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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夫 BY 森綠森
單久死後,重生穿越到一個遍佈獸人的異世大陸。某天,某個面癱男人強行闖入了單久的小木屋,將他從床底拖到了床上……

這是一個沉默寡言身份不明的面癱忠犬追尋配偶的故事。

忠犬名叫雷諾。

雷諾·範恩斯的手記:
1,單久喜歡犬類。
2,單久也喜歡有毛的獸類。
3,可是我沒有毛。
4,但我很忠犬。
5,所以,當單久過度關注其他獸類時,一定要狠狠撲倒,以示犬威!

可是雷諾,忠犬只是一種屬性,你真的不是犬類。
悍夫[異世]BY森綠森


單久死後,重生穿越到一個遍佈獸人的異世大陸。某天,某個面癱男人強行闖入了單久的小木屋,將他從床底拖到了床上……

這是一個沉默寡言身份不明的面癱忠犬追尋配偶的故事。


忠犬名叫雷諾。

 

 

雷諾·範恩斯的手記:
1,單久喜歡犬類。
2,單久也喜歡有毛的獸類。
3,可是我沒有毛。
4,但我很忠犬。
5,所以,當單久過度關注其他獸類時,一定要狠狠撲倒,以示犬威!

可是雷諾,忠犬只是一種屬性,你真的不是犬類。
內容標籤: 生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單久(久),雷諾·範恩斯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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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咚,咚。
  有人敲響房門。
  極富耐心,節奏規律,敲兩下,停頓。
  反復十幾次後小木屋重新恢復寧靜,來訪者似乎離開了。
  鮮少有人會踏進這間小木屋,偶爾的探望者也會有特定的敲門節奏。
  好比是個暗語,告訴單久,我不是壞人,是你的朋友。
  生活在獸人小鎮的庇護之外,這片小森林時不時會有處在狂暴期,或是漂泊的外來者經過,他們的惡意闖入對單久來說都是種威脅。
  單久曾經僥倖逃脫過一次,並且誠懇地祈禱這種事絕對不要有第二次。
  單久後背緊貼牆壁,手中緊握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如果來者不善強行破門而入,單久會毫不留情地用木棍砸向他的鼻樑。
  或者敵人個頭很高,他會選擇喉嚨。
  若是身形太過巨大,攻擊下方的生殖器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
  單久勾勾嘴角,對自己的冷幽默很滿意。
  雖然實際上,最大的可能性是單久虛晃一招然後拔腿就逃。
  什麼帥氣逼人的突襲自衛……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畢竟在這個世界,單久悲哀的處在食物鏈底端。
  在他原本的世界,一米八的高度雖不能說是傲視群雄,但好歹也算半個居高臨下。可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片獸世大陸,單久黯然承認,原來他也可以用弱小來形容。
  單久長相極為抓人眼球。
  比起帥,俊美這個詞更適合他。
  對一個男人而言,被形容為美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如果氣質稍遜氣場不足,美就是娘娘腔的另一種說法。
  還好,單久氣質屬上乘。
  氣場……在曾經還是很測漏的。只不過死了又活了一次,又是活在這麼一個不適宜人類居住的世界,單久的氣場不可避免略有萎縮的跡象。
  單久屏住呼吸,希望這次不會再出現攻擊力強悍又蠻橫不講理的傢伙。他不想惹麻煩,他只想守住自己賴以生存的小木屋。
  單久走到窗邊,將厚厚的窗簾掀起一條縫隙向外看去。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射在木屋前的小菜園裡,被精心照料的蔬菜果實們在暖黃色下顯得生機勃勃,可愛極了。
  數了數小樹苗上結的果子,一個沒少,看來也不是那幫喜歡惡作劇的蠢小孩。單久把那十幾個果子視若珍寶,它們味道很好,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果樹移植到自家門前。
  噤聲等待很久,直到確定來訪者已經離開,他才走到門邊將房門打開探出上身查看周圍。
  單久皺眉,他的小菜園邊緣被踩壞了,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菜園凹陷了一個小邊角。
  走上前查看一番,又忍不住懷疑是那幾個蠢孩子閑得無聊跑來搞破壞了。
  其實說孩子不太準確,他們的小腦袋上不是長著角,就是立著耳朵,看上去又蠢又萌很討喜。
  可惜他們對單久的態度不太友善。
  原因是,這幫可愛的蠢孩子們第一次見到單久時,興奮又好奇的上前示好。可是單久無禮又冷漠的態度,深深傷害了純真孩童們脆弱善良的小心臟。
  所以孩子們覺得,這個孤僻的亞獸,活該被欺負。
  當然,單久不是亞獸,是人類。
  其實單久很無辜,他不孤僻,並且很善於交流……從各個方面。
  只是當時初到獸人世界,單久頭昏腦脹地躺在草叢裡,對圍在他身邊,瞪大眼睛打量自己的一幫小怪物們感到恐懼而已。
  暈暈乎乎的單久覺得這個地方,既不像地獄,也不像天堂。 
  於是……
  總之。
  單久真的不是故意去掐他們毛茸茸軟乎乎的獸類耳朵。
  他只是想確定那玩意是真是假。
  耳朵被粗暴對待的獸人孩子們嘴巴一扁,捂著一抖一抖的小耳朵,邁著兩條小短腿委屈地跑開了。
  從此,單久被一幫蠢小孩盯上。
  截至目前,單久的外貌和以前相比沒什麼不同。至於身體內部,他肯定自己的武力值沒有獲得任何提升。否則他也不會對那幫欺負起人來異常團結的蠢小孩們都沒轍,以至於忍氣吞聲到現在。
  ……
  單久蹲下身子,把被踩凹陷的菜地邊角仔仔細細恢復原狀,單久滿意地拍掉手裡的泥土,夠方,夠正。
  上面是鬆鬆垮垮衣袍,下面是肥大短褲,一身標準老頭裝扮的單久懶洋洋拖著腳步一搖一擺回到小木屋。
  吱呀——
  砰。
  來不及慢慢關門,單久的手還保持著握住門把的姿勢,就被一股大力扯了進去。心臟猛烈一縮,後背撞上一個硬梆梆的胸膛,嘴巴被人緊緊捂住,濃烈的血腥味鑽入口鼻,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安靜,我不會傷害你。」
  單久:「……」
  他僵硬得就像只被提起後頸的貓。
  「不吵鬧,就放開你。」
  單久點頭,努力往上方瞥,顫抖濃密的睫毛外加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勾人異常。
  「別害怕,我是好人。」聲線磁性悅耳,就是說話內容的違和感較強。
  單久聞言,視線瞥得太狠,一不小心直接變成翻白眼。
  好人?  
  好人先生,能先把你的手指從我嘴巴上拿開嗎?
  請不要再用你那灰撲撲手指頭往我嘴裡擠,髒!
  單久試圖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想法,可惜男人根本沒有領悟。
  對方勒住單久的力道加重,算是種警告。
  其實就算不捂住單久嘴巴也沒關係,這裡距離獸人村落有很長一段距離。就算單久在這喊破了喉嚨,也根本沒人能聽見。更何況,即便有人經過,世界上見義勇為的英雄能有多少?
  單久只是想看看對方長什麼樣子而已。
  好歹……出了意外,死得瞑目。
  嘖,又死一次。
  男人並沒有為難單久,當感覺到單久的身體不再過分僵硬時,便緩緩鬆手。
  他彎腰悶悶的咳嗽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溫熱的吐息讓單久脖子一縮,立刻躲避瘟神一樣跳得遠遠的。
  瞄了一眼擱在小餐桌上的小刀,剛想做小動作的前一秒,一聲槍響,一枚子彈從單久耳邊擦過。
  摩擦劃破空氣,深深鑲嵌在牆壁裡。
  單久立刻老實了。
  牆上有個他閑來無事畫的小人,腦袋只有指甲蓋那麼大,此刻子彈鑲嵌腦袋正中央,分毫不差。
  房間裡陷入死寂。
  半晌。
  回頭,努力扯出友善的微笑,「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我説明的嗎?」
  「一張床。」他需要休息。
  「當然。」單久看向木屋裡靠在角落空蕩蕩的床板,「可能會有點硬。」
  「沒關係。」頓了頓,又用平板的聲音補充,「謝謝你。」
  男人緩緩走向沒有床單,沒有棉被,沒有枕頭,光禿禿的小床鋪。
  撲通。
  一聲悶響。
  男人昏倒在了半路。高大的身軀就這麼直直地砸向地面,以彆扭又不舒適的姿勢倒地不起。
  從小沙發上抱過一床薄毯的單久剛轉身就看到這一幕,手指不由自主緊了緊。
  猶豫一下,走到男人身邊。
  「你還好吧?」
  沒反應。
  用腳背抵了抵,男人依舊不動。
  單久立刻蹲下去拔出對方別在腰間的手槍,研究半天才弄開彈夾……裡面空空如也。
  把槍丟到一邊,歎口氣。
  將面朝大地倒下的人給翻過來。
  單久一愣。
  剛才太緊張一直沒注意看,嘖,這傢伙的五官真不錯。就是沾了太多泥土灰塵,染了不少暗紅血跡,也不知道是本人的,還是別人的。
  陷入昏迷的男人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就像只陷入沉睡的大型動物,看上去溫馴無害。
  單久在心裡抱怨起這個不請自來的麻煩傢伙,身體卻還是選擇架起這個傷口未愈狼狽不堪的男人。一路搖搖擺擺跌跌撞撞,終於氣喘吁吁的把他丟到了硬梆梆的床板上。
  真重。
  單久一邊嫌棄男人過於高大的體型,一邊活動酸痛的手臂。
  將對方髒兮兮的軍裝脫下,單久注意到男人肩章上,兩杠三星。
  勾勾嘴角,年紀輕輕的居然還是個上校。
  瞧瞧這副慘澹的模樣……那句話叫什麼來著,虎落平陽被犬欺。
  歪頭想想,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對。
  把髒衣服扔到地上,單久掀開他被血液浸濕的白襯衣看了看傷口,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
  應該,是死不了吧。
  聳聳肩,就算要死他也沒轍,自己又不是醫生。
  攤開薄毯蓋在男人身上。
  「祝你好運。」單久真誠道,雖然陷入昏迷的男人根本聽不見。
  當然,促使單久願意暫時收留這麼一個大麻煩的理由,並不是男人足夠英俊,並且一再重申他沒有惡意,或者是那把也沒有子彈不再具備威脅能力的空槍。
  單久只是想起了他自己。
  既然上輩子沒人拯救自己,那麼就換他伸出一次援助之手吧。
  單久想起了自己瀕死之時,求生欲望強烈膨脹到爆裂,卻終究孤立無援,那種獨自在絕望無助中掙扎,悔恨到極限卻只能在漫長折磨中等待死亡來臨的痛苦。
  人活著就該有欲望。
  在重生到這個世界後,單久的欲望是活下去。
  然後活的好一點,再好一點,直到過上能用‘幸福’來形容的生活。


