清楚了。
 這天晚上,懷麟一個人在基地裡到處亂走,連陸星兆也沒能逮住他。
 結果臨到睡點,陸星兆看見自己床上拱啊拱的,被子裡有一大塊凸起,裡面傳出懷麟的聲音道:「唉!莊生夢蝶,蝶夢莊周……我親爹居然和我一樣牛叉!」
 陸星兆啼笑皆非,坐到床邊,拍了拍這塊鼓鼓囊囊的被子,溫和道:「小乖,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爹來著!畢竟是他一手促和了我們第一次的見面。」
 這真是花國第一好岳父,絕對是親生的。
 懷麟聞言抖了抖,在被子裡蜷成一團,模模糊糊地發聲:「有預知能力也沒個用處啊,他還不是年紀輕輕的就掛了!白如安說他就埋在s基地現在的基址邊上,還能看見生前住的地方……」
 陸星兆隔著被子拍了拍懷麟:「懷麟,你想回去看看嗎?」
 懷麟聞言便靜了。
 陸星兆大體上能理解他的心情:懷麟自小沒有父親教導和照顧,對父愛是滿懷著憧憬和濡慕的,如今又繼承了一模一樣的異能力,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會很自然地想到要去看看懷明。
 可是懷麟又很有顧慮,猛地掀開被子道:「那是s基地哎!雖然白如安敢一個人來我們基地,那畢竟是我們人少。s基地少說有十萬人口,我們要是跟著白如安去看了……保不齊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那你信任白如安嗎?」陸星兆笑道。
 「我信的。」懷麟低聲道,「末世前後,重生前後,他都從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被追殺的時候,他寧可自己去引開追兵……」
 他在被子裡悶得兩頰緋紅,抬頭去看陸星兆。
 陸星兆又問:「你信哥嗎?」
 懷麟叫道:「這種問題還要問嗎?」
 陸星兆笑著摸了摸他頭頂的呆毛,說道:「不要顧慮別的,要相信哥是無所不能的。懷麟,一切問題,你只有考慮自己願不願意就好了。」

  ☆、第65章 影帝

「我還是得想想……這件事太突然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怎麼就突然又冒出來一個親爹呢……」懷麟在被子裡拱來拱去,片刻後又沒聲兒了。
 陸星兆也感覺頗為複雜,坐在床邊想了片刻,伸手拍了拍懷麟:「距離你生日還有兩天,想必白如安不會在那之前就走,趁著這兩天好好想想吧。」
 懷麟並未回答,被子裡的小凸起均勻又細微地起伏著。
 「懷麟?」陸星兆輕聲喚了一聲,小心地撩開被子,看見懷麟保持著失意體前屈的姿勢睡著了,屁股還半撅著,呼嚕就已經打起來了。
 陸星兆哭笑不得,心裡猜測他估計是太累了。
 先前紀晨突然發難,如果不是懷麟提前預知到了這個場景的話,所有人都會全無防備,屆時說不定紀晨就會得手。事情現在看起來這麼輕鬆,多半還是因為懷麟夢到了還未發生的一切,真可以說居功至偉。
 懷麟現在大約是體力耗盡了,這和上一次一樣,讓他睡好吃飽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陸星兆將懷麟連著被子一塊兒抱起來,想把他送回自己的房間去。
 還未開門,陸星兆特殊的視力就看見門外站著個人——
白如安站在門外偷聽,大約是這會兒忽然沒了動靜,還很著急地把耳朵貼在門上,整個人如壁虎一樣爬來爬去。
 陸星兆:「……」
 陸星兆走到門邊,刻意踩出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門後的白如安頓時從門上下來,嗖地拿起地上一個盤子。
 然後在陸星兆開門的瞬間,就見白如安迎面撞上,帶著一副正準備開門、吃了一驚的樣子:「哎?你們吃水果嗎?剛切的。」
 「……」陸星兆此刻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心想:小乖心裡住著二十個影帝,難道說都是跟白如安學的……?
 白如安自然無比地收起吃驚的表情,打量著陸星兆懷裡一大堆被子,壓低聲音問:「小乖睡著了?」
 陸星兆默默點了點頭,小心地擠出房門,向懷麟的房間裡走去。
 白如安的神色驀然複雜了起來:「你們該不會……?」
 陸星兆登時搖了搖頭,用正直無比的眼神表示:絕對沒有!我陸某人不是這種禽獸!
 白如安鬆了一口氣,這才低聲道:「也好,一會兒你能出來一下嗎?有些事,我們需要單獨談談。」
 陸星兆於是將懷麟連人帶被子安頓好,又出來找白如安談了片刻,兩人在哨塔上站了大半個小時。
 此時天光大亮,末世的第五日已經徹底到來了。
 陸星兆看了一眼丹哲出品的電子錶,確認了現在還是休息時間,就回到自己房中。
 剛準備歇下了,揭開被子一看,再次看見了懷麟。
 陸星兆:「……」
 懷麟窩在陸星兆的被子裡,還蹭了蹭他的枕頭,小聲道:「你跟白軟聊了什麼?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
 「……你那時是在裝睡?」陸星兆無奈地問了一句,懷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可憐陸星兆同志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剛應付完白大影帝,轉頭又遇見懷小影帝。
 懷麟還不依不饒道:「真的不能讓我知道嗎?你倆肯定說了關於我的事情,白軟是不是扒我的黑歷史給你聽了?」
 「沒有。」陸星兆無奈道,「只是聊聊過去的事情。我講了我的父親,我的童年環境,還有末世之後跟你一起遇到的事情;白如安就說說s基地,還有你的社交恐懼症……」
 「我現在已經不怎麼恐懼了。」懷麟小聲地、雀躍地說道,「我跟小甘蔗做了朋友,還收服了嚴飛光,還有龍王爺、二乖和金閃閃、犬夜叉這些戰鬥力,還有個吃乾飯的高老大……末世裡人太少了,熟悉了之後當然就不怕了。」
 陸星兆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額發,點頭道:「不管恐懼與否,你的意願最重要。不必勉強自己,別人以為你社交恐懼症很不開心,其實哥知道,你安樂得很……」
 在這麼多人裡,只有陸星兆完全明白懷麟的心情。
 懷麟其實覺得宅著很好,缺乏社交也很安逸;是白如安和其他人一直認為懷麟這樣會不快樂……這就好比明明自己很暖和,老媽卻覺得你冷,所以你必須穿秋褲一樣。
 懷其實陸星兆也花了好久才琢磨出懷麟的心思。
 懷麟高興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再次將陸星兆的被褥弄得亂七八糟,還笑道:「是呀!我有你能跟我說話就好了!說一個字能滿足我三個月的社交需求,宅男就是這麼好滿足!」
 陸星兆心想:那攢九個月才能說一句「我愛你」,真是好造孽……
同一時間,懷麟的腦洞已經奔放到他望塵莫及的地步。
 懷麟嘿嘿偷笑兩聲道:「其實我做夢都想進小黑屋,帶網絡就行。每天從小窗戶裡給點食水,其他時間沒人來煩我,我可以跟電腦玩到天荒地老……」
 瞧這小宅男這點出息!總結一下就是「有吃有喝有網」,人生理想就是這麼個「三有宅男」。
 「……」陸星兆哭笑不得道,「這可不行。別人不讓進就罷了,我總得每天看看你……」
 「來看啊!恩准你進來打擾我,別斷我網,其他什麼都好說!」懷麟臉上冒出兩朵紅暈,音量小了一截道,「而且監禁play,好刺激啊啊啊!每天在小黑屋裡沒日沒夜,嘿嘿嘿,聽說要一嗯二啊三不要,我還沒來得及實踐這個管用不……」
 懷麟的聲音越來越小,等到最後兩句的時候,已經連陸星兆也聽不清了。
 雖然聽不清,但感覺好污,非常污,簡直污力濤濤,整個房間都蕩漾起了不太妙的氣氛。
 「……」
 陸星兆坐在床邊,活像被自己的床板給燙到一樣,馬上彈了起來,咳了一聲道:「你……嗯,你現在睡嗎?」
 懷麟盯著陸星兆道:「睡!」
 陸星兆:「……」
 這一幕真是太糟糕了!懷麟一邊害羞得臉紅心跳,一邊大膽奔放地直勾勾盯著人……鐵打的陸星兆也吃不消啊。
 陸星兆呼吸急促了些許,忙將桌上一杯冷水先一飲而盡,梗著脖子道:「明天我去準備你過生日的事,還是早點睡吧。」
 他其實是想提醒一下自己,懷麟還沒成年這件事的。
 懷麟卻立馬附和道:「我同意!最好是『早點睡』!」
 陸星兆內心如有一萬隻影帝呼嘯而過,忍不住用稍強硬一些的聲音,重複道:「還是睡吧!」
 懷麟笑嘻嘻道:「一直都在說睡啊,快來嘛官人!」
 懷麟凹了個妖嬈的姿勢,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陸星兆上床。
 陸星兆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貪戀懷麟的存在,默默地從了。
 熄了燈後,懷麟的呼吸平穩又綿長起來。
 陸星兆心想:懷麟向來沒那麼快入睡,恐怕又是在演戲……
唉,陸星兆覺得被窩燙的很,床板尖的很,總之哪兒哪兒都讓人坐臥不安,滿腦子都想著某些壞事,真是死也控制不住了。
 須臾,陸星兆試探道:「懷麟,你要是……嗯,要是不介意,呃……其實後天……後天你生日……」
 他停頓了好半晌,未見懷麟的呼吸聲有任何變化,不由定睛一看。
 懷麟已經睡到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不論陸星兆是如何煎熬的,懷麟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一塊兒住了。
 第二天,陸星兆帶兵例行巡邏去了,懷麟就趁機搬來了全套生活用品。
 因為陸星兆的這一套也是懷麟準備的,所以東西都如出一轍:牙膏牙刷杯子擺在一起異常整齊,毛巾上的花紋都一模一樣,拖鞋上一大一小分別是「魔王」魯路修和「魔女」cc的頭像……總之全是懷麟的喜好。
 懷麟很久沒有動漫看了,難得懷舊一番,馬上又是自己生日了,正是開心到看什麼都可愛的時間。當下就興沖沖去要了好多種筆,往臥室牆壁上塗鴉起來。
 作為一個手工帝,他可能不太會進行藝術性的創造或加工,但復刻之類簡直是手到擒來,連手槍圖紙都能徒手畫了,何況區區一個塗鴉?
 於是一時興起的後果,就是陸星兆回來後嚇了一跳,只見自己房內琳琅滿目、色澤繽紛,好像一下子從灰白色跳躍進了彩色年代,牆壁上更是群魔亂舞,全是不認識的動漫人物。
 最中間站著的懷麟圍著個小圍裙,帶著一對袖套,比所有動漫人物加起來都更鮮艷好看,笑著回頭道:「哥,好看不?」
 「……好看,當然好看。」陸星兆喃喃道。
 懷麟心花怒放,撲進陸星兆懷裡,下一刻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圍裙上的顏料還未干。
 果然,陸星兆的軍服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塊粉紅色。
 「……」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懷麟噗嗤笑道:「正好,哥,我早就覺得這件衣服褪色了,不夠帥。我來給你把這一塊畫成個好看的吧!」
 於是第二天,陸星兆同志艱辛保持了半年的「最整潔臥室」記錄,就這樣被打破了,可以預見的是,以後想必也恢復不了了。
 順便,他穿著那軍服出去拉鏈時,身後學員們群情聳動,紛紛交頭接耳:
 「老大咋開花啦?」
 「是啊是啊,老大咋這麼大一朵,粉紅色的花……」

  ☆、第66章 生日

這一天是懷麟的十八歲生日。
 懷首長大人早早就對十二號基地裡的眾人下達了指示:
 一切照常,不能因為首長過生日就荒廢功課,或者趁機逃掉拉鏈;
 也不准讓炊事員做海陸全席,要求太高的都不行;
 允許開玩笑、聊天、唱歌跳舞,但不准表演摳腳丫;
 不准藉機調戲傻白甜們,嚴禁忽悠嚴飛光和小白龍,這倆是會當真的!!!實在無聊請去玩懷二乖和金閃閃和犬夜叉,反正一個慫包一個溫柔一個遲鈍;
 以及,今天的陸星兆是懷首長大人的私人保鏢,嚴禁調戲,違者撓癢癢撓到死;
 最後,你們可以隨便嘗試忽悠義父白如安,忽悠前最好先找小甘蔗,給自己買個保險,出了事小甘蔗會負責理賠給你們老大——高老大的。(ps,萬一忽悠成功,務必群發消息,好讓首長和參謀長大人可以及時到場圍觀。)
 這天一早,小兵們都被派出去巡邏了,往常陸星兆會帶隊進行這個日常,但今天情況特殊,陸星兆被懷首長徵用了。
 兩人一大早從基地內出發,走出正門的時候,看見外頭天色濛濛亮——幾天前就有了第一抹曙光的,至今卻還沒有看見太陽。大地一片凍黃色,因為最近都沒有雪,所以倒挺好行走的。
 懷麟斜挎著一個小資料包,頭上戴著個珍藏已久捨不得拿出來的鴨舌帽,外頭套一個小夾克,甫一走出門,就感覺有些冷。
 「天雖然亮了,氣溫還沒起來。」陸星兆無奈地走過來,將圍巾往他脖子上一套,又溫柔地打了個結,「丹哲說半個月前最冷的時候,地表氣溫有零下四十度,現在還沒完全緩過來,還在零度線上徘徊。」
 「等太陽出來就好了。」懷麟笑道,「太陽一出來,溫度就直線上升。到時候小甘蔗愁的就不是太冷,而是太熱,熱到能把咱們基地的頂蓋都烤化了……」
 陸星兆吃驚道:「這得有幾百度?」
 懷麟一愣,忽然道:「哎呀對不住,我記錯了。咱們這個是軍事基地,頂蓋肯定牢靠的多。我剛才想成了s基地的主體建築了,那都是末世後建造的,很多不能達標,連著一兩個月的超高溫就能把房子都摧毀了……」
 「重生」前的經驗,好像漸漸已經不那麼適用,十二號基地和s基地的差別有如天淵;真正一直在幫助懷麟的,大約就是「重生」帶來的預知性,但這樣說來的話,也許這一直就是預知異能的好處。
 懷麟搖了搖頭,笑道:「走吧,哥,咱們去看看龍王爺!」
 小白龍幫著基地通了一條水渠,自己卻仍住在長江支流邊上,方便照顧自己的魚群。
 懷麟和陸星兆先去那乾涸的小水庫看了眼,見裡頭是好大一塊冰,都是夜晚凍住的。
 只得又接著去江邊,整個江面都是凍住的,這真是一大奇觀,恐怕全球降溫這麼久,長江的干流都流不動了。
 懷麟這次成功召喚出了龍王爺。
 小白龍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從一個偌大的冰窟窿裡鑽出來一點點,尾巴從整個冰面底下敲了敲,震得整個地面都光光響。
 陸星兆一手攬在懷麟身前,將他固定住,生怕他一個腳滑就在冰面上摔了。
 懷麟笑嘻嘻對小白龍吼道:「龍王爺!今天我生日,晚上開派對!你來不了,我也有禮物送你——小甘蔗跟我特地做了兩天的!」
 小白龍基本沒聽懂,但仍然很高興有人對它說話,快樂地噗噗兩聲。
 陸星兆疑道:「這是怎麼了,聽著跟感冒似的?」
 懷麟笑著答道:「放心吧,龍王爺才沒有感冒這回事呢。只不過是天太冷,噴不出水來了。上次嚴飛光來這裡,龍王爺還想照例澆他,結果水剛噴到空氣裡,直接就凍成雪了,把嚴飛光噴了一臉雪沫子,跟個雪人似的回來……」
 陸星兆忍俊不禁道:「辛苦龍王爺了,很快天就熱起來了。」
 「龍王爺不怕熱,他住在地下呢。」懷麟想了想,又補充道,「跟我們一樣,冬暖夏涼的。」
 須臾,懷麟將包裡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在冰窟窿旁邊。
 這是個手工做的留聲機,懷麟操作了一會兒後就開始放音樂了,裡頭的歌曲基本都是嚴飛光錄的,聽起來還挺有范兒。
 「小嚴現在水平真是大不一樣了。」陸星兆讚許道。
 小白龍也相當高興,以為是嚴飛光又來陪自己了,高興地在冰面下穿梭了半天,帶了一大堆小魚回來,都擠在一處聽歌。
 懷麟又跟他打了個招呼,便領著自己的保鏢,繼續巡視自己的領地去了。
 不久後,兩人繞著基地轉了一圈,還晨跑了那麼一會兒。
 懷麟累的呼哧呼哧,被陸星兆重又背到背上,忽然偷笑起來。
 陸星兆無奈道:「又想到什麼可樂的?」
 懷麟笑道:「去年的時候,你也背著我,那會兒還當我是小孩呢……」
 「你現在也不大。」陸星兆隨口說完,馬上又挽救道,「當然成年了是不一樣了。」
 這下懷麟更是樂不可支,趴在他背上,愉快地把汗水都胡亂蹭掉了。
 兩人重新跑回了那小水庫,遠遠就看到底下有不少人來回穿梭,熱鬧非凡。
 陸星兆:「??」
 懷麟笑著將通訊器在他面前晃了晃,說道:「之前看見這地方不錯,我就通知他們上這裡開派對來了……末世冰面生日溜冰趴!酷炫哈哈哈哈哈!」
 陸星兆仔細一想,也覺得頗為有趣,便背著懷麟直接邁進了這小水庫。
 這冰面確實凍得十分結實,上一個夜晚的低溫造就了它的硬度;此刻天又逐漸回暖,不再影響人在地表上的活動,確實是溜冰的最佳時機。
 懷麟跟陸星兆下了場地一看,十二號基地差不多傾巢出動,來玩樂了。
 雖說沒有溜冰鞋,但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
 兩腳各踩著一個餐盤能上,兩腳穿進倆大號水杯裡也能上,實在不行那塊光滑的板子——滑雪!
 連犬夜叉都被徵用了——雪橇車!
 懷麟剛從水庫邊上滑下來,就看見旁邊丹哲坐在一塊板子上,鞭策高老大道:「再往前推一點!使勁!」
 高老大嘿咻嘿咻將他推了一把,後退兩步,助跑,起跳,一屁股坐在丹哲後面,兩人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最高處滑了下來。
 然後中途翻車了,丹哲被壓了個半死。
 懷麟:「……」
 懷麟馬上打消了借東西、跟陸星兆也玩一把的打算。
 陸星兆卻正在看嚴飛光——萬能嚴果然對溜冰也「好像知道一點」,此刻正腳踩著粗糙的手工溜冰鞋,一邊瀟灑無比地挪移,一邊手上還拉著小提琴。
 水庫裡便響起了悠揚動人的背景音樂,那效果比末世前頂級溜冰俱樂部都半點不差。
 藝術家的風範,就是這麼優雅,這麼文藝!
 陸星兆想了想,默默挪了兩步,把嚴飛光帥氣的身影,不動聲色地擋在懷麟的視線之外。
 懷麟也下場了,他是正宗的頭一次,害怕得不行,兩手把著陸星兆的手,兩腳在不聽使喚地來回晃悠。
 「哥你別動……別、別走啊!」懷麟驚恐道,「我站不住了啊啊啊……求你別離開我!」
 陸星兆聽得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膨脹起來了,耐心道:「我不走,慢慢來。」
 然而懷小宅男的運動細胞這個時候就有體現了——等等,他有這個東西嗎?
 嚴飛光一邊拉琴,一邊路過了懷麟和陸星兆七次了,懷麟才終於磨蹭完了一圈,累的抹了把汗:「唉,好累,我坐一會兒,哥你先玩去唄!」
 「……」
 陸星兆心想:我也是頭一次啊。
 萬一下場之後,還沒熟悉起來,先出了糗不要緊,不能白白襯托了旁邊的嚴飛光!
 男人為了在心愛之人面前維持住形象,一般情況下都是可以超常發揮的。
 此刻陸星兆就可以不動聲色地說:「沒事,我不想過去玩,我看著你就開心了。」
 懷麟頓時心花怒放,心想:我家快遞君也會說情話了!哎嘿嘿嘿!
 兩人這就坐在場邊上膩膩歪歪。
 懷麟笑道:「上回末世,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熱鬧的派對,跟郊遊似的……不用每天愁怎麼吃飯喝水的事,幹完活還能出來玩玩,真好。」
 陸星兆想了想,回道:「能找到這個基地就是天然優勢,何況我們還有一個英明神武的首長大人,可以團結集體的力量……」
 「哥!你就連拍馬屁都這麼有范兒!」懷麟沒等他說完就笑噴了,趴在陸星兆肩上,抖啊抖的,「你說這個可沒用,你要把上上句話重複一遍……」
 還未說完,懷麟的視線忽然又挪走了。
 陸星兆跟著一看,只見場邊上來了個大人物。
 白如安白衣飄飄地下來,兩腳踩著像模像樣的冰鞋,擺了擺手,向眾人謙虛道:「一般一般,我不太會。」
 陸星兆頓時對懷麟說:「看這個架勢,難道義父是箇中高手?」
 「他啊……」懷麟撇了撇嘴,「跟我一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剛說完,就見白如安小心翼翼地邁出左腳,還沒踩到冰面上,先平地摔了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第67章 酒膽

懷麟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可能是人活得久了之後,就會開始懷念和對比;也可能是因為白如安的突然到來,引發了他的回憶。
 懷麟總是想起自己在「重生」之前,在s基地過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他沒有什麼朋友,只認得白如安等寥寥幾人,更別說能過生日、開派對了。
 除了他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在為了生計奔波忙碌,時間就是物資、物資就是生命,每個人頭上都彷彿有個倒計時在數他們的生命:一瓶礦泉水等於六個小時生命、一個肉包子等於十個小時生命、一塊巧克力等於二十個小時生命……
今天你可能還能活七天,於是你開心地去睡了一覺。但如果真的睡著了,被人偷光了家當,一覺醒來,你會發現不拚命的話,就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可以活了。
 幸運的人,也許一天二十四小時能賺到三十個小時的生命;不幸的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走向終結,卻無計可施、無力回天。
 末世中期的時候,人們就是在互相交易、盜竊、搶奪著彼此的性命。
 那個時候越是殘酷,現在懷麟就越能體會到這種生活的珍惜。
 溜冰現在是一項奢侈的運動。
 十二號基地的眾人把體力揮霍一空之後,唯有技能最高潮的嚴飛光還能有餘力站在台上,用小提琴拉出了歡快活潑的一曲生日歌,傻乎乎笑道:「獻給男神的!」
 他還沒有拉完,旁邊倒了一地的糙漢子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跟著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首長生日快樂!」
 唱得鬼哭狼嚎,嚴飛光拉到後面都呆如木雞,調子完全被這群漢子給拐跑了。
 懷麟笑倒在陸星兆懷裡,看著白如安將自己親手做的蛋糕給端了上來,鄭重地說道:「我的這個義子懷麟,看起來很乖覺、其實一肚子壞水,勞煩大家照顧這麼久了,現在他終於成年了!」
 陸星兆接道:「不勞煩不勞煩,義父大人現在可以安心放手了——」
 「我就由陸星兆接手了!」懷麟笑吟吟地宣佈。
 古今中外,估計還從來沒有人聽見過這樣的宣言。
 白如安呆了呆:「啊……哦,陸星兆同志,懷麟就……就交給你了?」
 陸星兆茫然道:「謝……謝謝義父?」
 兩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齊齊去看懷麟。
 懷麟自己回過神來了,發怒道:「我這是過生日,不是婚禮!你們都在幹啥啊!!趕緊給我插蠟燭、許願,然後切蛋糕,開始分吃!」
 「哦!」
 眾人快活無比,前面一長溜根本沒注意聽,只聽見最後一句「分吃!」,立刻一擁而上,只給懷麟留了最中間一小塊,剩下的轉瞬就只剩下殘渣了。
 「……」懷麟傻眼了,抓狂地提起旁邊的水壺,瞄準那些個腦袋,「再留一塊啊!我家快遞君的呢,我義父的呢?!」
 忽然,只聽嗖嗖兩聲,從他抓著的那個水壺裡,奇跡般地鑽出來兩隻倉鼠,動作奇快地往盤子裡躥去。
 只用了一瞬間,懷麟的最後一塊蛋糕也不見了。
 金閃閃指揮著自家老公懷二乖,馬上又畏罪潛逃,跑得沒影兒了,原地居然還留下了兩張大鈔。
 懷麟:「……」這誰教的?一群流氓把我家二乖也教壞了!!這樣是算搶劫還是強買強賣啊?
 陸星兆忙道:「沒事沒事,我吩咐炊事員也試著做了一塊。」
 懷麟磨了磨牙,道:「哥,我們走。哼哼,他們敢搶蛋糕吃,我就剋扣他們的酒!」
 陸星兆眼睛一亮:「哪裡來的酒?不對,你不可喝,你還未……」
 他熟練地說到一半,就意識到懷麟現在已經可以算是成年了,便自動消了音。
 兩人互相咬了一會兒耳朵,鬼鬼祟祟地溜了。
 白如安無奈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搖了搖頭道:「唉,現在的小年輕……」
 嚴飛光站在他身旁,笑道:「男神需要喝點酒壯膽,順便找個借口好下手。」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白如安搖頭晃腦道,「連下一輩都已經找到對象了,我居然還單著……」
 嚴飛光打趣道:「義父大人這麼年輕,再過幾年再遇到對象也不遲啊。現在先看著小年輕們談戀愛,練習練習麼。」
 「嘿,說的好像我一定能遇到似的……」白如安自嘲地搖了搖頭。
 嚴飛光笑得眼睛微彎,也跟著搖了搖頭。
 白如安回過頭來,打量了嚴飛光片刻,臉上的笑容略微一收,說道:「你……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嚴飛光溫和地點了點頭。
 白如安道:「你究竟……是不是異能者?我做了這麼久的研究,從未見過你這樣特殊的個例——『全能』是種什麼樣的異能,你們難道都沒有概念?」
 「義父大人這麼聰明,想必也知道『異能』的範圍有多寬泛。假如人類的智商一般在一百到兩百,忽然出了一個250的,那他到底算不算有異能呢?」嚴飛光笑瞇瞇道。
 白如安的目光深沉了起來,低聲道:「你不是一般人,為什麼要跟在小乖身邊隱姓埋名?你究竟有什麼圖謀?」
 「第一,我不是審判教的人,更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勢力,我自願來到十二號基地;第二,我不是懷明安排下的第二人,他所預言的那句『眾星之兆,輝耀黎明』裡,不也沒有『嚴飛光』這個名字麼?」嚴飛光笑了笑,揮了揮手道,「第三,我很喜歡懷麟。我沒有什麼圖謀,我只是個小提琴手。」
 說完,他飄飄然地走了,金髮拂動,真是神仙中人也。
 白如安目送他的背影。
 只見嚴飛光剛走進人堆裡,就被每個人都順手搓揉了一把,簡直是生活在十二號基地食物鏈的最底層。
 白如安:「……」所以這到底是個隱士高人,還是個吉祥物?
 話分兩頭,另一邊,懷麟已經領著陸星兆到了酒窖裡。
 十二號基地裡原本就是儲存有一些白酒的,這些酒主要用於驅寒,有時冰天雪地裡一口酒能比任何藥物都有用。不過因為基地位置在亞熱帶,所以存量相當少,只能說是有備無患。
 因為基地裡一群漢子都是嗜酒的,告訴他們這裡有且只有那麼寥寥幾瓶的話,簡直不可能再太平下來了,所以懷麟和丹哲兩個賊兮兮的傢伙把酒給藏到現在,以作備用。
 此刻懷麟就從酒窖裡搬了兩瓶出來,自顧自嘟囔道:「怎麼感覺在搬女兒紅……呸呸,這是我的生日,不是婚禮!!」
 他和陸星兆找到了之前吃燭光晚餐的地方,將一瓶白酒不由分說地倒在兩個水壺裡。
 陸星兆擔憂道:「懷麟,先前沒見過你喝酒,如果不能喝,你也不要太勉強了。」
 「我喝過很多次了啊!那時候天太冷,你也給我找了不少酒來御寒。」懷麟笑道,「別擔心,我酒量好的很。」
……
好個屁。
 一小時後,陸星兆哭笑不得,將懷麟背在背上,說道:「你還好嗎?」
 懷麟暈暈乎乎,整個人軟成了一灘爛泥,嘰嘰歪歪道:「好……好的很,小爺當年也是喝過正宗燒刀子的人!間接接吻,嘿嘿嘿……」
 陸星兆無奈道:「我還沒有祝你生日快樂……你要先醒酒嗎?還是直接睡下了?」
 「睡……睡啊!」懷麟笑嘻嘻扒在陸星兆後脖上,醉醺醺地親了兩口,「咱們洞房花燭夜!小爺以後會疼你的,翠花兒!」
 陸星兆無言以對,決定不再和這個小酒鬼多說什麼了,趕緊先把他送到房間裡去。
 幾分鐘後.
陸星兆整個脖子都紅了,耳朵上被懷麟咬了數個牙印,整個人氣喘吁吁地踹開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懷麟給丟到了床上。
 懷麟兀自不肯消停,小八爪魚一般,再次扒拉在陸星兆的手臂上,噘著嘴道:「來嘛,哥,親個嘴兒!」
 這回終於叫對了,陸星兆低頭一看,見到懷麟臉上通紅、兩眼水汪汪的,忍不住湊過去真的親了一下。
 懷麟像偷腥的貓兒一樣偷笑了起來,猛然從床上翻下來,軟綿綿站不太穩,努力去推陸星兆。
 陸星兆:「???」
 懷麟道:「床……床咚!我要推倒你了!」
 「……」陸星兆無言以對,默默伸出手將懷麟攬在自己懷裡,然後向後倒去。
 這下姿勢對了,雖然過程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懷麟幸福地砸了咂嘴,手忙腳亂地壓在陸星兆上面,伸出舌頭舔了舔陸星兆的下巴,疑道:「鹹的?」
 陸星兆汗都快留下來了,深呼吸了好半天,終於忍無可忍地翻了個身,說道:「首長大人請躺好——」
 懷麟:「……哎,哎?……哎!!!」
 片刻後,首長大人的喊聲變了個調兒。
 「一嗯二啊三不要」什麼的秘訣,完全已經忘了個精光呢。
 真的實踐起來,果然還是陸星兆同志最會身體力行,完全領悟了博大精深的相關知識,進行了深入淺出的實踐行動,最後達到了三月不知肉味的精神境界。