☆、第 2 章

  單久並不叫單久。
  他真正的本名是單久久,寓意是家人希望能夠一起長長久久的過日子。
  長大後的他對這個二逼又呆慫的名字嫌棄至極,故堅持對外宣稱自己叫單久。
  單久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單昆。
  單久的父親離異過,女人丟下兒子跑了,單父獨自把大兒子拉扯大,後來才遇見的單母。單父辛辛苦苦打拼了大半輩子,總算是小有成就。
  其實單久曾經覺得自己是個挺幸福的人。家裡小有資產,父母相親相愛,還有個從小陪伴自己的哥哥。
  雖然這哥哥脾氣糟糕,不求上進,但終究是在同一屋簷下度過了二十餘年。
  在孩提時代,這個不稱職的哥哥總會在父母不注意時,惡狠狠的威脅欺負單久。冬天掐他的手臂,夏天掐他的腰,總之就是朝著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下手,導致年幼的小單久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
  小單久很聰明,單昆和他相比總是相形見絀。雖說單父單母並沒有刻意偏愛某個孩子,但家裡有個聽話漂亮又懂事的單久,總是忍不住會多誇獎他幾句。
  曾有一次,單久還在上小學時,單昆就已經到了初中的叛逆時期。在單久再次因為成績優異而得到父母的獎勵後,單昆唆使身邊的混混朋友,把背著書包抓著冰棒的單久拖到了小巷子裡。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單久回家後,什麼都沒說。
  即使他看見了同自己留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哥哥,就站在巷子的拐角處,隱在一片陰影之下。
  小時候的單久傻啊。
  他那時候,只會睜著無辜的水汪汪的眼睛問爸爸媽媽,哥哥為什麼不喜歡我。
  爸媽說因為他不乖。
  於是單久更加對這哥哥唯唯諾諾,加倍討好。
  單久本善。
  單久覺得自己對單昆是仁至義盡了的。
  小時候他不會因為爭寵而和哥哥鬧翻,長大了後他也習慣性幫他哥收拾爛攤子。
  單久從沒想過,單昆會恨自己到這個地步。
  單昆整日跟著一幫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不小心惹到了得罪不得的人,最後他這個做哥的居然拖弟弟下水,把單久當作擋箭牌,讓單久來承受他的過錯。
  單久染上毒癮了。
  他被強制注射了海洛因。
  人一旦沾了毒,這輩子就毀了。
  而他那幸福的小家庭似乎也在短短的時間內崩塌毀壞。
  單母被查出癌症晚期的前一天,單久正偷偷摸摸聯繫戒毒所。
  得知這個消息後,單久蜷縮在被子裡發抖整整一宿,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滿床單。
  單久沒有去戒毒所。
  他陪著母親渡過了最後兩個月。
  偶爾毒癮上來控制不住,就連滾帶爬的躲到無人的角落吸毒。由於第一次注射的劑量很大,單久對毒品的渴求更加強烈。
  單久以為自己能瞞住母親直到她離開。
  結果,單昆毀了一切。
  他讓單久毒癮發作的可悲模樣徹底暴露在自己母親面前,讓奄奄一息的單母看見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像狗一樣醜態畢現,只為祈求能得到毒品的慰藉。
  最後,單母帶著恨意離開了人世,單久錯過了最佳戒毒時機。單父也因此,一夜間不知老了多少歲。
  而那罪魁禍首,正以成功者的姿態嘲笑著這一切。
  辦完母親的葬禮,被毒品折磨拖垮了身體的單久蜷縮在母親的墳前,瞪著眼珠一宿沒睡。
  第二天,眼珠子裡遍佈血絲的單久決定去旅遊。
  單久沒有跑太遠,他的身體不允許他那樣做。
  他去了柬埔寨。
  遊人們臉上掛著敬畏而興奮的笑容,三五成群,眼裡神采奕奕。只有單久獨自一人,不論他如何努力挺直背脊,都無法阻止自己在人群中黯然失色。
  來到了吳哥窟,見到了雕刻在巨大石柱上,如花般綻開震撼人心的神像。
  ‘高棉的微笑’。
  巨大的神像嘴角那抹寧靜,包容萬物的笑容,如世間最純淨的暖風,仿佛擁有拂淨人類心底陰暗的力量。
  而促使單久停下腳步的,卻是那間小小的女王宮裡,供奉著的濕婆神像。
  陽光投射他單久蒼白消瘦的側臉上,單久疲憊的垂下眼睛,埋下一片暗淡的陰影。
  單久不信神。
  可他卻在那一刻,有了短暫的迷茫。
  濕婆,毀滅之神。
  單久回國後,找到單昆時,對方醉得不分東西,軟綿綿的癱在羊毛地毯裡噴出刺鼻的酒氣。
  見到不請自來的單久,下意識的作出了嘲諷的表情。
  「我本來是想殺了你的。」單久面無表情。
  單昆腦袋一片混沌,還瞪著眼珠子傻逼逼的分析這句話的含義,手指戳著單久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胸口。
  單久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這東西比較容易戒斷,如果你連這都控制不了,那也是你罪有應得,配不上我留給你的這條命。」
  單久嘴角詭異的揚起,「其實我知道的,你熬不過來。」
  酩酊大醉神智不清的單昆,這才終於驚恐的瞪大眼睛。
  單久自認自己不是壞人,但也絕不是慈悲心腸。害得他一無所有的人,他也不會讓他好過。即便只有一點點,單久也要讓單昆體驗到自己所承受的折磨。
  只不過想到自己的父親,他才狠不下心徹底廢了單昆。
  ……
  畢竟,年過半百的男人,總不能一夜間失去兩個兒子。
  單久是吃的安眠藥自殺。
  在一片荒涼落後的小山林。
  很久以前,他的父親曾帶著一家四口來這野營。
  雖然很偏遠,但是風景很好,有山有水。父親說這裡曾經是他的家,後來城市發展,有開發商的大老闆要在這建個度假村,小村子裡的人被趕了出來。可惜後來老闆出了意外,這片地就這麼擱置閒空了。
  單久還記得小小的他傻兮兮的,他那天很高興,因為哥哥很少笑得那麼開心。小單久跟在哥哥身後亂跑,摔倒了撇嘴想哭,卻發現哥哥根本沒有回頭等自己,拉自己一把的打算,於是抹抹眼角,自己爬了起來。
  小小的單久久,拍拍髒兮兮的褲子,繼續追在哥哥身後。
  單久孤獨的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他累了。單昆卑劣冷漠的惡行,母親離世的打擊,毒品侵蝕毀壞了他的身體,無一不讓單久感到厭倦。
  他唯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父親。
  說他懦弱也好,說他不負責任也罷,可是單久他真的累了。
  邁向死亡的過程很痛苦。
  說安眠藥能讓人在沉睡中安然離去的,根本就是放屁!
  還是便秘多年臭到令人髮指的萬年臭屁。
  單久意識模糊,他被胃痙攣,胃酸逆流的痛苦折磨了很久,才得到解脫。
  ……
  然而,一心一意期待死亡降臨的單久,卻來迎來死亡的同時,得到了一次生的機會。
  雖然這個世界不屬於他,雖然這個世界陌生而危險,雖然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可是單久他還是再一次,獲得了重生。
  在這麼一個世界生存下來很不容易。
  單久唯一慶倖的是自己能夠聽懂這個世界的語言。
  起初他還不確定,膽戰心驚的到獸人小鎮裡的書店找了一本指導幼兒語言教學的書籍。單久驚喜交加的發現自己居然真的能看懂……
  而且更讓單久欣慰的是,他的身體完好無損,沒有被毒品折磨後的病態,也沒有對毒品深入骨髓的渴望。
  單久決定開始新的人生。
  他努力適應著這個世界的一切,也開始瞭解這個世界的文化歷史。
  這個世界種族階級被分為三種,亞獸,半獸,以及可以變身為完全態的獸人。單久悲哀的瞭解到,自己只能勉強被歸為低等的亞獸一族,雖然他根本就不是獸。
  當然,偶爾也會聽聞到某些可笑又飄渺的捕風捉影,被神話了奇幻傳說。
  單久住在偏遠的獸人小鎮附近,暫時無法瞭解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發展的怎麼樣。
  單久曾經是借住在小鎮人家裡的,奈何他得罪了某些人,惹上了麻煩,不得不離開小鎮來到這間廢棄小木屋生活。雖說這小木屋被主人閒置已久,但單久還是對裡面的設備感到滿意至極,即便大部分時間自己都用不上。
  雖然距離小鎮較遠,可這並不妨礙他結交到自己的夥伴。
  他們時不時會來探望他,順便帶一些生活必需品。
  單久並不願意過多的踏入小鎮。
  偶爾,單久也會把那幫蠢小孩當作打發時間的消遣……雖然他們有時候真的很討厭。
  特別是他們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快樂笑臉,肆意破壞自己精心種植的小菜園的時候。
  這麼想著,單久突然有些牙根癢癢。
  總之,單久的生活一直都挺平靜。
  直到……這個昏睡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突然闖入。
  其實說男人昏睡在單久身上並不太準確。
  男人只不過是老老實實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而已。而單久,他此刻正裹著被子,躺在鋪得厚厚的棉絮上……睡在小木床的床板下。
  這是單久來到這個世界後養成的怪癖。原因是曾有一次,一隻紅著眼睛發狂的陌生獸人闖入房子裡,將陷入熟睡的單久連人帶床的掀翻在地。
  從此,單久對睡在床上產生了極大的陰影。
  即便知道睡在床底也無濟於事,可單久還是控制不住的每天抱著被子鑽進床底睡覺。
  至少,這能在心理上給他帶來些許安全感。
  可是今晚單久睡不著了。
  他正瞪大眼睛認真思考,有關身上這個呼吸均勻睡得昏天地暗的男人將來的去留問題。
  嘖。
  單久用潮濕的被子捂住自己的腦袋,在床底下無聲的來回翻滾。
  吱呀,床上的人翻了一個身,蓋在身上的小毛毯滑落在地。
  單久側過身裹緊被子不去看。
  半晌,他還是認命的爬出床底,撿起毛毯特狗腿的給男人蓋上,還把被角掖了掖。
  開玩笑,這位爺看上去攻擊力那麼剽悍,萬一得罪了受苦的可是自己。
  

☆、第 3 章

  單久早上醒來睜開眼睛,看見的不是黑壓壓低矮矮的床板,而是房頂上懸掛的小吊燈。
  有人在他熟睡時,將他連人帶被子床單一起從床底移到了床上。
  單久沉默的,緩慢的拉高被褥,死死蓋住腦袋。
  他不想承認,自己居然會睡得像死豬一樣沉,這麼大的動靜他居然沒感覺到。
  半晌,想起什麼似的掀開被子,房屋裡空空的。
  猶豫一下,挪到床邊彎腰低頭一看……昨天的男人正睡在床下。
  察覺到床板的動靜,男人緊閉的眼睛瞬間睜開,冷硬的視線瞥向從床沿低垂下來的一顆人腦袋,是單久。
  習慣性的抬頭起身。
  咚!
  男人的額頭狠狠撞到床板,怔愣片刻,額角上紅了一大塊的男人又面無表情地躺回去。
  單久忍不住笑了,「沒事,我剛開始也經常撞到頭。」
  「嗯。」男人應了一聲,直挺挺的躺平身體。
  單久今天才發現男人的眼睛是金色的,在昏暗的光線下耀眼而神秘。
  撐起身子躺回床上,單久用手肘敲敲床板,「你要是休息好了就趕緊離開,我這可不是收容所。」飛禽走獸之類的非人物種一概不留。
  床下的男人沒有回應。
  「這附近有一個小鎮,你可以去那裡尋求幫助。」
  還是沉默。
  又敲敲床板,「你聽到了沒有?」
  咚。
  又一聲悶響。
  這次似乎是因為男人試圖鑽出床底,後腦著撞到了床板。
  單久勾勾嘴角,快走吧快走吧,大麻煩。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站立在床沿前,暗金色的視線銳利如爪緊抓單久不放。
  單久底氣不足的撈起被子縮成一團,低聲說,「慢走不送。」
  「為什麼睡在床底?」男人問。
  「習慣了。」
  「理由。」
  「我喜歡。」
  「理由。」又重複了一次,聲線強硬。
  單久被這種審問犯人的口氣惹惱了,「因為不想再被你們這種莫名其妙闖入的傢伙打攪睡眠。而且睡床底下怎麼了,你剛才不也睡在那嗎?」
  男人語塞,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鑽到床下睡覺。只是覺得對方那樣睡覺會很不舒服,便決定讓出床位交換位置。
  現在想想,自己根本沒有必要鑽到床底……
  男人面露尷尬,沉默片刻,提議說,「讓我留在這裡,我保證不會再有入侵者踏入這間小木屋。」
  「小鎮距離這裡大約有二十公里,請一直往南,慢走不送。」 
  「我叫雷諾·範恩斯。」
  單久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坐起來,煩躁的把它們抓的更亂,「小鎮裡有個小醫院,你可以去找裡面的克裡先生治療,他是個好人。」
  「房東先生,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單久瞪視這個面部表情稀缺卻臉皮極厚的男人,「誰是你房東了!」
  雷諾金眸堅定看向單久,「你。」
  抬手指向扔在牆角的掃帚,昂起下巴眼尾瞥向對方,「想留下來,就先把屋子打掃收拾乾淨,還有桶裡的髒衣服,把它們全部洗了。」
  單久說完就後悔了,萬一這只獸人被激怒了直接把自己丟出去,將木屋占位己有怎麼辦。可是礙於面子,他還是強撐著繼續瞪視雷諾,只不過黑亮亮的眼睛裡多了一絲膽怯與委屈。
  可憐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席安身之地啊。
  還好,雷諾出乎意料的好脾氣,點點頭,二話不說就去幹活了。
  他對打掃並不在行,動作有些僵硬卻一絲不苟的進行著。
  推開窗戶拉開窗簾,燦爛的陽光射入屋裡,可以看見漂浮在半空中的小灰塵顆粒。
  單久看著這個穿著染血的襯衣,專心致志整理房間的男人,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自己在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撇撇嘴,耷拉著拖鞋走到男人身邊,奪過他手裡的掃帚扔到一邊,勾勾手指頭,「過來。」
  雷諾老老實實緊跟其後。
  單久推門走出去,停在小菜地前認真的打量某根新生的雜草。
  雷諾不明所以。
  側頭看向男人,單久精緻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勾起彎彎的弧度,「你願意幫我把這裡的雜草乾淨嗎?」
  雷諾遲疑的點點頭。
  拍拍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的男人的肩頭,微笑,「好好幹。」
  雷諾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單久沒給他機會開口。
  果然,不出雷諾所料。
  單久在故作淡定的回到小木屋後,立刻砰然一聲將大門緊閉。
  還上了鎖。
  雷諾現在暫時不想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即便是消息閉塞無名小鎮。這間小木屋安靜並且與世隔絕,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
  獨自一人立在孤寂的小菜園的雷諾·範恩斯,陷入了長久的,長久的沉默。
  ……
  單久在小木屋裡心驚膽戰等待著,生怕對方暴躁的破門而入將他這個木屋的現任主人轟出去喝西北風。雖然這間被別人廢棄的木屋並不真正屬於單久。
  單久瞥見被仍在角落的軍裝外套,是男人留下的。
  撿起來抖抖,一個小東西從口袋裡掉了出來,是個做工精緻能放置小照片的項鍊墜子。打開看看,裡面是一張老舊的照片,上面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聳聳肩,把相片吊墜放回口袋。
  從窗戶看出去,男人已經離開了。
  這次應該是真的走了吧?
  單久環視屋裡一圈,確定不會再有人突然勒住他的脖子捂著他的嘴巴,陰沉沉的他說:別擔心,我是好人。
  單久回到木床邊,重新把被褥床單塞進床下,鋪平,無意間發現床鋪著地的支柱略有移位。感情那位爺昨天晚上是把床整個搬起放到一旁,把自己從床下撈起來丟到床上,再連人帶床的放回原位嗎?
  嘴角一抽,力大無窮的怪物。
  單久蹲在櫃子邊,翻了翻剩下的食物……深深的歎了口氣。
  成天吃這些乾巴巴沒油水的東西,他都快便秘了。可是沒辦法,單久身上沒多少值錢的東西,更不想經常出現在小鎮裡晃悠,於是只好保存一些不易變質的食物。
  單久曾經在小樹林裡找了些看上去極為鮮嫩的野菜,結果吃下去差點要了他大半條命,從此再也不敢隨意嘗試。這也是他為什麼那麼珍視菜地裡那顆果樹的原因。
  慢吞吞的撕開一包乾糧,用杯子倒了杯涼水就準備開始狼吞虎嚥。
  突然,一陣燒烤的香味從外面鑽進小屋。
  單久正往嘴裡塞食物的手一頓,眯起眼睛,忍不住嗅了嗅。
  擦,久違的烤肉的味道! 
  單久躡手躡腳的竄到牆邊,將拉開窗簾一條小縫。
  雷諾·範恩斯正架起一個小火堆,支撐了一個簡易燒烤架,上面正烤著一隻油光水滑香氣四溢的……單久不知道那是什麼,姑且當做是只野雞。
  雷諾似乎感知到了那道饑渴的視線,抬起頭直直望向單久。
  兩人對視幾秒後,窗簾‘唰’的合上了。
  單久暴躁的在屋子裡轉圈圈。
  作弊,簡直就是作弊!
  他絕對不為五斗米折腰。
  劈裡啪啦的聲音響起,是油滴到火堆裡的聲響。
  雷諾專注的旋轉著手上的食物,讓它烤得更加均勻,左手撒上在森林裡找到的調味野菜,香味更加肆意擴散。
  一陣微風吹來,雷諾移了移坐著的方向,讓香氣順利飄向那間房門緊閉,窗戶卻微微開啟的小木屋。
  ……
  「別以為我吃了你一點東西就會心軟收留你!」
  青年懊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雷諾無聲的揚起嘴角。
  「笑什麼笑!把吃的拿來!」
  雷諾順從的把食物遞到單久手裡。
  單久盤腿坐在他身旁,毫不客氣的張嘴啃了一口。肉香味在嘴裡擴散,單久幾乎感動得淚流滿面。
  「我很擅長做飯。」
  「唔。」單久專心致志的吃,沒空理會他。
  雷諾用沙土把火滅了,扒開火堆,裡面還有一只用巨大葉片包裹著,埋在土裡被悶火烤熟的肉禽。
  單久幾乎要抬高雙手像慶祝國足進球一般的歡呼了,把啃了一大半烤肉塞回雷諾手裡,換著品種繼續吃。
  「我可以做你的保鏢。」
  雷諾又把摘來的水果遞給單久,繼續努力思考自己有什麼擅長的,試圖將自己推銷出去,「我還可以幫你照顧菜園,整理房間。」
  單久抱著果子喀嚓喀嚓的啃,腮幫子鼓鼓的,像只松鼠。
  雷諾又一次重申,「我是好人。」
  吃飽喝足的單久滿足的長籲口氣,轉頭特無辜的看向雷諾,「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見。」
  本來就不喜言語的雷諾嘴角一呡,英氣十足的眉頭皺起。
  片刻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圓溜溜,紅通通的小果子,看上去美味極了。
  「這是什麼?」
  「好吃的。」
  單久視線緊鎖果子不放。
  雷諾卻在此刻起身,往小木屋走去,單久趕緊跟在後面,結果吃得太飽腳步有些緩慢,抬起手揉揉撐到極限的胃部。
  結果沒注意抬頭,鼻樑差點撞上了門板。
  砰。
  這一次,換成單久被關在門外,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雷諾站在屋內,撥開窗簾面無表情的看向單久,「現在,你願意收留我嗎?」
  