  ☆、第68章 行路

第二天,十二號基地的眾人聽說首長大人要回娘家……呃不是,是去看親爹,一大早便齊齊守在門口。
 但是左等右等的,就是沒見懷麟的身影。
 倒是陸星兆一個上午都在慇勤地跑動,一會兒往屋裡帶點吃的,一會兒又搬本書進去。
 眾人竊竊私語,紛紛猜測道:一定是懷首長大人賴床了!
 嚴飛光笑吟吟道:「也許是昨晚酒喝多了,現在宿醉著。」
 眾人恍然大悟,頓時給他比了數個大拇指。
 丹哲嘴角抽搐,靠在一邊牆上,嘟囔道:「一群傻白甜,越養越傻白甜了……」
 不久,義父白如安也施施然出現了——他是正宗的賴床賴到了這個點兒。
 白如安在門前踟躕了一會兒,小心地敲門問道:「懷麟,你還好嗎?」
 隔了一會兒,門內懷麟啞聲喊道:「進來唄。」
 白如安走進去,就看見懷麟趴在床鋪上玩手機,旁邊堆了無數零食點心,還有陸星兆同志在旁慇勤地扇風。
 「對不起啦,我現在起不來床。」懷麟笑嘻嘻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白軟軟你懂的。」
 「……」白如安心想: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然而懷麟從小就不懼怕義父,白如安也向來不懂得管教孩子——更別提現在懷麟都已經成年,更輪不到他管了。
 白如安只得咳了一聲,說道:「懷麟,我出來時間太久,現在必須回去了。我現在過來是想聽你給個答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懷麟聽完後愣了片刻,將手機丟到一邊,側過頭來看白如安。
 白如安說道:「先前跟你說過,你親生父親懷明就葬在s基地外圍的墓地裡,他生前還留下了不少遺物,其中有一些是為你準備的……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的話最好;但如果你不想去,我回去後也可以尋人給你捎過來。」
 懷麟其實腦子裡一片空白,點了點頭後,茫然看向陸星兆,又看向白如安,說道:「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幹什麼?看看我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你自己決定吧。」白如安歎了口氣,「你也長大了,懷明留下的重擔,我也可以歇歇了。我今天下午就會出發,趕在氣溫上升到40度之前回到基地,你……盡快給我答覆。」
 白如安走後,懷麟拉著陸星兆坐了好半天。
 他倆說起了關於「父親」的事情。懷麟自小沒有見過親爹,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在問陸星兆,而陸星兆就負責敘說。
 「……我父親非常的固執,就算明知自己是錯的也要梗著脖子,死撐到底,把錯誤的話理直氣壯地吼出來。」陸星兆搖了搖頭,「現在我發現大抵到了那個歲數上,男人是會有些孩子脾氣。」
 「可能是因為你爸爸比你大了快四十歲,你還在上學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老小孩了。而我連我爹到底幾歲都不知道。」懷麟晃悠著兩腳,百無聊賴地說,「我能記得的事情,就是小時候白如安會給我送雙份的生日禮物,其中一份是替我爸準備的,上面還會有生日賀卡……我本來都藏在箱子裡,末世了以後就丟了。」
 「我也會畫賀卡。」陸星兆笑了笑。
 懷麟跟著笑了一下,又忽然歎了口氣:「唉,我本來都習慣了,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很好啊。我不需要社交,也不需要親爹;可是每個人看我都是同情的眼神……」
 小懷麟失去了親生父親,又患了社交恐懼症。每個看見他的人都是同情憐憫的,除了噓寒問暖,還會加上一句「真可憐」。
——於是小懷麟就更加討厭和別人社交了。
 小孩子總是過於關注自己的自尊,當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比別人弱勢得多的時候,為了維護住僅剩的自尊,他就會開始拒絕任何人的接近、以阻止他們發現這一點。
 陸星兆全然能夠明白這種感受。
 他失去父親的時候,已經是十多歲的男孩。他與懷麟不同,懷麟選擇了漠視和蜷縮;而陸星兆選擇了怒火和反擊,實際上這也僅僅是為了保護自己那點岌岌可危的尊嚴。
 陸星兆摸了摸懷麟的額頭,低聲笑道:「現在你是首長大人了,哥……高興的很。我以後都聽你的話,說讓東就往東,說讓西就往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懷麟側過頭,靠在他臂彎裡,也笑道:「嗯嗯,我倆都是苦命的娃,以前相依為命過,現在也一樣。」
 聽到這裡,陸星兆知道懷麟已經有了決定。
 片刻後,懷麟果然說道:「我決定跟著白如安過去看看。」
 陸星兆溫和地說:「也好,等會兒我陪你收拾東西。」
 「哥,你不罵我一句啊?」懷麟笑道,「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建了個世外桃源,我又要往外折騰了……路上也不知道會有什麼,s基地就更不知道了,所以我不想帶其他人,就咱們倆。」
 「這個末世,哪裡都是未知的。s基地不一定會更危險,即便是,我也可以帶你出來。」陸星兆說。
 懷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來什麼,回頭笑道:「我第一天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可吃驚了,但我當時就做了一個決定:為了活而活到第七天,實在是太沒勁了!這一次我要把想做的都做了,該說的全說完,愛怎麼作死就怎麼作死!!」
 沒多久,懷麟指揮著陸星兆收拾東西,眾人都圍了過來。
 懷麟一一告別,說道:「哎呀,我們倆度蜜月去了,你們好好守著老家,多種菜多修路啊。」
 丹哲冷冷道:「度什麼蜜月,陸大個兒一晚上就能把你折騰成這樣,一個月以後你想變成個充氣娃娃回來?」
 懷麟:「……」
 嚴飛光傻乎乎笑道:「我好像知道一點充氣娃娃……」
 高老大已經在旁邊「嘿嘿嘿嘿」地邪笑了起來。
 「我知道我成年了,小甘蔗憋了這麼久的葷段子都可以開了。」懷麟自言自語地轉過身,兩手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哥!你把東西塞完了沒有?」
 須臾,白如安也過來了。
 他聽說懷麟最後決定跟著自己回去了,高興得很,幫著陸星兆辟里啪啦地塞東西。
 懷麟嘴裡含著糖,含糊地問:「s基地現在的地點遠麼?」
 「不遠。直線距離一千里左右,」白如安道,「當年那條短信——說s市海中的生物會出來襲擊陸地的,發這信的人是你嗎?」
 懷麟猶豫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其實當年剛發完短信,白如安就馬上猜測是懷麟發的,現在想來,他一定是很早就懷疑過懷麟繼承了懷明的預知能力。
 現在懷麟這一點頭,也就相當於是承認了這一點。
 白如安歎了口氣道:「多虧有你提醒。雖然過程比較艱難,但我最終還是說服他們講基地建立在內陸。大約是農曆新年那會兒,s市就被海洋生物佔據了,其中一群鯨魚上岸後,至今我們都沒能完全收復s市。」
 「……有幫上忙就好。」懷麟喃喃道。
 重生前,懷麟在s基地中親身體驗過那場災難,和他一起的倖存者幾乎喪生了三分之一,令他至今記憶猶新。
 現在,他的預知能力可以挽回很多人的性命,為此,懷麟那時就甘冒暴露自己的風險。
 「s基地所有人都欠你很多,只是大多數人還不知道。」白如安低聲道,「就像當年的懷明……他對這個國家貢獻太大,臨死前也做了很多安排,但是包括我在內,也未有人能全部理解。」
 兩個小時後,十二號基地的大門開啟。
 眾人排排站著,目送懷麟和陸星兆先登上了車,又將紀晨押著綁在後座上,白如安也跟著上去了。
 車後拉著一個改良過的小貨倉,放著足夠一行人來回所需的物資;順便空間能力鼠懷二乖也跟著上了車,這下更是有備無患。
 臨走時,懷麟略有些惆悵。雖然這段行程預計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個月,但是……
「但我是個技術宅啊!」懷麟叫道,「不宅在一個地方還叫什麼宅啊!我後悔了啊啊啊,陽光好曬,我要融化了……」
 陸星兆莞爾不已,直接將懷麟那一邊的車玻璃具現化成了一面不透光的,懷麟便曬不到陽光了。
 懷麟舒服地躺了下去,從後視鏡裡看到,基地門外的眾人還看著他們,一直站著,一直揮舞著手,一直告別著。
 懷麟想了想,將車窗打開,從懷裡取出一個隨手做的哨子,對著眾人「嗶嗶——」地吹了起來。
 這聲音也沒什麼內涵在裡面,只是眾人聽著懷麟的哨聲越來越遠,伴隨著那輛車,行駛進了廣袤無比的荒野之中……
風沙漫漫,天地渺茫,這一幕頗有種滄海一粟的意境在。
 嚴飛光忽然惆悵道:「昨天還開派對呢,熱熱鬧鬧的……怎麼忽然就走了呢?」
 丹哲不解風情地冷冷道:「頂多一個蜜月的功夫就回來了,瞎愁個啥?」

  ☆、第69章 差異

這段旅程比懷麟想像中安全得多。
 他們幾人一車,車後還拖著一車物資,看起來就像是個不可多得的大肥羊。
 然而出了十二號基地的勢力範圍之後,很快就進入了紀晨的隊伍放牧變異鳥的地區——老大紀晨領著上百弟兄都已經在他們手裡了,自然折騰不出什麼蛾子;出了這片牧場,白如安又領路進入了一條特別商道。
 如今已不是末世初期的混亂局面了,各大基地都漸漸步入正軌,並開始互相往來、貿易,甚至是簽訂一些條約,就好比白如安會和審判教有聯絡,而紀晨會和審判教有交易關係。
 這條商道便是基地負責出力維護的、與象牙塔進行貿易的道路。
 每隔幾里路都會有崗哨進行檢查,在白如安出示證件之後自然都是恭敬地放行。
 每個見到白如安證件的人都一臉的難以置信,懷麟打趣道:「白軟軟你跟個楊貴妃似的,總被養在深宮裡,偶爾出來一趟就讓他們都驚呆了!」
 白如安嘴角抽搐,反唇相譏道:「你小的時候也是這樣,跟個阿嬌似的,被我養在金屋裡……」
 話還沒說完,陸星兆非常的不滿,白如安這話說的——就好像白如安是懷小乖的皇帝老公似的!
 懷麟敏銳地察覺到自家老攻的怨念,反駁白如安道:「是不是沒學過歷史?阿嬌才沒有金屋呢,人劉徹就是小時候那麼一說而已。你要比喻應該這樣——『懷麟你跟個懷麟似的,總被陸星兆養在小黑屋裡!』」
 白如安:「……」
 陸星兆哭笑不得,趕緊摀住懷麟的嘴,湊到他右耳邊道:「哥知道你對小黑屋有特殊的喜好,但是長輩面前還是收斂那麼一點為好。」
 懷麟對白如安說的時候不覺得,但被陸星兆捂著嘴這麼一說,頓時整個人都繃住了,緊張地嚥了嚥口水,右邊耳朵騰地紅透了。
 沒幾天功夫,幾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基地的外圍。
 基地如今坐落於z省邊境,總體面積還不到當年市的一個區,然而其中卻容納了上千萬的人口。在它的圍牆外,還佔據著上萬畝的土地,如今土地大片地空缺著,基地必須放出一定補貼政策,才會有人願意冒險來到基地外從事農業活動。
 基地分為內外兩層,多數倖存者都像螞蟻一樣擁擠在外層居住區。而外層又被等分為十二個區域,都用圍牆隔開,當大群喪屍進攻一個區域時,剩下區域都能有喘息和隔離的機會。
 而基地內層則是更珍貴的建築物,包括兩座軍工廠、一座發電廠、三個物資倉庫(其中一個是軍械倉庫),還有食品加工廠、自來水廠這些民生建築;此外就是命令下達的指揮總部,和整個基地的智慧樞紐——特別調研處。
 特別調研處最中心的地方,就是白如安的實驗室。現在白如安的研究重心已經不再是天啟病毒、異能晶體、變異動植物,而是全球天氣和地理變化了。
 「最開始的時候,喪屍威脅最大,我就研究喪屍;後來異能者出現,我們找到了和龐大的喪屍潮對抗的希望,我就研究異能;再後來喪屍二次變異……我就只得回頭研究喪屍和動植物的變異根源。」白如安苦笑道,「如今可以說是都有進展,也可以說是一無所成。自從第四次天黑後,氣溫和環境已經變成了比其他一切更有威脅力的東西。」
 他們過了基地外的最後一道關卡,白如安緩緩介紹道:「再往裡走就是居住區了,裡頭很亂。你們要小心有人偷東西、故意找茬、碰瓷、拐賣人口還有……給你注射東西的,光明正大的搶劫是會被驅逐的,所以不必擔心明的。」
 陸星兆心中一動,問道:「注射東西是怎麼回事,毒品?」
 白如安搖了搖頭,歎息道:「毒品依然是奢侈品,專提供給傷員的,有些自殺的人也會在死前最後做一個美夢,沒人會對陌生人這樣做投資。我說的『注射』,是有人弄一些病毒或者細菌,甚至用處理過的鐵片故意給你一道口子,然後高價兜售他們的藥物。」
 陸星兆頓時沉默以對,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懷麟卻是在基地生活過的,也跟著補充道:「那些出去拾荒的人經常帶回來不少東西,傷藥、麻醉劑都是最有用的,而抗生素之類對變異的天啟病毒無效的藥物就沒用,他們會低價賣給這些人。而這些人往往買到什麼藥,就專門散播什麼病。」
 陸星兆越聽越怒,問道:「基地放任不管?」
 白如安苦笑道:「這只是其中一種,還有更多人做著其他『生意』,其中險惡遠超你的想像。如果我們個個都管,用不了幾天基地就因為缺乏壯年勞動力而崩潰了;況且這也沒你想像中這麼簡單,我若提出要解決他們,沒幾天那些從中獲利的軍隊、異能者乃至管理層就會解決了我。」
 「如果你不支聲,就也能分到一杯羹——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罷。」懷麟道。
 白如安露出無奈神色,不再說話了。
 幾人繼續向內走,基地內層竟被一個半透明的罩子給罩在裡面。
 整個基地活像是一個荷包蛋,外圍的蛋清都是破破爛爛的平房和帳篷,裡面的蛋黃就圓溜溜地凸起來,其中還有一些高聳起來的建築。
 「這是幾名異能者的手筆。因為很多物資和工廠都很受極端氣溫的影響,不得已,我們進行了人工生態圈的開發。」白如安說,「這裡面的氣溫是恆定的,空氣成分也是,剛進去可能有點不習慣,久了就還好。」
 門口的守衛隊明顯認識白如安,很快就放行了。
 他們於是跟著白如安走入這個生態圈,一進去懷麟就感覺鼻腔一陣清涼,繼而有些火辣辣的。
 基地的內外圈差別極大,外面的倖存者多是衣物破舊、雙目無神、消瘦至極的模樣,內圈則多是行色匆匆、健康強壯得多的精英分子。
 陸星兆若有所思,面色頗有些不好看,向白如安問道:「懷麟的父親……難道葬在這裡面?」
 白如安略微猶豫了一下,說道:「直接去看也是可以的,你們跟我來。」
 這一回花費了不少功夫,白如安帶著兩人一路進行了數個檢查,又臨時安排了證件,帶著他們進入了一座通體雪白的建築物。
 在這裡,懷麟看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懷明。
 此刻,這名死去了十多年的預知能力者,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腦洞,被安放在一個半透明容器當中,與懷麟八九分相似的面容看起來安詳無比。這個腦袋底下被接了數個管道,被連接去了不知什麼儀器上。
 懷麟震撼難言,一手輕輕貼在這個容器上,喉嚨乾渴到疼痛,幾次嘗試後才發出聲音道:「你們……你們居然這樣褻瀆一個死者?!」
 白如安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見到懷麟質疑、憤恨的眼神,仍有些難以接受的沮喪,低聲道:「我們別無他法。懷明是我們所知的唯一一個預知能力者,他的能力在太平時候舉足輕重,在末世裡就更是攸關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為了他的異能,為了掌握或者僅僅理解這種能力……唉!」
 他和懷麟對視了片刻,被懷麟眼中的傷心、失望和悲憤所鎮壓,剩下的話語也就無從下口。
 另懷麟更傷心的,其實是「重生」前,他從未聽說過任何關於懷明的消息。
 也許白如安當時將懷麟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認為沒有必要橫生枝節?而如今懷麟有了自己的背景,這才令白如安投鼠忌器,選擇通過這些情報,來誘懷麟回到基地。
 這些東西,懷麟在基地早就看得太多,他根本不在乎;他現在只在乎自己的父親,難道僅僅因為有了一個預知能力,就活該生前為這個國家鞠躬精粹、死後因這些人民不得安寧嗎?
 須臾後,陸星兆輕輕撫摸懷麟的脊背,沉聲說道:「我們想帶回懷明的屍骨。我們有這個權利,也有這個義務。」
 白如安神色沉重,他看著懷麟——這個被懷明托付給自己的義子。
 白如安知道自己要說的話會讓懷麟更厭惡自己,但他最終仍然說道:「你們想帶走懷明,我必須進行申請。為了懷明的預知能力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上頭不可能通過這個申請,除非懷麟你……願意代替懷明,為我們進行預言。」
 懷麟靜靜看著白如安,好似久別重逢以後重新打量著自己的義父。許久後,他的眼神漸漸歸於冰冷。
 懷麟回過頭看向陸星兆:「哥,我們可能要多住兩天了。」
 陸星兆一如既往,接受他的決定,也包容他的任性。然後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借給他力量,好讓懷麟繼續支撐起此刻外表上的冷酷和不在乎。

  ☆、第70章 明搶

懷麟答應了白如安的要求,但是他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他和陸星兆的住所以及其他事宜都由他們自己選擇;第二,他必須到過s基地的所有區域。
 第二個條件的理由是:為了能夠對s基地進行預言,他必須先足夠熟悉這裡。
 白如安沉吟沒多久,就答應了懷麟的要求,並且向上面申請通過了這一決定。
 在之後的兩天時間裡,懷麟便跟著白如安走遍了s基地各個地方,其中有外圍的居民區、內層的工廠和倉庫,甚至也有機密的實驗室,乃至於s基地的作戰指揮總部。
 這一切都和懷麟記憶裡的s基地有所差別,懷麟將這差別仔細地記下來了。
s基地當然也不可能任由兩個外人看到機密事項,所以懷麟能看到的地方基本都經過了清理或者掩蓋。只是他們不知道,陸星兆有著特殊的視線,早已經將某些秘密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天晚上,陸星兆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懷麟:「就今天所見,s基地有兩條秘密通道,其中一條是連接向北邊居民區的,還有一條就不知道。我觀察了大體情況,想要從實驗室裡偷渡出去,還有一定的難度。」
 懷麟用水在桌上畫了s基地大致的輪廓,心裡有數後,說道:「還有明天一天的時間,我們可以再看仔細一點。我可以適當透露一點情報當作是預言,只是……不一定能瞞住他們。」
 懷麟的異能並不是想要就能發揮出來,他往往依賴於時機和際遇。
 他也並不打算為s基地殫精竭慮地進行預言,只是想先拖延時間,然後找機會將父親懷明的屍骨偷渡出去,從此再也不管s基地這個爛攤子了。
 不過,也許真的是因為際遇到了,這天晚上懷麟就做起了夢來。
 這個夢銜接了他之前夢到的場景:迷霧中的高塔,十二號基地的人們一個個走了進去,嚴飛光在外面玩玻璃珠子。
 懷麟這一次夢見之後發生的事情:高塔上閃現出無比耀目的光輝,直達天際,甚至穿破一切阻礙射入了無垠的宇宙;白如安也站在裡面,雙手環著嚴飛光之前在玩的玻璃珠。
 懷麟在夢中一驚,向茫茫夢境問道:嚴飛光呢?
 下一刻,嚴飛光的身影就出現在懷麟的面前。只是,他很有些奇怪,背後竟然交織著兩片潔白的光芒,宛如天使的羽翼一般。
 懷麟和他對視了短短片刻功夫,嚴飛光就笑著擺了擺手,仰頭去往高塔上那束光芒。
 懷麟也跟著去看,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嚴飛光就消失不見了。
 醒來後,懷麟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檢查了s基地的內部構造,最後視線停留在內層的某個建築上,自言自語道:「是這裡了,肯定是這裡!」
 陸星兆擔憂地站在他身後,問道:「怎麼,懷麟,又預見到什麼?」
 「我找到夢裡的高塔了。」懷麟說道,「就是這個地方!高度相差無幾,只缺了一根避雷針一樣的東西。我夢見的地方就是這裡!」
 陸星兆沉吟良久,也覺得撲朔迷離,搖頭道:「懷麟,你夢到這裡,難道說不久之後,我們剩下的人都會來s基地,來這個高塔?」
 「這次我還夢見白如安了,看來還和他有很大的關係。那顆玻璃珠,肯定也很重要,今天我們去看的時候,不妨找機會試探一下!」懷麟說道,「我不怕解密,我只怕一無所知,被蒙在鼓裡等著世界末日。」
 陸星兆點頭道:「我昨夜也想過了,那個通道可以走,只是也許要張揚一些了。」
 懷麟:「……張揚一點?」
 陸星兆難得露出了壞笑道:「偷東西麻煩的很,反正他們遲早也會發現。懷麟,不如我們直接搶了東西就走,哥現在會飛了。」
 懷麟大驚失色:「難道你居然把直升機也給吃透了?什麼時候的事?」
 陸星兆道:「沒有沒有。只是最近信心太足,連不科學的東西也能想像一下了。」
 嗯,實際上,自從陸星兆同志吃到了懷首長大人之後,就開始有無限的滿足感以及自我膨脹感。
 說通俗點,就是「我是懷麟的男人了!這世上還有什麼難題能困住我,還有什麼成就能蓋過現在的我!我簡直天下第一無所不能!」。
 於是,夫夫二人開始了明搶的計劃。
 這天下午,他們一如既往跟著白如安巡視基地。
 白如安被一個電話叫出去,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就響起了警報聲。
 抬頭一看,就見陸星兆一手抱著懷麟,凌空狂奔而上,一手拿著一把長達兩米的軍刀,還吞吐著令人膽寒的刀光。
 一道彷彿切割開了時空的光芒過後,陸星兆就剖開了建築物,直接飛到s基地的上空,防空警報頓時響徹整個區域。
 此刻,饒是白如安也倒吸一口冷氣,足足兩秒後才反應過來:「快!採用防禦方案!他們的目標一定是懷明的實驗室,鎖定目標,注意不要傷到懷麟!」
 話音剛落,就看見陸星兆直接向著相反的方向飛去了。
 白如安:「……」
 陸星兆小心地攬著懷麟,集中精神,在腳下構造出一股又一股反重力的力量,將自己托舉在半空中。
 手上軍刀則沒有心力去管,隨手亂揮,將目標建築物給片出了好幾道口子。
 「別把它弄塌了!」懷麟叫道,「去頂樓,現在還有時間,找一下那顆玻璃珠子,沒有就趕緊跑!」
 兩人直接落在沒了一半屋頂的頂樓,懷麟緊張地扒開數個儀器;陸星兆則到處掃視,須臾後揮刀直接破開一個隱蔽的保險櫃,從裡面取出一個黑色盒子,說道:「有人來了,現在就回實驗室去找懷明……」
 還未說完,從天空上響起了陌生人的聲音:「你們膽子大滴很,竟然趕在我們的地盤來硬的?」
 陸星兆頭也不回,先對著這人放了兩槍,不過均被躲了過去。
 懷麟這時有空抬頭去看,只見這也是個異能者,同樣能站在半空當中,居高臨下地看著懷麟二人,冷冷道:「那就看看誰更硬吧。」
 「反正你肯定沒我哥硬。」懷麟嘀咕了一聲,對陸星兆道,「趕緊走。白如安是專業製造異能者的,s基地簡直是個螞蜂窩,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慘了!」
 陸星兆二話不說,已經扛上了火箭炮,在半空中那人瞠目結舌的視線裡,毫不猶豫地一發轟了出去。
 咻——彭。
s基地上空炸起了煙花。
 趁著對方猝不及防,懷麟二人就這樣先闖了防備較為空虛的地方,又馬上闖回了實驗室。
 陸星兆粗暴地揮刀砍斷了所有連接的設備,懷麟小心翼翼地取出兜裡一直藏著的懷二乖,將盛裝著懷明屍身的容器托付給了這個小傢伙。
 金閃閃好似知道厲害,指揮著二乖,一刻不停地收了該收的東西,立刻又鑽回了懷麟懷裡。
 陸星兆重新抱起懷麟,這時候天空中已經飛起了兩架直升飛機,雪白耀眼的探照燈光直直打在兩人身上。
 有人的聲音在s基地的廣播內響起:「懷明的兒子及其同黨,現在我以總部指揮官的名義警告你們,馬上束手就範,不要心存僥倖!」
 懷麟壓根沒有往下繼續聽,只是反身抱緊了陸星兆的脖子,低聲道:「他們還是不肯殺我,我們現在就走!」
 陸星兆一看天空中的情況,就放棄了繼續抱著懷麟飛出去的計劃,立刻一路破牆往內沖,找到了之前觀察到的那條通道。
 此刻,地面上也都是大批人馬在對他們進行圍追堵截,配備的都是高級槍械和麻醉彈藥。
 陸星兆所過之處,直接立起透明的防彈玻璃,猶如看不見的神明之手一路護送著他們,只見到無數彈藥、炸彈和煙霧都被阻隔在外,嘩嘩作響。
 陸星兆直接衝到那通道前,緊接著就看見有兩名異能者守在門口,其中一人冷冷道:「不好意思,這裡是我們的地方。請你們還是乖乖呆在甕中等著被抓吧!」
 陸星兆警惕地與他們對峙了片刻,這時懷麟在他耳邊直接說道:「我認得這兩人,一個控制毒素,一個念動力者。不要顧忌,直接往裡沖。」
 短短兩句話的功夫,上面的直升機、地面的武裝部隊就已經壓了過來。
 既然知道了對面人的底細無法威脅懷麟,陸星兆毫不猶豫,直接具現化出兩發金色的液體炸藥,一前一後地飛了出去。
 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只覺他在這麼近的地方引爆是在尋死!
 然而陸星兆身周瞬間一片扭曲,出現了當初那名變異喪屍所使用的護罩,接著他一躍而起,直接抱著懷麟在牆頭上一踩。
 他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地底的通道,帶著懷麟飛過s基地的城牆。
 立刻,身後的大爆炸產生的巨大衝擊波令兩人全身一震,雖然沒有受傷,但巨大的力道化為反震,將他們推出去數十米之遠。
 懷麟瞳仁驟縮,看見被留在身後的絢爛煙花——直升機歪歪斜斜地飛離爆炸地點,硝煙很快瀰漫開來。

  ☆、第71章 暗算

懷麟和陸星兆剛出圍牆,就遭到了新一輪圍追堵截。
 直升飛機一路跟隨兩人蹤跡,將探照燈光筆直投射下來,引導著一支異能者隊伍不斷追蹤。
 陸星兆抱著懷麟,不敢久留,更不敢貿然回頭跟他們硬拚,只是一路退避。
 兩人原本向東出逃,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在不斷縮小的包圍圈中左衝右突,最終向著西南方突圍而出。
 西方的s市早已被變異的動植物所佔據,林立的建築多半已經被從中生長出來的植株取代,整座城市蔓延在一片詭異的青色當中,變成了一座水泥與樹木一起林立的詭異城市。
 並且這裡磁場詭異,多數通訊都無法奏效,天然成為了擺脫追兵的好地方。
 陸星兆一頭扎進這座似是而非的樹林中,花費了不少時間擺脫了身後的異能者隊伍。
 當兩人再次從東北邊突圍而出時,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這兩天裡,懷麟屢次取出陸星兆從高塔上搶來的黑盒子進行研究。
 在這盒子裡頭並無他物,只有一個半透明的球體。
 陸星兆道:「你之前說的,夢見白如安和嚴飛光手裡的玻璃珠,不是這個麼?」
 懷麟拿起那顆球體看了看,鬱悶道:「長得很像,但這個是中空的。我夢見的那顆珠子是實心的……」
 當時情況太急,陸星兆也沒有來得及問,這才知道這珠子和懷麟夢里長不一樣。
 這時懷麟將球體對準東方的太陽,看見陽光在裡面折射出層層光暈,若有所思道:「不一定就不對。也許白如安或者嚴飛光還往裡面填了什麼東西。」
 他將珠子重新收進盒子裡,和陸星兆一起走出s市。
 兩人辨別了方向之後,在路邊找了一輛勉強還能發動的車,從小路踏上了去往十二號基地的歸程。
 路上,懷麟的手機很偶然地找到了信號,接著就果然收到了來自白如安的無數消息。
 白如安先是詢問懷麟的情況、位置,再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說「我從沒想過要強迫或者傷害你,我們之間的交易是平等的」;
 隔了一段時間後,白如安漸漸開始擔心懷麟兩人的處境,勸他們在遇到危險時及時放棄;
 而現在估計已經得到了兩人逃脫的消息,短信又換成了懇切地請求他們再次考慮一下。
 懷麟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回復。
 陸星兆看得出他內心的沮喪和憂鬱,說道:「白如安之前……嗯,直到現在也一直對你很好,只是我們立場不同,不得不背道而馳。你不要太過掛懷,以後見面,他也做不出傷害你的事情,我也……放他一馬就是了。」
 懷麟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重生前的時候,白如安拿異能者做實驗的事情敗露了,我們就是被大批憤怒的人逐出s基地的。那時候他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計劃著怎樣回去反敗為勝,也沒忘記讓我呆在安全的地方。」
 「如果沒有末世的話,他會是很好的科研工作者,而且會是個不錯的義父。」陸星兆安慰他道。
 懷麟深有感觸,低聲道:「為什麼要有末世呢?這些人絕望久了之後,就會變得那麼冷漠、殘酷、自私自利,連白如安也不能例外。難道真的像審判教說的那樣,上帝用整個世界的劇變來逼迫人類,人類通過內部的殘殺來角逐出有價值的勝利者……」
 假如這個末世的倖存者個個都是「魔鬼」,假如這個世界都已經是魔鬼的競技場,心存善意的「天使」根本活不到現在,那麼剩下的「人類」假如不願意墮落的話……豈不是待宰的羔羊嗎?
 懷麟抱著滿腔的疑問,帶著親生父親的屍骨回到了十二號基地。
 但是,這裡人去樓空,什麼都沒有剩下。
 陸星兆極快地走過主要的幾條走廊,未見任何人影,卻還能看到桌上匆匆放下的一杯冷茶。
 武器彈藥都沒了,食物卻大體都還在,生活用品等等則紋絲不動。
 「小甘蔗!萬能嚴!」懷麟喊道,「高老大!申屠!犬夜叉,六哥……人呢?」
 陸星兆重新走回來時,說道:「這裡沒有人了。懷麟,你先冷靜點聽我說,他們也許……是遭到了綁架。」
 懷麟心中登的一下,像被什麼人陡然踹中了心口,臉色猛然一白:「哥,你不要嚇唬我!他們不是出去開派對什麼的麼?也許是出去看望龍王爺了,我們剛走一個星期,出了什麼事情能一聲不吭的,就讓整個基地的人都消失了?」
 陸星兆輕輕環住懷麟的肩膀,像要將自己的力量借給他一般,又沉聲說道:「他們留下了一些東西。」
 那是一個旅行箱擺放在餐廳桌子上,裡面放了光盤、錄像帶、u盤各一,好像是擔心懷麟他們沒有設備可以看一樣,特意安排了不同的媒介。
 懷麟取出裡面的光盤,打開丹哲的手提電腦進行查看。
 最先出來的是一片漆黑,懷麟下意識地想要尋找陸星兆作為依靠,而陸星兆也這樣站在了他身邊。
 視頻很快有了畫面,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臉佔據了大半鏡頭,他說道:「你們好,我是審判教現任的晨曦使。本來在這裡沒什麼任務做,但聽說白如安把他的寶貝義子——也就是你,懷麟給弄丟了。」
 他使用第二人稱說話,就好像從視頻裡活了過來,直勾勾地看著懷麟,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很有本事嘛,兩個人也能從s基地跑出來。但那是s基地太大、人太多而且都沒用。我教早就預計過這個結果,所以我被派來了這裡,一起來的不是暴風使,而是福音使……」
 他將鏡頭轉了過去,只見視頻裡赫然出現了第二個「懷麟」。
 懷麟猛然一驚,仔細看過去,只看到這個贗品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略矮了一點點,是自己還未覺醒時候的青澀樣子。
 這個假懷麟,顯然就是晨曦使所說的「福音使」了。
 視頻的進度條繼續推進,福音使帶著晨曦使敲了s基地的門。
 從畫面裡可以看到,兩人對著門前的攝像頭,福音使露出了屬於懷麟的容貌,急切道:「出事了,我哥不見了!小甘蔗你在嗎?快點開門,先讓我進去!」
 門很快就開了,裡頭走出來的是嚴飛光,身後還背著小提琴,估計恰巧準備去找龍王爺。此刻他訝然道:「男神你怎麼了?這是誰?陸老大怎麼可能不跟著你……」
 他話音未落,忽然感到「懷麟」一頭栽進了自己懷中,頓時大驚失色道:「懷麟!懷麟?!」
 他正準備查看「懷麟」的狀況,忽然間面露愕然之色。
 畫面外,真正的懷麟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渾身發顫,也不知是怒是驚,低低道:「那不是我……嚴飛光!嚴飛光!」
 懷麟充滿恐懼的聲音卻不能傳達給當時的嚴飛光。
 畫面裡,嚴飛光已經愕然地摀住自己的腹部,茫然道:「懷麟……」
 然後,拿著攝像機的晨曦使掏出手槍,將門口的攝像頭給破壞了,以使基地裡的人看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福音使便露出冷漠的笑容,將虛弱的嚴飛光摁倒在地,一腳踩在他脊背上。
 「你不是……懷麟,懷麟呢?!」嚴飛光茫然問道,兩手徒勞地在泥土中掙扎,身上的小提琴盒被福音使一腳踹飛,裡面東西灑落了一地。
 福音使從身後的背包裡拔出一柄弓弩,對準無助的嚴飛光瞄了半晌,又扭頭向著鏡頭微笑道:「喂,懷麟,這小子叫你『男神』?可惜,你不是真的神,等你看到這段錄像的時候,估計他就已經死的透了。」
 他說完,懷麟已經忘記了現實中的一切,如墜冰窟地嘶叫道:「不要——」
 下一刻,陸星兆猛然伸手,摀住了懷麟的雙眼。
 懷麟不斷發顫,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相碰的咯咯聲,但更清晰聽見視頻裡仍有聲音斷續傳出來。
 他抓住陸星兆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迫使陸星兆讓開。然後懷麟就又一次看見了這畫面。
 晨曦使笑著說道:「第一個到手了。懷麟,這是作為你不聽話的懲罰。後面的人,我們會控制在手裡,屆時你如果從s基地逃了回來,還想要剩下的人活命的話,就來我教總部找我們。」
 他說完,鏡頭轉向地下,嚴飛光被一柄弓弩釘在地上,茫然側著頭,口中不斷吐血,渙散的雙眼也看向了鏡頭。
 嚴飛光以溫柔的目光,看向鏡頭外的懷麟,斷續道:「別看我,男神,好……好難看啊……」
 福音使道:「這麼死很難受吧?來,告訴懷麟你很難受,跟他訴訴苦,我幫你死的爽快點。」
 嚴飛光置若罔聞,又笑道:「別怕,懷麟,我本體還在呢……咳,你給的腮托真好看……以後我會……有更好聽的曲子……我會更加努力……練習,有空……我都……拉給你聽……」
 他說完後,滿足地歎了口氣,再也不肯多吐一個音節,只是自豪地看著鏡頭,好像在說:我的曲子,是不是沒有一開始那麼難聽了?我進步大不大?