☆、第 4 章

  「床鋪是我的,地鋪是你的。外面果樹上的果子是我的,如果你在森林裡找到了什麼好吃的,記得帶回來分享。房間每週打掃一次,我負責擦窗戶玻璃,你負責掃地拖地刷廁所。」頓了頓,「對了,你還得當我的保鏢,房租前欠著,以後再說。」
  雷諾站在單久身後,盯著他雄赳赳氣昂昂的後腦勺,聽著他口裡念叨著一款款不平等條約。
  這只亞獸剛開始明明很懼怕自己,怎麼現在那麼得瑟。雷諾沉靜的眼裡閃過一絲不解,自己看上去是很好欺負的人嗎?他開始反思自己樹立威信的能力。
  雷諾以前帶新兵時,所有人都對這個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長官望而生畏,可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下來,那群新兵蛋子居然敢從這個不苟言笑表情冷峻的軍官碗裡……搶肉吃。
  想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雷諾微微垂下視線。
  「嘿,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單久回頭看向雷諾,發現對方的眼神透出些許憤怒狠戾。
  後背一涼,立刻改口,「如果你不願意,床可以給你,果子也可以給你,房租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讓我繼續睡在床板下就行。」
  「嗯。」
  單久猶豫半晌,說,「你嗯的是上一條?還是這一條?」
  「不平等的那一條。」
  單久的桃花眼彎彎,很滿意。
  一個人獨自在荒郊野外住久了,總該是感到孤獨的。
  雖然這個強硬住下的同居人怎麼看怎麼是個麻煩,但單久莫名其妙就覺得這傢伙很可靠。
  於是。
  單久決定示好。
  「如果你需要,可以去洗個澡。」
  單久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帶著詭異的驕傲。這座木屋雖然小,設備卻一應俱全,屋頂上有類似太陽能熱水器的裝置,洗澡非常方便。而且太陽能不僅僅只是供應熱水,還負責了小屋的電力系統,完全的自給自足。
  興許是某個熱愛狩獵的獸人建造的臨時休息室。
  單久雖不清楚這個世界的科技具體有多先進,但從小鎮的街道建築,以及這座木屋家用設備來看,應該不比自己曾經的世界落後。
  雷諾點點頭,卻沒有動作。
  「怎麼?浴室和廁所擠在一起會有點小,請不要嫌棄。」
  抿抿嘴唇,雷諾低聲說,「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你,多久沒有洗澡了?」
  雷諾陷入沉默。
  單久伸出指尖指向小浴室,昂起下巴,「衣服先穿我的,現在,立刻,馬上去洗澡。」 
  雷諾無聲的打量著單久的身板。
  單久惱羞成怒,「衣櫃裡有幾件你的尺寸的衣服,應該是這間木屋的主人留下來的。」
  「哦。」雷諾點頭,「這間木屋不是你的。」
  單久心虛,用委屈又膽怯還有那麼一點點作的語氣說,「你不能把我扔出去……」
  抬手解開襯衣紐扣往浴室走,「不扔。」
  清洗完畢的雷諾看上去精神抖擻,單久視線若有若無的飄向他腹部八塊結實精壯的腹肌,吹吹口哨,「身材不錯。」
  雷諾拿起單久給他準備的衣服套在身上,有點小,但勉強能穿。
  單久看著對方毫不在意的在自己面前露大鳥,慢悠悠的套褲子,挑挑眉,「下半身更不錯,你是故意在跟我炫耀嗎?」
  雷諾聞言看向單久,「抱歉,在軍隊呆習慣了。」
  一群男人呆在一塊,換衣服時根本不會刻意去遮遮擋擋。
  「既然是軍人,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單久問。
  雷諾把染血的襯衣泡到水池裡搓洗,水聲嘩嘩作響。
  「戰敗了?」
  把襯衣擰乾水,放到一邊,撈起褲子接著搓洗。
  「逃亡的戰俘?」
  雷諾堅持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
  單久撇撇嘴,「你覺得我會和一個身份不明來歷不明的傢伙,心安理得同住一個屋簷下嗎?」
  雷諾手上動作一頓,褲子上洗褪的血色被水流沖淡,流走。
  他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單久,我叫單久。」
  「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單久沉默。
  雷諾關掉水龍頭,把洗乾淨的衣服放進木桶裡,轉過身看向單久,用深沉低啞的聲音敘述。
  「雷諾·範恩斯,萊德帝國第十七軍上校,我和我的兄弟們在戰爭中作為犧牲品被拋棄了,我放棄了我的士兵獨自逃到這裡,以失敗者的身份。」
  小屋裡陷入短暫的沉寂。
  良久,單久低聲道,「我很抱歉。」
  「瞭解同居者的身份背景沒有錯。」
  乾巴巴的轉移話題,「不過你的恢復能力真剽悍,昨天還奄奄一息的,今天就這麼生龍活虎了。」
  「昨天太疲倦了,很抱歉強行闖入。」
  現在抱歉有什麼用,總不可能再把你轟出去吧?明顯感覺到男人情緒的低沉,單久又故作輕鬆說,「今天你出去時,猜猜我在你上衣口袋裡看到了什麼?」
  「不知道。」
  「猜猜。」單久狹促的笑笑。
  「我覺得,」雷諾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緩慢而認真說,「你不應該亂翻別人口袋。」
  單久笑容一僵,「我沒有亂翻,那玩意自己掉出來的。」
  「是什麼?」
  「一個相片吊墜,裡面放的照片,」單久擠兌的笑笑,人人都愛八卦不管是男是女,「是你愛慕的人?」
  「不是。」
  這個答案顯然讓單久失望了,可無論怎麼看,雷諾臉上的表情都找不到一絲裂縫。
  當然,這可能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表情。
  「那是誰?你弟弟?隨身帶著的相片肯定很珍貴。」
  「那是我的恩師。」
  單久根本不信,「你老師那麼年輕?他看上去比你還小。」
  雷諾歎氣,「這是他年輕時的照片。」
  單久語塞,他不會又說錯話了吧,「你老師,他……」
  「他說我只用記住他年輕時的樣貌。」
  「啊?」
  「所以給了我這張。」
  單久無語,「那你記住了嗎?」
  雷諾腦子裡浮現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以及臃腫發福的身材,還有微禿的頭頂。
  鄭重的,斬釘截鐵的搖頭,「沒有。」
  單久不厚道的笑了,在心裡替那位老師默哀。
  就連雷諾自己都承認恩師的行為有點可笑,繃得緊緊的臉稍有放鬆。
  屋裡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懶洋洋的撐懶腰,從櫃子裡翻出兩床棉絮扔給雷諾,「我睡了,你自便。」
  雷諾看看牆角小小的布藝沙發,自認自己沒有蜷縮在裡面睡覺的能力,便老老實實開始打地鋪。
  余光瞥見單久還在往床底下鑽。
  「你可以睡在床上。」
  單久擺擺手,「不用,我習慣了。」
  「亞獸體質偏弱,長期睡在潮濕的地面對關節不好。」
  半個身體卡在床下,好吧,又是亞獸。
  單久不理會就是。
  「單久,你有孕育能力嗎?」雷諾一本正經,「獸人中雖然雌獸稀少但很多亞獸都擁有生育能力,這對帝國來說也是珍貴的財產,保持身體健康以保證能順利的生育後代也是你們的責任。」
  單久嘴角不可抑止的抽搐,「所以?」
  「請你睡到床上,我保證不會再有獸人威脅到你的安全。」
  「老,子,不。」一字一頓。
  雷諾的金眸發出暗淡的光澤,「那麼,我去床上睡了。」
  咚。
  雷諾很熟悉這聲音,這是腦袋磕到床底的響動。
  睡,怎麼不睡。
  睡床上多好啊,憑什麼讓給別人。寬寬敞敞還不用擔心每天晚上撞到後腦勺,每天早上撞到額頭。天知道睡在床鋪下會不會有小蟲子半夜三更爬到身上。
  單久抱著被子拖著床墊,吭哧吭哧爬了出來。
  鋪床墊,理床單,枕頭一擺,被子一蓋。
  他再次重申,「床是我的,地鋪是你的。」
  雷諾嘴角揚起隱隱約約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只亞獸挺好玩的。
  單久無比鬱悶的用後腦勺對準雷諾。
  老實說,單久其實早就能坦然面對這些匪夷所思的言語了,但當這些言論真正被人投放到自己身上時,還是難以接受。
  天知道,截至目前為止,單久都非常肯定自己還是個人。
  真的,他還沒有出現變成禽獸的跡象啊。
  單久還居住在小鎮裡時,曾見到強壯的昆西用他那只肌肉飽滿的粗壯胳膊,抱著一隻初生的稚嫩幼獸,對方滿含愛意與溫情的視線從幼獸移到單久臉上,「這是我的孩子。」
  「恭喜,」單久態度真誠,「原諒我都還不知道你結婚了,我是指,我從未見過你的妻子。」
  「妻子?我沒有妻子。」昆西充滿陽剛味的五官顯示出幾分嬌羞,「我只有丈夫,這個小傢伙是我生下來的。」
  「你……生的?」
  「是啊。」
  「怎,麼,生!」
  昆西不語,臉上出現嬌羞的酡紅。
  單久當時就震驚得語無倫次了,嘴唇抖抖抖,抖了半天卻什麼再也說不出話來。
  可於此同時,他也在那電光火石間意識到了,三觀這種東西,必須要經常刷新才能保持其運行順暢。 :  

☆、第 5 章

  雷諾是個好室友。
  單久在兩人相處三天后做出如上的結論。
  軍人的自律促使雷諾每天準時起床,照顧菜園澆花灌水,製作餐點用香噴噴的氣味迫使單久從床上爬起來。他會整理好單久每天睡得亂糟糟的床鋪,把被子疊成一個標準的方豆腐。也會拆下積滿灰塵的窗簾把它們清洗乾淨,甚至會修理被堵塞的下水管道。
  亂糟糟的小木屋在雷諾的到來後,變得乾淨又整潔,雷諾最大限度的使用了小屋裡一切能使用的設備。
  比如時常被單久閒置的小廚灶。
  單久盤腿坐在被清掃得一塵不染的地面,細數自己的小金庫。其實說小金庫很勉強,這些是他在小鎮裡臨時打工時賺來的錢,此刻早就所剩無幾。
  這種捉襟見肘的日子,真是折騰人。
  單久看向雷諾,「你有錢嗎?」
  「沒有。」又補充,「暫時。」
  單久單手蹭著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雷諾,「你準備在這呆多久?」
  「不知道,我想不會太久。」
  「那你要去哪?重投拋棄你的帝國軍隊的懷抱?」
  雷諾‘吱呀’一聲推開窗戶,現在是通風時間。
  單久老實閉嘴,他知道接下來除非換個話題,否則不管自己說什麼,這個男人都不會回應了。
  難得撿到一個十項全能的室友,他暫時還不想得罪對方。
  單久翻出編織籃子走到菜園裡,蹲在地上察看自己種植的草藥。
  在失去小鎮裡的工作後,單久除了種自己食用的果蔬之外,還額外開了塊土地種植草藥買給藥店老頭,以此謀生。起初單久覺得很有意思,在這個獸人世界居然也有類似中醫的職業。
  把長成的草藥摘下來,單久揣上剩下錢準備進一次小鎮。
  頭頂的陽光他讓微微眯眼,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回頭對站立在門口看他的雷諾說,「我要進一趟小鎮,一起嗎?」
  雷諾搖頭,「不了。」
  挑挑眉,「晚餐想吃肉。」單久提出意見。
  雷諾好脾氣的應了。
  單久每月只會進入小鎮一兩次,大部分情況是為了添補家用儲備糧食。
  他提著自己的草藥悠哉悠哉踏進小鎮的街道,時不時有比他高半個身子的半獸從身邊經過。每當這時,單久都會感歎自己引以為傲的身高在這個世界簡直就是個屁。
  當然,不是所有獸人都那麼強壯,亞獸相比起來就比較纖弱,偶爾也有像雷諾那樣身材棒棒的傢伙。
  單久走進一家裝潢陳舊的藥鋪,一個年邁的老頭懶洋洋的坐在躺椅上。見到單久來了,端起茶杯抿一口,「來啦。」
  「你好,約翰尼先生。」單久很禮貌。
  「這一次又是什麼草藥?」
  「艾力草。」單久微笑,「還有我在野外摘到的一點松茸,是送給你的禮物。」
  「艾力草不值錢。」約翰尼抬起眼皮,起身揉了揉腰,「不過松茸倒是不錯。」
  拉開自己的財櫃,取出一枚銀幣遞給單久,「下次種點龍蘭草,那個比較值錢。」
  單久接過銀幣,眨眨眼睛,「值錢的肯定不好養活,我還是更樂於擺弄生命力頑強的植物。」
  「那你就別想從我這得到金幣。」
  單久彈了彈銀幣,讓它在半空快速反轉再穩穩落進手心,「有這個就足夠了。」
  突然,單久餘光瞥見櫃檯後放置的一個小小的顯示器,類似於人類世界的電視機。
  畫面上是一個表情冷峻不苟言笑的英俊男人,暗金色的眸子透出威嚴刻板的堅毅。
  很好。
  雷諾·範恩斯。
  單久苦笑,看來自己收留了一個非常了不得的男人。
  約翰尼順著單久的視線看向播放的新聞,已經切換到了另一條。他用老人家特有的緩慢聲線說,「和平年代啊,我可真懷念。」
  「怎麼?最近局勢不穩定?」
  「誰知道呢,每年總會有那麼幾個小地方爆發戰亂,只不過這次嚴重一點而已。」約翰尼拍拍單久的肩,「放心吧小夥子,早就沒人關心這些了,大家都麻木了。更何況我們這裡那麼落後,就算戰爭真的爆發,他們也不削來攻佔。」
  單久聳聳肩,「您說得對,沒什麼可擔心的。」對約翰尼擺擺手,「我先走了,你知道的,自從得罪了某個人後,我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小夥子,人有時候啊,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約翰尼臉上帶上無奈,指指單久身後的方向,「雖然這話難以啟齒,可我還是得說,單久,我不希望那傢伙踏進我的藥鋪。」
  單久往身後看去,眉頭夾緊,真倒楣。
  他回頭對約翰尼說,「我理解,過兩周我會再過來的,挑一個閒雜人等不喜歡閒逛的時間。」
  瞥一眼正向自己走來的半獸人,單久非常體貼的離開了約翰尼的藥鋪。
  知道躲不了,單久只好迎上去,那只半獸人比他高了足足三個腦袋。
  半獸人見到他,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生氣,總之表情興奮又怪異,「小傢伙,你前段時間躲到哪去了?」
  單久把銀幣揣進口袋,繞過他身側往前走。
  半獸人伸手攔住他,「對我做了那般無理的事後,你居然還敢回到我的小鎮。」
  單久換個方向繼續走,「這裡可不是你的小鎮。」
  半獸人慢悠悠的跟在單久身後,眼裡閃著捉弄惡意的光芒,還透漏著一絲貪婪,「這怎麼不是我的小鎮?我父親可是鎮長。」
  單久用眼角瞥他,「我還以為你爸是李剛呢。」
  半獸人沒聽懂。
  不過他並不在乎單久說了些什麼。
  他更在意單久這個人,即使是在他傷害拒絕自己後。
  迦亞很後悔當初將單久驅逐出小鎮,並為此懊惱了很長一段時間。畢竟小鎮裡再也沒有比單久更好看的亞獸了。可這傢伙居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自己的告白,還差點把他揍得倒地不起。
  好吧,迦亞承認自己當時有那麼點強迫的意味。
  可是膽敢反抗鎮長的寶貝兒子,就是該吃點苦頭。
  不過,這傢伙看上去過得還不錯,完全沒有想像中的狼狽。
  巨大的手掌輕佻的摸了摸單久的側臉。
  單久躲閃不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了。
  「小東西,你現在住在哪?回來吧,我保證會好好對你,不會再欺負你了。」話音未落,大手又蹭向單久柔軟的頭髮,粗糙的指尖順勢揉了揉對方白白軟軟的耳朵。
  單久清楚的聽見自己磨牙的咯咯聲。
  「別害羞嘛。」
  單久一個彎腰,躲過了迦亞的第三次騷擾。回頭,對半獸人微笑,漂亮的眼睛彎成迷人的弧度,「迦亞,我想買新衣服,你願意……」
  「我願意!」
  迦亞的鼓鼓的大眼睛瞬間亮起來,既然是單久提的要求,幾件衣服又有什麼關心,首飾珠寶都沒問題。
  巨大的嘴巴勾起一抹邪笑,「可是你知道,我不能白白送東西給你。」
  單久低下頭,耳尖紅紅的,似乎在害羞,「你知道,我沒有多少錢。」
  「沒關係,用其他的代替也行。」
  「那好吧,」單久大步走在前面,「我們先去買衣服。」
  商店裡。
  迦亞站在單久身後,對他挑的衣服皺起眉頭,「這些太大了,你根本就穿不上。」
  單久不理會他,自顧自的挑選著,既然有個現成的冤大頭,不宰宰他簡直對不起生命。
  「單久,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單久又拿起一套過大的外套搭在手臂上。
  迦亞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憤怒的一把抓住單久的肩膀,強制的把人轉了過來。
  單久覺得自己的肩膀快被捏碎了。
  「你該不會是用我的錢,給別的男人買衣服吧!」
  喲呵,看來這傢伙還是有點腦水的,單久心裡腹誹,嘴上辯解說,「難道,你不喜歡衣服穿在身上,松垮一點嗎?」
  迦亞一愣,看看單久的衣領間露出的鎖骨,咧嘴一笑,手上的力道也放鬆了,「說的沒錯,松垮點好!」
  單久把衣服塞進他手裡,「去結帳吧。」
  迦亞樂呵呵的照做了。
  單久提著大包小包,步伐歡快的走出商店。迦亞跟在他身後考慮著該從哪裡開始吃豆腐。
  沒想到,單久走到一半,身體忽然軟了一般跌坐在路邊,捂著腹部一副痛苦萬分的模樣,臉色都帶上幾分蒼白。
  迦亞嚇了一跳,巨大的身體連忙蹲下來,「小傢伙,你怎麼了?」
  「肚子……疼。」單久沙啞道。
  「哪疼?」迦亞沒聽清,更加低下身體詢問,碩大的身體蹲在地上腦袋湊近單久。
  單久盯著對方湊上前的腦袋,眼裡暗光一閃而過。
  他抬起手,握成拳,狠狠地,狠狠的揮向了半獸人的右邊腦袋。
  迦亞連痛呼都來不及,就軟軟的昏迷在了地上。
  迦亞身上有一處死穴,他的右腦袋若是遭到重擊,連反抗的時間都沒有就會陷入昏迷。若是力道再大一點,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好在迦亞身形壯碩又力大無窮,很少有人敢得罪他。
  除了單久。
  上次迦亞暴躁的把單久壓倒在地時,對方無意間揮中了他的右腦。這也是以前單久為什麼能把他打翻在地的原因。
  事後,惱羞成怒的迦亞利用自己父親是鎮長的權利,徹底封殺了單久出路,逼得他離開小鎮。
  很可惜,時隔一個半月,迦亞他又中招了。
  單久拍掉衣服上蹭到的灰塵,翻了翻迦亞的衣服口袋,毫不客氣的將他的金幣收入囊中。
  看著軟綿綿倒在地上的半獸人,單久歎氣,「要不是你總招惹我,我興許還會覺得你笨得可愛。」
  笨得可愛迦亞要是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再次陷入暴走狀態。
  單久收拾收拾衣服,拍拍褲子上的灰,快步離開了小鎮。
  開玩笑,要是沒在這傢伙醒來前逃遠點,他可能會被撕掉一層皮。

☆、第 6 章

  雷諾燉好濃湯,正準備端上餐桌時,單久氣喘吁吁的從外面回來了。
  「給你的。」把衣服遞給雷諾,走到一邊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雷諾接過看了看,又望向累得慘兮兮明顯一路狂奔回來的單久,「你去搶劫了?」
  單久賞他一個飽滿的白眼。
  雷諾改口,「抱歉,謝謝你。」
  「試試?」取出一件遞給對方。
  考慮到飯菜的熱度問題,比起浪費時間跟單久討論吃飯和試衣服的先後問題,雷諾決定直接乾脆的脫掉不合身的衣服,換上新的。
  出乎意料的合身。
  雖然他個人不太喜歡粉紅色……
  繃著一張撲克臉卻穿著粉色襯衫的男人,看上去可笑極了。
  雷諾看出單久在嘲笑他,問道,「沒有其他顏色?」
  「有的有的。」單久獻寶一樣把衣服一一取出放在床面上,「你看,天藍色,大紅色,綠色,黃色,你喜歡哪一件?」
  雷諾的衣櫃裡除了黑白灰再也沒有其他顏色。
  「問你呢,喜歡哪件?」
  猶豫半晌,「綠色。」
  「正巧,我也喜歡這件,來來來,試試。」
  雷諾知道單久在捉弄自己,悶悶道,「吃飯吧,菜涼了。」
  單久眨眨眼睛,遺憾的聳聳肩,「好吧。」
  夾了一塊子菜塞進嘴裡,滿意的眯起眼睛,這男人做飯菜的能力,真不是蓋的。
  抬起眼皮看向自顧自沉悶扒飯的雷諾。
  單久好笑。
  他現在深知適可而止的重要性。
  畢竟,阿狗阿貓逆毛摸久了都會炸毛,就跟別說人了。惹毛了雷諾,搞不好今天晚上吃的還是一葷三素四菜一湯,明天就直接降級成喝白米粥啃硬乾糧。
  單久吃飽飯把碗一擱,腰杆挺在椅背上極為不雅的打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嗝。
  雷諾見他吃完,起身又給自己盛了半碗飯,把剩下的菜一股腦倒進碗裡,風捲殘雲迅速的解決完畢。
  單久見怪不怪。
  起初他還擔心是雷諾擔心自己吃不飽,所以由著自己挑菜吃。於是單久那天晚餐刻意少吃了點,剩了大半盤菜。雷諾沒有什麼表示,臉上風淡雲清的吃完照例消滅殘局。
  結果當天晚上,單久夢中驚醒,隱隱約約看見有道黑漆漆的身影在房間裡緩慢無聲的挪動。
  單久嚇了一跳正準備喊雷諾的名字,就聽見對方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抱歉,吵醒你了?」
  「你怎麼不睡?」單久呼出口氣,半夜鬼魂一樣亂竄嚇人有趣嗎。
  對方靜默一陣,才說,「晚上吃多了。」
  單久:「……」
  從此,單久再也不會跟雷諾客氣而刻意減小食量了。他相信這個男人只不過是吃飯時沒有留下剩菜的習慣而已。
  雷諾起身收拾桌面,單久立刻出聲阻止。
  大手端著碗筷菜碟準備去清洗的雷諾看向單久,「怎麼了?」
  「不是說好了嗎,一三五我負責洗碗。」
  「我來吧。」頓了頓,「作為你幫我買衣服的答謝。」
  單久挑挑眉,「好吧,隨便你。」低笑,「我還以為你看見衣服的顏色會高聲跟我抗議呢,結果那麼淡定的接受了,逗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身外之物罷了。」
  「雷諾,你真是無趣的男人。」認真總結。
  雷諾做事情乾淨俐落,即使是簡單洗個碗,他也同樣極有效率。
  他把亮蹭蹭的筷放回櫃子裡時,單久正脫了外衣丟在地上,拎著乾淨的換洗衣服準備去洗澡。
  今天出了一聲的汗,粘粘糊糊的難受死人。
  雷諾瞥見了單久衣領邊淤青的右肩,走上前問道,「你的肩膀怎麼了?」
  單久一愣,對方高大的身影背著燈光極具壓迫力,「哦,這個啊,不小心撞到的。」
  「怎麼回事?」
  「不是說了不小心嗎。」
  單久不難煩了,甩了甩手上的衣服,「我去洗澡了。」
  雷諾跟在他身後,「你需要抹一點化瘀的藥水。」
  單久好笑,回頭道,「你平時不是不喜歡說話嗎,怎麼今天廢話那麼多?」
  雷諾剛毅的唇線呡起,陷入沉默,最後轉身撿起單久丟在地上的髒衣服,「把褲子也脫了。」
  單久嘴角一抽,考慮自己要不要做一個純潔少女雙手遮胸的動作。
  「我幫你一併洗了。」
  「哦,這樣啊,好啊。」
  單久毫無反抗的,把褲子脫了……
  然後穿著條小短褲往浴室裡沖去。
  雷諾站在原地,左手是髒衣服,右手是髒褲子。
  視線從單久赤,條條的身體上收回,除了肩膀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目光微斂,雷諾還記得當初居住在這裡,同單久達成的協議之一就是保護好他的安全,今天看來自己失職了。
  翻了翻單久裝衣服的紙袋,看了看吊牌。
  這種價格的衣服對於偏遠落後的小鎮而言,已經算是高價商品了。
  雷諾想起上午單久一臉窮酸相反複數著幾枚陳舊的錢幣,突然覺得他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挺好玩的。
  打算自我檢討的雷諾就這麼走神了……
  於是洗白白的單久從浴室裡出來,就看見雷諾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
  單久一臉莫名,這傢伙怎麼了?
  夜裡,單久做了個詭異至極的夢,並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他夢見雷諾站在水池邊,認認真真反反復複的搓洗著自己今天穿著的小內褲!
  ……
  單久沒有想到萊特會突然來訪。
  他通常只會在月初的清晨敲響自己的房門,可現在還處在月下旬。
  萊特是單久在獸人世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起初也是他收留的自己,讓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了臨時的容身之所。
  門外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單久,你在家嗎?」
  咚咚咚,敲門聲一直在響。
  單久同雷諾對視兩秒,短暫靜默後,後者啟步準備去開門。
  單久立刻從後面拖住他,立起手指豎起唇前,做出噤聲的動作。 
  雷諾不明所以。
  單久本想等萊特自己離開,沒想到自己拉著雷諾離開門邊,自己卻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哐啷,一聲悶響。
  門外的萊特顯然聽見了動靜,敲門聲變得密集。
  「單久?你還好嗎?開開門。」
  該死。
  單久低咒一聲,在小小的木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拖著雷諾來到木床邊,示意他鑽進去。
  為什麼?雷諾用眼神詢問。
  管那麼做什麼,鑽!單久用犀利的眼神回瞪。
  雷諾無辜的收回視線,老老實實的鑽進床底。
  單久把床上的被子拉低,遮擋住床底間的縫隙。這才深呼吸一口,向門邊走去,「來了來了。」
  打開房門,一臉焦急的萊特出現在眼前。單久咧出微笑,「嘿,你怎麼來了?」
  萊特先是上下打量一眼單久,視線透過單久的肩膀看向屋內,「你剛才在做什麼?」
  「家裡跑進了老鼠,我剛才好不容易才逮住。」側身讓開,「需要進來坐坐嗎?」
  萊特從善如流。
  單久心驚膽顫的跟在他後面,生怕萊特撿起大半掉落在地面上的被褥。
  還好,萊特只是規規矩矩的坐在小沙發上,單久鬆口氣,搬張小板凳坐在他對面,打趣道,「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狂風驟雨把我給吹來的!」萊特瞪視他,又圓又大的眼睛透著擔心。
  「怎麼了?」單久問,雖然他心底大概猜到了原由。
  「你是不是又惹到迦亞了?他現在滿鎮子的找你,就像頭發狂的野獸。」
  撇嘴,「他本來就是頭野獸。」
  萊特無語,「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被他發現嗎?憑著他那暴脾氣,十個你都頂不住他的怒火。」
  「你看見了,我過得好的很。」單久微笑。
  「總之我來就是想提醒你,最近最好別到小鎮裡晃悠。」說著,把一路抱過來的紙袋遞給單久,「裡面是給你的儲備糧食,還有一罐我自己做的甜味醬。」
  「你真是心靈手巧。」
  「客氣。」萊特昂了昂下巴,哼了一聲,從沙發中起身,「我先回去了,今天不是出門閒逛的日子,都怪你,害我下旬就出門。」煩躁的抓抓頭髮,「我要回家了,月初再來看你。」
  「怪癖。」
  萊特倒不在意別人怎麼說,「總之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乖乖呆在這裡就好,要不然被迦亞抓到了……小心他當街強,暴你!」
  單久面無表情,直指大門,「慢走不送。」
  好不容易送走了萊特,單久扯開被子,示意雷諾可以出來了。
  看著對方高大的身軀笨拙的拱出床底,單久強忍笑意。
  「為什麼?」雷諾理了理皺巴巴的袖子。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讓我藏起來。」
  單久收斂笑容,微微站直了身體。
  雷諾直勾勾的看向他。
  「昨天我去小鎮,無意間看到一條新聞。」
  雷諾沉靜的等待單久接下來的話。
  單久緩慢而清晰的陳述道,「上面播放著,雷諾·範恩斯,被判叛國罪逃竄在外至今下落不明,懸賞金額嘛……」側頭,「沒注意看,反正足夠我過上富足的生活了。」
  短暫的怔愣後,雷諾緊繃的臉上悲傷一閃而逝,讓這個沉默堅定仿佛牢不可摧的男人出現些許細微的裂痕。
  