  ☆、第72章 聖子

視頻全放完了,懷麟渾渾噩噩,下意識點了「重新播放」。
 陸星兆伸手過去將電源關了,低聲道:「懷麟。」
 「哥。」懷麟茫然抬頭看他,看見陸星兆神色擔憂地看著自己,便又說道,「我沒事,別擔心我……我沒事的。」
 他雙目渙散,不知在想什麼,陸星兆彷彿看見一個靈魂出竅的人偶,此時怎麼可能不擔心?
 懷麟兀自強撐,又勉強說道:「我們再看看,再看看。不一定所有人都被抓了,哥,再找找……」
 陸星兆不擅言辭,只能不由分說地將他抱起,許久後用暗藏殺意的口吻說道:「懷麟,我帶你去找,不管被抓了多少人,我都會把他們帶回來。審判教敢殺我一個人,我把所有的兇手和參與者都抓回來給你!」
 懷麟愣愣地嗯了一聲,整個人都似乎失了魂魄,良久才回道:「好的。」
 十二號基地裡再無一人,陸星兆帶著懷麟在外圍走了一圈,終於看到了抵抗的痕跡。
 在基地外有一小片地方出現了交火後的跡象,想是福音使騙了幾人後,剩下的人都察覺不對,進行了火並。
 只是審判教很可能埋伏有大量人手,最終還是把人都劫走了,只留下星星點點的血跡。
 懷麟一路都不說話,陸星兆心中從未這麼恐慌過,但他必須強硬起來,用前所未有的冷酷思維,為懷麟分析道:「嚴飛光第一個遇害,攝像頭被毀,他們可能不知端倪——現在基地門口並沒有……屍體,基地內一定有人去水庫的路上找嚴飛光了。我們不妨去水邊看看。」
 懷麟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點了點頭。
 兩人很快來到水邊,只見水庫周邊平靜如昔。
 「小白龍!龍王爺!你在嗎?有人在嗎?」懷麟喊道。
 小白龍過了很久才出現,依然一派懵懂,企圖用水去噴懷麟,被陸星兆默默擋了。
 它還從嘴裡吐出個錄音機,揮了揮魚鰭,表示很困惑。
 這還是懷麟生日時候送給他的錄音機。陸星兆試著按了兩下,裡面斷斷續續地傳來嚴飛光錄進去的樂曲聲,須臾後因為電池電量所剩無幾,就自動停了。
 懷麟將錄音機抱在懷裡,過了好一會兒,聽見身後陸星兆說:「懷麟,我在這裡陪你。你要節哀,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帶你去救人,帶你去復仇!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再失去任何夥伴了。」
 這時,懷麟的懷裡鑽出來兩隻小倉鼠,二乖對著錄音機嗅了嗅,將它收進了空間裡。
 金閃閃好似知道懷麟臉上流下來的是淚水,溫柔地用腦袋蹭了蹭,吱吱吱地指揮陸星兆。
 陸星兆重新將懷麟抱起,接著對小白龍說:「龍王爺,我們可能也要離開一會兒。要麼全部人一起回來,要麼一個人也不會回來了,這裡一切都交給你了。」
 懷麟聽到這裡,微微一顫,伸手抱住陸星兆的脖頸,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
……
幾天後。
 兩人再次乘車出發,向著審判教留下的總部位置行駛。
 懷麟抱著個錄音機,聽著裡面所放的「星空下的婚禮」,雙眼中閃現著思索的光芒。
 他在發洩過後,整個人便進入了理智到難以想像的狀態當中,彷彿全身心都被強行投入了新的計劃,他說道:「哥,我有一個想法。既然審判教執意要找到『聖子』,甚至連我這樣還不能確定的,都肯三番四次地花費代價——那我為什麼不乾脆就做了這個『聖子』?」
 陸星兆吃驚道:「懷麟,你要加入審判教?」
 「對。」懷麟兩眼中灼灼燃著火光,「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們既然敢邀請我,就要做好這個準備。我不但要去,而且要做一個背負全人類的聖子,我要坐到三位一體的神的位子上去!」
 「懷麟!」陸星兆沉聲道,「我知道你救人心切,我也和你一樣。但是,救出他們的時候,我不能把你也搭進去!」
 懷麟輕輕撫摸趴在自己腿上的兩隻小倉鼠,輕聲道:「我很冷靜,哥,我知道我在想什麼。你要相信我。」
 陸星兆心中五味雜陳,他已經思量過千百種闖進審判教救人的方式,但沒有任何一種敢讓懷麟冒險。
 他張口就想拒絕,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將懷麟藏在世上最安全的地方,然後自己孤身解決一切事端,再親手為懷麟打造出一個新的世外桃源——但是,這個末世到底哪裡是安全的?
 哪裡都沒有,陸星兆也不可能這麼做。
 因為懷麟帶著哀懇的眼神,使他一敗塗地,使他低沉地問道:「你的計劃究竟是怎樣?」
 路上耗費的時間不提,兩人來到審判教的總部時,這一「日」已經過去了接近四分之一,太陽在經歷了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後,終於完全升起了。
 大地如同被炙烤著,地表溫度此刻就已經接近三十攝氏度了。陽光斜著打來,將審判教的建築都拉出了聖潔的光暈。
 審判教的整個總部都是人工打造的,大量粗糙打磨的原石堆砌出了它的圍牆,彷彿是什麼古典的中世紀建築一般。
 門口守著的大批人馬帶著兜帽,從不互相說話,沒有工作的時候就在低聲祈禱——直到他們看到懷麟。
 懷麟孤身一人,撐著一把陽傘站在門口,抬頭冷冷道:「我是懷麟。你們的晨曦使、暴風使和福音使都邀請過的人,我要見你們的五個使徒。」
 「使徒」就是最初創建審判教的五人的自稱。
 守衛們面面相覷,有人調出懷麟的照片進行驗證,驚訝地證實了懷麟的身份。門內立刻湧出了大批人馬,將懷麟團團包圍,又客氣地說道:「請跟我們來吧。」
 懷麟被他們帶著向內走,到達某一地下建築物時,被搜走了身上的東西——他沒有帶任何武器,甚至包括袖劍,整個人都穿著輕便的休閒裝,只是口袋裡藏著兩隻倉鼠。
 懷麟將二乖和金閃閃放在自己肩上,淡淡道:「怎麼,連倉鼠都要搜?萬一要是死了……聖子有沒有權利判斷人是不是罪人?」
 眾人面面相覷,神色裡都帶有驚懼。
 「如果我是聖子,那不就是耶穌的地位麼。我能代表父神,看見一個人有沒有罪,值不值得救不是嗎?」懷麟淺笑了一聲,臉上帶著慣常的純淨笑容,「帶我進去吧。」
 這個地底建築沒有通電,只靠旁邊的火炬照明,越向裡走就越幽暗,最裡面則是個羅馬競技場一般的結構。
 懷麟站在空地當中,審判教的五名使徒就站在高處,從各個角度俯瞰著他,並發出竊竊私語聲。
 大門轟然合上後,就剩下六人在內。使徒們想必身上帶著武器,全然不懼一個手無寸鐵的懷麟。
 懷麟更是怡然不懼,從容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淡淡說道:「說點實在的。我知道『聖子』什麼都是你們瞎編出來的,你們的教義不都是東抄抄西抄抄出來的?你們的預言也模稜兩可的很。」
 使徒們沒想到懷麟這麼不給面子,一來就直接揭開了審判教的底細,頓時開始互相低語,正打算敲打一下懷麟。
 沒想到懷麟連這一點都預料到了,出聲打斷道:「別跟我來虛的。我既然來了就是打算合作——你們把我的人放了,我可以配合你們進行宣傳;有了『聖子』,你們想要信徒、物資、異能就更方便,而我……都無所謂!」
 一名使徒說道:「你的人,除了一個已死的,剩下的都在我們的貴賓室裡活的很好。我們彼此的需求並不衝突,只要你能配合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我們當然放人。」
 另一人說:「但是,你要先證明你的價值!」
 「我的價值?」懷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們幾個,除了審判教才是毫無價值!我是真正的異能者,我的父親懷明是國寶級的大預言者,我的預知能力早在末世開始之前就已覺醒。你們牽強附會的什麼啟示錄,我早就預言過了……現在我還能預言:第五日『審判』一共會持續一千二百六十天!」
 使徒們發出低低的驚呼聲。
 懷麟說道:「很耳熟嗎?上帝曾經說過,要派他的兩個使者,去聖城傳教一千二百六十天。第五次天亮結束之後,夜裡將會『滿月變紅,星辰墜落』;第六日則會太陽變黑,天空發生挪移——同啟示錄當中說的一模一樣。第七日則不需要問,因為當最後一位毀滅天使吹響號角,就是人類的滅亡之時了。」
 懷麟說完,整個室內一片死寂,自稱「使徒」的五個人就站在這個親自督造出來的「神聖的會堂」裡,忽然被一股氣勢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世上難道真有神靈的意志?
——啟示錄難道真的是遠古的先知對如今的末日進行了預言嗎?就像眼前的懷麟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
 懷麟忽然嘲笑道:「你們這群冒牌貨。我這個聖子當的怎麼樣?」
 直到這時,使徒們才反應過來,激烈地討論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想起來道:「先帶聖子下去休息。」
 「我向你們證明了自己,你們難道不該表示一點誠意?」懷麟淡淡道。
 其中一人回道:「可以。我們會放其中一個人,今晚先和你見面。」


  ☆、第73章 紅酒

他們專為懷麟準備一間休息室,裡面物件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末世後非常罕見的閉路電視。
 但懷麟全都不感興趣,他只是望著窗邊發怔。即使外面的烈日已經漸漸令人無法直視,也依然沒有拉上窗簾的打算。
 不久後,有人敲了敲門。
 懷麟按捺住激動心情,說道:「是誰?進來吧。」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丹哲,他穿著一身長風衣,看見懷麟後愣了一下,說道:「沒想到真的是你,懷麟?」
 懷麟神色微微一滯,很快又展顏道:「小甘蔗,過來坐。你們這些天過得怎樣?」
 「他們把我們分開關禁閉,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但我這裡還好,只是行動不夠自由,我有想過要跟你聯絡,但是……」
 丹哲說到一半,懷麟已經給他倒了杯水,又順便放上兩顆巧克力,笑道:「很久沒吃到好東西了吧?特地給你留的,你慢慢說,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
 丹哲面露無奈神色,沒有動巧克力,倒是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喝,才繼續說道:「你和陸星兆情況怎樣?你竟然真的來審判教當這個聖子——」
 他還未說完,懷麟臉上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說道:「為什麼不吃巧克力呢?那裡面我沒有放任何東西,但是水裡有啊。」
 他看著丹哲,丹哲心中一震,手上的水杯跌落在地。
 「真以為用管道供水我就動不了手腳了嗎?」懷麟依然面帶微笑道,「福音使,你進來第一句話我就發現了。」
 假丹哲臉色劇變,猛然站起身走向門前,張嘴欲喊,但是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個力氣,只能一個踉蹌靠在門邊,渾身顫抖地從腰帶上取下常規解毒劑……
但他手上毫無力道,被懷麟輕鬆地抽走了小小一支試管。
 「你們真大膽,竟然還敢派人來騙我,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嗎?而且你也很蠢,明知道小甘蔗被福音使騙過,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先確認我是真是假……」懷麟搖晃著試管,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意,「現在你落到我的手裡了。」
 福音使靠在門邊,目光漸漸渙散,手上竭盡全力地砸向身後的門……但只能發出細微的碰撞聲而已。
 他抬眼去看懷麟,嘴唇微微蠕動。
 懷麟彷彿知道他想說什麼,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命對審判教無法構成任何威脅。我就是想幫小嚴報個仇,就這樣。」
 他忽然讓開身子,好像在給什麼人騰出空間。
 福音使恐懼的目光在房間裡逡巡,卻見不到任何人影,他聽見懷麟說:「哥,你覺得怎麼處置好?」
——還有什麼人在屋子裡?
 懷麟這時又說道:「別擔心我,哥。他們還沒有用到『聖子』,怎麼可能捨得動我……我會把他的屍體丟給二乖藏起來的。」
 福音使眼前逐漸泛黑,在無聲的絕望中等待自己的死期。
 但是忽然間,他看到窗外有一點光芒,那彷彿是什麼銳物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光芒。
 不久之後,審判教悄無聲息地失去了一名異能者,甚至他的死亡漫長又充滿絕望,此刻卻沒有人察覺異樣。
 懷麟將鋪在地上的東西捲起收好,沒有讓鮮血滴落出來,又安撫旁邊的二乖道:「好了好了,以後肯定不給你塞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趕緊把剩下的東西也收起來。」
 二乖蔫了吧唧的,被金閃閃推著,進了懷麟的衣兜。
 沒多久,門外有人來問:「進來的人呢?你們說完了沒有?」
 懷麟淡淡答道:「我幫小甘蔗逃了。你們現在才發現?現在趕緊去捉人吧。」
 門外的人:「……」
 他知道進去的人是福音使——福音使假裝丹哲,懷麟幫他逃了?什麼情況?難道是福音使將計就計,套到情報以後直接回去稟報了……得趕緊向上頭匯報一下。
 五名使徒很快得知了消息。
 但福音使音訊全無,因為異能的特殊性又很難定位,儘管懷疑懷麟,但是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人也一直在房間裡沒有出去,怎麼藏得住一具屍體?
 此時,審判教內部恰好也討論出了對「聖子」的利用方式:避免夜長夢多,直接進行一個儀式,把懷麟介紹一下,然後就讓他為全人類犧牲!
 到了傍晚時分,房間內的懷麟就得到了消息,被人領著穿過道道大門,洗了個澡之後換上了一身白袍,還給了一本劇本。
 他要站到台上去面對總部的信徒們,進行第一次演說,然後施展一下自己的異能或者神跡,然後再念啟示錄裡的預言,為明天的「犧牲」做準備。
 還有人專門來教懷麟怎麼演這出大戲,懷麟嘲笑道:「時間這麼趕,是不是找到了其他更多聖子的候選者?隔幾天死一個可就不划算了,起碼半年再死一個吧!」
 他說的話雖然很不客氣,審判教卻根本不懼他不聽話,因為十二號基地的人全都被關押在他們手裡,就算再殺兩個警告一下懷麟,也還有充足的人質。
 時間很快推移到當夜零點整,天上太陽高懸,地表溫度已經超過三十。
 審判教的總部人聲鼎沸,信徒們好似根本不知道冷熱,齊齊聚集在中央大廣場上,仰望著前方的建築裡凸出的那個小小陽台。
 懷麟一身純白的袍子,等候在長長的階梯前,兩旁全都是看守著他的人。此外,還有一些審判教的高層和貴賓——有五位使徒,有幾個基地的大使,甚至還有白如安。
 懷麟和白如安對視了一會兒,白如安的目光複雜無比。
 懷麟道:「你果然和審判教狼狽為奸。」
 「陸星兆在哪裡?」白如安低聲問,「他不可能放你孤身過來救人。懷麟,你聽我說,現在立刻離開還來得及……」
 「來不及。」懷麟回答道,「我還沒告訴你,末世一共七天,第七次天亮以後,人類就滅絕了。逃,能逃到哪裡去?與其苟延殘喘到那個時候再死,不如現在找齊了人,熱熱鬧鬧地去死。」
 這一刻,白如安驟然失語了。
——第七次天亮後,人類就將滅絕。
 這個預言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將他捲入了冰天雪地般的寒窟。
 不久後,高台上的使徒調動起了所有信徒的狂熱情緒。在毫無理智的狂歡和呼喊當中,懷麟緩緩站在台上。
 天光太亮,將他的白袍反射出了一圈圈光暈,讓人忍不住去抹眼睛,根本看不清人臉;又因為人群擁擠,所有人都汗流浹背,艱難地仰頭去望。
 「我是懷麟,可能是聖子。」懷麟站上台後,毫不猶豫地丟了那個劇本,冷冷地說道。
 身後有人大驚失色,連連向懷麟打出警告。
 懷麟回身瞥了他一眼,再次面向教眾們,說道:「我可以向你們證明,我才是神明所選中的人。所有違逆我的,都會被上天所懲罰!」
 他說完,伸手指了指天空,那上面只掛著一輪烈日。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懷麟身後有人上前,低聲威脅道:「不要妄想用這個機會做些什麼,你看那裡!」
 懷麟望過去後,看見不遠處的屋頂上,高老大正被一群人押著,頭頂著數把槍,看向自己這裡。
 懷麟微微一笑,再次對身後的警告視若無睹,卻抬高了聲音,直接伸手指向了高老大的位置,說道:「看清楚!聖槍將會為我清掃我的敵人!」
 話音剛落,天空之上忽然下了槍雨!
 那是一柄又一柄白金色的短槍,從一望無垠的高空上墜落而下,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準確無誤地貫穿了屋頂上一個個毫無準備的人。
 高老大茫然無比,忽然感覺到壓制著自己的力道鬆開了,抬頭看去時,只見到圍繞著自己的四五人都被短槍貫穿在地,鮮血已然鋪滿了他的腳下,向著樓下淌去。
 「那是什麼?怎麼回事?!」
 「是聖槍!我曾經見過使者的聖槍。淨化和懲戒……」
 「那只是異能而已!只是念動力之類的異能,不要被他蒙蔽了!」
 「——可是使徒剛才親口承認他是聖子!」
 人群彷彿沸騰的油鍋,霎時間炸出無數聲音。
 懷麟上前一步,整個人從光暈當中走出來,微微仰起頭,額頭、鼻樑都被陽光照得一片聖潔。
 他張開懷抱說道:「你們從這大地上汲取的,是我的血;你們用以充飢的,是我的肉——兩千年前的聖子,也曾經這樣說過。」
 話音剛落,陡然間,天空上風起雲湧。
 人群忽然能感到有絲絲細雨落在臉上、兜帽上,他們仰頭去看、伸手去接,只見天空上落下的,竟然都是猩紅的酒水。
——紅酒是耶穌的血,無酵餅是耶穌的肉。
 懷麟又說道:「我在此為你們預言:這個白天與黑夜將持續一千二百六十天那麼久,直到我將所有的一切都傳授給你們知道;然後在這漫長的甄選之後,假如大地上還有任何一個不義之人,神都將毀滅這個世界!」
 人人都在極端的驚愕與惶恐當中,有人無措地喊叫,有人仍在仰頭望著天空,有人也已經虔誠地匍匐在地,安靜地聆聽著。
 天上仍在落著紅酒,這些猩紅的液體卻在遇到土壤、人的身體上時消失無蹤。
 懷麟的白衣仍然一塵不染,好像一切都自發地避開了他。他站在高台上說道:「不義之人曾經長久地篡奪了我的權柄,現在我將它取回,就像熔岩驅散冰雪那麼輕易——」
 他輕輕巧巧地轉過身,望著那些驚恐的使徒們,臉上忽然露出了從容又輕蔑的笑容:「不好意思,『聖子』要就位了。麻煩你們讓個地方。」

  ☆、第74章 玩火

懷麟依然還是清秀、孱弱的模樣,臉上的笑意甚至還帶著一絲懵懂和純淨。他穿著白袍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尤為強烈。
 然而恰恰是這種柔弱到沒有絲毫威脅性的模樣,反倒讓人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反而因為那單薄身軀和宏偉力量的反差而看到了神跡——讓人幾乎頂禮膜拜。
 只有懷麟的手指著的人沒能感覺到聖潔,他們只陷入了深深的錯愕和恐懼當中。
 「捉住他!他不再是聖子了,護衛隊——」一名使徒喊道。
 很快,一直武裝人員和異能者組成的隊伍就包圍了懷麟,用冰冷的槍尖抵著他的後背、手臂。
 但他們還未開口警告,懷麟臉上掛著的淺笑還未有絲毫改變,天空中的紅雨降落在了這些人身上時,忽然令他們發出了陣陣慘叫。
 彷彿所有人都沐浴著的這雨,對他們來說忽然變成了沾之即死的毒藥!一個又一個審判教護衛丟下手中的槍,哀嚎著摀住自己的雙眼、臉頰乃至脖頸,跌倒在地上不斷抽搐,甚至沒多久就失去了生命跡象。
 懷麟像走在驚濤駭浪當中的一隻白鶴,從容又沉靜,連雙手都沒有伸出過滾滾袍袖,所過之處則如劈波踏浪,留下一地掙扎在紅色水漬當中的「罪人」。
 最後,懷麟站在使徒們面前。
 一人命令道:「他不過是利用某種高空拋物的異能而已!來人!」
 立刻又有一支精銳隊伍上前,架起一面面防爆盾,遮擋在使徒們頭頂和身前,就像一座壁壘一般。
 懷麟漫不經心地笑道:「你們都想明白了嗎?幫助罪人的人,要與他們同罪。」
 使徒們驚恐地發覺,護衛隊裡竟然也產生了動搖——懷麟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
 他們立刻命令剩餘人全力擊殺懷麟。
 只是在這一刻,居然人人都心存畏懼,只敢包圍著他,卻不敢讓懷麟將手指輕輕點向自己。
 不過,懷麟最後指著的,卻是五名使徒之首,並說道:「神的刀槍與箭,豈是你們所能預料的?」
 話音剛落,只見天邊陡然有渺小尖銳的光芒一閃而逝!
 甚至很多人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光,他們只看到一層層盾牌組成的銅牆鐵壁,在這一剎那竟然轟然炸開!無形的神力摧枯拉朽一般,將一切都掀翻出十幾米遠,然後豁然將那名使徒貫穿——
甚至它餘勢未減,帶著那名使徒繼續向後飛射,直到沒入了身後的鐘樓上,發出「噹」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使徒甚至臉上還凝固著驚懼的表情,整個人就被釘在了高牆上,紋絲不動,胸口插著一支一模一樣的「聖槍」。
 這一刻吶喊聲絡繹不絕,人群好像潮鳴浪湧,被掀飛的護衛們狼狽起身,臉上都是十足的恐懼,甚至已經有人長跪不起。
 在那高高釘起的屍體下,只有懷麟依然站在空地上,說道:「倘若三天之後,我還看到你們中間有這樣的罪人——你們的神就會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這一次他離開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撓了。
 甚至懷麟故意從慌亂的人群中間穿過——所有人都敬畏地避開他,這讓懷麟好似摩西分開紅海,最終閒庭信步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
 這時的千米開外,一塊凸起的巨岩上,有一個身影站立著。
 陸星兆像是一塊海邊無聲的磐石,又像是靜靜站立著的海東青,一手仍持著一把銀色的長弓。
 直到懷麟走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放下弓箭,將它隨手揮散成銀色的光塵。
 耳機裡傳來了懷麟的聲音:「哥,你帥呆了!我就說,我是有神眷顧的聖子嘛!那個神就住在你的雙眼中間!」
 陸星兆無奈地搖頭笑笑,旋也忍不住道:「還是你最帥。」
 「我把審判教那些人留給他們自己的教眾處理了!也讓他們自己感受一下,自己洗腦出來的人對待敵人的時候有多可怕!多沒人性!」懷麟又說道,「這個教遲早要完!我現在要趕緊去找高老大,還有小甘蔗他們了……」
 陸星兆的瞳仁中隱隱顯出幽藍色光芒,他看向遠處懷麟所在的總部,沉穩道:「沒有問題,我都能看到。到目前為止,我都能看到『筆直』的彈道,你一會兒仔細偷襲就好。」
 懷麟認真地點了點頭,內心想道: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地重現了「海東青」的成名戰……前世的陸星兆又是為了什麼在千米之外狙擊並殺死了使徒,引起了審判教的追殺呢?唉,恐怕永遠成謎了。
 陸星兆凝神細看,指引著懷麟找到了高老大。
 高老大正莫名又慌亂,不明白為什麼看著自己的人都死絕了,就看見懷麟穿著審判教的衣服走過來,登時怒吼道:「福音使!老子跟你拼了!!!」
 他雙手雙腳被縛,這時竭盡全力地一躍而起,用頭頂狠狠撞向了懷麟。
 懷麟正走過去想說話,毫無防備地就被撞了個正著,「哎呀」一聲就咕嚕咕嚕在地上滾了兩圈。
 高老大還在死命爬起來,想用嘴咬死懷麟。
 遠方的陸星兆簡直七竅生煙,直接射出含怒的一箭,準確地將高老大的衣服釘在牆上,制住了他的動作。
 懷麟這時也怒道:「好不容易混進來救你們!你這傻叉也不認認清楚!我是你懷首長大人!」
 高老大狐疑不已,猶如驚弓之鳥般看了他好半晌,忽然道:「老子不信!要殺要剮隨你便,但你冒充懷麟就等著死吧!我呸!」
 這傢伙,總是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瞎聰明。
 懷麟憤怒地掏出了懷二乖證明自己身份,又逼著高老大帶路回去牢房。
 等見到了丹哲、申屠等人,丹哲只問了一個問題:「陸星兆的全部家產折合人民幣是多少?」
 懷麟毫不猶豫道:「零。他沒家產,全是我的。」
 「這是真懷麟。」丹哲立刻判斷道。
 高老大愣住了,和所有人一起將懷麟圍在中間,好半晌後才有人說道:「懷麟你……你為什麼要來啊!」
 「他們就是想抓你啊!你咋能自投羅網?」
 丹哲也說道:「懷麟,看你衣著,你答應了他們做聖子?」
 懷麟靜靜點了點頭。
 丹哲沉默了,反倒是高老大暴怒道:「老子還用你一個小屁孩來救?!這他媽是怎麼回事,啊?犧牲了一個嚴飛光還不夠嗎?!你這條小命還不夠審判教塞牙縫的,你來救個雞毛!誰讓你來救的,誰讓你來的!!!」
 懷麟的眼圈又有些泛紅。
 高老大對著他咆哮不已,聲色俱厲的臉上,不知為何也是兩眼通紅,怒吼道:「陸星兆呢?他是死人嗎放你一個人進來!!當什麼聖子,末世都大半年了,你怎麼還是個傻逼,懂不懂唯利是圖,還有明哲保身,啊?!」
 懷麟被他一頓怒罵,忽然「嗚」地一聲,闖進高老大懷裡。
 高老大深深愣住了,這是懷麟第一次抱住他——他是個從來沒什麼細膩心思的大老粗,此刻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傻愣愣任由懷麟抱著。
 「不要哭,別哭……」高老大無措地垂著手,無助地看向丹哲,卻見丹哲也低著頭,看不見此刻的表情。
 懷麟渾身發顫,過了一會兒才止住,低聲問道:「小嚴的遺……身體,在哪裡?」
 「掩埋在路上。」丹哲淡淡道,「他們本來想帶回來掛著,被我中途偷了,埋在路邊,沒敢……沒敢留下標記,怕給發現。」
 丹哲是眾人當中心思最活泛的一個,他在路上曾有機會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但他為了嚴飛光的遺體,最終放棄了這個機會。
 這中間的曲折離奇和驚心動魄,被他不置一字就略過了。
 眾人都不願再提起這件鮮血淋漓的痛苦往事,只是齊齊低下頭,不知心裡是不是和此刻的懷麟一樣,忽然回憶起了嚴飛光特有的、溫柔到有些呆萌的笑容。
 「陸星兆呢?」許久後,丹哲問,「他不可能真的放你一個人來。」
 懷麟歎了一口氣,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娓娓道來。
 丹哲聽完後,倒吸一口冷氣道:「你是在玩火!」
 「那是為了火中取栗。」懷麟低聲說道,「我不是想把所有教眾再洗腦一遍,只是暫時需要這麼做。小甘蔗,我發現我哥好像也相信我是聖子,因為他的異能……已經真的開始接觸最神秘最強大的領域了。」
 「現在我幾乎也要相信了。」丹哲認真地說道,「你是懷明的兒子,覺醒了預知的異能,身邊還有陸星兆這樣的守護神'——世界上如果真有聖子這個稱號,一定是因為你才出現的。懷麟,你之前做的夢,是不是真的與結束這個末世有關?」
 懷麟茫然將兩隻小倉鼠放在掌心,令二乖取出了那個透明的珠子,緩緩道:「那個夢現在有了這個線索。我們搶來了這個珠子。我只知道它很重要,卻不知道是什麼……我覺得,這世上知道它的也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小嚴,另一個……就是白如安。」