☆、第 7 章

  伸手想拍雷諾的肩膀以示安慰,卻被對方一個側身躲開了,單久尷尬的縮回手。
  雷諾深深的望向他,說,「如果你感到危險,我會離開。」
  「我為什麼會危險?」笑著反問。
  「我是罪人。」
  「那你一定是我見過最正直的罪人。」單久努力安慰他。
  雷諾低頭不語,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判上叛國的罪名。
  雷諾在戰爭前線帶著士兵們浴血奮戰之時,收到了來自帝國的密函。上面明確要求自己……主動戰敗投降。帝國聯盟拋棄了他和他的士兵,作為同敵國達成和平的犧牲品,即便只是短暫的表面上的和平休戰。
  倒在血泊中的戰友慘白的臉浮現在腦海裡,屍橫遍野的戰場提醒他們的士兵效忠只是國家的工具,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執行貫徹上級的一切要求。
  雷諾知道,他不僅僅是被帝國拋棄,他更被帝國背叛了。
  單久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雷諾總是沉默的。
  可是他很少在沉默時散發出極具壓迫性的深沉氣場,讓人聯想到暴風雨襲來前的壓抑與詭靜。
  單久陪他一起沉默。
  雷諾從回憶裡清醒,發現單久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抱歉。」
  「抱歉什麼?」單久反問。
  雷諾看見他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意味。果然,下一秒,他聽見單久歎息般的敘述。
  「我們都是可憐人。」
  雷諾不解的看向單久。
  對方淡色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想我們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秘密往事,我不會追究你的過往,希望我們能繼續好好相處下去。。」
  「你不害怕?」
  「你不是一再重複過,你是好人嗎?」
  「你相信?」
  「我相信。」
  雷諾緊緊盯著單久的眼睛,陳述,「不,你不相信。」
  「……好吧,我不相信,可是你做的飯菜真是該死的好吃!」
  雷諾木然的反射弧一時沒能跟上話題的轉換,怔愣了。
  「瞧瞧這副呆木木的熊樣,你是怎麼那麼年輕就混上上校軍銜的?」
  歪頭思索,「不知道,運氣好吧。」
  哢嚓。
  雷諾的霸氣氣場瞬間支離破碎,劈裡啪啦掉了滿地。
  單久好笑的看向他,「作為安慰,今天床鋪讓給你。」
  雷諾一臉認真,「兩個人睡會不會太擠了?」
  單久:「……」
  最後,兩人照舊老樣子,皮糙肉厚的雷諾繼續老老實實睡地鋪,肩負著為帝國孕育後代重任……的單久舒舒服服享受床鋪。
  單久在一片漆黑中看見了兩道亮光,雷諾眼眸的金色在黑暗的背景下顯得異常流光溢彩。
  對方自熄燈後,一直睜著眼睛。
  就像兩團鬼火。
  單久這麼想著。
  「上校閣下,您這麼一直瞪著眼是在想什麼呢?」
  雷諾視線一閃,看向從床上坐起的單久,「吵到你了?」
  怎麼吵?用眼神?
  單久把被窩裹在背上,盤起腿,做足了老生常談的架勢,「范恩斯先生,做人心裡有事不能一直悶著掖著,特別是你這種不善言談的傢伙,更是應該找機會傾訴傾訴。」
  雷諾收回視線,繼續盯著黑壓壓的天花板。
  「你這樣持續不斷的釋放低氣壓,作為室友的我感到非常焦慮。」
  「抱歉。」
  「抱歉能換來一枚金幣嗎?」
  「我沒錢。」
  磨牙,「跑題了,窮鬼!」
  雷諾坐起來,微微抬首望向坐在床上的單久,對方正努力做出一個鼓勵的微笑表情。
  皎潔的月光穿過窗戶玻璃投射在單久側臉,隱隱約約模模糊糊。
  「我記得你開始很怕我。」雷諾主動挑起了話題。
  單久眨眼,「是啊,一個渾身火藥味外加血腥味的傢伙強闖民宅,換誰都會不安吧。」
  「我是……」
  「好人,我知道我知道。」
  雷諾沉默一陣,又說,「我沒有背叛帝國。」 
  「還有呢?」
  「我想念我的士兵。」
  「他們也一定很思念,我相信你是個好將領。」
  「他們死了,很多人。」
  單久低低歎口氣,沒有接話。
  「我很難過,可我無能為力……我說完了。」
  單久想起自己曾經每次看完戰爭片,除了沉重與陰鬱外,大概就是剩下這一絲慶倖了。
  真好,活在和平年代。
  真可惜,他放棄了自己生存的和平世界。
  雷諾頓了頓,說,「你呢,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有。」
  雷諾望向單久。
  單久頭埋得很低,聲音輕飄飄的,「我不該輕易放棄生命,即便往後的日子註定是艱苦,我也不該不負責的捨棄父母給與的生命……」單久似乎在笑,「畢竟,我是上億枚精子中,最健康,最幸運,最優秀,遊得最快的那一個。」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
  獸人帝國的月亮巨大而飽滿,靜謐無聲的撒在兩人身上。他們就像兩頭受傷的野獸,將隱藏在最深處的暗淡傷口暴露出一個小角。兩人恰到好處的不去徹底揭開對方的傷疤,依靠在一起小心翼翼互相舔舐。
  默契而包容。
  雷諾突然覺得一直堵塞在胸口,沉重得讓他呼吸困難的渾濁消失無蹤了,連毛孔都跟隨這股悶氣的消散而舒展開來。
  他想今晚上自己能睡個好覺了,至少,不會在夢見戰場上的種種悲哀。
  「好夢,單久。」
  「好夢,雷諾。」
  一夜無夢,兩人都睡得很好。
  當然,如果能睡到自然醒是最好。
  可惜他們的安眠在太陽剛剛升起就被打破了。
  暴躁的怒駡聲由遠及近。從那近乎吼叫的聲調就可以聽出來者火氣糟糕到極點。
  那是迦亞的聲音。
  單久一個激靈,唰的從床上坐起。
  他找過來了,他怎麼會知道自己住在這裡。驚慌的看向窗外,迦亞正怒氣衝衝的走向小屋,帶著他的小跟班,幾個人肆無忌憚踏壞了單久精心種植的小菜園。
  雷諾在迦亞一行人接近時就完全清醒了,眼神銳利的看向入侵者。
  「別擔心。」
  他對單久說,視線卻從未離開迦亞。
  雷諾站起身,剛睡醒的頭髮有些亂,腦後有一個小小的發旋,正倔強的讓頭髮東倒西歪。
  「你不能出去!」
  單久連拖鞋都開不急穿就下床拖住雷諾。
  結果根本攔不住。
  雷諾單手揪起單久把他扔回床上,大手一抓被子把單久整個人捂住。
  「五分鐘。」
  單久手忙腳亂從被子裡鑽出來時,雷諾已經出門了。
  他聽見迦亞惡狠狠的謾駡聲,「單久,你居然真的用我的錢幫別的男人買衣服!」
  迦亞瞪視眼前面無表情的男人,「你是誰?」
  雷諾不回答,直直走向迦亞。
  半獸人身形巨大,就連雷諾都他矮了一大截。
  「迦亞,看來你的小寶貝喜歡皮相好看的。」
  說話的是迦亞的狐朋狗友之一,盧卡斯。
  物以類聚,盧卡斯的母親也是小鎮的領導之一,盧卡斯從小跟在迦亞身後狐假虎威招搖過市。就像他的母親討好鎮長一樣,馬屁拍的頭頭是道。
  盧卡斯長得很醜,五官皺成一團,一條醜陋粗鄙的疤痕從嘴角延伸到耳後,讓他的半邊臉看上去像是曾被撕裂過一樣。
  迦亞飽含敵意的瞪視雷諾,他不明白單久為何總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他明明,對他挺不錯的。
  迦亞大頭一歪,隱約覺得自己的半邊腦袋又開始疼了。
  雷諾身上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強勢,即便是處在人高馬大的半獸人的圍攻下也散發的迫人的壓力。沉默著的雷諾如同擁有絕對優勢的強者,毫無畏懼。
  他很高興能為單久做點分內之事。
  比如,趕走這些吵吵鬧鬧前來鬧事的半獸人。
  就在眾人蓄勢待發之際,雷諾以一種低沉的,平穩的,一本正經語氣說,「腳挪開。」
  迦亞銅鈴般的大眼睛一瞪,「你敢命令我!」
  「你踩到別人種的菜了。」
  迦亞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下果然踩著一顆怏怏的白菜。
  「我的房東是和平主義者。」抬頭,暗金的眸子直逼迦亞。
  靜默良久。
  雷諾說:「我們先講講道理如何?」
  噗。
  就像是繃得緊緊的看不見的一層薄膜被戳了一個洞。
  緊張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迦亞的額角爆出一根青筋。
  ……
  單久視線從窗簾的間移開,用被褥狠狠蓋住腦袋根本不忍直視。
  他又忍不住嚮往床底鑽了。
  該死的習慣。
  ……
  耳邊響起慘烈的夾雜著怒駡的痛呼聲。
  單久緊緊捂住耳朵不去聽。
  他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仿佛這能帶給自己更多安全感。
  過了很久,有人一把掀開單久的被褥。
  「早餐想吃什麼?」
  單久緩緩抬頭。
  雷諾眉頭一皺,又問,「午餐想吃什麼?」
  單久繼續怔愣。
  「晚餐想吃什麼?」
  「……」單久回神,「他們走了?」
  「嗯。」
  「會再回來嗎?」
  「他們不敢。」
  「真的?」
  「真的。」
  「你早餐想吃……」
  「早餐想吃三明治。」單久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然後越來越亮,「午餐想吃肉,晚餐想吃肉,夜宵還想吃肉。」