  ☆、第75章 靠山

眾人將那枚珠子挨個傳遞,看了一圈之後,都沒有任何思路。
 丹哲道:「這東西我看不出材質,還得找個儀器測一下參數。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從審判教的地盤出去,回基地後再想這個不遲。」
 懷麟點了點頭,重新將珠子給收了起來。
 一行人都面容憔悴,但都沒有受什麼難,很快跟著懷麟從這間囚牢當中走出來。
 沒想到,已經有人在等著他們了。
 白如安身後跟著一個保鏢,堪稱是以身犯險,直接出現在懷麟的眼前,歎氣道:「小乖,你實在太膽大了!審判教這麼大一個組織,不是一場作秀就可以顛覆的,現在高層已經逐漸把叛亂鎮壓下來了,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
 懷麟對義父的感情實在太複雜了,既想嘲諷他一番,又想憤怒地質問他,還想乾脆什麼都不管了,綁著義父一起回十二號基地再慢慢說……
最後他乾脆不發一言,由丹哲來跟白如安打交道。
 丹哲說明了十二號基地和白如安再無利害關係,直接叫白如安回s基地去,別再出現在懷麟面前進行糾纏。
 白如安卻不願意,說道:「小乖,你把我的東西取走了。這麼多天了,你們恐怕也沒有發現什麼,能不能在走前還給我?」
 他指的當然是那顆珠子。
 懷麟心念電轉,故意詐他道:「我當然發現了什麼。在我的預知夢裡,已經看到你在做什麼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你何必要這麼做?」
 「這件事除了我之外,恐怕已經沒有人能做到……」白如安說到一半,忽然微微一震,及時反口道,「小乖,你在詐我?」
 懷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不過立刻又生一計,故意露出焦急表情道:「白軟!你到底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都這樣了還想瞞著我,你難道不想幫助我進行預言嗎?」
 白如安面露猶豫神色,開口道:「這件事不方便在這裡說。你如果真的想要知道,就跟我去僻靜的地方,我將你父親的預言全部告訴你。」
——懷明的預言麼?
 懷麟心中一震,忍不住抬眼去看白如安,見他一臉誠懇的表情,也猶豫了一瞬,咬牙道:「好,我單獨跟你過去。丹哲,你先領著其他人,跟著我哥的指示出去,要快!」
 丹哲不放心懷麟,叫高老大和另兩人隨身保護。
 白如安呆著懷麟走了短短片刻功夫,繞開街上或狂熱、或驚恐的審判教教眾,鑽入了一條較為隱蔽的巷子。
 這時,懷麟的隱形耳機當中傳來了陸星兆的聲音:「懷麟,別去。有埋伏!」
 懷麟神色微變,白如安居然是反過來在詐自己!
 懷麟在入口處腳步一停,白如安疑惑地回頭來看。
 就見懷麟已經取出了那枚珠子,上下掂量著說道:「白軟軟,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嚴飛光好像給我留下了一封信,他也知道這東西該怎麼使用——」
 還沒說完,白如安失聲道:「你說什麼?!」
 他居然有這麼大反應,懷麟也吃了一驚,連忙續道:「但是那信在陸星兆手裡。我現在忽然想起來了,不如你跟我去找他,我們直接研究一下那封信。」
 他又開始反過來忽悠白如安,白如安心神大亂,沉吟了好半晌,好像對這件事極為重視。他內心想道:懷麟既然在這裡,陸星兆絕對不會遠,既然不遠,我被綁架的危險性就不大。
 懷麟知道白如安不可能傷害自己;反過來,白如安也清楚知道懷麟不會傷害自己——頂多,就是綁住審問。
 最終白如安忍不住點了頭:「好,我可以跟你去。」
 懷麟和白如安於是在短短幾分鐘內,來回互相哄騙了三次。
 最後,懷麟終於把白如安騙到了陸星兆的跟前——陸星兆所在的地方,就是懷麟大人絕對掌控的地盤。
 懷麟將那珠子直接丟進了陸星兆的手裡,回身對白如安坦白道:「對不起啊白軟軟,我沒有那封信。小嚴什麼也沒有留下,我只是……想把你留下。」
 最後一個字落下,陸星兆已經暴起發難,一腳將白如安的保鏢給踹飛出去,趁機毫不猶豫地將白如安給制住!
 他動作太快,手無縛雞之力的白如安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一臉茫然地被拿住了。
 「快麻利地帶走……」懷麟催促道,「回基地撓腳心逼他說實話!」
 旋又看見白如安怒瞪自己,懷麟轉而心虛道:「對不住啊白軟軟……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求個饒好了。」
 白如安嘴角抽搐,看了懷麟兩眼,忽然鼓起嘴,突如其來地吹了一聲哨子。
 這哨聲很是響亮,陸星兆臉色一變,立刻左手抱起懷麟,右手拎著白如安,從巨岩上一躍而下。
 然後就看見天空上毫無徵兆地投下來兩束光線——
不知何時,兩架戰鬥直升機已經憑空出現,上面的機槍已經直直對著這裡。
 好像幻覺,又或者是什麼瞬移的魔術,幾人周圍突然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影。
 大量的武裝隊員就這樣直接包圍了他們,除了穿防彈衣的隊伍,竟然還有穿重型盔甲的,當然也有虎視眈眈的未知的異能者。
 陸星兆瞇了瞇眼,明智地暫時停下腳步。
 懷麟錯愕不已,失聲道:「你故意的?」
 白如安被陸星兆隨手一放,在地上險些摔得四仰八叉,爬起來說道:「沒有辦法,陸星兆的位置實在不好找……」
 「你們找我?」陸星兆挑了挑眉道,「有什麼貴幹,現在就說。」
 白如安道:「這件事和你、和懷麟、和你們搶了的這顆異能石都有關係。我的老闆,s基地總指揮官閣下,很想跟你聊一聊。」
——s基地的總指揮官柳國全,名義上是頭把交椅上坐著的老大,實際上大家都更熟悉二把手白如安。懷麟兩輩子都基本上聽說不到總指揮官的名頭,以至於一直認為他是個被白如安架空了的倒霉蛋。
 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在白如安口中出場。
 懷麟吃驚不小,瞪著白如安,小聲向陸星兆商量道:「哥,這麼多人,你有把握沒?」
 陸星兆略一衡量,目光淡淡掃過全場。
 他一直機會見到大量的其他異能者,但此刻看見s基地的精銳力量,忽然從他們身上能感覺到一股力場——精神力場,所有異能者的第二套能量循環系統。
 依靠對這種能量的估量,陸星兆低聲回答懷麟道:「這麼多估計打不過。到時哥直接抱你衝出去……」
 「那夠了。」懷麟點了點頭。
 陸星兆這便知道,懷麟的意思還是要去見一見s基地那位傳說中的指揮官大人。
 陸星兆於是咳了一聲,肅然對白如安說:「懷麟還叫你一聲義父,所以我們還是一家人;但如果你敢圖謀不軌,懷麟什麼時候叫你白如安了,我就直接砍了你。」
 白如安:「……」
 這一回,白如安和懷麟倆義父子的互相忽悠,以白大影帝略勝一籌告終,可見薑還是老的辣一些。
 但是,好像論起後台靠山來,還是懷小影帝更硬一點——畢竟他有個陸星兆可以雙劍合璧。
 半小時後。
 懷麟跟著白如安踏入辦公室,和總指揮官視頻面談的時候,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沒想到,這位年近六十、鬢髮斑白的指揮官,一上來就單刀直入道:「你說的,第七次天亮後人類就滅亡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總體來說,就是在一千二百多天以後,剩餘的倖存者全都遇難?」
 懷麟精神一震,答道:「我的預言,你們都已經聽過了。但我的疑問,你們還沒有解答。這就是s基地對外的誠意嗎?」
 「我們的誠意,已經在你們手裡了。」指揮官冷冷道,「閣下手裡握著的異能石,是我們s基地耗盡心血所得,也是全人類剩餘的希望。假如你不是懷麟,十二號基地早已經被一枚核彈夷平了!」
 懷麟險些被他凌厲無比的話鋒嚇到。
 這位老人說話和懷麟所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簡直利落到了一定境界,從口吻到措辭都彷彿一把銳利的刀。
 懷麟和他勉力周旋兩句,看出來指揮官根本不耐煩這些說辭,完全是個直來直往的刺頭。
 所以同樣直來直往的陸星兆便走上前,接過了懷麟的話頭,繼續說道:「好,我們說明話。這顆異能石,究竟是做什麼用?」
 指揮官劈頭就傳過來一份文件,同時冷冷道:「詳細事宜自己看!這顆異能石是用來存儲精神力,好保證我們的『諾亞方舟』能夠順利運行。如果計劃成功,方舟一共可容納兩萬人逃離地球,屆時,我可以為你們這裡允諾十個位置!」
 懷麟大驚失色,連陸星兆也吃驚不小,兩人齊齊翻看那份文件。
 那上面所說,「異能石」是白如安在實驗中的偶然產物,可以容納異能者的精神能量,甚至是異能者腦內的純淨晶體,並轉化為一種通用性更強的能量。
s基地很快花費高昂代價造出了懷麟手上這塊完美的「異能石」,並依托於這塊石頭啟動了「諾亞方舟」計劃——通俗來講,就是造一艘宇宙巨艦、載著倖存者逃離地球的計劃。
 這個計劃在末世來臨前,可以說是虛無縹緲,更像是故事裡的產物;然而在末世當中,一切離奇的事情都已發生過了,人類中甚至也誕生了飛天遁地的異能者,還有什麼是不能實現的?
 況且,白如安又是專業製造異能者的權威人士,很快就在s基地糾集起了一支「諾亞方舟」專用異能者隊伍。

  ☆、第76章 計劃

「諾亞方舟」並非用什麼高科技建材來鑄造,而是整體使用巨量的乾冰,在冰冷的宇宙空間當中,這反而能成為堅固的材料。除此之外,也是考慮到有相關的異能者能夠進行支持。
s基地已經為此準備了太久。它一直是世界範圍內最有底氣的組織之一,只因它的前身就是一大國際化都市,既不缺財力物力,在白如安的幫助下也不缺人力精神力。
 因為懷麟的暗中幫助,前世困擾s基地的海洋生物,這次也並沒有成為它的阻礙,這讓s基地得以順利發展,接收更多倖存者和戰鬥力,一躍發展成為了超級勢力,甚至有了底氣來一力推動一個如此龐大的計劃。
 現在這個計劃不但找上了預言能力者——懷麟,還找上了構造能力者——陸星兆。
 「你的力量,正是我們所薄弱的環節!」總指揮官用鷹隼般的視線,緊緊盯著陸星兆。
 或許是他的氣場太具有侵略性,很快白如安上前一步,用儒雅得多的方式進行解說。
 「時間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假如按照懷麟所說,距離第七次天亮還有一千二百多天,那麼時間已經不夠我們建造所有的複雜零件……光是計算和模擬就還需要至少一年的時間。」白如安誠懇地說,「只要你願意幫助我們,我們就可以至少縮短三分之一的建造時間。」
 陸星兆從未想過,自己的能力有一天還會被要求用到這個方向,這就好像是一個狙擊手下了戰場,忽然被調去了科研小組……
「恐怕我幫不上什麼忙。」陸星兆沉吟道,「我的能力並非你所想的那樣萬能。一艘宇宙飛船?三年下來,我恐怕只能構造一輛汽車的零件罷了。」
 白如安微微一怔,隨即說道:「我們有一個團隊可以輔助你,事情總有一個解決方案會被拿出來。」
 他又看向懷麟,因為知道對陸星兆來說,懷麟的一句話比上百篇大道理都更有力。
 懷麟的腦海中,此刻有無數畫面在翻騰不休。
 他想起上一世,s基地必然也拿出了這樣一套計劃。那段日子,白如安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每天對成百上千名珍貴的異能者呼號施令,監督著「諾亞方舟」的進度。
 然而,最親近他的懷麟卻知道,白如安並沒有在全力督造那所謂的宇宙飛船。他根本在利用這個機會不斷籠絡異能者,秘密獵殺異能者並取得晶體,而這些晶體又造就了他所信任的心腹,成為了他背後一支足以撼動世界的力量。
 可惜,白如安在事情敗露之後,就被逐出了s基地。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異能者,很快就改弦更張,又站在了憤怒的民眾那一邊。這才導致了白如安兵敗如山倒,甚至讓懷麟也流落在外。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懷麟才終於全部明白了「重生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這種情況下,他又要如何相信白如安?
 「你們的方舟……到底是真是假?」懷麟緩緩問道。
 指揮官冷哼一聲,根本不屑回答,將事情丟給白如安繼續解釋,自己消失在了視頻裡。
 白如安苦笑道:「當然不是在哄你。你在s基地也參觀過我們的『造船廠』,不是麼?」
 「你現在手下負責建造的有多少人?」
 「上萬人,或知情,或不知情。大多數都只是完成基地給的任務來餬口。」白如安想了想,又補充道,「其中異能者有一百零二個,都是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我們還在積極搜索新的幫助,假如你們願意加入,這個工程就可以先前推進更快……」
 懷麟心中一顫,想到:白如安果然實在搜集異能者。我哥跟他這樣不對付,以後成為他助力的可能不大,白如安最後會像對付其他人一樣……殺人取出晶體,移植給心腹嗎?
 想到這裡,懷麟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道:「不,我們不會加入。」
 其他一切懷麟都已經不那麼在乎!他都是經歷過世界末日的人了。但只有陸星兆,懷麟不想讓他冒一丁點兒風險,「重生前」那個灰眼睛的海東青,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令他心中惻然。
 白如安聽出懷麟話中的斬釘截鐵,但還是不願意放棄,勸道:「小乖,這件事不可以意氣用事,你要想明白。留在地球上,第七次天亮遲早到來,所有人都沒有幸理;但放手一搏,還能從這個末世裡,親手掙出一分生還的希望……」
 「我不是不想掙這個希望,但是……我不太相信這些人。」懷麟委婉地說,「這個工程這麼大,需要所有人戮力同心,你們的人遠遠不夠——」
 「所以我們需要幫助。為此我和戒律會合作,和象牙塔合作,甚至不惜和審判教也進行往來——因為每一份力量都彌足珍貴,都干係到所有人未來的命運。」白如安沉重地、莊嚴地說,「戮力同心,在這個黑暗的時代實在太難了!我竭盡全力在爭取的『心』當中,就有你的那顆,小乖。」
 懷麟心亂如麻,自己應該相信白如安嗎?
 是信過去血淋淋的事實,還是信任眼前神色赤誠的白如安?
 懷麟第一次遇到這樣困難的判斷,不由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陸星兆,低聲問道:「哥,我不知道怎麼辦了……你是怎麼想的?」
 陸星兆沉吟片刻,說道:「懷麟,我願意為這個計劃獻上一份力量——只要它有點成功的可能性存在。也許我的力量很微不足道,這個時代可能都是審判教那樣自私自利的小人,甚至可能到最後都沒什麼希望,不過……嗯,就算我們攢不出一個太陽來驅散寒夜,我還是有一根蠟燭可以貢獻出來照明的。」
 陸星兆在打比方的時候,都不是為了修辭或者別的什麼,而是真心實意地這樣想了,才會說的出來。
 懷麟一開始就知道,陸星兆這樣的個性絕不會袖手旁觀,但聽了這番話,還是很受震動。
 「我們可以幫忙……但是,是以『平等合作』的方式,由我們來選擇具體合作的內容,你對我們沒有命令權。」最後,懷麟對白如安這樣說。
 白如安的眼神在這一刻亮了起來,宛如倒映出了星辰一樣,難掩喜悅地說:「有任何一分助力,都是一個進步。」
 「是嗎?」懷麟低聲歎了口氣,「但願這個諾亞方舟,不會是審判教的聖子一樣的存在吧。這個世上的信任和關愛已經所剩無幾,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欺騙與背叛了。」
 「過去,我們都使用過種種手段,我知道你有時對此很不恥。」白如安低聲道,「小乖,我不會說什麼『被逼無奈』的借口,我恐怕也很難停止一些急功近利的手段,因為我們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他目光迷離地看向窗外,彷彿想到了很多事,既有過去的苦難,也有未來的希望。
 半個月後。
 懷麟終於帶著隊伍回到了十二號基地。
 基地外已經是雜草叢生了,甚至有變異的植物盤踞在了小白龍的水庫裡,倒是和那些小魚相安無事。
 雖然離開的時日並不久,發生的事情卻已經相當多。
 連丹哲也跟著感歎了一句:「累。」
 眾人做的第一件事,是好好地掩埋了懷明和嚴飛光二人,為他們進行了一場葬禮。
 儀式異常簡單,這裡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未能有太多生離死別的經驗,回想到嚴飛光過去的包容與溫柔,都紛紛紅了眼眶。
 小白龍在遠方長吟的聲音,如同也在進行漫長而傷心的告別。
 陸星兆抱著懷麟,為他遮擋住炎炎烈日的直射,便聽見懷麟喃喃道:「我明明夢見他活到了那個時候,他還玩著那顆異能石,對我笑……怎麼能現在就離開了呢?哥,是不是我私自改變了太多未來,讓小嚴……」
 陸星兆溫柔地制止了他的話語,與懷麟久久對視,最後說道:「懷麟,不要自責,也沒有需要後悔的地方。你一切的行為,都是為了讓包括嚴飛光在內的所有人,能過得更好、更快樂;而嚴飛光如果此刻還在我們身邊,想必也是一樣,希望你快樂。」
 夜間,十二號基地所有人嚴肅地聚集在信號接收站。
s基地在所有能及的頻道,都鄭重地宣告了「諾亞方舟」計劃的開始實行。總指揮官以冷硬的口吻,念完了一封「告全體同胞書」,最後說道:「生死存亡,在此一役!雖神州陸沉,還余同胞萬萬!今天地混沌,請借我利斧一柄!」
 須臾,第一個回應的竟然是戒律會,他們的新領袖乾脆利落地回了十二個字:「國家還在,軍旗未倒。敢不效死?」
 很快,象牙塔也進行了長篇的回復,提到:「……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一次宣告,彷彿激起無數漣漪,曾經以為一片沉寂的黑暗世界上,像是星星點點地閃爍起了微弱的光。
 這場末日,因為蒙昧而善良的初期早已過去,因為絕望而殘忍的中期也很快將結束,接下來到來的,將會是因為理解而寬容的末期——人類,也終於走到了末路上。
 懷麟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斷上湧。
 他拿起話筒,許久後,代表十二號基地所有人,也說道:「我們的征途,在星辰大海。」

  ☆、第77章 愛你

末世發展到第二年的六月,猖獗一時的審判教遭到了各方勢力的打壓,其中多數是想要來分一杯羹的基地,既搶物資也搶人。
 審判教過去怎樣用龐大的勢力佔盡便宜,現在就是怎樣被其他人反咬一口肥肉下來的。
 因為懷麟的事情做引子,白如安的計劃作為對比,審判教所謂的「聖子」的計劃徹底成為了封建迷信說的空話。
 而沒了信仰作為支柱,偌大一個審判教很快就被瓜分蠶食,內部也不斷分裂、萎縮。
 到了三個月後,已經一蹶不振,搬去了最開始發展的山中基地,半死不活地負隅頑抗。
 丹哲關注了這個教一陣子,得知剩餘的使徒已經眾叛親離、沒了音訊,頓時出了好大一口惡氣道:「活該。當初抓我們威脅你的時候,我就說過,作死遲早死!」
 「明月照大江?」懷麟順口接道。
 一旁看著書的陸星兆不禁莞爾,笑道:「你倆誰編的順口溜?」
 「我還沒學到小甘蔗三成的功力呢。」懷麟訕訕地說道,「哥你學到哪兒啦?」
 陸星兆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道:「這幾個零件太困難,我看了一上午,暫時還沒個頭緒。」
 懷麟頓時來了精神,笑著擠到陸星兆的座位上:「哪個哪個?我來幫你看看!」
 陸星兆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將懷麟圈進自己懷裡,伸手隨便指了一張圖。
 懷麟感覺很久沒被自家快遞君這樣求救過了,登時無限地膨脹起來,活像只翹著尾巴的貓兒,趾高氣昂道:「來來,我來給你說……」
 陸星兆低頭專注地看著他,越看越覺得稀罕。
 懷麟驕傲的樣子也有趣,蔫兒了吧唧的樣子也有趣;琢磨著使壞的樣子也可愛,乖乖地呆在自己懷裡的樣子也可愛;看到二次元人物滿眼放光的樣子也好看,看到蔬菜黃了低頭發愁的樣子也好看……
總之哪裡都讓人心尖發癢,也不知是溫柔地親一頓就能暢快,還是粗獷地蹂躪一通更能解癢。
 陸星兆已經心旌搖曳,神魂顛倒。
 懷麟漸漸發現不對,嘴角噙著一抹壞笑,往他懷裡更蹭了蹭,用眼神覷著丹哲:你出去,出去出去!
 丹哲嘴角抽搐,將自己的筆記本抽出來,往胳膊下一夾,自發自覺地出門,上鎖,由著那小兩口自行解決。
 他剛一出門,就見高老大來送午餐,身後跟著條犬夜叉,一人一狗見了丹哲都在瘋狂地搖著尾巴。
 丹哲道:「得了,裡頭在忙。自己解決這頓吧。」
 高老大亦步亦趨地跟在丹哲後面,滿臉都是慘不忍睹的諂媚笑容:「唉,小甘蔗,最近胃還好吧?眼睛還泛酸嗎?」
 丹哲回頭看他:「有話直說!你這幅樣子都個把月了,大半夜的嚇壞了兄弟們!」
 高老大把手上東西隨手放了,訕訕笑道:「內啥,我就是人老了,忽然有點感悟。你說人生這短暫的,以前還以為能有個幾十年好揮霍,沒想到轉眼只剩下三四年了……」
 丹哲冷冷道:「知道什麼叫有話『直』說嗎?你繼續拐彎子,我去睡個覺。」
 高老大忙不迭道:「等等!我直我直!小甘蔗,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彎!」
 丹哲:「……」
 高老大渾然不覺剛才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繼續喜氣洋洋地搓了搓手:「小甘蔗,上個月你肯跟我面對面吃飯了,上上個月你還問我傷還沒好呢,你老實說,是不是有那麼點重新喜歡我了?」
 丹哲滿臉無語,打量了高老大半晌道:「我昨天跟懷小壞蛋分了一個蘋果吃,那我是不是愛上他了?」
 高老大瞬間如遭雷擊,呆呆地張著嘴:「啊?你怎麼能這樣?」
 說話間,居然有幾分不滿和委屈了。
 「傻不愣登的。」丹哲哼笑道,「去把剩下那蘋果切了,切成塊的,我也能跟你分吃了。」
 高老大立刻又樂了,喜滋滋地領命去了。
 丹哲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二十厘米……嘖,四捨五入的吧,明顯只有16.5。」
 光看著懷麟那一對兒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真是有點渾身不得勁,哼哼,是該考慮下自己的夜生活了……
加入「諾亞方舟」計劃之後,十二號基地也開始幫一些忙。
 陸星兆的能力相當重要,幫助白如安完善了數個配件,做了無數實驗,暫且不提。
 懷麟在半個月前,準確地預言了一次變異生物的大規模遷徙運動,令大量的組織、基地和倖存者隊伍倖免於難,直到現在都還在陸續受到感謝信。
 末世進行到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建立起了新的行為準則: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幫助任何人,必須自食其力。別人的請求謹慎考慮,自身不到死亡的危機也不求助,假如受到幫助,就全力進行等價的償還。
 人類終於再次回歸了社會性動物的行列,因為他們開始重拾信任和規矩了。
 雖然只是有條件的、小心翼翼的信任。
 十二號基地也因此開始接收走投無路的倖存者了,他們被安置在另一條走道裡,中間隔著一條小白龍不小心造成的裂隙,沒有陸星兆的幫助就很難通過。
 懷麟給他們提供了安全的住所,並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這些人已經自發地按照末世的規矩,定時給十二號基地上繳戰利品,有時實在交不上,過個幾天也會再竭力補上。
 丹哲和懷麟商量了一陣子,還開了個「高利貸」。他們可以將藥物、食物、彈藥借貸給這些人,但是到期需要收點利息。
 人人都知道,這是懷麟想要幫助那些初來乍到、一無所有的人,這個「高利貸」最後受到的是規規矩矩的還貸,甚至還有感激的眼神。
 懷麟特意搬出來的癢癢撓和壞笑都成了擺設,嘟囔了幾遍「不好玩」之後,果斷還是回去玩自家快遞君了。
 天氣越來越熱,地面上已經達到六十多度高溫,就連z市那顆巨大的蕨菜也完全枯死,再也不能供養裡頭的倖存者了,他們多數都慕名來了十二號基地。
 河流的水線下降到了新紀錄,小白龍不得已,領著所有魚兒鑽進了地底下避暑,結果基地裡偶爾打個地下水,居然能看到比小指頭還小的銀魚在裡頭游。
 聽說,各大基地不是尋地方避暑,就是已經造成了人工生態圈。每天,他們通過廣播進行信息的交互,也瞭解計劃的進度。
 因為氣候的惡化,食物腐化還在加速,饑荒愈演愈烈,很多基地最後死的死、跑的跑,某一天就忽然沒了音訊。
 剩餘的人都漸漸有一種物傷其類的感傷,懷麟對未來氣候和現象的預言,似乎成為了他們的救命稻草。如今懷麟也需要偶爾鼓勵一下全世界的倖存者,儘管十二號基地自身的情況也不再那麼樂觀。
 水源匱乏,食物匱乏,生活用品告罄。廢棄的城市裡也很難再拾荒到大批物資了,就連路上走的喪屍也稀疏了起來,有時幾天都不會有喪屍出現。
 因為天氣惡化,經歷了半年的死屍們已經漸漸腐爛到只剩白骨,而骨頭自然是不能再支撐它們活動的。
 人類前所未有的孤單了起來。
 這天晚上,十二號基地難得開了內部廣播。
 懷麟笑著拖出來一條音頻進行播放,還說道:「再收集不到什麼好東西了,我都剪輯在裡面了啊!大家就那麼聽聽,有想要的明天找我下。」
 他放下耳麥,廣播裡已經響起了歌聲。
 「I love you , we are together……」
 「I love you , the way that you changed my world……」
 「當你不遺忘,也不想曾經。我愛你。你眷戀的,都已離去……」
 「等一句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懷麟把所有的有「愛你」那麼兩個字的歌都剪出來一段,貼在一起了。
 這段音頻特別長,特別長。
 裡面既有充滿爆發力的女高音,也有溫柔淺唱著的不知名歌手;七八種不同的語言,有些根本聽不出來;上百首歌的不同音調,有時候顯得零零碎碎。
 但都在不斷迴盪著「我愛你」,只有這麼普通、直白、樸素而又震撼的話語而已。
 懷麟笑著跟陸星兆抱在一塊兒,隨著亂七八糟的節奏轉著圈。
 畫面打著旋兒,陸星兆無奈的神色和寵溺的目光都那麼醒目。
 懷麟剛開始覺得樂不可支,跟陸星兆紅著臉聽廣播裡各種直白的告白;到後來,漸漸有些觸動,安靜地坐在一處,聽見這世上種種山盟海誓、深情厚意。
 再後來,兩人輕輕接吻,都感受到一種珍貴的感情,連接著彼此的生命和靈魂。
 這個世界在死亡,所有人都在逐漸失去一切,但又無能為力,因此……剩下的那些無法流逝的東西,忽然顯得尤為珍貴。
 這就是只有末世裡,才會誕生的情懷。
 廣播裡繼續在放著。
 「我愛你,想見你。神明啊,求求你讓我見到她,現在立刻就想見到她……」
 「聲嘶力竭,卻不曾傳達一句我愛你。人生不如意之事有八九,可與人言者無一二。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世界待我,何其薄也?我加倍愛你,願你今生,不必發此歎息。」