☆、第 8 章

  哢嚓。
  是小石子砸到窗戶邊框的聲音。
  單久叉子遞到了嘴邊,側耳聽了聽,繼續堅定不移的把肉塞進了嘴裡。抬手制止正準備去處查看的雷諾,示意他沒事。
  推開窗戶,‘啪’。
  一顆小石子砸中單久的腦門,很小,不疼。
  「三,三九!」
  「是單久。」
  一個獸人孩子怯怯的站在窗前,他的個頭太矮了,如果坐在椅子上往窗外看出去,只能看見小腦袋上聳立的呆毛,還有怏怏耷聳著的小耳朵。
  單久放鬆的倚在窗邊,好笑的看著這個平日的孩子王,「你怎麼跑過來了?」
  「我來看看……看看你死了沒!」
  單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趕蒼蠅一樣擺擺手,「看到了吧,活的好得很。」
  獸人小孩懷疑的打量單久半晌,低聲說,「迦亞沒有過來找你?」
  眉毛一挑,「原來是你告訴他我住在這的。」
  「他……他逼我的,他威脅我不說就要割掉我的尾巴!」小孩嘴巴委屈的一撇,眼睛馬上水汪汪的了,先前的氣勢也不知跑哪去了。
  嘴角一勾,「你還有尾巴?我怎麼沒見過?騙人的吧。」
  孩子炸毛了,「誰說我沒有尾巴!我有!」轉身屁股一撅,一團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露出來。
  這孩子果然傻了吧唧的,單久惡劣的想。
  獸人小孩似乎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惱羞成怒的轉過身,又短又肥的手指指著單久的鼻尖,「我就是過來看看你被迦亞弄死了沒有,哼,沒想到你……你,你小心點!」
  「你擔心我?」
  「我沒有。」
  「真的?」
  「誰會擔心你這種傻瓜亞獸!」
  單久視線一垂低歎一聲,惆悵哀愁漸漸浮現在臉上,「其實,我的左腿被打斷了,你用第一顆小石子問候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壞傢伙過來了,可是,我走路不太方便……耽擱了那麼久。」
  獸人小孩一愣,眼眶又紅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迦亞好凶,他還威脅我要停了我媽媽的工作,我,我……」小孩往後搖搖晃晃退了幾步,一腳踩扁蔬菜又慌亂的縮回腳,他知道單久很寶貝它們。
  正往嘴裡塞飯的雷諾手一頓,顯然被單久厚比城牆的臉皮給震撼了。欺負小孩子是不對的,他剛才明明就是在忙著吃肉才來不及理會人家。
  暗金的視線投向單久的後腦勺。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你可以回去了。」聲音透著疲憊,單久淡淡的望著小孩。
  「三九,對不起。」獸人小孩哭了,抬手一抹眼睛,黑乎乎的手掌把臉都給抹黑了,「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事,嗚嗚嗚,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嘖嘖,這小模樣可真夠可憐的。單久嘴角一抽強忍笑意,「是單久。」
  「三九,嗚嗚嗚,三九對不起。」
  算了,不跟這糾結小屁孩糾結平翹舌的問題了。
  小孩的哭聲越來越大,小小的身體孤零零的站在小屋外,哭得一抽一抽怪可憐的。
  單久良心不安了,擺擺手,「騙你的騙你的,我好得很!」
  獸人小孩打了個淚嗝,淚眼朦朧的望向他。
  單久為表示自己很健康,手腳靈便腰好腿好身體好,還跳了幾下,「看吧,是不是好得很?」
  「你……三九,你這個混蛋!」
  ‘啪’。
  獸人小孩噴爆了一個鼻涕泡。
  彎腰撿了顆小石子就朝單久砸,結果力道太大,直接擦過單久肩上准准的飛進雷諾飯碗裡。
  雷諾端著碗,挑出石子,繼續吃。
  「行了行了,我沒事,你趕緊回家吧,天快黑了。」單久笑笑,指指小菜園邊上的果樹,「那上面的果子,允許你栽一顆。」
  「小氣鬼!」獸人小孩毫不客氣的爬到書上,狠狠的拽下兩顆又圓又大的果子。完了還扭頭,用那張掛著長長的鼻涕的小臉瞪視單久,「哼!」
  「行行行,兩顆就兩顆。」
  小破孩又摘了一顆。
  單久心疼得牙都酸了,本來就沒幾個。
  笨手笨腳的下了樹,小孩捧著大大的果子,瞪了單久一眼,突然抬手扔了一顆給單久,「送給你的!當作我的賠禮!」
  小孩扭身邁著小短腿跑開了。  
  送個屁,這本來就是我的果子,單久眼角笑意一閃而過。
  把果子放在雷諾面前,「送給你的。」
  「謝謝。」
  單久心情不錯,一邊哼哼不著調的曲子,一邊賣力夾菜。
  「你認識那個孩子?」
  「是啊,埃斯,小鎮裡的孩子王,總來我這搗亂,煩人得緊。」
  雷諾看著單久微微挑起的神采奕奕的眼尾,「我覺得你挺喜歡他的。」
  單久聳聳肩,算是默認了。
  挑起一顆蔬菜,又放回去。
  「我說,你今天是怎麼把迦亞趕走的?」
  雷諾放下碗筷,「我和他講道理。」
  「咳……」側過頭,「抱歉抱歉,然後呢?」
  「他不聽,就把他揍翻了,他的同伴把他拖走了。」
  單久苦笑,「我怎麼覺得等他養精蓄銳回來了,會更加麻煩。」
  「那就揍回去。」雷諾沉吟,「坦昆族的半獸人戰鬥力強悍力大無窮,可是右半腦不堪重擊,很少見到,」考慮一下措詞,「像他那樣毫無顧忌暴露弱點在外的坦昆族。」
  「你是想說迦亞傻吧?」
  心思被一語道破,雷諾大大方方點頭承認。
  想起被踩壞一半的菜園,單久語氣惡狠狠的,「他就是傻!」
  雷諾放下碗筷,「單久,飯噴到菜裡了。」
  單久:「……」
  接下來的幾天,單久和雷諾一起修復了被破壞的菜園,拔出焉壞的蔬菜重新播下種子。
  鮮嫩的小苗丫破土而出,昭示著這個世界頑強的生命力。
  單久搬著小板凳坐在菜園邊,翹著二郎腿曬太陽。要是再配上一個草帽,一把蒲扇,就是一標準的農民伯伯。
  雷諾正在屋裡打掃衛生,木屋大門敞開,可以看見男人寬厚的背影微低,認真的拖地。
  每次雷諾剛完成打掃,單久就會覺得用腳丫子踩上去,都是對一塵不染的地板的一種侮辱。
  突然,單久眼睛一眯,望向前方。
  一個高大的半獸人逆光而來。金色的眼光灑在他強健結實的肌肉塊上,半獸人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頭上頂著一個看上去非常堅硬,非常結實的……頭盔。
  半獸人黑著臉,大步流星走到單久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砰’,半獸人把沉重的背包丟到地上,按了按碩大的頭盔。 
  單久張大嘴巴,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最後,「噗……」
  單久不厚道的笑了。
  鼻青臉腫的迦亞見單久嘲笑他,嘴巴一抽剛想開吼,就看見一堵牆似的立在單久身後的雷諾,悻悻閉嘴了。
  「你怎麼又來了?」單久努力抬起頭看迦亞,對方太高了。
  迦亞張張嘴,又閉上,指指雷諾,「小單久,讓你家的看門犬走開點。」
  「我家的看門犬?」迷茫的看看周圍,認真的問他,「在哪?」
  「就是立在被背後的這只!」
  回頭看看雷諾,眨眨眼,「你是犬類?」
  搖頭。
  單久又看向迦亞,「他說他不是犬類。」
  迦亞知道他在逗弄自己,懶得和他糾結這個問題。上前一把抓住單久的手腕,結果被另一隻手截在半空。迦亞惡狠狠的瞪視面無表情的雷諾,「放開。」
  雷諾回頭看單久。
  單久擺擺手,「放吧放吧,你擋在我前面就好。」
  迦亞訕笑,輕蔑的看雷諾,這傢伙不是看門狗是什麼!
  雷諾倒是無所謂別人的目光,城牆一樣擋在單久身前。
  「說吧。」單久微挑的眼角掃一眼扔在腳邊的大背包,真的很巨大,就算把單久裝進去都綽綽有餘,「你扛這麼個大包來是想幹嘛呢?」
  見單久根本就沒有喊開雷諾的意思,迦亞肩膀一塌,重重歎口氣。
  半晌,他說,「我能在你耳邊偷偷的說嗎?」
  「你說呢?」單久眉毛一挑。
  「小單久,我這次真的不是來跟你開玩笑的。」
  「是嗎?所以上次氣勢洶洶過來搞破壞也只是想跟我開個玩笑?」
  「誰叫你又……」迦亞摸摸自己的頭盔,「提起我就來氣,我就是嚇嚇你,想把你帶回小鎮而已。」
  單久似笑非笑,眼神有點冷。
  迦亞最受不了他那副表情,撇撇嘴,「我這次來是有正事要跟你說。」
  昂昂下巴,「說。」
  迦亞明白單久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和自己獨處了,惱怒的低吼一聲,末了搖搖頭,算是放棄了。
  迦亞看向雷諾,毫不掩飾眼底的敵意,他用審視的目光將雷諾穿透。
  他聲音緩慢道,「盧卡斯前兩天失蹤了,我們今天找他時,人已經死了。」
  單久眼皮抬了抬,看向迦亞。
  「昨晚死的,就在你所住的這片森林的邊緣。」迦亞語氣沉了沉,「你絕對無法想像他的屍體被找到時,是怎樣的慘狀。」
  