  ☆、第78章 黃昏

末世第三年的6月份,懷麟的十九歲生日已經過去了。
 地面上已經成了酷熱的地獄。
 焦痕和溝壑一道道無規則地排列,森然的白骨半掩在沙土當中,遠方的城市已經只剩下空洞洞的鋼筋支撐著輪廓,樹木早已經在烈日下枯死、乾癟、風化,連最後一點根系都被倖存的人類或動物掘地三尺,挖出來吃了個乾淨。
 七十度高溫,只剩下一些沙漠植物和變異的植物能頑強地活下來了。
 幾乎所有人類都已經移居地底,不計後果地開鑿地下空間,這些空間大多數都會坍塌,但沒有人在乎,反正再過兩年,就算不坍塌,世界也快要滅亡了。
 一樣是死亡,無可逃脫的死亡。
 要麼掙扎著種糧、養殖,等待不可捉摸的老天給自己留下一點口糧,哪天沒有了就會死;
 要麼掙扎著去城市裡搜刮,期待自己可以找到前人遺漏下來的一點東西,萬一沒找到也是死;
 要麼掙扎著在荒野上打獵,寄希望於碰見一隻落單的、孱弱的、營養豐富的非變異動物,其他任何種類的獵物都可能讓獵人死的很難看;
 要麼……就不掙扎了,等待死亡,這簡直太輕鬆了,這世上現在隨隨便便就有人在渴死、餓死、累死、病死。
 生存艱難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人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是為了什麼還存續著。大抵,有親人的為了親人,有愛人的為了愛人,更多一無所有的則是為了爭一口氣。
 憤怒地、不甘地、哀怨地、迷惘地,向著老天爭一口氣。
 十二號基地裡,有著一個人工生態圈。
 和幾個底蘊深厚的大基地不同,這裡的生態圈是依靠陸星兆一個人的異能支撐起來的。
 巨大的地下基地如今多有破損,全靠丹哲領著人到處敲敲打打,將外殼勉強保持完整,抵禦著一些地下生物的入侵。
 當然,地底下的變異生物,最主要還是進了龍王爺的肚子。
 小白龍好像越來越聰明了。
 從嚴飛光死後,小白龍一開始還把每個人都當作嚴飛光來撒嬌,後來才漸漸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嚴飛光,自己再也聽不到新的曲子了。
 一夜之間,小白龍就好像開始認人了,它挨個地認得了懷麟、陸星兆、丹哲、高老大,還認得了更多基地裡新來的倖存者。
 隨著氣候愈加的惡劣,地面上已經光禿禿一片,只有地下的恆溫種植園還在出產一點蔬菜,倖存者現在的食物來源,多數是小白龍蓄養起來的大量地下魚,還有偶爾不長眼來挑釁的地下生物。
 於是小白龍的名頭再一次地響亮了起來,人人都真心實意地愛戴著「龍王爺」。
 只是,龍王爺不太方便經常出現了。
 它的身軀日益龐大了起來,整條魚又長長數十米,看上去更加纖長,越來越像一條白龍而不是魚了。
 他的鱗片越來越美麗,也更加堅硬而緊實,從前躲在裡面的小魚都擠不進去了。
 不過,小白龍的魚鰭旁、尾巴尖還有腮邊,都開始長出白色的長鬚,可以供這些小傢伙們繼續躲藏,以及搭著它的順風車,在地下河裡巡遊。
 懷麟看著小白龍越來越不方便露面的龐大身軀,有些發愁地說:「龍王爺是不是感染了天啟病毒,發生二次變異了?」
 陸星兆站在他身邊,伸手輕輕撫摸小白龍巨大的鱗片,說道:「龍王爺的精神力更純粹了,看來確實有發生很大變化。別擔心,它只是變得更強壯了。」
 這些日子以來,陸星兆每日每夜都需要維持生態圈,精神力鍛煉得極為精純、穩定,技巧也越發嫻熟。
 他撫摸著小白龍,雙方的精神力場發生碰撞,彼此試探了一下。
 小白龍愉快地翻了個身子,「昂——」的一聲吟叫,表示:旗鼓相當,再來!
 陸星兆沉穩笑道:「最近不能玩了,龍王爺。我有工作要做,不能濫用精神力。」
 小白龍抖了抖身子,往懷麟身上噴了一道水。
 懷麟正在笑瞇瞇看著呢,忽然間遭到襲擊,猝不及防地叫道:「哇!龍王爺,惹你的又不是我!為什麼噴我?!」
 小白龍高興地「噗」了一聲,好像做了壞事的小孩,身子一沉,又跑進地下河裡不見了。
 陸星兆忙不迭安撫懷麟道:「龍王爺太聰明了,估計是覺得……你是我的軟肋,欺負你比欺負我方便有效?」
 懷麟怒道:「你們這群壞蛋,專門挑軟柿子捏!現在連龍王爺都學壞了!」
 說話間,兩人肩並肩從地下入口走回基地,剛打開門,就有一陣涼意撲面而來。
 陸星兆耗費精神力,一直在構造的東西主要是兩件:一是用以調節氣溫的中央「空調」裝置;二是模擬出來的烈度剛好的陽光。
 氣溫自然不必說,陽光則是為了溫室裡的植物,同時也給基地眾人們提供曬太陽的機會。長期缺乏陽光,也是可能導致健康問題的。
 除了珍貴的陽光,基地裡多數時候為了節省電源,只提供最基本的照明。
 腳下有些黑,陸星兆攬著懷麟,將他送到了會議室。
 剛進門,就見丹哲板著個臉說道:「s基地又有新的進度匯報了。白如安一直在問你們什麼時候再過去。」
 懷麟想也不想道:「去什麼去?我早都說過了,我要宅在這裡,一直宅到世界末日為止。」
 他雖然這麼說,其實陸星兆心裡很明白:懷麟很怕,怕他們兩人再次離開之後,十二號基地又會出事。
 他們已經失去了嚴飛光,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遺憾了。
 丹哲也是能明白的,但他一向很務實地面對問題,繼續說道:「你不是一直擔心『諾亞方舟』的進度?白如安有沒有謊報軍情,不管怎麼說還是實地去看了才有數吧。」
 懷麟遲疑道:「總有別的辦法吧……反正我不回去,更不會帶著哥一起去。」
 陸星兆無奈道:「你想把所有人都帶上嗎?」
 丹哲吐槽道:「到時候又要開始擔心老家沒人守,回來發現被一鍋端了吧?」
 懷麟抱著腦袋,痛苦道:「那怎麼辦?已經一年了,白如安說是整個外殼都做完,誰知道具體情況怎樣……」
 「各大基地都有派人駐留,想來他們認可的情報還是比較靠譜的。」陸星兆忙安慰道。
 懷麟歎了口氣,自己說道:「我也知道拖著不是辦法。總得去一次,已經一年了,馬上就該天黑了……」
 懷麟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做出了預言,而且這個預言已經被幾乎全部倖存者得知了。
 末世的「第六日」馬上就要迎來天黑了。
 這一次的天黑將會持續兩年,屆時這個酷熱、荒蕪的世界,又將會變成冰天雪地的寒冷地獄。劇烈的溫差甚至會影響大陸板塊的收縮和運動,地震會變成家常便飯,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都有可能發生在短短幾天之內。
 更難以預測的,是大氣圈將會收縮,天空變得更加渾濁,所有星辰都無法再被觀測到。月亮將會越來越黑,當它墜落進地平線的時候,就是「第七日」的到來。
 第七日,就會是一個真正的結束。
 「只有離開這個星球……這是唯一的出路了。」懷麟幽幽地說道,「上一次,『諾亞方舟』根本沒個影子,白如安都被趕出基地了。全世界的倖存者都不知道第七日人類就會滅亡,傻不愣登地睡了,一睡不醒……連掙扎一下都不帶的,就死絕了。」
 陸星兆溫柔地吻了吻他的發頂,說道:「一切都會好的。我們現在在建造方舟了,哥給你偷偷留個靠窗的位置,進了宇宙之後帶你看星星……」
 懷麟「噗哧」一聲笑了:「哥!你越來越懂情趣了!」
 陸星兆謙虛道:「還是首長大人教育的好。」
 兩人旁若無人地親了個嘴,懷麟立刻心情又愉快了起來,抖著腿笑道:「我想好了。再拖也不是辦法,方舟遲早要看,就趁著這一次『黃昏』,氣溫剛剛好的時候去。到時候,基地裡一時沒有你調節溫度也可以,我們路上也不愁極端氣溫。」
 陸星兆笑道:「我們帶上所有人?」
 「對,我們都去。」懷麟說道,「讓龍王爺看家,它現在這麼魁梧,肯定也去不了。」
 陸星兆沉吟片刻,點頭認可了這個計劃,又道:「具體還得和小甘蔗商量一下細節。」
 這時,旁邊的丹哲忽然涼涼道:「你們繼續聊,我只是顆蘑菇。」
 陸星兆:「……」糟了,忘記這毒舌還在屋裡了。
 懷麟:「啊!小甘蔗你怎麼還在這裡?」
 丹哲嘲諷道:「蘑菇什麼也沒聽見,蘑菇去看午飯了。」一邊極快地收拾東西,熟門熟路地把地方留給了小兩口。
 懷麟面上發燙,咳了一聲,拿起筆肅容道:「那個,陸同志啊,我們繼續聊那個話題。」
 陸星兆忍俊不禁,將道貌岸然的懷首長大人按在椅子上,霸道又綿長地吻了好半晌,笑道:「有外人的時候總愛撩人;現在沒有外人了,又正經起來幹什麼?」
 懷麟面紅耳赤,支支吾吾,羞澀地期待道:「你你你……你想怎麼不正經?」
 「卡嚓」一聲,門被陸星兆用精神力給鎖上了。
 陸星兆專注地看著懷麟的雙目,低聲道:「首長大人坐好,屬下要以下犯上了。」

  ☆、第79章 再遇

7月1日,十二號基地終於解決了一切問題,懷麟帶著一支隊伍向著基地進發。
 此時是第六日的黃昏,氣溫下降到剛剛好,在二十七八度左右徘徊。
 臨行前,懷麟又去探望了父親懷明和嚴飛光。
 墳墓在地底下,四周環繞著地下水。正中央兩個不起眼的拱起,上面的墓碑分別刻著名字。
 懷麟和陸星兆默默站了很久,懷麟低聲道:「老爸,等我們去看『諾亞方舟』,回來我畫張畫給你看。以後正式去宇宙的時候,我就把你帶上。
 「還有小嚴,我給你把小提琴也帶上。你留下錄音一共二十三首歌,說不定往後就要在宇宙裡放了,高興不,大音樂家?」
 陸星兆站在一旁,許久後也說道:「方舟必將造成,我們的希望就在前方。我會帶著懷麟繼續走下去,請你們放心。」
 懷麟笑了笑,向後靠在陸星兆的懷裡,幽深的雙眼望著眼前的場景。
 青苔漫漫,燭光微弱地排列成行,將墓碑上的字映出深邃的影子。
 潺潺水聲裡,有著白龍悠長的低吟聲。
 這一次他們駕輕就熟,重新沿著基地劃出的路線前行。
 沿途的站點當中已經沒有人看守了,只有一些水和食物,包裝上統一留著字條:【請為後來者留下至少一半。】
 懷麟留意了一下,一路走來,站點當中的這些物資大多數都有人取過,但沒有一個被全部取空的。
 人們已經不再像餓到極點的豺狼一樣凶狠、貪婪,將能觸及的一切都視作自己的財產死守著。
 也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現在的倖存者太少,少到了連放在地上的物資都已經不會被拿完的地步。
 懷麟沒有動這些東西,他們的補給還算充足,足夠走一個半來回的。
 懷麟一行人在基地的門口就被迎接了。
 這一次黃昏時間非常寶貴,大多數基地都遣人過來,進行查看情況、交換情報、交易物資等等動作。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來看「諾亞方舟」。
 巨大的宇宙飛船已經造成了外殼,從基地外就能遠遠地望見,有白到近乎透明的一角在基地的北方懸浮。
 整個「諾亞方舟」有著和半個市大體相當的面積,足以容納上千萬人在其中生息、耕作和從事生產。這樣大的一個飛船,已經比整個基地更加醒目,彷彿是一座巍峨的冰山佇立在旁,將基地比得像個小屋一樣不起眼。
 所有人來到這裡時,都在仰頭看這樣的龐然巨物,就像蚍蜉初次見到鯨魚一樣充滿震撼,又連連讚歎。
 十二號基地的眾人也都驚呆了,實物實在是比照片要來的驚人的多。
 懷麟道:「哇……哇塞。這這這……這就是外殼?」
 陸星兆的目光幽深地探向這方舟,點頭道:「裡面暫時中空著,還需要填充很多東西。」
 他參與其中,知道的內容比其他人更加詳盡,此刻介紹道:「這東西裡面還只有軌道和信標系統剛剛做好,白如安有個上百人的團隊一直在計算各種參數,做模擬。接下來時間很緊,還需要完成生命維持系統、飛船姿態控制系統、能量採集和存儲系統、通訊系統……很多東西。還有時間的話,就再做載人機動,帶上一些常規武器。」
 說話間,他們跟著基地的迎接人員向內走,看到基地內層已經被劃分出了一片區域,專門用來接待其他基地的來使。
 此時整個基地已經不再像上次一樣,熙熙攘攘,還要當心有人趁亂偷東西了。
 內層因為有著人工生態圈,所以還算完整;外層早已滿目瘡痍,面目全非,只有全身緊裹的人在行色匆匆。
 酷暑還沒過去,就必須開始準備抵禦嚴寒了。
 生態圈的維護也令人焦慮,這兩天白如安的研究團隊也抽出了不少人,專門負責這件事。
 所以一直到下午時分,白如安才抽出空來見懷麟他們。
 白如安一看見懷麟就露出欣然的笑容,說道:「小乖,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懷麟卻覺得白如安憔悴了太多,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兩個眼窩都已經陷下去了,唯有一雙眼睛卻好像有火焰在點燃……燃燒完了他的精力,是不是就要燃燒生命了?
 懷麟心想:好好的一個白又軟,為什麼上一回惡劣得讓人不省心;這一回卻努力得讓人心疼……他就不能同時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和良心麼?
 白如安還小心地抱了抱懷麟。
 懷麟感到白如安的力氣連個小孩子也不如,終於忍不住道:「白軟軟,你……你是不是太累了?就不能休息一會兒麼,基地沒人了?」
 白如安只是笑,也不答話,大概是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懷麟總有辦法巧妙地反駁回來。
 他放開懷麟,又掃視了十二基地的剩餘人,最後目光停在陸星兆的身上,笑了笑:「你們總算是來了,我的工作可以繼續展開了。你們要先去休息一下,還是吃頓飯?晚上我……」
 陸星兆道:「你更需要休息。」
 懷麟猛點頭表示同意,說道:「來了這麼多基地的人,你們肯定有個展示和開會的章程。白軟軟你不用特別出來接待我們,到時候我們會一起看的。」
 白如安還想說什麼,一邊的丹哲忽然開腔道:「讓他幹活,做牛做馬累死他。所有活都讓他幹!等累死了沒人能接替這麼多工作,方舟也不用造了,全世界都陪葬吧!」
 白如安:「……」
 丹哲冷冷續道:「到了地下,懷明要是好奇地問人類為啥滅絕。就直說,是白如安同志鞠躬精粹死而後已,奉獻精神千古流傳!」
 「啪啪啪」,丹哲面無表情地鼓掌。
 白如安被擠兌得無地自容,終於耷拉著腦袋道:「我、我錯了。我對不起黨和人民……」
 沒幾分鐘,白如安就被丹哲毒舌走了,原本用來接待懷麟的時間騰了出來,大概能瞇眼小睡一會兒。
 懷麟鬆了一口氣,敬仰無比地對丹哲舉起大拇指:「還是參謀長手段高超!」
 丹哲推了推眼鏡,露出一絲游刃有餘的笑意。
 一行人在基地內層休息了小半天,終於得到通知說馬上要召開大型會議了。
 總計有內陸的三十多個基地,海外的五十多個基地派了人來,小的聚居地就來的更多,零零散散,能擠滿偌大一個廣場。
 懷麟他們還算是動身比較晚的,有不少地方生怕來的太晚,方舟上忘了給自己的位置,早在幾天前就頂著接近五十度高溫趕來了。
 基地的總指揮官閣下終於再次出現,站在台上,軍服上掛著的徽章在燈光下拉出無數輝光,拿著話筒發表講話——從人類起源講起,說到現在的基本國情,再講講外國友人們的處境,再展望下對未來宇宙時代的預期和奮鬥目標……
懷麟絕望地將腦袋頂在陸星兆肩膀上:「為什麼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是會有這種領導人!為什麼!」
 陸星兆笑著安撫懷麟,說道:「你可能不熟悉這種話。仔細聽聽,其實還是很熱血的……」
 所有人面無表情地看向陸星兆。
 陸星兆莫名道:「雖然公式化了一點,但在這麼嚴肅的場合,怎麼可能嬉笑著來?你們要領會其中的精神,感受其中的莊重內涵……」
 「怎麼這個毛病到現在都改不過來。」懷麟哀歎道,「哥!誰會覺得這種話熱血啊!還有你當年跟我表白還用過『辜負了黨的栽培』,我們都笑了一年!」
 陸星兆訕訕的:「是麼?哥現在不愧疚黨了,沒辜負你的栽培就成。」
 「算啦……走吧走吧,跟我去角落裡栽培栽培。」懷麟推著陸星兆的後背,像個小倉鼠毛手毛腳地推擠一隻大狼狗,好半天才讓後者反應過來,忙乖乖自己起來走了。
 須臾,懷麟忽然意識到其他人沒跟上,茫然招了招手道:「你們幹嘛呢?帶你們去玩啊!」
 高老大不明所以,反而是第一個跟上來的。
 其餘人也才反應過來。
 丹哲揣著手走在最後,冷冷道:「你不說,我們怎知道你倆不是去親親我我的?」
 懷麟頓時面紅耳赤,知道自己絕對說不過這死毒舌,連忙假裝沒聽見,領著長長一隊人,擠出了人群。
 幾人趁著廣場上人聲鼎沸、守衛都被調過去維持秩序的空檔,一路溜到一座高塔前。
 懷麟仰頭看了一會兒,說道:「這就是我當時夢見的高塔。那裡面的異能石倒是知道幹嘛的了,還給白如安了。但我還是沒明白——為什麼我會夢見你們一個個走進去?」
 「你都不知道,我們更不知道。」丹哲不給面子道。
 他們談笑到一半,忽然看見那座塔大門猛地打開,從裡面慢慢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臉色憔悴的白如安。
 懷麟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波人的時候,立刻背後寒毛一豎。
 他下意識地一轉身,跟丹哲躲到了建築後面。
 他們角度正好,其餘人也都沒被看見。
 陸星兆眉頭一皺,透視性的目光在那隊人中間逡巡了一陣,緩緩道:「二十九個,除了白如安,全都是異能者。可能是精神力場互相疊加和外洩,影響到你們了。」
 懷麟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難怪嚇我一跳。白軟軟真不愧是專業製造異能者的……」

  ☆、第80章 餘孽

白如安憔悴得像個絕症病人似的,被一群異能者圍在當中、有意無意地保護著,看起來就更是孱弱。
 他和為首的一名異能者正嚴肅地說著什麼,而後者鄭重地點了點頭,一隊人便仰頭去看不遠處那艘巨大的「諾亞方舟」。
 角落裡,懷麟低聲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陸星兆側過臉仔細分辨,輕聲道:「在說異能石,還有之後參觀方舟的事情。」
 「鬼鬼祟祟的,還以為在商量什麼壞事呢。」
 陸星兆皺了皺眉,忽然又道:「那塊異能石好像發生了變化,可能是又填充了不少能量,精神力場更加強大了,我沒法看清楚。不過,他們把異能石又叫做『魂石』。」
 「白如安自己的隊伍,怎麼會冒出來兩個說法?」懷麟心裡隱隱有些奇怪,不過很快笑道,「算了,在這偷聽也不好。不如直接過去問問?」
 丹哲冷冷道:「自己去問,我回去了。」
 丹哲一向對白如安很不客氣,直到現在還沒有給白如安好臉色看過,常常是冷嘲熱諷的態度。
 懷麟有種後院起火的感覺,連忙道:「算了,你不想看見白如安也別勉強嘛。我們一會兒還要進方舟,聽他匯報進度,不如現在回去看看大隊伍?」
 懷麟等人往回走去,路上正在有說有笑的時候,懷麟忽然腳步一停,茫然道:「哥。」
 陸星兆:「怎麼?」
 「不,我感覺不太好……」懷麟倒吸一口冷氣道,「我覺得我們不能前進了,好像有埋伏!」
 話音剛落,只見前方拐角里轉瞬間衝出來兩個裹著黑袍的人,悶聲向著人群裡撞來。
 根本來不及警告,陸星兆反應極快地抽出腰上軍刀——
刀光一閃,其中一人已經跪倒在地。
 但他猛然抬起頭,口中咬著一段怪異的黑線,毅然歪頭一扯。
 「趴下!」
 陸星兆一聲爆喝,同一時間旋身將懷麟直接撲倒在地。
 兩名黑衣人的袍下竟然都是炸藥,原地立刻發生了猛烈的爆炸!
 衝擊波將周圍猝不及防的眾人掀飛,丹哲撞進了高老大的懷裡,咬牙道:「小心後手……」
 巷子裡很快又衝出來其餘人馬,將十二號基地的眾人團團包圍,用古怪的口音喝道:「哪個是白如安?哪個是造冰的?」
 十二號基地的人毫不猶豫,拔槍反擊。
 雙方立刻爆發了激烈的槍戰,混亂中,有一名襲擊者鎖定了丹哲,叫道:「這個應該是白如安!」
 「瞎了你的狗眼!」丹哲還沒說話,高老大已經暴跳如雷,和對方纏鬥起來。
 襲擊者們開始有意識地包圍丹哲,就在丹哲準備冒死一戰的時候,忽然響起了熟悉的槍聲。
 此時,正中央爆炸的煙塵已經散去。
 懷麟好整以暇,兩手舉著陸星兆的手槍,順手把丹哲眼前的敵人給收拾了,怒道:「你們這是作死!」
 他說到一半時,身後就有一道黑影閃電般疾馳而出,伴隨著轉瞬即逝的雪白刀光,眨眼間就放倒了其餘幾人。
 正是陸星兆。
 他含怒出手,再沒有手下留情,只留下其中一個人,狠狠踩在他胸膛上,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
 剩下這人一看事情未成,毫不猶豫地從嘴裡吐出一個拉環。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陸星兆已經一腳踹到他下巴上,登時將拉環連著門牙都踹飛了幾米遠。
 下一刻,陸星兆腳下就爆炸了。
 然而爆炸過後,陸星兆依然絲毫未損,將軍刀往腿上抹乾淨血跡,回過頭道:「這都是死士,問不出什麼來。」
 懷麟的心跳仍然很快,細細喘息道:「不不,這種行事風格,只能是……審判教。」
 丹哲此時也走過來道:「他們是想抓白如安?殺白如安?」
 懷麟搖頭道:「可能是我們跑到機密地方來,他們認錯人了。不管怎麼樣,現在先去白如安那裡,他恐怕有危險。」
 只是白如安這個大忙人,現在又不知去哪裡了。
 懷麟只能先把事情跟s基地的人報告了一聲,先去諾亞方舟裡面找白如安。
 此刻,方舟的入口通道裡熙熙攘攘,都是來自各大基地的人。因為普通人實在很難在險惡的第六日裡跋山涉水,因此這些人大多數是異能者。
 懷麟帶著陸星兆走專用通道,很快在方舟內部的一個巨大廣場上找到了白如安。
 白如安戴著麥克風,正在電子顯示屏前,詳細地介紹方舟的總體結構和進度。
 正說到一半,忽然見懷麟著急地出現在一邊,連連比劃。
 白如安:「呃,抱歉,先暫停一分鐘。」
 他走下台,還沒來得及走到懷麟面前時,就聽見懷麟在說:「有人想襲擊你!白軟軟!」
 白如安臉色一變,重新打開耳麥道:「各單位注意——」
 還沒說完,猛然間,整個地面微微一晃。
 不遠處傳來了劇烈爆炸的聲音,有人站在方舟的更高一層上向下看著這個廣場,廣播裡傳來他的聲音道:「方舟屬於我們天選之民!審判來臨之前,人類不能擅自逃脫罪惡之地!」
 廣場頓時騷動了一瞬間。
 因為伴隨著這個聲音,接連不斷有爆破聲在方舟內部響起,形成了連綿不絕的衝擊。
 高台上,襲擊者們的機槍已經開始向下掃射。
 在混亂當中,白如安竭力喊道:「不要緊張!這種爆炸不可能影響到方舟!守衛隊——」
 人實在太多,異能者們甚至在這種情況下,下意識就開始使用能力,或保護自己,或進行反擊。
s基地的治安隊伍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阻攔。
 一片混亂中,陸星兆沉穩地護著懷麟等人,將人群分開一條道路,讓眾人躲在安全的通道裡。
 懷麟死死拽著白如安,好不容易把他也帶出了騷亂的中心,問道:「誰是你們當中造冰的!」
 白如安道:「現在問這個……」
 懷麟打斷道:「這些人在找造冰那個異能者,殺了那個異能者,方舟外殼的乾冰就會垮掉!!」
 白如安猛然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旁邊有人說道:「我就是。」
 懷麟回頭看去,驚訝地看見,說話的人是s基地的總指揮官柳國全。
 現在總指揮官穿著一身筆挺軍裝,身後跟著一隊異能者,此刻下達命令道:「去把搗亂的人揪出來。」
 這一隊人毫不猶豫,領命去了。
 指揮官繼續轉向懷麟,淡淡道:「我就是負責外殼乾冰的人,他們想要來殺我?那就儘管試試。」
 懷麟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位老人如此沉著的模樣,也跟著安心了不少。
 陸星兆輕輕將手搭在他肩上,向他點了點頭。
 很快,白如安帶著兩隊人通過安全的走廊,走向這片區域的控制室。
 幾人在路上簡單地聊了幾句,都認為這場襲擊是審判教的餘孽在臨死反撲。
 不斷有s基地的人上來匯報情況,總指揮官沉穩地點頭,並有條不紊地繼續指揮著他們。
 須臾,白如安也收到了一條消息,臉色一變道:「我們竟然有內鬼!襲擊者把異能石偷走了。」
 「那顆石頭還沒有安在動力室嗎?」懷麟問,「被人偷了會有什麼影響?」
 白如安沉重道:「就是因為不知道它還能夠被怎樣使用,所以我們必須小心。」
 「裡面能量的純度和烈度都太大了。」陸星兆沉聲道,「如果找到辦法瞬間激發的話,恐怕會造成和萬噸級核彈差不多的大爆炸。」
 說話間,他們快步走向了控制室。
 白如安取出自己的身份卡,剛剛將門打開,控制室內陡然閃現出令人目眩的白光!
 陸星兆下意識回身護住懷麟,緊接著就聽見白如安發出一聲悶哼,向後倒飛出來。
 一行人定睛向門內看去,只見裡面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還很熟悉——是審判教的新任晨曦使。
 毫無疑問,站在晨曦使旁邊的,就是新任的暴風使了。
 「竟然被滲透進了控制室……」
 總指揮官冷哼一聲,毫不遲疑地抬手一揮,頓時一片慘白色的冰凌就向兩名審判教餘孽襲去。
 下一刻,室內陡然出現了狂風,將所有寒冰像雪花一樣地吹散,砸落在牆壁四處,發出清脆的響聲。
 暴風使右手輕輕握著異能石,淡淡說道:「抱歉,不是滲透。是傳送。」
 晨曦使微微一笑,左手覆蓋到暴風使的手上,兩人將異能石牢牢地圈在手中。
 然後,在那當中,爆發出了熾烈無比的光芒!
 晨曦使說道:「看,這是輝煌的黎明,是審判的前奏,是上帝為我們留下的最後一絲救贖的希望!你們,為什麼還沒有懺悔?」
 暴風使說道:「諾亞方舟,是聖人手握著的聖器。就憑你們,何德何能?」
 在這樣的光芒當中,懷麟只覺頭暈目眩,立刻就有想要嘔吐的衝動,胸口一陣陣發悶,勉強道:「哥……」
 「別怕,懷麟,晨曦使發出來的光強度太大,這是普通輻射。」
 光芒太過強烈,此時即便是陸星兆,也只能勉強看到周圍的景象。
 他快速脫下外套,將懷麟緊緊包裹住,毫不猶豫地向外跑去。

  ☆、第81章 高能

走到一半時,懷麟就掙扎著道:「白軟軟……還在裡面!」
 陸星兆卻根本不聽,先把他放到安全的角落裡,拿自己的外套裹好,然後在他身邊構造出一圈能量罩進行保護。
 懷麟怒道:「我是唐僧嗎?你要用金箍棒畫一個圈不讓我出去嗎?」
 陸星兆無奈道:「師傅你先在這等一會兒,老孫去去就來。」
 「………………」懷麟呆住了。
 陸星兆湊過來往他嘴上輕輕一啄,繼而笑著站起身來,又遞給他兩把槍。
 這時候懷麟才反應過來,抓狂道:「陸星兆!你越來越壞了啊啊啊!!」
 「我知道你喜歡壞一點的調子。」陸星兆說完,自己先搖頭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你自己小心,不要亂跑,輻射可不是鬧著玩的。哥去把那兩個小強收拾了,把義父帶回來再說。」
 陸星兆轉身往回走,沒多久,便看見控制室的方向傳來道道耀眼的光芒。
 即使是偏遠的角落裡,懷麟都感覺兩眼一陣灼熱,連忙背過身去,這時正巧看見自己手機不停在響。
 接起來一聽,果然是丹哲在怒吼:「你們兩人怎麼擠著擠著就不見了!現在人都在往外逃,我們在14號通道等你們出來——!!」
 懷麟背後轟隆隆一片,都是爆炸聲,只得同樣扯著嗓子回道:「我就在你們隔壁!!!」
 丹哲二話不說,先掛了電話。
 須臾,從隔壁通道裡果然跑出來一隊人,最前面的丹哲問道:「陸老大呢?異能者太多,都不知道誰跟誰打起來了,這兒看著感覺要塌……」
 「塌不了!這麼大個方舟,一般的炸藥多少當量都不夠!」懷麟道,「他們的目標是那個總指揮官,指揮官要是死了,外殼的乾冰就要崩潰,到時候才叫塌。」
 說話間,不知什麼地方又是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是一個趔趄。
 丹哲道:「不管了,先帶你出去!」
 幾人正在商量當中,懷麟忽然臉色一變,說道:「趴下!」
 眾人訓練有素,都馬上趴下,隔了兩秒沒聽到動靜,再茫然抬頭來看。
 這時,頭頂忽然煙花般炸出來無數電火花,上頭鋼板被像切豆腐一樣割開,從裡面橫著飛出來一個人,身上黑袍在狂風當中吹開,露出新任暴風使的面容。
 他顧不上地上趴著的幾人,急迫地雙手一合,形成了一道颶風捲向前方——
緊接著,從那個洞裡又驚雷一般落下一個身影。
 陸星兆人還在半空當中,雪白的刀光已經先劈開了無形的罡風,軍刀像是游龍一般猛然向前撲去。
 暴風使全身裹在風中,急速向後退卻,胸口卻仍被劃出一道血痕。繫帶被剛好劃開,整件黑袍呼地隨著狂風被捲出了通道。
 暴風使的胸口露出了一個黑索索的大洞,裡面懸浮著那顆異能石。而他的身後,則幽靈一般漂浮起了晨曦使的身影。
 陸星兆這時才剛剛落地,靴子在地板上剛踩出冷硬的聲響,人已經沉著地雙手抬刀,橫在臉旁,沉聲喝道:
 「走——!!」
 懷麟等人剛來得及走到通道入口,懷麟回頭看去。
 只見方舟偌大的空間內,暴風使的身影像不詳的天使一般懸浮在上空,罡風如他尖銳的刃翅正對著陸星兆;而陸星兆眉眼冷肅,雙手持著軍刀,從下而上地揮擊——
刀勢就如瀑布倒灌,一瞬間磅礡的浪潮向著天空衝擊而上,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如置身冰水當中,遍體生寒。
 暴風使和晨曦使齊齊怒吼!
 異能石煥發出一陣陣異彩,衝擊波最初緩慢得好似錯覺,但很快猶如光暈般向外擴散。
 諾亞方舟四面八方都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光暈所過之處,一路爆閃出無數電火花,將整個內部空間短暫地照得分毫畢現。
 廣場上,大量的異能者根本來不及撤離,仍在與審判教、不知名的襲擊者、更或者陌生人互相纏鬥。
 現場一片紊亂,廣播裡還在傳出白如安竭力維持秩序的聲音。
 高層上,總指揮官已經一躍而下,與陸星兆一前一後地包圍了暴風使。
 丹哲硬生生將懷麟拽出了方舟,怒道:「前方高能,非戰鬥人員迅速撤離懂不懂?」
 懷麟坐立不安道:「我不知道,我得進去看著……」
 看到裡面戰鬥這樣激烈,剩下的人當然都在擔心。
 高老大插嘴道:「陸星兆為啥不弄個火箭炮轟了那幫人?」
 「戰鬥太激烈的時候,哪兒有時間構造複雜的東西!」懷麟道,「而且你們不知道,現在他的刀就是最強的——」
 懷麟話還沒說完,眾人只看見眼前銀白色的方舟外殼上忽然裂開了一道縫,從裡面透出了劇烈的光芒。
 那光芒凝聚得像是實體一般,絲毫不減遲滯地劃開了外殼,接連破開數道之後就形成了一個口子,比刀切豆腐更輕鬆得多。
 很快,從那口子中,急速飛出了對峙中的幾人的身影。
 暴風使最先出現,一經出現就輕若無物地上升到了生態圈的頂部,在他頭頂上很快聚齊了狂風暴雨。
 天空原本還處於黃昏的景色,此刻已經烏雲滾滾,如同漩渦一樣懸在眾人頭頂。
 總指揮官跟著出來時,烏雲當中就開始夾雜冰凌與閃電。
 最後出來的是陸星兆,他信手握著的已經是全然由光芒組成的刀,足足有幾米之長,刀刃上的輝光猶如雷霆般吞吐不定。
 幾人的目光當中都流轉著神秘的精神力場,此刻互相對視,短短幾秒之間,強悍到無可匹敵的幾股精神力登時向外爆發!
 丹哲等普通人只是耳中嗡嗡作響,懷麟的腦海中已經緊繃無比,本能地使用自己的精神力與之對抗起來。
 這一瞬間,懷麟眼中看見的,是與眾不同的畫面。
 天地間彷彿被狂風所充斥,大量的冰凌貫穿著稀薄的空氣,毫不留情地向下砸落。
 有一抹最醒目的光芒,在如晦風雨中熠熠生輝,自地面向上,彗星般升起,劈開重重阻礙,爆發出恢宏力量!
 懷麟仰頭看著這一切,清亮的瞳仁中閃爍著繁雜的景象,喃喃道:「不能破壞異能石……那是魂石——『眾星之兆,輝耀黎明』——」
 他的聲音渺小至極,被張狂的暴雨聲所遮蓋。
 下一刻,他們已看見這場戰鬥的結果。
 暴風使的輪廓像失去羽翼的鳥類一般向下墜落,從他身體中脫出的異能石被晨曦使守護在懷中,向著高空之上繼續飛馳。
 天上黑色的漩渦中心,正在緩緩散開,彷彿被先前那道光芒所衝散。
 晨曦使半透明的身影中不斷灑落著殷紅的鮮血,他冷笑道:「來不及了……」
 說完,他忽然蜷縮起身子,胸口的異能石凝聚出一道赤紅色的極光,向著s基地的指揮官射去!
 這一瞬間,懷麟眼中的景象彷彿完全凝固。
 他看見陸星兆冷靜地旋身,於半空中豁然揮出一刀,那道刀光竟然後發先至——
他竟然斬斷了光!
 異能石中發出的極光被阻隔在高空之中,陸星兆毫不猶豫,化身一道閃電向上,刀尖在眨眼之間,就貫穿了晨曦使的胸膛。
 異能石彷彿遭遇強大的斥力,瞬間向外飛出,被總指揮官伸手接住。
 天空上,刀芒在晨曦使背後一閃而逝,終於化為平平無奇的一柄軍刀。
 陸星兆雙手持刀,看見晨曦使臨死前不甘的表情,便側過身,冷漠地抽出了刀刃。
 兩人齊齊向下墜去,一個像斷線的風箏,一個卻是從容地下落。
 晨曦使面上一片慘白,此刻竟然伸手死死握住了陸星兆的刀刃,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任務……完……成……了。」
 說完,他的後背猛然落地,頓時口鼻溢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陸星兆跟著落地,這時神色一變,驀地抽回刀刃,就察覺到身後有人。
s基地的總指揮官,柳國全閣下站在他的身後,淡淡道:「懷明的預言確實很準,沒想到你真的這麼強。『眾星之兆』……」
 陸星兆的瞳仁驟然收縮,方纔他還未及思考,先下意識地保護了共同作戰的指揮官,沒想到就是這個決定,令自己的後背完全暴露在對方面前。
 現在,陸星兆身上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輝耀黎明』。」柳國全繼續說道,「我原以為後面這句話說的是懷明自己,沒想到他死得這麼早;安排人看守了這麼久懷明的兒子,還特意讓你也過去會和,沒想到懷麟也不是……」
 聽到懷麟的名字,陸星兆漸漸掛上霜雪的臉上顯出怒容。他瞇起眼,精神力場向前展開。
 柳國全面色劇變地連退幾步,接著毫不猶豫地一探手,將異能石猛然按進了自己的胸口。
 霎時間,寒冰大盛,不斷在陸星兆身上蔓延,封鎖住他的掙扎。
 柳國全臉色發白,彷彿同樣遭受了重創,呼吸間都是雪白的霧氣,艱難地招了招手:「來人……」
 片刻後,來的人是白如安。
 而白如安身後,還有一個懷麟,正舉著陸星兆留下的一把槍,直直對著白如安的太陽穴。
 「如果這枚魂石就是你的目的,那你大可不必這樣費心。」懷麟冷冷道,「『輝耀黎明』已經死了——
「不論是誰的預言,哪個預言,他都應該活到最後,激發魂石。可惜,嚴飛光已經死了,死在我還沒來得及發現,他就是『輝耀黎明』的時候!」

  ☆、第82章 冥頑

「嚴飛光?——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柳國全淡淡道,「但既然已經死了,那就這樣吧。」
 「福音使殺掉了嚴飛光——當時是不是你的指使?」懷麟冷冷地問。
 他手上的槍口始終對準白如安,而白如安只是靜靜站著,並未掙扎,也不說話,好像現在劍拔弩張的氣氛和他毫無關係。
 柳國全看著他們兩人,半晌後說道:「福音使失蹤已久,連異能晶核都未能回收,是不是你的作為?」
 福音使的死確實是懷麟所做的,晶核現在還收藏在十二號基地,結果審判教出了一輪又一輪的使者,只有福音使再無替換的人選。
 懷麟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轉而說道:「我不奇怪他們會聽你的話,畢竟你手裡有白如安——這些異能者死了之後,如果審判教還想回收他們的異能進行再利用,很明顯要靠你們的幫助。所以,s基地和審判教的交易可以說密不可分,對不對?」
 柳國全笑了起來,陰沉地說道:「你為什麼不問問你的義父?」
 白如安一直靜靜杵著,這時候才不得不出聲道:「懷麟,很多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曾經說過,為了更遠大的目的,有時候我必須不擇手段……」
 懷麟胸中滿是怒火,又有著對白如安的深切失望,大聲說道:「你們做了這麼多,幫著審判教殘害倖存者,甚至不惜讓他們到方舟中製造混亂——就只是為了這枚魂石?!」
 柳國全的胸口處有著一個奇異的漩渦,其中正是曾經被稱為異能石的魂石。
 現在這枚魂石已經從半透明的狀態,演變出奇妙的光澤。而且從四面八方,不斷有新的色彩注入其中,讓它逐漸變得更加實體化。
 柳國全抬起手輕輕蓋住魂石,冷笑道:「像你這樣的真正異能者,自然感覺不到魂石對我們的吸引力。當今世上,九成九的異能者都不過是偽造出來的,是末世爆發之後,依靠腦域中的晶核而激發的能力——晶核?呵,那不過是魂石分裂出去的一小部分而已。」
 「擁有了晶核給與的異能力還不夠嗎?」懷麟說道,「你並非是朝不保夕的異能者,你有強悍到可以建造方舟的力量,還有自己的勢力和背景,還不知足?!」
 柳國全淡淡道:「最開始,我只打算變強,強到這個世界的異變不會再影響到我分毫;後來,我開始想改造這個世界,統領其他異能者;現在,我只想讓異能變成我獨有的東西!當所有異能者身死之後,晶核回收到魂石之中,我就會成為唯一的異能者!」
 懷麟聽到這裡,陡然一驚,目光看向天空中懸浮著的巨大方舟。
 此刻,柳國全平抬起右手,魂石不斷激發著他的能力。鋪天蓋地的冰凌將整個s基地和方舟全部籠罩了,寒冰蓋滿了方舟的所有出口。
 各大基地的異能者們被困在其中,甚至連事情的真相都毫無覺察。
 與此同時,懷麟、柳國全、白如安三人所在的平台緩緩上升。
 冰雪卡卡作響,在外不斷延伸,如同一個罩子一樣扣住了這個平台,將他們完全封閉在其中。
 柳國全的語氣依然平穩有力,此刻面向懷麟,眼神中古井無波,說道:「閒談就這樣結束吧。既然『眾星之兆,輝耀黎明』的預言已經被打破,那麼你也就不被需要了。」
 「你難道不在乎白如安的性命?他是唯一懂得移植晶核的人,你還需要他來控制魂石不是嗎?」懷麟冷冷道。
 柳國全的嘴角露出輕蔑的笑意:「你能夠殺白如安嗎?試試看吧,年輕人。」
 懷麟持槍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起來。
 他能夠殺死白如安嗎?這個男人是他的義父,過去作為他的監護者和唯一的親人,養育了他這麼多年,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可也是這個男人,兩次末世之中都在助紂為虐——
白如安是魂石移植的關鍵!殺死白如安的話,柳國全的野望將會從根基上支離破碎!
 懷麟不斷告誡自己這件事,劇烈顫抖的食指,緩緩地扣下了扳機。
 「砰——」
 柳國全的身前突地出現了一簇寒冰,將懷麟射來的子彈穩穩地冰封在其中。
 懷麟抱著滿腔憤恨,將子彈完全宣洩向了柳國全。
 「呵,可惜你只是個預言能力者。」柳國全沉穩地說,「如果你與『眾星之兆』有著相同的戰鬥力,恐怕現在的戰局也就不一樣了。」
 他說完,一串寒冰組成的鎖鏈在這封閉的空間裡靈活地游動起來!
 懷麟一把推開了白如安,接著就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然被凍在地面上。
 柳國全眼神冷淡,目光所過之處,寒冰鎖鏈發出清脆聲響,上前將懷麟牢牢圈住,繼而嘩地一甩——
懷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就被猛地拍到了冰牆上,頓時胸口猛然一疼。
 鎖鏈漸漸緊箍,懷麟手上的槍被迫鬆開,跌落在地。
 柳國全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眼看著這把槍化為銀光消逝,接著手中唰然出現了一柄細長的寒冰長槍。
 不遠處,白如安驀然喊道:「等等!」
 下一刻,柳國全已經將長槍刺出,直接貫穿了懷麟的胸膛。
 懷麟面色猛然一白,禁錮著他的鎖鏈已經靈活地後退,但他依然被固定在冰牆之上——被一把冰槍。
 此時,柳國全的面色已經是慘白色,魂石在他體內不停流轉,回收著方舟內各個異能者的能量。
 柳國全慢慢走回高台上,坐上了一張寒冰凝成的座椅,疲憊地招了招手:「白如安,過來,現在是時候了。」
 白如安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淡然,好像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並不存在。他走到柳國全的身後,低聲道:「魂石還沒有達到平衡狀態。還需要繼續收集更多晶核才行。」
 柳國全呼出一口氣,氣體已然全都由霧氣組成,他說:「也罷。把方舟裡的全殺了吧。」
 他的目光慢慢轉向了那巨大的方舟——現在或許更應該稱為「死亡之舟」才更合適。
 忽然,就在他進行動作之前,一聲槍響在這密閉的空間裡突兀地響起!
 很快,隨之而來的是連續的射擊。
 柳國全猝不及防,胸口猛地出現一蓬血色,近在咫尺的魂石光芒立即一暗。
 他露出愕然神色,立刻召喚出寒冰將自己完全包裹住,這時才回頭看去。
 只見懷麟已經艱難地將冰槍從自己胸口拔了出來,以一把手槍正正對著柳國全。
 懷麟胸口絲毫不見任何傷口,持槍的雙手已經逐漸穩定,目光冷酷地望著柳國全:「抱歉,你不會得逞的。」
 柳國全的雙目中光芒大盛,立刻又召喚出寒冰鎖鏈,向著懷麟激射而去。
 懷麟一動不動,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躲不開敵人的異能。
 但他只是靜靜站著,寒冰鎖鏈竟然從旁邊穿梭而過,直到嘩地撞擊到並牆上,都沒能碰到他一絲半毫。
 「這……是怎麼回事?」
 柳國全難以置信,抬起雙手。
 霎時間,整個空間內密密麻麻,凝結出了數不清的細小冰錐,都直直對著懷麟。
 柳國全打了一個響指,瞬間成千上萬的冰錐如同受到磁場驅使的鋼針,猛然向著懷麟狂風暴雨般攻去。
 懷麟的身影立時被細小冰凌所組成的雲霧所籠蓋,急遽下降的溫度甚至使得腳下所有地磚都結了霜——甚至第二波冰錐又很快延續了猛烈的打擊。
 但是,當一切消散之後,懷麟依然穩穩站在原地。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柳國全心神巨震,後退了兩步後,定睛觀察懷麟。
 懷麟手握著的槍,和先前那把一模一樣。
 當柳國全向他進行攻擊的時候,他也並未慌亂,而是鎮定無比地開槍反擊——只是子彈都被寒冰阻擋在外了。
 現在,柳國全一瞬間的失神,讓懷麟找到了等待已久的機會!
 他將槍口調轉,毫不猶豫地向著白如安打出了子彈!
 柳國全猝不及防,待反應過來時,只見白如安已經悶哼一聲,右手緊緊摀住了左臂,鮮血從左臂的傷口中汩汩湧出。
 「我殺不了白如安。」懷麟沉穩地說,「但我至少可以阻止他繼續助紂為虐!」
 柳國全的瞳仁劇烈收縮,怒極反笑道:「很好!真沒想到,到了最後一步還能阻止我的人,居然是懷明的兒子,一個小小的非戰鬥能力者!」
 他猛然攥緊雙拳,身遭堅固的寒冰都化為鱗片將他包圍,彷彿成為了一具戰甲,令他能夠在靈活行動的同時,受到一定的保護。
 然後,柳國全的目光,落在了陸星兆的身上。
——自從他設計暗算了陸星兆之後,後者一直被冰封在最為寒冷的堅冰之中,緊閉著雙目,彷彿對外界的一切毫無知覺。
 「我小看了你,『眾星之兆』,懷麟身上的異常,想必都是你的作為。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柳國全森然說道,「但是,到此為止了!」

  ☆、第83章 反水

陸星兆人被困在堅冰當中,並未有過任何動作,精神力卻如同無處不在的無形之手,牢牢將懷麟護在掌心裡。
 旁人的精神力,不管怎樣鍛煉,最後都會遵循一定的物理規律,這是所有「後天型」的異能者無法邁過去的坎。正如柳國全,就算能憑空降溫,製造出來的冰塊卻依舊會被融化,如果不全神貫注地持續進行控制,就會像尋常冰塊一樣受到外力影響。
 也許這就是魂石所能賦予人的極限所在。
 然而,所有人類當中天然擁有的異能,卻可以突破這樣的限制。就好比懷明父子的預言異能,本身就很難用任何科學來予以解釋。
 也好比陸星兆這樣的異能。
 無論柳國全如何思考,如何揣摩,如何手段盡出地進行試探,竟然都無法突破陸星兆的意念!
 此時此刻,寒冰鑄成的高台上,人造的陽光正在筆直下車,穿過半透明的冰凌之後,照耀在懷麟的身上。
 懷麟的眉間彷彿停留著神明的意志。
 鋪天蓋地的暴風雪終於一歇,交戰的雙方此刻都發現,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解決自己的敵人。
 「他究竟構造出了什麼?」柳國全終於向白如安詢問道,「『眾星之兆』究竟是怎樣做到?這種完全無視物理法則的防護手段……根本聞所未聞!」
 白如安的右臂已經潦草包紮過,彷彿被周圍寒冷的環境所影響,臉上帶著反常的紅暈,此刻回應道:「我不知道。他的異能力……如果足夠強大,顯然已經可以突破科學所囊括的領域;如果進一步更加強大,也許能突破我們的認知界限——而我們甚至不理解他的思維。」
 「一派胡言!」柳國全勃然大怒,「能夠突破人類極限的必須是我,也只能是我,魂石在我的手上!白如安!」
 白如安閉了閉眼,說道:「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提前進行魂石融合的手術。」
 此時,懷麟微微喘息著落定在旁邊。
 即使有著陸星兆的幫助,要他進行激烈的戰鬥也還是太消耗體力了。懷麟勉力支撐,所圖的是拖延時間,屆時柳國全無論有怎樣通天的實力,僅僅一個s基地也是承受不起如許多倖存者的怒火的。
 「魂石融合?你們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懷麟冷冷說著,握槍的右手微微發顫,下垂在身側;左手則已經攥緊了陸星兆那把冷冽的軍刀。
 這場沒有結果的戰鬥已經持續了接近一個小時,雙方都已對永無止境的試探和消耗感到厭倦了。
 柳國全無法繼續輕視懷麟的力量,但也依舊維持傲慢的語氣說道:「憑你?」
 「憑我們。」懷麟目光直視著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柳國全的面容因為怒火而漸漸扭曲,他看向那堅冰裡彷彿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陸星兆——他既然奈何不了懷麟,自然更奈何不了陸星兆,甚至現在連打開這樣的堅冰也深覺十分危險。
 「哼。」
 最後,柳國全冷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試試?殺了我,然後整個諾亞方舟,就會在你面前崩毀——」
 懷麟打斷他道:「不殺你,難道看著你為所欲為,殺光剩下全部異能者?」
 「我會帶領所有倖存者建造方舟,逃離這個星球,我們會在新的地方建立新的家園——人類需要一個英雄已經很久了!」柳國全高聲說道,「什麼預言!一句模糊不清的話,八個大字,就要把人類的命運交託給一個孤兒和一個死人?」
 「你什麼都不知道。」懷麟哂然嗤笑他道,「你知道魂石究竟是什麼來歷嗎?」
 柳國全望向迷離的天空,嘴角帶著一抹冷笑:「我知道魂石來自某個神秘存在的饋贈——審判教想把祂稱作為神,白如安把祂稱作為更高生命等級的生物。但那有什麼關係?那個生物把祂的力量分裂之後,饋贈給了全人類,造就了這麼多的異能者!我如果將這些能量重新收集起來,我就會晉陞成為那種等級的存在,我會成為人類之神繼續庇護著你們!這有什麼不好?」
 「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懷麟說。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說服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了。」
 柳國全漠然轉過身,背對著懷麟道:「你如果想殺我,那就試試!」
 懷麟因為過度疲憊而顫抖的右手,重新舉起了槍,對準了柳國全的後背。
 柳國全輕蔑道:「你殺過人嗎,小子?你能面對整個方舟的坍塌,裡面全部上千人的罹難嗎?殺死我之後,你就是審判教計劃的執行者,你成功地毀滅了人類最後的希望,順帶害死了這些異能者,你以為這片即將步入死亡的大陸上還會有你們這群人的位置?」
 懷麟的目光逐漸幽深起來。
 他知道柳國全在說誅心的話,但他無法不顧及十二號基地的人們。
 這場動亂在眾人心中,是由審判教引起的。萬一方舟坍塌,消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得住,懷麟毫無疑問會成為過街老鼠,受到全大陸各個基地的通緝追殺,甚至連帶他身邊的人……都絕無幸理。
 可是……
「你不知道什麼叫『無所不能』。」懷麟勾起嘴角,回應道,「陸星兆在我們這邊,他全無保留地信任著我,這就是全部的天時地利人和!
 「現在我可以殺死你,也可以維持整個方舟的正常運轉!我既打算保有所有人的性命,也打算弄死所有該死的人;我要讓此時此地再沒有任何悲劇被上演,要你立刻授首,要所有矛盾的事情都能同時出現!你又能怎樣?」
 懷麟說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柳國全的身影一個踉蹌,勉強支撐住了,低聲道:「嘖……」
 他看似毫無防備的背後,其實仍由一塊堅冰保護著。
 但他沒有想到,懷麟的槍中射出的居然是穿甲彈!
 他受了傷,而且被懷麟毫無掩飾的殺意所震動,毫不猶豫地再度支起了護罩。
 而這個時候,白如安突兀地出現在了兩人中間。
 「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是知道的……」白如安說完,摀住胸口,接著低聲嗆咳了起來。
 四週一片沉寂,唯有他的聲音不斷迴響,許久後,白如安又說道:「小乖,你一直是乾淨的。不要弄髒你的手。」
 懷麟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失聲道:「白如安!你走開,讓我親手殺了他!」
 聽到這句話,白如安眉頭微皺,很快又舒展開來,慢慢遮擋在柳國全的前方,低聲說道:「這就開始融合吧,指揮官閣下。再繼續下去的話,恐怕以『眾星之兆』的精神力之強,真的能做到那一切了。」
 懷麟叫道:「白如安!我所做的決定,我來承擔後果,你不要——」
 他還沒有說完,層層寒冰已經完全將白如安和柳國全兩人隔離了起來。
 「快開始,快開始吧……」
 柳國全捂著胸口的傷處,口鼻溢出鮮血,催促道:「魂石對我的侵蝕太嚴重了,那幾個黃毛小子竟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白如安一言不發,順從地站在柳國全身側,打開了一個早已準備過的冷凍裝置,從中先取出了一套手術刀,說道:「按照先前擬定的流程,我需要先取一點眉心的血……」
 柳國全不耐道:「別說了,馬上進行流程!」
 「是。」
 白如安握住窄小的手術刀,目光怔忡了一瞬間,很快又回過神來,輕輕對準了柳國全的眉心。
 柳國全輕輕舒了一口氣,語調稍微輕快了一些:「我要把方舟裡的人質先留著,先不收他們的晶核;等融合了魂石之後,就先用人質牽制樁眾星之兆』,然後設法弄死他!白如安,你是明白我之大義的人,有時候小的犧牲是為了整體的福祉——」
 「是。」
 白如安輕柔地說著,將柳國全的眉心開了一道小口子,然後頭骨上找到了很久之前,植入寒冰異能晶核時候,留下的小孔。
 他靜靜換了一把纖細的手術刀,然後扣動刀柄上一個小小的機關。
 一枚鋼珠從裡面受到制動,只花了一瞬間,就貫穿了柳國全的頭顱。
 柳國全甚至沒有來得及發現發生了什麼事,脆弱的大腦神經只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永遠地失去了意識。
 這時,白如安才說道:「指揮官閣下,我其實不會用魂石。這件事,只有預言裡的兩個人才能做到。」
 寒冰外面,好像傳來了懷麟的喊叫聲。
 白如安想:剛才小乖的反應有些異樣。他是不是預見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向外看去,只見龐大如天空之城的諾亞方舟正在顫抖著發生解體。
 雖然那只是個空殼,但卻是個宏偉無比的——被叫做「希望」的空殼。
 無數細小的冰霜像粉塵一般向外逃逸,冰川崩裂的響聲正在方舟的外殼上響起,其中渺小的人類正在齊聲吶喊,惶急得如同浮木上的螻蟻。
 生態圈被崩落下來的碎片所擊毀,裸露出的真實的天空正是黃昏時分,所有一切都被朦朧在罪孽的血色光芒當中。
 魂石連接著所有的晶核,也就是所有植入晶核的異能者們;它彷彿能感應到這些人正在死亡的路上,它在等待著能量回歸到自身。
 在柳國全身邊這麼久,利用他收集這麼多晶核,白如安的任務,好像也可以結束了。
 懷明交代的最後一件事終於辦成了。
 魂石馬上就有足夠能量了。
 白如安靜靜坐在柳國全的屍體旁邊,好像一個終於卸下了重負的旅人,在平靜地看著風景。
 他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小乖,好好活著,不要殺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弄髒你的手。」

  ☆、第84章 呼喚

這個世上,缺乏力量的人很難做成任何事。樂—文
 力量從狹義上來說,是一個人解決問題的武力、智慧、知識和膽識;從廣義上來說,還包含有社會地位、名望、金錢資本、人脈和運氣。
 當時的白如安一無所有,被懷明托付了小小一個包子樣的懷麟,還有一段重逾生命的預言。
 為了做成這個預言,白如安不惜步步為營,從寂寂無聞的一個小組長一路向上爬。他不但利用自己唯一所長的智慧和知識,也利用懷明的身份,更利用了懷麟為s基地做過的預言。
 為了留在擁有力量的人的身邊,他用盡了一切方法。
 柳國全有這個力量,能夠慢慢積攢起異能者的隊伍,然後利用這支勢力不斷獵殺其他人,將大批晶核據為己有——這種力量是殘暴、冷血而又無可匹敵的,由其在這樣一個末世裡,沒有什麼比它更加有效率了。
 白如安一無所有,就只能像借用狂風來行船的人一樣,不惜用性命進行冒險,也必須在時間耗盡之前趕到航程的終點。
 這條航道孤獨無比,只有他一個人在堅持。
 最開始的時候,懷明死了,白如安甚至被迫繼續研究他的頭顱;懷麟那時候還沒有覺醒異能,白如安不能也不願將他繼續牽扯進來。
 後來開始研究喪屍和異能者的時候,白如安每天都在面對著痛苦、絕望、冷漠和自私。人性之中最黑暗的東西都在生死之間被釋放出來,有段時間,白如安整夜整夜地夢見那些人死亡時的模樣。
 再後來,開始收集晶核。這些夢就變成了他們對白如安的詛咒,極盡陰狠、刻薄,甚至喪失全部人性——這就是仇恨。
 白如安背負著孤獨和仇恨,繼續向前航行,他在旅途中遇到了懷麟。
 那個時候。
 懷麟是不一樣的,他是乾淨的。——白如安這樣想。
 白如安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在助紂為虐,他簡直不可理喻!——懷麟這樣想。
 白如安唯一能作的解釋,就只有「我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也沒有力量。
 他殺死了柳國全,將上千人都掩埋在諾亞方舟裡,就好像親自闔上了一座寒冰墳墓的石門,讓他們橫死其中,為的就只是一枚魂石而已。
 魂石現在完整了。
 白如安掏出槍,將槍管嚥入口中,許久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是一個怎樣軟弱的凡人呢?
 既缺乏解決這些矛盾的智慧,也沒有破除所有悲劇的力量,現在連結束自己充滿罪惡的生命也缺乏勇氣……
當人生走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好像連旋舞在眼前的細小冰花也變得那麼值得留戀。
 牆的另一邊還在傳來懷麟的聲音:「白如安,你出來啊!我不要魂石,我也不要諾亞方舟,這些人死就死了啊!人類滅亡了有什麼必須改變的?世界末日就讓它末日……明明這麼痛苦了,為什麼還要更加痛苦地掙扎?沒有用的,白如安,『輝耀黎明』都已經死了,我們為什麼還要掙扎?」
 白如安取出槍,低低咳嗽了起來。
 他溫柔的目光望著懷麟模糊的身影,過了很久,才說道:「小乖,別哭。我是你的長輩,長輩還活著的時候,哪有讓小輩出去拚命的道理?」
 懷麟痛哭失聲,說道:「白如安!你知不知道你死在這裡會變成什麼?你會是個千古罪人的,你一邊幫柳國全,一邊幫審判教,最後死了這麼多人——假如你一聲不吭地死了,你還怎麼可能有證明自己清白的時候?」
 白如安微微顫抖起來,喘息了很久之後說道:「我是千古罪人,小乖。那些事,全都是我做的。不要救我,不要為我平反,小乖,不值得。」
——懷麟,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弄髒自己的雙手。
——包括我這樣骯髒的罪人。
 白如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神色逐漸平復下來,重新吞入槍管。
 該走了,作為懷麟的長輩,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恐懼到流淚的難看樣子。
 要平靜,白如安,要平靜又從容,這樣才不會讓懷麟更加難過。
 他的時日還那麼久,總有一天,他會忘記所有這些傷痛的。
 一聲槍響過後,世界重歸於寂靜。
 佔滿天空的冰川崩塌的模樣,就像整個天空都在寸寸碎裂。
 懷麟茫然站立了很久很久,任由這一切在身邊靜靜支離破碎,直到陸星兆重新出現,將他抱在懷裡,飛離這個地方。
 也許是受到的傷勢尚未平復,陸星兆的胸膛沒有從前那麼熾熱。他搓動著懷麟的脖頸、手和面頰,竭力讓懷麟失去血色的皮膚恢復熱度。
 這一切就彷彿上個世界裡發生過的,他們在暴風雪裡漸漸遠離風暴的中心。
 懷麟被陸星兆背在背上,從驚天動地的塌陷當中逃離。
 他手上握著一枚不再透明的魂石,這就是兩次末世最大的區別了。也許要逃離第七日人類滅絕的命運,所有生機都在白如安付出一切才留下的這枚魂石上。
 陸星兆說:「懷麟,s基地要塌了,我帶你去那座高塔,我想辦法保住它。」
 懷麟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低聲說:「我看到了,哥。你要激發裡面的所有精神力,它會侵蝕你的身體,可是它也會發出輻射,它會吸引原來的主人來這裡……」
 「它原來的主人,是說神,還是說某個高等文明的生物?」
 「我也不知道。可是預言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它;而且,它曾經將自己的魂石劈開,把自己的力量借給人類,讓異能者們能夠應對這場末世……」
 他們很快就到了那座高塔上。
 陸星兆抬頭仰望,無形的精神力場像波紋一樣道道散開,將頭頂不斷落下的冰川阻攔在外。
 低溫讓這座建築的表面凝結出白霜,那上面掛著的巨大鐘面永久地暫停在了此刻的位置上,不再動彈分毫。
 懷麟向內走去,在螺旋狀的階梯上慢慢攀爬,手裡握著那顆魂石。
 這個時候,他眼前的畫面和腦中的預言已經完全結合在一起,難分真實和虛假了——
剩下所有倖存者都聚集了過來,與陸星兆一起保護著這裡。巨大方舟的殘骸就像山峰一樣向下壓來,他們就像巨人腳下的螻蟻,還在掙扎求生。
 丹哲跟著走了上來,然後是高老大,然後是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不認識的人……更多的人。
 懷麟將魂石放在了唯一的一個透明儀器內,感覺到上面留有一個精神力接駁的口子。
 「我先嘗試。」丹哲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閉上眼睛與它進行對接。
 下一刻,天花板被很快打開,從魂石上亮起了一束微弱的光線,筆直向著天空上延伸。
 丹哲的身體無力地向下倒來。
 「我們在幹啥?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呼喚神?這個鬼末日的世界還有神?」高老大接過丹哲,捏了捏他的鼻子,自顧自笑了一聲,接著也走上前去。
 就和懷麟所預見的一模一樣,所有人都已經在這裡了,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只有白如安和嚴飛光不在。
 他們在塔的外面,此刻也會注視著這枚魂石嗎?
 光芒越來越耀目了,懷麟的視線也越來越渙散。他茫然四顧,恍惚間彷彿看見了很多不在這裡的人,很多早已經逝去的人,他們的精神被魂石若有似無地聯繫在一起。
 「那是靈魂嗎?」懷麟問陸星兆。
 陸星兆脫下外套,將懷麟包裹住,讓他能在天寒地凍當中不再發顫。然後溫和說道:「那是精神力的具現化,大概也可以叫做靈魂。」
 他低頭吻了吻懷麟,沒有說任何道別的話,只說道:「懷麟,別怕。」
 「嗯。」懷麟仰頭向他微笑。
 從他第一天找到陸星兆開始,他就沒有再害怕過了。
 懷麟預見過也經歷過這個世界的末日,無論什麼樣的絕望都已無法將他擊垮,因為他那時發現:
 死亡從來不可怕,滅絕也沒有那麼糟糕。
 七個日昇日落之間,已經足夠經歷一個人的一生,還綽綽有餘;如果能和另一個人度過這樣的一生,那就是足慰平生的幸事。
 陸星兆走了進去。
 懷麟最後守在外面等待,他的精神力和魂石的精神力截然不同。當他進行接駁的時候,忽然通過魂石的視角看到了外界的森羅萬象。
 崩毀的諾亞方舟仍然懸掛在s基地的上空,主體建築物被一條龐然大物所束縛著——
那是一條怎樣輝煌的白龍!
 它修長有力的身體靈活地盤踞在冰川上,細密的銀白色鱗片一圈圈折射著暮光,灰白的鬃毛在風中捲動時就像絲綢般輕軟,在那其中有兩隻小小的前爪,牢牢固定著半空中的方舟殘骸。
 它彷彿能看見懷麟的精神在這裡遊蕩,昂然長鳴了一聲之後,它挾帶著風雷與冰雪,將方舟向著別處推動。
 它美麗無暇的目光向著血色的天空上遙望,彷彿看見了許久不見的一個老朋友,充滿了親切和懷戀。
 懷麟的意念繼續向上。
 他在層層白雲當中,見到一道模糊的光。
 這道光沒有形貌,也沒有意識,好像因為缺少了什麼東西而感到茫然無措,只能漫無目的地在這個世上巡遊著。

  ☆、第85章 樂土

懷麟渾渾噩噩地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
 他被陸星兆抱在懷裡向外走,一行人摸索著離開了s基地的內層。
 這時,因為極速的降溫,整個地區都開始飄起雪來。s基地被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冷霧當中,與懷麟夢見的環境一模一樣。
 陸星兆很快就發現懷麟醒了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低聲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懷麟誠實地說:「頭暈,站不起來。你繼續抱著我。」
 陸星兆順從地給他換了個公主抱的姿勢,懷麟反而有點羞澀地把頭埋了起來。
 「我把魂石還給那個存在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哥,也許……」懷麟說,「也許我們真的只剩下這個『黑夜』了。」
 陸星兆聽到這裡,便「噓」了一聲,示意懷麟噤聲。
 周圍的人都紛紛看他們一會兒,就越過他們繼續向外走。迷霧中,這些面容模糊的人們各自分道揚鑣,踏上了未見前程的歸路。
 陸星兆淡然地說:「我們都知道了,懷麟。不要難過,我帶你回家,咱們回家。」
 陸星兆吹了一個悠長的口哨,他們便感到相當強烈的風刮了過來。
 小白龍從高空上落了下來,從迷霧裡伸出了一隻爪子,想要小心地碰碰懷麟。
 那指頭比懷麟整個人還大。
 陸星兆忙不迭一旋身,將懷麟整個擋住,無奈道:「龍王爺……」
 龍王爺很愉快地吸了一口氣,將吞進去的冷霧全噴向了陸星兆。
 陸星兆抹了把臉,淡定地繼續說道:「我們準備回家了。你先前把諾亞方舟的殘骸搬到哪裡去了?裡面還有很多遺體,被封在冰裡。」
 小白龍茫然低下頭思索,鼻孔中偶爾噴出的氣體在霧裡擴散,像兩道北風在呼嘯。
 須臾,小白龍終於想明白了,以精神力比劃了好一陣子。
 陸星兆點了點頭,皺起眉道:「北邊……極北?你把方舟搬到了北極?」
 小白龍昂然長吟了一聲,揚起修長的脖頸,再次消失在了霧裡。
 懷麟這時茫然問:「哥,那些遺體還找的回嗎?」
 陸星兆道:「不好說,龍王爺迷迷糊糊的,說不清方舟是完整還是解體了,是在冰川上還是海溝裡……」
 隔了一會兒,懷麟又問:「白如安是不是……是不是也還在冰裡?」
 陸星兆沉默地點了點頭。
 懷麟道:「咱們以後要是有條件,還是把這些人帶回來入土為安吧。他們都因為魂石而死,白如安因為魂石身敗名裂……最後我卻沒能……沒能拯救任何一個誰。」
 懷麟愣愣發起呆來。
 陸星兆安慰性地吻了吻他的額頭,低聲道:「我們走到今時今日,每一步都有人在默默犧牲。一切都是有意義的,那個意義還需要我們生者繼續摸索。」
 不久後,天邊最後的陽光消失無蹤。
 失去了光源之後,地球唯一的衛星也變得黯淡無光,再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懷麟和陸星兆坐在一處看著夜空。
 懷麟抱著個收音機,說道:「應該就是這會兒了,再等等,這次保證快了——」
 陸星兆偏頭看著懷麟,始終看著懷麟。
 忽然,他看到懷麟的眉眼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了許久未見的晴朗笑容,向自己激動地笑道:「快快!看流星雨!」
 末世第六個夜晚,氣溫下降的很快,但因為上一個白日長期的炙烤,珍貴的水還沒來得及變成暴雪。
 天空上再也不會有光源升起來了。所有的星辰都在接連「隕落」。
 或許那很難叫做「流星雨」,因為與其說是星星在下墜,不如說是地球被喜怒無常的神明撥弄著,導致地面上所見的星空就像紙張一樣被挪移、捲動,甚至最後抽走了。
 現在開始,人類只有自己的燈火了,這是個注定孤獨的長夜。
 兩人互相依偎著,看星辰的隕落,然後談笑風生。
 懷麟將收音機打開,聽裡面各種倖存者的留言。
 如果遇到告白的話,他就把聲音放大點,讓陸星兆也好跟著學學;如果是倖存者的求救或者交易請求,就先記下號碼,留給丹哲;如果是對白如安的喋喋不休的聲討,就……努力地罵回去。
 「你們這群傻叉!」懷麟對著個收音機怒吼,「白如安是最真心想要救你們的人了!別人再沒有了!他是個壞蛋,是個為了我們而殺人的劊子手,我同意處刑,但處刑完了你們就不表示下感謝嗎!!!」
 陸星兆哭笑不得,將激動的懷麟按住,塞到自己懷麟,強行安慰道:「沒事的,懷麟,由他們說去吧。」
 懷麟的心裡,還是在一抽一抽地發疼的。
 他沒有辦法不想起那三座墳墓,他們分別是懷明、嚴飛光和白如安的衣冠塚。
 「這算什麼啊。」懷麟低聲問,「一個兩個的,從末世開始之前就已經在犧牲了。我爹搭進去自己的一輩子還不夠,還把白如安的一輩子也順進去了。嚴飛光就更傻,他為啥要放棄自己超然的身份做個人類,為啥甘心把力量分裂給人類……」
 上一代人和這一代人,都有那麼幾個前赴後繼的殉道者。
 好像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被捏成的——99%的人負責物競天擇,1%的人負責平衡這愈發殘酷的強弱之別。
 別人縱情聲色,他們必須堅守信念;別人明爭暗鬥,他們就得不怒不爭;別人都在向整個群體套取利益,他們就必須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來以自己微薄的血肉之軀,反哺這個群體。
 懷麟站起身看著天上黑索索的夜幕,終於大叫道:「啊——」
 陸星兆站在他身後,許久後說道:「懷麟,你把魂石還給了小嚴?」
 「是啊。」懷麟茫然轉過身。
 卻見陸星兆臉色古怪,說道:「那這是什麼?」
 他伸出手,從懷麟的帽子裡取出了魂石。
 嚴飛光竟然又將它送了回來,他在想些什麼?
 兩人接著齊齊面對這枚魂石,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星兆道:「也許懷明的預言確實是真的。魂石的作用一定不止於此,否則他們的犧牲就幾乎白費……」
 懷麟疲憊道:「哥,我們剛剛看完流星雨,還說要看世界末日,然後一起死……」
 陸星兆將魂石握在手心,許久後說道:「懷麟,我還想多一點時間。還能和你在一起一萬年,那就爭取一萬年;只能延長一秒鐘,就爭取這一秒鐘。」
 懷麟沉寂的心湖,忽然因為這句話而泛起了陣陣漣漪。
 就如同懷麟能讓陸星兆無所不能一樣,陸星兆也有力量讓懷麟重燃希望。
 為了那一秒鐘,懷麟想,我也可以拚命一下的。
 一年之後。
 地面溫度零下八十,整顆星球寸草不生,從南到北都是一片霜寒之色,彷彿是一顆用冰和風捏成的星球,孤零零懸掛在宇宙中。
 現在,倖存者十不存一,當年喊出「苟利國家生死以」的人們都已喪失最後的鬥志。或被困在基地裡等待寒冷或飢渴帶來的死亡,或進行最後一搏,死在了漫漫大雪當中。
 狂風中的冰凌將一切都割碎了,連最後一批喪屍都已經七零八落成了枯骨,變異的生物死後被冰封在地底,就像冰做的琥珀一樣依然栩栩如生。
 倖存者們都躲在地底深處,汲取著這顆星球唯一還有餘溫的地心熱度,如同躲在母親遺體裡的無助的孩子,緊緊依偎著她終將冰冷的心臟。
 甚至更多的人主動選擇了將自己冰封起來。
 丹哲說:「溫度這樣低,人體會被保存很久。如果以後有高級文明過來救人,以那時的技術,說不定還能把冰封的人完全救活。」
 他走進了冰封的艙室之後,十二號基地的人紛紛效仿,將僅剩的一點物資全部供給了懷麟和陸星兆。
 當這場末日最後的時刻到來時,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還清醒著了。
 大地正在開裂,陸星兆帶著懷麟向地底更深處走去。
 懷麟斷斷續續地笑道:「走太深了,以後來考古的人挖不出來咋辦?」
 陸星兆一邊走,一邊說道:「再多說會兒話,等變成了標本,連句告白都說不了了。」
 基地外殼猛然被狂暴的風雪攻破了,酷烈的風鑽進了每條通道,眨眼睛就轟然貫通了整個地底。
 陸星兆升起防護罩,泛藍色的幽深雙眼靜靜看著懷麟,忽然停住不走了。
 「哥,快說啦,再不說沒時間了。」懷麟上前抱住他,想要再親吻一次的時候,發現他們裹得太緊,好像已經做不到了。
 「懷麟。」
 陸星兆搖頭笑了笑,將懷麟推到牆邊,用自己的身軀遮擋住背後湧來的一切狂風暴雨,又竭力撐開異能,製造了一個極小的、極安全的空間。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這麼一片淨土和樂園了。
 懷麟置身其中,被陸星兆小心地卸下防備,繼而傾身一吻。
 懷麟斷續地嗚咽,好像畢生所求都在此終結,從此也不會有任何不甘或遺憾。
 因為所有辛酸與喜悅,都可以為這一刻而釋然。
 風雪將兩人渺小的身影完全掩埋了。
 四週一片蒼白,懷麟閉上眼。
 忽然,他感覺到有光向自己逼近。

  ☆、第86章 前世番外·去日

  第五次天亮不期而至。
  漫長嚴酷的寒夜在蓬勃朝陽的照徹下,無聲無息地退卻到了地平線下方。
  陸星兆披著一件斗篷,將自己的面容和黯淡的灰色眼睛藏在兜帽下,跟在隊伍最後。
  這支長隊從S基地的入口處一直向外延伸,浩浩蕩蕩地排了數百米長。想要進入S基地,首先要在他們規定的時間進行檢查,確定沒有被感染也不是間諜,才會得到一張證明——這張證明只能保證特定時間的通行。
  如果排隊的時間太久,在排到之前時間就到了,那麼三天之內都是進不去的。
  陸星兆沉默地觀望了片刻,右手摸進斗篷下,從皮製戰術腰帶裡取出了一塊漂亮的紅玉。
  末世後,這些珍貴的小東西價值大大降低,但在某些地方依然可以作為一種貨幣等價物使用。
  用這塊紅玉賄賂了守衛一番,通行證就被收走,陸星兆拿著新的單子走進了S基地。
  這張單子只簽了「三個小時」,這意味著如果三個小時內不離開S基地,下一次的通行證就沒那麼好簽了。
  所有大型基地都有著這樣森嚴的規矩,他們不缺乏勞動力,有的是倖存者擠破了頭也想進去找個安穩的地方睡覺。因此,哪怕只是在基地裡過一夜——這麼簡單的事情也需要開證明,而這種證明,在外面也可以換到一定糧食。
  晨光越發地亮了起來,陸星兆略瞇起雙眼,淺灰色的瞳仁不受控制地收縮然後放大。
  因為覺醒時高燒期太久,他的視力變得不太好,必須低頭看著路。
  走在街道上時,總會被很多人不經意地「撞」一下。在陸星兆面無表情地伸手抓住其中一個小偷,並將他的手骨捏成粉碎性骨折之後,這些人才終於消停了一點。
  如果他們覺得陸星兆好欺負,那麼就不止是偷,很快會組隊來搶,搶光東西之後利用「人」的剩餘價值——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體,在末世前可以搾出至少三十萬的價值;在末世後則有所貶值,要看是否經得起大量勞作或者誘餌工作了。
  陸星兆快速地穿過了這條街道,來到內層的城牆邊,看到已經有人在等待了。
  這個人是白如安的助理,負責很多日常瑣事。他看到陸星兆後,急不可耐地說:「這次怎麼這麼久?帶了什麼東西來?」
  「兩枚新的晶核。」陸星兆淡淡地說,「檢查的時候他們一定要上交一枚,我花了點時間『說服』他們。」
  助理接過兩枚異能晶核,為它們的巨大價值而微微發顫,他興奮地說:「這兩塊不小啊,能換至少三百張糧票。你從哪兒弄來的,不是S基地的異能者吧?」
  「我殺的是審判教的人。」陸星兆淺灰色的雙眼直視著他,露出一絲不悅的情緒,「他們的手已經伸得太長了。」
  助理點頭道:「對對對,白組長也這麼說。他很不高興審判教盯上了懷麟,一直要求基地對審判教用再強硬一點的態度,不能讓他們老覬覦我們的人……」
  聽到某個名字,陸星兆神色微微一動,問道:「懷麟最近怎樣?」
  助理說:「還那樣唄。每天按時吃飯睡覺,飯量還是一直在減少,人倒是不見有什麼變化,見了誰都不愛搭理,也就白組長來的時候能說兩句話了。」
  「他的胃病好一點了嗎?」陸星兆問。
  助理回想了一下,回道:「上個月就好多了,但還是想喝粥。你上回帶回來那點燕麥已經吃光了,他很高興,還問我是不是基地裡有種好吃的了——」
  陸星兆道:「你沒有把我說出來吧。」
  「沒有沒有。」助理無奈道,「你不是一早就和白組長說好的嗎?我哪兒敢把你直接供出來。懷麟也是小孩心性,問了幾次問不出來,也就作罷了。」
  陸星兆沉默地點了點頭,右手在腰間粗糙的槍套上下意識地摩挲,片刻後又說道:「下次我會再帶點燕麥過來。你看好懷麟,別讓他再吃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了,讓白如安也看著他一點,懷麟愛往身上藏各種吃的——」
  助理忍俊不禁道:「懷麟真是個倉鼠習性,看見什麼都喜歡先藏起來,儲存了一大堆以後再慢慢分吃。他上次高興分了我兩塊巧克力,我估摸著是看在燕麥的份上,就給你留了一塊。」
  陸星兆接過他遞來的巧克力,神色間依稀露出一分溫柔。他將巧克力放進空空如也的槍套裡,最後點了點頭:「你回去吧。」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陸星兆轉身走進巷道中。
  沒過多久,他的身影出現在房頂上,藉著錯綜複雜的建築物隱蔽著自己,很快來到城牆下,一翻身便悄無聲息地向上攀爬,最後熟門熟路地繞過牆上的警衛和紅外線,靜靜蹲守在城牆一角。
  在變幻的晨曦裡,他極目遠望。
  曾經他是一名優秀的狙擊手,能夠單憑肉眼監視百米之外的目標動向;但現在他已經連想看的人都看不清了。
  懷麟的面容在他的記憶裡總是帶著點模糊,輪廓好像泛著光,整個人看不清、分不明,如霧中花、水中月。
  每個星期的這個時候,懷麟總要打開窗通風一下,順帶看一看天空上綻放的煙花。
  他不知道這是陸星兆放的煙花。
  陸星兆以異能構造出自己最熟悉的東西——槍,然後向著天空發射信號彈。信號彈在半空中明亮無比,卻又很快就隕落;當十幾枚信號彈齊齊發射的時候,場面有些類似簡陋的煙花,而煙花是末世裡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了。
  陸星兆看不清懷麟的臉,但卻知道他在看,這就足夠了。
  陸星兆將那枚巧克力慢慢放進口中,用舌苔珍惜地品嚐它慢慢融化的甜蜜滋味。
  他慢慢地想像:懷麟在S基地最安全的地方生活,是不是會和以前一樣無憂無慮?他依然在手工製作巧克力,是覺得日子很幸福,還是很無聊?
  懷麟也許正在邊看煙花,邊攪拌巧克力醬呢?
  這樣的想像甜美而又苦澀,陸星兆將其盡數嚥下,最後翻身下了城牆。
  之後的這個白天,陸星兆在審判教外圍遊走,時不時帶一些東西回去看看懷麟。
  他先殺在外圍胡作非為的教眾,又殺教內派出來專門傳播教義的中層,很快順籐摸瓜找到了他們的總部,趁著某一次集會,在千里之外一箭射殺了一名使徒。
  他的視力早已看不清那麼遠,但他的殺意卻好像更加可怕。冥冥之中,他有非常奇妙的預感,好像一切箭矢、所有飛鳥飛行的軌跡都是那麼清晰可見,又唾手可得。
  他差點將審判教的總部狙擊到空無一人!審判教遭受到了如此恐怖的襲擊,不得不暫停了大量的計劃,專心對付陸星兆。
  很快,他們將他稱作「海東青」,認為他是盤踞在這片領土上的神鷹,隨時隨地都能夠捕捉並殺死自己的獵物。
  不過「海東青」很快又走了,因為他得知了新的消息:S基地有變,白如安遭到了驅逐,白如安的嫡系——包括懷麟也一起被驅逐到了荒野上。
  那已經又是一個夜晚,茫茫大雪遮蓋了天地一切。
  陸星兆在雪地裡搜尋數不清的時日,用他不甚清晰的視線掃視每一條道路,在每一個中轉站艱難搜尋。
  有時他看到凍結的湖水裡隱隱有一具屍體很像懷麟,他會取出自己的軍刀將冰層一點點鑿開,最後確認那不是懷麟,才會繼續啟程。
  最後陸星兆還是找到了懷麟,在風雪中的一個小屋裡。
  懷麟身上披著很大的毛皮外套,神志不清地蜷縮在牆角里,喃喃地說:「白軟軟,你別死了……白軟軟……」
  陸星兆幾乎無法呼吸,他走到懷麟面前,單膝跪地,伸手撫摸他冰冷的眉毛、眼睛還有嘴唇。
  在他心中,懷麟的樣貌終於再次清晰了起來。
  陸星兆溫柔地低聲說:「別怕,懷麟。」
  懷麟渙散的視線逐漸聚集到陸星兆的身上,他無法克制地細細發顫,小聲問道:「你去救白軟軟好嗎?」
  「……好。」陸星兆說,「懷麟,我發誓不會讓你難過,但凡你想要的,我都想辦法取來給你。」
  但懷麟很快昏迷了過去,陸星兆珍惜地將他抱在懷裡,向著屋外蒼茫大雪中走去。
  雪地上很快只餘兩行深深的腳印,又被無邊的黑夜所掩蓋了。
  就像懷麟在第一天撿到了奄奄一息的陸星兆那樣,陸星兆在這個晚上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懷麟。
  天空變成無盡深淵,大地化為火海,神話傳說裡才有的末日景像在他們眼前重現,但這一切在陸星兆的眼眸裡都只是一片混沌。
  唯有現在,他忽然找到了一個真實的存在,為了這個真實,他需要跋山涉水、赴湯蹈火,但那還不夠!他想要開天闢地,在這一片鴻蒙當中,破開一道充滿光明的裂口!
  那光明必須如約而至,且有著懷麟的容身之地。
  直到那時,他才會甘心;否則,他死不瞑目。
  (前世番外完)

  ☆、第87章 輝耀

萬籟俱寂。
 懷麟在那道光裡感受到溫暖和安心,輕易消弭了這個末日裡的寒冷。
 他還看到有陌生的天使身負著光做的羽翼,降落在自己的面前。
 「我也想要這樣的翅膀……」懷麟喃喃地說。
 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似乎可以無限制地在半空中遨遊,跟隨著那陌生的天使,一直突破雲層,來到暴風的上空。
 高空上一望無垠,唯有腳下翻滾的雲海,和頭頂浩瀚的夜空。
 懷麟迷茫地說:「人死了真的會上天堂?還有天使來迎接?」
 這時,他身前的天使回過頭來拿。
 這是個十多歲外表的男孩,有著相當華麗的美貌,就算用丹哲的標準來衡量,也說不出任何挑剔的話——更何況,他還背著光做的羽翼。
 懷麟仔細去看,卻發現那羽翼不是羽毛疊成的,而是許多條光帶在曼妙地變幻著形狀。這些光帶就像水中的絲綢,黑暗裡的極光,美得如夢如幻。
 這樣的翅膀,和嚴飛光死後的形態一模一樣。
 懷麟心中一震,從迷惘的狀態當中回過神來,問道:「你……你是小嚴的朋友?家人?」
 靜靜站著的男孩通過光翼與他對話,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語言上的障礙。他淡淡說道:「都不算。我們只是輩分相同而已。不過,和我有這個關係的,只有他一個而已,他能不死最好就別死。我這次來,就是阻止他繼續犯聖父病。」
 懷麟心道:這麼小一個小孩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他輩分和小嚴一樣?那是小嚴輩分很小?
 懷麟想了一會兒,小心地問道:「你為什麼專門找我呢?其他人呢,你知道陸星兆在哪嗎?」
 「都沒醒。不急,某些人身體變異過,還能在冰裡活一會兒。」男孩說道,「你醒著是因為你死了。還好精神力場足夠強、還沒散,我把你揪出來問問情況。」
 他震動身後的光翼,從中不斷輸出能量,連接到懷麟的身上,維持著他的思維。
 懷麟竟然沒有感到離奇或者震驚,他想了一會兒,平靜地點了點頭,說:「死了就……死了吧。我……你能把其他人從冰裡帶出來搶救嗎?」
 男孩淡淡道:「那是聖父病幹的事。等黎耀醒了,你自己問他。——哦對了,你們叫他『嚴飛光』?嚴飛光把魂石交給你們來抵抗『篩選』,現在『篩選』已經結束,他的魂石呢?」
 懷麟與這個'「天使」從高空中重新落下。
 當突破雲層時,懷麟忽然看見了一艘真正的宇宙飛船。
 它龐大、寧靜、莊嚴而又美麗絕倫,靜靜停泊在雲中,就彷彿在琉璃上鑲嵌著瑪瑙和青金石,更像是一座藝術品,而且是藝術形態與地球上任何文明都大相逕庭的作品。
 到了這個時候,懷麟心中忽然安定了下來。
 嚴飛光和他的同胞們,並不是虛無縹緲的存在,而是一個科技更先進的文明。
 他們擁有著比地球文明高端得多的力量,差距就如同帶著槍的現代人和舉著石頭的原始人那麼大;然而嚴飛光甘願交出自己的全部力量,融合進地球文明中,幫助他們渡過這場末日。
 現在,嚴飛光的同胞來到了這裡。
 「就是這個人保存著魂石?精神力倒是不錯,每天激活魂石,讓我找著了坐標然後定位,要不然還需要多幾個月功夫,估計你們都死的透了。」男孩打量片刻,從陸星兆掌中取回了嚴飛光的魂石。
 見到裡面的精神力僅剩一點,他又嘲諷嚴飛光說:「黎聖父,活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死聖父。嘖,魂石都捨得劈開,這回涅槃指不定要花多久,記憶也不一定找的全了。」
 懷麟只能聽懂一點,那就是嚴飛光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這個代價好像不是不能挽回的,「涅槃」是指什麼?新生嗎?
 他期期艾艾地問:「你是來救小嚴的,那你能救其他人嗎?」
 男孩看了懷麟一眼。
 不知怎麼的,懷麟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見的不是孩子的眼神,反而深具威嚴和神秘感。
 「能救。」最終他簡短地說。
 巨大的歡喜擊中了懷麟,他的意念圍繞著陸星兆轉了好幾圈,用自己不存在的手輕輕撫摸他冰冷的身體,滿懷眷戀地說:「真好,謝謝你,真的。我……我這個樣子還能存在多久?我可以再多看一會嗎?」
 男孩道:「少廢話,先跟我走,去把黎聖父挖出來。等你涅槃後醒過來,自然就會知道一切。」
 懷麟當然不捨離開陸星兆,同時也滿腹疑問。但他願意相信嚴飛光的同胞,他跟著男孩向外飛去,再一次見到了他們美妙的光翼展開翩飛的景象。
 男孩頭也不回地說:「你們是人類,我們是朱雀。種族之間有差異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一直盯著翅膀看是不禮貌的行為,數它有多少根是非常冒犯的行為。——我和黎耀一樣,十三對。」
 懷麟尷尬地呃了一聲。社交苦手的小宅男這時才想起來問:「謝謝你,我要怎麼稱呼你?」
 「光中百夜。按照你們地球的習慣,就叫百夜得了。」
 一直到懷麟被安排進某個神秘的艙室裡,他才明白什麼叫做「涅槃」。
 朱雀人是沒有死亡的。
 他們能在身體死亡之後進行涅槃,重新在新的身體裡獲得新生。以這樣的輪迴,他們達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永恆的生命形態。
 而「涅槃重生」的唯一要素,就是足夠強大的精神力。
 精神力能保證一個靈魂經受得住輪迴的考驗。在此之外,魂石則會為涅槃提供能量,如果缺乏能量,靈魂就會暫時休眠,直到被族人們找到。
 「朱雀帝國不會放棄任何一人。」百夜慵懶地說,「所以聽說黎聖父被困在地球,那群更聖父的傻鳥就硬拉我回來,讓我領著一支艦隊,跨過三個星域,找了八十年——亞光速飛船的八十年,好不容易找著。結果他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死樣,嘖。」
 他一邊說,一邊使用自己的光翼操縱著那些儀器。
 懷麟逐漸被液體所包圍,整個人開始有些昏昏沉沉。
 他還想知道更多,尤其想知道地球現在是個什麼樣子、留下的朋友們都怎樣了,所以竭力睜大雙眼。
 百夜好像知道懷麟在想些什麼,淡淡道:「你們人類的『偽涅槃』是有先例的。帝國有個伯爵帶回來過人類。我現在把人打包帶上,到了地方你們自己問。」
 話雖如此,事實卻是懷麟壓根沒來得及問。
 當他重新醒來的時候,就忽然得知了這個消息:那位伯爵一聽地球沒了,當時就哭慘了,毫不猶豫地親身上陣,將地球上僅存的寥寥幾人救了過來。
 他們現在都已經能夠活動了,只有懷麟因為原身體已經死亡,需要一場徹底的涅槃,這才花費了這麼久的時間。
 懷麟從完全隔離的艙室內匆忙跑出,赤著腳在溫暖的地面上一路跑,推開大門後,便看見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座巨大的浮空城,無數漂浮著的小島上建築林立,中間沒有任何通路。在天空中,有朱雀人揮舞著巨大的翅膀自由地來回,偶爾嬉戲打鬧一番,像靈活的鳥兒,很快又翻回來。
 懷麟傻眼地站到小島邊緣,向下看去,只見碧藍無垠的大海倒映著毫無瑕疵的天空。
 這是顆表面完全被水覆蓋的行星,朱雀人的浮空城就像低軌道衛星一樣巡遊著,與水中的各種生物關係很好。
 現在,水裡就有一條巨大的白龍,翻騰出喜悅的浪花來,修長的龍尾旁邊跟著一群銀白色的小魚。
 懷麟大聲喊道:「龍王爺——是你嗎——!!!」
 白龍昂然長吟,陡然破水而出。它在空中從容游動,甚至比在水中更見輕鬆,它伸出爪子輕輕攀住浮空城,甩了甩長尾,登時有數不清的細小生物嘩嘩嘩地被丟進了海裡。
 遠處,百夜說道:「讓那個聖父養的蠢魚下去。再扒著,等會兒平衡系統吃不住了,一個城的傻鳥都得餵魚。」
 懷麟心想:總在說看不起聖父的話,其實你也是個小天使啊。還是個傲嬌小天使!
 想啊想的,懷麟噗嗤就笑了起來,一邊給小白龍打手勢。
 小白龍歪了歪頭,將爪子向前遞了遞。
 然後,陸星兆的身影從它腹部的陰影下出現了。
 懷麟深深怔住了。
 陸星兆從走到跑,很快來到懷麟面前,不由分說地將他抱了起來,說道:「懷麟,懷麟……」
 他身上帶著海洋的味道,懷麟著迷地感受著這個有力的懷抱,良久後,說道:「哥,大家都在嗎?」
 地球已經成了冰球,人類卻還剩下了一批。
 能活下來等到百夜的,全部都是異能者。
 那些因為魂石得到異能的,身體也經過魂石的催化變異。而懷麟先天就是,涅槃之後使用朱雀人的技術得到新身體,原本的基因也丟失了。
 這樣一算,人類的基因好似永遠丟在了那顆冰球上。
 懷麟與陸星兆一一看過被帶了來的基地裡的人,最後停在封存丹哲的冰塊前,這些普通人的身體業已死亡,精神力勉強封存在接近絕對零度的環境下,連朱雀人也需要討論一下對策。
 懷麟道:「這下好啦,不研究出安全的辦法,誰都不敢解凍了。」
 「總有辦法的。」陸星兆在他耳畔低聲提醒道,「已經在這裡的暫時不急。白如安的……身體還被留在北極……」
 懷麟頓時叫道:「白!軟!軟!我都差點忘了!聽說黎耀親王——就是嚴飛光啦,他還是可喜歡人類了,可能要建個地球人研究中心,專門搶救人類基因……」

  ☆、第88章 黎明

這顆星球叫做海拉德,本意是月光。
 它只比地球小那麼一丁點,重力係數是9.5左右,懷麟已經感覺自己走路的時候要飄起來了。
 朱雀們佔領了這顆星球之後,將它作為一種交通工具。
 嗯,沒錯,交通工具。
 懷麟本以為百夜開著一整支艦隊來救嚴飛光,已經是高富帥中的吊炸天了,沒想到艦隊根本不算什麼。
 百夜其實是開著一顆星球過來的!
 現在那支艦隊就變成了衛星,拱衛著這顆星球;而星球的整體就沿著看不見的星際航道,向著遙遠的朱雀帝國行駛。
 一共六座浮空城張開全面的模擬生態圈籠罩著一切,從城內向外看去,日昇日落非常的規律;但是如果上了高空觀察台,透過生態圈往外看,就能發現日夜非常紊亂。
 有時他們會十分靠近一顆恆星,利用彈弓效應來節省動力,這時那顆恆星的表面會鋪滿整個天空;有時他們會為了避免一些宇宙垃圾,而在虛空當中巡遊,連續十幾天都看不見日月。
 懷麟對此驚歎非常。
 「哥,你還找得到北極星嗎?」他笑著問。
 陸星兆搖了搖頭,帶著懷麟放鬆地坐在邊緣上。
 他們又在看星空了,但這一次和先前每一次都不同。現在的星空沒有危險,沒有恐懼,沒有焦慮,但依然有著浩瀚無垠的美感。
 「審判教還說,地球每一次黑夜都越來越長,是因為神的懲罰。現在看看也就是這樣嘛……」懷麟掰著手指頭說,「現在這個夜晚就已經十三天了,沒有發生什麼天使吹號角啊、火山啊洪水啊,都沒有!」
 「有科學的時候,就信科學;沒科學的時候,就編造一個偽科學來相信。」陸星兆笑道,「所以黨國教導我們不要封建迷信,要做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
 懷麟:「……」
——陸星兆一不當心又開始膜了。
 怎麼這麼多年了,這毛病還改不過來。
 懷麟反手去捏他的臉,怒道:「哥你過來!氣氛這麼好,有本事正面上我啊!」
 陸星兆左右看看,咳了兩聲,正直地繼續將懷麟揣在懷裡,打岔道:「看,那個好像是織女星。」
 他越是這樣,懷麟越是起勁,扭來扭去地撩:「來啊來啊,來追我啊,追到了我就給你嘿嘿嘿……」
 「……」
 幾分鐘後,懷麟「嘿嘿嘿」不出來了,「哎哎哎」著說:「等下,哥!快停,我開玩笑的!這是在……外面!嗷!」
 陸星兆將懷小壞撲倒在觀察台上,一邊使壞,一邊在他耳邊道:「噓,我沒屏蔽聲音。喊出來的話他們會來看情況的。」
 陸星兆用異能做了一個光學迷彩,還故意不隔開聲音。
 懷麟氣喘吁吁,不敢掙扎得太過分,兩腿夾在陸星兆腰間,小聲道:「別別別……一會兒還有人上來看怎麼辦?」
 「不怎麼辦,繼續正面上你。」陸星兆一臉正直地說。
 懷麟慫了,一秒就慫了,因為他發現陸星兆真的硬了。
 懷麟瞬間從小壞變回了軟綿綿的小乖,用自己充滿欺騙性的外表,可憐扒拉地說:「哥,別這樣玩啦,我很害怕給人聽見。」
 陸星兆猶豫了一下,低頭看看滿臉紅暈的懷麟,仰頭看看星空,再低頭看看衣衫不整的懷麟……
幾秒後,懷麟嚶嚶嚶叫道:「雅蠛蝶!」
 陸星兆低聲道:「我把聲音也屏蔽了。」
 於是懷麟想了想,愉快地就犯了。
 雖然沒有人發現這件事,但是懷麟爽完以後還是開始害羞,一臉「天啊我的節操怎麼了!我的下限在哪裡?」的表情,跟著陸星兆小步回去。
 這之後,懷麟變得特別容易害羞,一聽到有那麼一點污的東西,就開始滿臉通紅,吭哧吭哧的不說話。
 這個小媳婦一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陸星兆每次想起都忍俊不禁。
 倒是他們的鄰居——一名成年大朱雀,還很擔心懷麟的精神狀況不太對,告知了百夜一聲。
 百夜竟然親自來了,還伸出一根觸手,往懷麟肩膀上一搭,半晌就道:「什麼事沒有。」
 「當然沒有事!」懷麟叫道,「別、別問我發生了什麼,什麼都沒有!你你……你過來吃飯嗎?」
 百夜砸吧一下嘴,老神在在地往位子上一坐,像老佛爺一樣雍容地說:「也好,你們地球人的伙食還不錯。我要吃火鍋!」
 朱雀帝國裡,光翼(思維觸手)有十三對的朱雀一共就那麼兩隻,他就是其中之一,地位超然到不能再超然。然而就是這麼個超然的百夜親王,居然對火鍋念念不忘、饞涎欲滴、翹首以盼……
懷麟同情無比地看著他:「你坐著吧,我看看還剩點什麼菜,讓我哥看著倒騰一下。」
 地球上的蔬菜是真正的「絕種」了,只剩下從十二號基地裡搶救下來的這麼點。一些種子還在嘗試著太空培育,不過更多的,毫無疑問是從此絕跡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以後「地球火鍋」也許會成為傳說中的美食也說不定。
 然後,像陸星兆這麼個為了老婆而半路出家學做菜的老攻,也就會跟著成為傳說中的大廚……
二人一朱雀吃完了一頓火鍋,百夜滿足無比地瞇著眼,開口道:「黎耀醒了,想見你們。」
 懷麟嚇了一跳:「小嚴醒了?你你你怎麼不早說,我們現在一身火鍋的味道,跑過去見他咩?」
 「跟你們說了,我就吃不到火鍋了。」百夜施施然站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老氣橫秋地說,「話已經帶到,我先走了。」
 「好吧,回見。」
 百夜臨走時一頓,又回過頭道:「你們說話可以隨便點。黎聖父魂石裂了,之前的記憶全丟,還沒恢復過來——就當他是嚴飛光也行。」
 百夜的潛台詞是:之前怎麼欺負他,現在還是怎麼欺負他!哈哈哈哈哈哈!
 懷麟理解的台詞是:嚴飛光現在是我罩著的人了,你們再敢隨便欺負他,哼哼哼哼哼……
懷麟看著百夜關了門,瞬間跳起來,喊道:「小嚴醒了!咋咋咋辦,趕緊洗個澡……洗澡會不會花太久?小嚴是不是很著急?」
 陸星兆坐在椅子上不動,嘴角微微下陷,難得露出一副「我不太高興」的模樣,說道:「你很期盼見到他,還要特地洗澡打扮一下?」
 懷麟忙得滿屋亂竄,抽空過來親了他一下,笑道:「好啦先別吃醋,趕緊把那把小提琴找出來,總得還給他。順便你也沖一下,帶著一身火鍋味去見朱雀帝國的親王什麼的……哈哈哈哈哈哈!」
 兩小時後。
 嚴飛光——也就是黎耀親王殿下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身休閒又不失得體的小禮服,睜著一雙燦金色的無辜眼睛,看著懷麟和陸星兆二人,小聲道:「男神,你們剛才吃火鍋啦?」
 懷麟:「……」
 陸星兆淡定地點了點頭:「嗯,你鼻子這麼靈敏?」
 「不是。」黎耀解釋道,「剛才百夜過來的時候,我聞到火鍋味了。這裡也只有你們會做火鍋這東西了啊。」
 懷麟心道:友軍出賣了我們!
 黎耀用學自懷麟的、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們:「男神,我掛了之後有好多年沒吃過火鍋了……你們居然不叫我。」
 要是嚴飛光做這種小弱受的表情,懷麟還不覺得有違和感;但現在黎耀親王換回了他自己美貌而不失英朗的殼子,高貴冷艷地在會客室裡一坐,然後一開口,露出了這種表情……
懷麟:「……」媽呀好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對著黎耀哧哧偷笑,陸星兆嚴肅的臉都快要繃不住了,不動聲色地站起來擋住懷麟的視線,端起茶說道:「一頓火鍋當然不算什麼。說起來,你幫助了我們太多——不論是我們十二號基地,還是對整個人類群體,都應該感謝你。」
 黎耀在十二號基地裡被欺負慣了,長期處於食物鏈底端的小心靈一下子就受寵若驚了,說道:「啊,應該的應該的,畢竟我好喜歡男神……」
 懷麟也受寵若驚道:「沒事沒事,親王,我也好喜歡你。」
 黎耀心花怒放道:「男神我拉小提琴給你聽啊!現在我忽然有更多曲子都會了,原來我失憶之前譜過很多曲子,專門想學小提琴的,結果沒學會就失憶了,只記得小提琴這回事了……」
 懷麟也心花怒放道:「太好了,終於有新曲子聽了!我們一起去找龍王爺吧,龍王爺也可喜歡可喜歡……」
 還沒「可喜歡」完,陸星兆終於忍無可忍,轉過身將那把小提琴塞到黎耀手裡,鄭重其事地說:「這個,你的。懷麟,我的。懂了嗎?」
 黎耀呆呆看著他們,委屈地耷拉下耳朵:「哦……還是老規矩啊。」

  ☆、第89章 遠方

幾個月後的某個黃昏,十二號基地終於再次聚齊了。
 他們坐在一個巨大的水泡裡,裡頭有著複雜的平衡裝置,可以保持內部座位始終水平著。
 而外部則漂浮在海拉德星球無垠的海洋上,就像海面上一枚普普通通的水泡,隨著浪水而載沉載浮,向著不知何處漂流。
 黎耀很快就得回到朱雀母星上去,所以特地安排了這一次聚會。
 丹哲幾人也得以從冰封的狀態回復過來,只是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利索,只能一直戴著特製的手環檢測身體狀況。
 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那些不會說話的朋友們。
 懷二乖和金閃閃依然躲在他們安穩的窩裡,犬夜叉則因為水土不服而蔫兒吧唧地趴著。
 龍王爺在大海當中自由地遨遊,時不時露個面,將他們所在的大水泡頂上高空,又重新抓起來,按進海裡搖晃一下。
 這個時候,裡面雖然沒有人仰馬翻,但比坐過山車還更刺激,人人都在大喊。
 懷麟開始還興致勃勃地大叫:「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
 沒多久就嚇得緊緊抱住陸星兆的胳膊,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星兆笑道:「龍王爺從沒跟我們在水上玩過,想必現在開心得不行。」
 懷麟一想也是,繼續可憐巴巴地抱著陸星兆道:「那好吧,哥你把我抱緊點……」
 龍王爺再次玩起了這個新奇的珠子,用吻部小心地碰了碰,馬上又歡快地抬起尾巴,轟一下抽了過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阿——」
 水泡在海面上飛了有幾百米遠,翻滾了無數圈之後在海面上繼續飛,像個打水漂的小石子兒,噗通噗通地跳躍,最後飄逸地停在海上,繼續載沉載浮。
 人人都在大叫,其中有懷麟快要嚇尿了的叫聲,也有高老大爽快無比的叫聲,還有丹哲被懷麟捏得手疼的痛叫。
 片刻後,龍王爺終於消停了一點,快樂地將水泡握在爪子裡,猛地扎進了水裡,帶著他們在奇妙的海底遨遊。
 眾人這時才回過神來,懷麟兩眼冒蚊香,道:「太刺激了……」
 他回頭看去,只見一片人仰馬翻——座位一直很穩當,他們都是被嚇倒的。
 唯有陸星兆牢牢粘在椅子上,將懷麟撈在懷裡,笑道:「有點意思。」
 懷麟接著往上看,只見黎耀笑瞇瞇地盤腿坐在半空中——他背後的光翼曼妙地延伸著,將他托舉得穩穩當當。
 「我也想要這樣的翅膀。」懷麟再次有感而發。
 陸星兆溫和地笑道:「我給你做一個?」
 說完,他的目光所過之處,懷麟背後延伸出不斷波動的精神力,構成條條光芒,將他輕輕托舉起來。
 懷麟摟著陸星兆的脖子,叫道:「等等等下!哇!」
 他很快飄了起來,跟黎耀並排坐在半空中。
 他看到海底莫測的水流就像無跡可尋的風一樣流淌,頭頂的陽光支離破碎,腳下數不清的小魚組成的魚群疏忽遊走了,露出了細細密密的珊瑚群,在飄揚起的海沙底下還有著不起眼的生物在鬼鬼祟祟地覓食。
 懷麟驚歎了一聲。
 底下眾人都扒在半透明的外殼上,向外看。
 高老大感歎道:「臥槽泥馬真好看!」
 丹哲感歎道:「只有『落霞與孤鶩齊飛』這一句可以相媲了吧。」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兒,高老大訕訕道:「我粗人嘛……要不你也給我補習下,就像懷首長給陸老大補習那樣,可以嘿嘿嘿的那種……」
 懷麟暫時還沒發現身後的人都在討論什麼,而是興致勃勃地看了好半天海洋。
 龍王爺好似要給所有朋友展現他美麗的後花園,帶著他們遊覽著海底風光的同時,還對其他生物挨挨蹭蹭的,要求它們表演各種迴旋絕技;還挖出來不少珍珠貝殼海草,並一隻可憐的深海燈籠魚,千辛萬苦地粘在了水泡外殼上。
 懷二乖隔著一層半透明的防護罩,急得抓耳撓腮,兩隻小爪子辟辟啪啪地一頓亂摸,怎麼都沒辦法將這些寶貝收進空間裡。
 金閃閃蹲在懷麟肩膀上,和懷麟一起嫌棄地看著這只笨倉鼠。
 一會兒,懷麟低聲道:「咋還是這麼笨呢。」
 金閃閃贊同地點了點頭。
 一邊趴著的犬夜叉也抬起頭來,兩隻前爪交叉在一起,擺了個「阿門」的姿勢,同情地看著懷二乖。
 寬敞的座位環繞著正中間的一個小篝火。
 陸星兆和黎耀面對面坐著,一起在烤食物。
 陸星兆是在給懷首長大人準備好吃的,不知不覺已經學了不少菜譜了;黎耀則純粹是在食物鏈底端呆習慣了,本能地就開始搞內勤工作。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黎耀問:「你們有什麼打算嗎?新的證件馬上就簽下來了,會有人來教你們怎麼使用身份卡。朱雀帝國的福利還可以的,像你們這樣的情況……」
 「我剛把朱雀帝國的旅遊和科普讀物看了個大概。」陸星兆悠閒地翻動著烤肉道,「你們的社會構成,其實和我們還是比較相似的。我想,等到了地方,差不多找個工作,讓懷麟先上學去。」
 黎耀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聊了好一會兒,有包括過去的事情,也包括未來的打算。
 海水汩汩地流動,頭頂忽然亮堂了起來。
 龍王爺終於帶著水泡衝出了海面。
 它修長的身體完美地詮釋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詩句,領著他們在海面的低空上飛行,長尾將海面激起了一層白浪,如同彗星的尾巴。
 懷麟他們還在互相打鬧玩笑。
 黎耀說:「人類真的是美好的生物啊。」
 陸星兆道:「我倒是覺得,人類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但也沒有那麼糟糕。」黎耀偏過頭淺淺地笑著,燦金色的雙眸溫柔地倒映著眼前這一幕,神色裡帶著眷戀也帶著剛剛好的惆悵,「如果可以救更多的人就好了。如果當時在的人是百夜的話,他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好像他只記得所有在十二號基地度過的快樂的日子,而忘記了審判教是如何冷酷地對待他的——甚至暴風使和晨曦使這樣的異能者,他們的異能也是來源於黎耀的魂石。
 可是,黎耀無論是死前還是醒後,都沒有對此提過任何一個字。
 懷麟也沒有過,但是懷麟依然是愧疚的,所以總想著補償黎耀。現在度過的每一個快樂的日子,都好似是在對過去那段黑暗的救贖。
 這個末世,他們最開始也善良過,也愚蠢過;後來也冷酷過,也絕望過;最後也釋然過。
 人性自有可愛與可恨之處,就如這個世界也兼有著慈愛與殘酷。
 陸星兆忽然淡淡說道:「這些天,我看完了朱雀帝國的歷史,也大致看了銀河帝國的、星際聯盟的,現在的每個繁榮昌盛的文明,似乎都經歷過一場大災難。」
 黎耀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每個文明都會經歷一次這樣的『大篩選』。人類的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一個瓶頸,自然而然就會被迫面對這個宇宙,這是每個破殼的雛鳥都要經歷的。」
 「只是破殼而已嗎?」陸星兆搖了搖頭。
 那段不見天日的黑暗日子,現在想來,還是歷歷在目。
 黎耀卻說道:「是啊,不要把那想得太糟。在你們的家鄉還留存著很多你們的痕跡。只要語言不斷絕,你們的文字就不會斷;只要文字不斷絕,文化就不會斷。」
 注視著眼前開闊無垠、不見前路的水面,黎耀溫柔地說:「要是百夜在的話,他會告訴你更多美好的一面。他說一個文明的進展,就好像在看不見的河流上行船,船隻上有著你們數不盡的人民。有些人民會竭盡全力地拉動這艘大船,有些則會渾渾噩噩地在船上吃喝玩樂,就此度過一生。
 「王者就好像是管理著船隻的領袖,有些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有些則只是議會的象徵物。無論是王還是議會、民主,最後的目的都是將這艘船改造得更好,更經得起風浪,載著所有人抵達遠方。」
 陸星兆低聲道:「那是個看不見去路的遠方,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是什麼在等待。」
 「大多數人不行。」黎耀看著懷麟的背影,笑著補充道。
 懷麟是那個能看見未來的人。
 他總是顯得那麼與眾不同,而他卻自以為那只是格格不入。
 從最開始陸星兆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懷麟好像是被什麼人給落在了人群裡的孩子——那麼孤獨,那麼無助,又那麼堅韌。
 現在他知道,是懷明落下了懷麟,是白如安保護了懷麟。
 這兩名真正的強者留下了珍貴無比的遺產,讓懷麟得以成為現在這樣美好的人。
 陸星兆也看向懷麟,目光裡帶著愛與包容,他說道:「黑夜總會過去,末日總會終結。就算看不見歸路和去路,我們總要變得更加強大。」
 黎耀為他的這句話而動容,向他舉起酒杯,說:「致所有人。」
 陸星兆的目光掃視過眼前的人們,露出淡淡的笑容,續道:「也致所有愛和希望。」
 (正文完)

  ☆、第90章 來生番外·歸程

所羅門歷4000年整,銀河帝國迎來一個新的千禧年,到處都充斥著歡樂的氛圍。
 在距離帝都巴哈姆特星不超過十光年的一顆行星上,現在正舉辦著各種比拚活動,其中一項是比賽街舞,此刻正吸引著很多人的矚目。
 因為現在站在台上的竟然是一名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不高但卻很瘦,穿著黑色運動夾克和熱褲,雪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向後梳著,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蒼老的面容上帶著友善的微笑。
 他是被另一位老人扶上來的,倆人穿著一黑一白的同款情侶服,顫顫巍巍地爬樓梯的時候,把旁邊的工作人員嚇得不輕。
 「我這把老骨頭真是不行啦……」黑夾克老人說。
 白夾克的老人無奈道:「不行就不要跳了?」
 「不行,正所謂寶刀未老,風韻猶存。」黑夾克老人哆哆嗦嗦地說,「而且贏了今天可以免費吃冰激凌……冰激凌哎!」
 白夾克老人:「……」
 一會兒,音樂響起了,放的是一首熱舞歌曲,全台所有人都瞬間開始嗨了起來。
 在群魔亂舞中間,黑夾克老人尤其醒目。
 他先慢悠悠地脫了夾克,露出裡面兩條戰術腰帶。
 「哇啊——」底下尖叫道,「爺爺你好潮!」
 黑夾克老人擠了擠眼睛,露出一抹壞笑,把腰帶解了,又從後腰處拔出來兩把復古的手槍,又從褲腰帶裡拔出一把雪白的匕首。
 底下有人傻眼道:「爺爺你是巴哈姆特的特工還是黑手黨嗎!?」
 這還不算,黑夾克老人馬上又脫了外套,將右手臂上一套銀光錚然的袖劍給褪了下來,砸在地上啪嗒一聲。
 「……啊啊啊啊!」台下觀眾們一片尖叫,唯恐天下不亂地喊道,「爺爺你帥呆了!玩匕首嘛別跳舞了!」
 白夾克老人無奈地向台上喊道:「別玩了,懷麟,趕緊下來吧。」
 黑夾克老人孩子氣地噘了噘嘴,最後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又掏出來一副復古的手銬!
 觀眾們群情沸騰了!
 「爺爺來跳段熱辣的!」
 口哨聲連綿不斷,黑夾克老人興奮地扭了扭,抓著那副手銬,整個人猛地往前一倒。
 「哇啊!」工作人員嚇得想衝上來扶他。
 沒想到老人精準地停在了45%的傾斜角,卡了兩秒後,猛地一個趴地,上來就轉了兩個單手大風車,跳起了勁爆無比的熱舞。
 那白花花的頭髮甩動起來真是格外帶感,不止是觀眾看呆了,同台的年輕人們也呆如木雞地鼓起掌來。
 「哇啊啊啊啊爺爺你帥呆了——」
 半小時後,一黑一白兩位老人各自拿著一個巨大無比的甜筒,從後台一路偷溜出來。
 穿著黑夾克的懷麟幸福無比道:「寶刀未老!風韻猶存!哈哈哈哈哈……」
 穿著白夾克的陸星兆慢悠悠拄著枴杖,說道:「現在不喊你的老腰了?」
 懷麟嘿嘿笑著舔冰激凌,砸吧了一下嘴:「變老了也沒有太特別嘛,就是幾個動作做不利索了,手指也不太靈活,老覺得脖子難受得緊。」
 「本來就只是體驗一下。」陸星兆說,「真到了七八十歲,這個病那個病的受罪,倒不如回朱雀帝國做個涅槃,重新換個年輕的身體。」
 懷麟走著走著,停在一面哈哈鏡前面,看著自己白髮蒼蒼的模樣,笑道:「我老了也是個帥爺爺啊!你沒聽他們尖叫得那麼興奮嗎?」
 陸星兆站在旁邊,也欣賞了一番兩人現在的樣貌,點頭道:「『變老體驗』確實有點意思,我沒想過你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我有想過!」懷麟轉過來,將巨型甜筒放到旁邊,湊到陸星兆面前仔細地看他,「你看你看,跟你說了不要老闆著臉,你老了眉頭果然有個『川』字,凶死人了哈哈哈哈啊!」
 陸星兆道:「皺紋誰都會有,還會有老人斑……」
 懷麟「哇」地叫了出來:「我都沒有嫌棄你變矮了,你居然嫌我變醜了!」
 陸星兆忙道:「沒有沒有,你一直很帥……」
 懷麟笑嘻嘻使壞道:「那你要像年輕時候一樣公主抱我!我要去玩那個過山車!」
 陸星兆:「……」
 幾分鐘後,陸星兆公主抱著懷麟,兩個老態龍鍾的老頭兒拉風無比地穿過人群的圍觀,爬著上過山車的台階。
 懷麟手上拿著兩個甜筒,笑嘻嘻地看著旁邊打量他們的一個孩子:「你想吃嗎?」
 小孩渴望地點了點頭。
 「那也不給你。」懷麟笑瞇瞇道。
 小孩哇一聲跑了,還領著家長過來。結果家長抬頭一看是兩個老人,想了半天,還是默默又帶著孩子回去了。
 「老了好啊,人人都尊老愛幼就更好了。」懷麟壞笑道,「現在欺負熊孩子都沒人說我!誰要敢來,我就說『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堵回去哈哈哈哈哈……」
 陸星兆:「……」懷小壞老了也還是這麼壞啊。
 他們坐完過山車,懷麟興奮得兩眼放光。
 陸星兆心裡咯登一聲,果然就發現懷麟向著更加幼稚的方向一去不復返了。
 倆「老人」直接在兒童樂園裡玩了起來,懷麟領著一群小屁孩衝鋒陷陣,從旋轉木馬衝到鬼屋,又進了充氣城堡,最後進了電子博物館。
 博物館正中間是虛擬投影出來的一條白龍,氣勢儼然地盤踞在大廳中,鬚髮怒張地看著門口。
 孩子們「啊啊啊」一陣興奮地大叫,懷麟兩手抱著胸道:「這是爺爺的好朋友,小白龍。現在是海拉德星的守護神,所有的小銀魚都是他的後代,怎麼樣,牛逼吧?」
 一群熊孩子根本呆不住,衝上去就開始在虛擬投影裡玩鬧起來。
 陸星兆笑著拉過懷麟,兩人在博物館裡隨意地走。
 有個小蘿蔔頭很不捨地跟在懷麟後面,怯生生問:「爺爺,你真的認得龍王爺嗎?」
 懷麟笑得瞇起眼,一臉慈祥地說:「我跟龍王爺可是過命的交情。想當年,天塌地陷,地上寸草不生的時候,龍王爺有一口吃的,肯定會給我分半口。」
 「爺爺你好厲害啊。」小蘿蔔頭驚歎道。
 「那是!」懷麟自我膨脹起來了,愉快地說,「我還認得朱雀帝國的兩個親王呢!『照耀黎明之星』你們知道嗎?想當年他天天給我們整理房間,沒事兒還得養養魚、拉拉琴……我想搓他就搓他,想捏他就捏他!」
 「你吹牛!」一個小男孩喊道。
 「我才沒有!」懷麟吹起了鬍子,「你們這些小屁孩,見過世界末日沒有?見過七個天使齊齊吹號角,死人滿地亂爬,天上星星掉得一個不剩沒有?我還當過聖子呢!」
 陸星兆嘴角抽搐,低聲道:「懷麟。」
 懷麟扯過陸星兆道:「讓這個很凶的爺爺給你們看!」
 陸星兆萬分無奈,嘴角掛著寵溺的笑容,凌空構造了一段犬夜叉凶神惡煞的景象。
 孩子們這就被嚇跑了。
 懷麟怒道:「真沒用!犬夜叉明明是這麼和善的表情!」
 陸星兆忍俊不禁,將懷麟打橫抱起,笑道:「快別玩了,冰淇淋也吃了,跳舞也跳了,感受一下氣氛就得了。」
 「再看看嘛。」懷麟扭來扭去地說,「難得有個地球博物館,說不得能偷兩把牙刷回去,我真是懷念地球的牙刷……」
 陸星兆:「……」
 兩人繞著博物館走了一圈,挖出了不少幾乎作古的回憶。
 懷麟抱著個ps3不肯撒手了,哭著鬧著要帶回家去玩。陸星兆哭笑不得,只得去想辦法。
 辦法還沒想出來,電話先來了。
 那頭的丹哲劈頭蓋臉就說道:「快把你家二乖帶回去!!!別讓它參加大胃王比賽啊,你們這太欺負人了!這丫從兩個小時前就在塞漢堡,塞到現在沒停過,你快把人家主辦方吃破產了,趕緊見好就收吧!」
 懷麟一聽,險些笑暈在地。
 陸星兆佯怒道:「還不是你想出來的餿主意!」
 最後拿起通訊器一頓商議,跟主辦方商量一番,最後決定:用博物館裡那仿古ps3來當作大胃王的獎勵,二乖這個生物武器很快會被人領回家的。
 沒多久,懷麟和陸星兆站在了博物館最高處,拿著個望遠鏡瞅著宇宙。
 旁邊的正好是雙面顯示屏,在對外播放考古新進展的。
 此刻,上頭出現的是個穿著筆挺軍裝、不苟言笑的冷面男人,坐在記者發佈會上。底下一排記者都在急著問問題。
 懷麟閒的沒事,晃著兩腿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哎,哥,這不是那個那個……負責管地球人種研究中心的元帥嗎?」
 陸星兆道:「嗯,投錢進去的那個。」
 「他們什麼時候計劃完畢,出發去地球刨冰塊?」
 「遲早的事情。」陸星兆說,「這個事情,銀河帝國比朱雀人還要著急;就算他們不著急,我這邊也已經有了計劃,跟星際聯盟合作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誰會先把白軟軟刨出來……」懷麟笑道,「我有點想他了。」
 「我也……」
 「你也想他?」
 「我想你了。」陸星兆溫和地低頭說,「一直在想你。你老了你也好看,但我還是希望你年輕健康,每天活蹦亂跳的……」
 「噗!」懷麟笑出了聲,向他勾了勾手指頭。
 兩人偷偷親了個嘴,懷麟小聲道:「親起來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再過一百年,再體驗下白頭的感覺,說不定就不一樣了。」陸星兆說。
 懷麟用力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他肩上,更小聲地說:「咱們還是趕緊變回去吧,我剛才看到一家俱樂部,好像有貓尾巴可以戴……」
 咕咚一聲,陸星兆喉結動了動。
 「貓尾巴好還是兔子尾巴好?」懷麟嘰嘰咕咕地說,「好像貓尾巴還能動,我還可以套上爪子,『喵,主人,快來懲罰我吧……』」
 沒說完,陸星兆猛地將他一把抱起,從陽台上一躍而下,向外飛去。
 懷小壞在他懷裡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像個毛頭小伙子一樣……」
 陸星兆心想:我家小壞撩漢的實力越發純熟了,這日子可怎麼過!
 他們在半空中飛過,白髮被風吹亂了。
 不遠處,無數煙火被送上高空,綻放出各種各樣花的形狀。
 懷麟將陸星兆額前的碎發撩到他腦後,看著愛人年邁的容顏,幸福地笑道:「剛才騙你噠,我哥還是又高又帥!」
 陸星兆嘴角露出一抹懷麟式的腹黑笑容,也說道:「剛才我也騙你的,你沒以前帥了。」
 「……」
 半空中,猛地傳來了懷麟一聲大叫:「啊啊啊啊啊陸星兆!!!」
 (來生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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