☆、第 9 章

  盧卡斯被發現倒在無人的寂靜森林,肚子被剖開,猩紅血液糊了滿地,內臟被吃得乾乾淨淨。除了蛆蟲,惡臭味驅趕了周圍所有生物,就連花草都仿佛奄奄一息。
  平靜封閉的小鎮警官從未遇見過這種血腥事件。消息被傳到小鎮居民耳朵裡,整個炸開了鍋。恐慌如流行病毒般迅速擴散開來,人人自危。
  迦亞知道消息時,正在摳腳丫子……一邊摳,腦海裡一邊浮現單久那張欠揍的臉。可是再怎麼欠揍,迦亞還是忍不住擔心他的安全。住在那麼偏遠寂靜的地方,而且身邊還莫名其妙多出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想到這,迦亞放下腳丫子就開始打包行李。
  結果見到單久時,對方正在悠哉悠哉的享受日光浴。迦亞深深覺得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單久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一眼迦亞,「所以你就全副武裝的跑來我這了?」
  迦亞點點頭,彎腰從巨大的背包裡翻出一個折疊簡易帳篷。
  單久嘴角一抽,「你要幹嘛?」
  迦亞無限怨念的望向他,哀哀的說,「你願意讓我進你的小木屋嗎……不用回答,小單久,我知道答案。」迦亞笨手笨腳的拉開帳篷支架,故意用屁股頂開雷諾,「即便你對我不仁不義,我還是不能放任你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獨自呆在荒郊野外,這太危險了。」
  迦亞意有所指。
  雷諾倒是坦坦蕩蕩任由他銳利的目光上下左右全方位掃視,他只覺得這只半獸人搭帳篷的技術實在糟糕透頂。
  「小鎮警官不久後就會搜查到這裡,不管與你們有沒有關係,你們都會是重點勘查物件。」
  這不是個好消息,特別是對雷諾。天知道會不會有人看見新聞公告,認出這位懸賞金額高昂的主。
  迦亞的帳篷搭得搖搖欲墜,他懊惱的鑽進半個身體,不出所料,帳篷扭曲變形最後歪倒在地。
  「雷諾,我需要和你談談。」單久起身,對他勾勾手指,「跟我過來。」
  雷諾撿起被遺留在地上的板凳,看一眼迦亞,轉身跟在單久身後走了。
  迦亞看著兩人的背影,煩躁的一腳踹開帳篷,撓撓頭,卻只能扣到光滑的頭盔。更加暴躁了,為了單久的安全他像個小丑一樣跑過來,結果對方根本就不領情。
  屋裡,雷諾筆直的站在單久面前,眼眸微垂,安靜的等待對方發言。
  「又不是讓你面壁思過,站那麼筆挺幹嘛?」單久抬抬下巴,「坐過來。」
  雷諾將就著搬回來的小板凳,坐在單久面前。單久坐在床沿,導致他比雷諾還高了一大截。
  那麼高大的一個男人委身坐在小板凳上,那副熊樣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偏偏雷諾還繃著一張嚴肅臉,抬頭真誠對視單久的眼睛,「你想說什麼?」
  「你……」
  「不是我。」
  「我還沒問呢你怎麼知道不是你。」
  雷諾嘴唇呡起,深邃剛毅的五官滲透出強烈的禁欲感。
  單久眨眨眼睛,問,「你是獸人?」
  雷諾沉默。
  「那你有尖耳朵嗎?毛茸茸的那種。」
  雷諾皺眉,似乎不太習慣話題和氣氛的轉變,不過他還是認真回答說,「我沒有毛。」
  單久腦海裡浮現各種沒有毛的動物,蜥蜴,鱷魚,大象……穿山甲?
  噗。
  單久及時制止了自己漫無邊際天馬行空的幻想。
  他調整一下表情,「盧卡斯死了,作為小鎮的外來者,我們一定會被列入首要懷疑物件。更何況,我們還居住在被害人橫屍的森林裡。」
  雷諾點頭。
  「我想,我們寧靜的小日子很快就一去不復返了。」單久抖了抖腿,「也不知道那傢伙惹到了什麼人,居然死得那麼慘。」
  「還有人會死。」雷諾突然說。
  單久抬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雷諾同他對視,「這片森林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居住。」暗金的眼眸折射出一絲光亮,「或者說對方看中了這片土地決定占為己有,決定清理外來者。」
  「你是指,有人來到這,看中了這裡決定定居下來,結果盧卡斯無意闖進了他的領地所以被殘忍殺害了?」單久打個寒顫,「那下一個豈不是輪到我了?」
  「別怕,你有我。」
  如果不是對方表情太冷硬,單久會覺得雷諾是在深情表白。「我以為……你們獸人早就擺脫了荒蠻時代,步入了人人愛我我愛人人的和平期。」
  「和獸人相比,亞獸的確更加熱愛和平。」
  單久嘴角一抽……再抽,最終還是悻悻閉嘴。
  雷諾站起身,坐在小板凳上很不舒服,有點硌人。他微微側過身子余光看向窗外,「需要我把他趕走嗎?」
  單久好笑,「不是說他挺厲害的嗎?而且這次還有頭盔護體。」
  話音未落,就看見滿頭大汗的迦亞從搖搖欲墜的帳篷裡爬出來,脫力的倒在地面,解開了悶得他頭腦發昏的頭盔,用來當扇子一樣對著腦袋扇風。
  單久福至心靈,「別趕了,放在那看著怪好玩的。」
  雷諾默然,然後推門而出,走向迦亞。
  迦亞手忙腳亂抱起頭盔重新蓋上腦袋,如臨大敵,「別以為我會想上次那樣被你……」
  還來不及放狠話,迦亞銅鈴般的大眼珠幾乎瞪了出來。因為雷諾抬腳輕輕抵了抵帳篷支架,本就不穩定的帳篷又一次翹起半邊。
  「單久同意你呆在這裡。」
  正待發怒的迦亞聞言眼睛一亮,怒氣唰的消散了,「真的?小單久怎麼說的?被我的奉獻精神感動了?」
  雷諾從簡回答,「解悶。」
  迦亞額頭青筋暴起,一拳揮向雷諾。
  雷諾抬起手肘不痛不癢的截住,「如果你想有一個穩定舒適的帳篷,請站到一邊。」
  用鼻音哼一聲,「果然就是個幹苦力活的。」
  雷諾不理會他,將帳篷位置移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保護範圍內,乾淨俐落的搭建好。他尚不確定那只野蠻獸人劃定的領界範圍是否包含到木屋的位置,住在外面散發著濃烈氣息的迦亞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誘餌。
  「警員是怎麼調查這件事的?」雷諾問。
  迦亞顯然不想搭理他,「就那樣唄。」
  「你聯繫一下,讓他們不要在森林裡亂竄。」
  迦亞聳肩,「我沒帶通訊器。」否則父親發現自己的寶貝兒子在這種非常時期消失不見了,催命電話肯定綿綿不絕。
  雷諾試了試帳篷的穩定度,回身說,「夜裡別亂跑,頭盔先生。」
  迦亞指著他的後腦勺破口大駡。
  臨近傍晚時,在森林排查的警員不出意外的發現了單久雷諾居住的小木屋。
  他們先是聽見了迦亞不耐煩的抱怨聲,然後木門被敲響了。
  「怎麼辦?」砰砰作響的門板擺明瞭來者不善,單久懊惱的看著雷諾,「你說他們會認出你嗎?」
  雷諾面無表情看向他。
  單久暴躁的指著他高挺的鼻樑,「你這副模樣簡直跟電視上播放的一模一樣!你就不能偶爾換副表情嗎?」
  雷諾調整一下,五官繃得更緊了。
  單久脫力,「你還是鑽床底吧。」
  然而不等兩人有所動作,木門就被強行撞開了,吱呀——砰咚。
  它發出最後的絕響。
  單久心痛得牙疼。
  「你們居然撞壞了小單久家的門!天涼了冷風灌進去他生病了怎麼辦!」迦亞的吼聲響起。
  有那麼一秒,單久舉得迦亞還是挺討喜的。當然,這種感覺在對方借機竄進木屋並一臉滿足的四處打量後,瞬間煙消雲散。
  「小單久,你的木屋挺不錯的,擠擠還是能裝下三個人的。」迦亞討好的笑笑,「而且我體積不大,裝得下的。」
  單久很想一腳丫子給他踹過去。
  雷諾倒還鎮定,看向那兩個小警員,「有事?」
  雖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這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像挑釁。而且雷諾正無意識的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力感。
  年經的小警員緊張的看向他,嘴巴張開半天吐不出個字來。
  倒是跟在他身後的老警官比較穩,慢悠悠的打量一下房屋,問道,「你們什麼時候住進來的?」
  「兩個月前。」單久走到雷諾身前,「我們已經知道盧卡斯的事了,我們會配合調查的,警官先生。」
  單久顯然高估了小鎮人對外界的關注程度。
  就像大部分封閉大山溝裡與世隔絕的村民,根本不會在乎某國與某國又發生了政治爭端,或者某國與某國達成了外交協定一樣。 村民們只在乎明天是下雨,還是出太陽,會不會影響到收成,適不適合播種。
  「那天晚上,你們在幹嘛?」
  「我們在睡覺。」
  小警員臉一紅……
  單久知道他想歪了,補充,「單純的睡覺。」
  「伴侶關係?你們不是小鎮裡的居民吧?」老警官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打量雷諾。直覺告訴他,這個冷硬沉默的男人不是普通人。他甚至無法感知他是什麼類型的獸人。
  通常情況下,獸人即便是人類形態,他們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原型,而半獸人只能一直保持半人半獸的狀態。
  可是老警官卻無法看透雷諾的本質,但可以肯定他不是亞獸。沒有一隻亞獸能散發出如此迫人的氣場。
  老警官從雷諾身上撤回視線,大拇指摩擦食指骨節,總覺得他有點眼熟。
  接下來都是些例行的盤問,畢竟單久他們的確沒有做什麼為非作歹的壞事,老警官在最後告誡他們多加小心後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天完全黑了,小警官跟在他身後戰戰兢兢的走。
  「哈裡長官,不把迦亞帶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那也得他願意跟我們走。」
  「鎮長一定氣瘋了。」
  哈裡拍拍他的腦袋,「閉嘴,天黑裡,快點跟我回鎮裡去。」
  小警官立刻老老實實加快步伐。
  突然,哈裡腳步一頓,「我想起來了!」
  「什麼?」小警官莫名。
  「我想起在哪見過那個男人了!」哈裡有些渾濁的眼睛透出亮光,「在電視裡,那傢伙居然是……」
  「哈裡,小心身後!」小警官指著哈裡身後高聲尖叫起來。
  「你說什麼?」哈裡回神,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被一陣巨大的力量撲倒在地。骨頭被壓碎,在他張口說話前,對方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斷了他的喉嚨。
  小警員瞳孔猛的放大,眼睜睜的看見哈裡的肚皮被野獸尖銳的爪子撕開。他撕心裂肺的吼叫著,連滾帶爬向後退去。極度恐懼下他化成了獸型,是一隻還未完全長成的白狼。
  獸人並不是天生就能完美控制自己的獸型力量,這股力量會在某個特定的時候覺醒,又早有遲。小警官前段時間才能勉強化成獸型,保持不了過長的時間。
  他用盡全部的力量,奔向已經能隱約看見昏暗光亮的小鎮。
  哈裡沒有徹底死透,他固執絕望的瞪大雙眼,眼睛緊緊盯住獨自逃走的白狼。徹底失去意識前一秒,哈裡感覺到他的胃被拽出了腹部。
  

☆、第 10 章(明天會改文名)

作者有話要說:  同學們,為了世界的和諧,本文將從野獸背後的男人【異世】改為悍夫【異世】
  明天更新看見新名字請淡定~mua!
  哈裡的死亡將小鎮的恐慌情緒推到高,潮。
  人們總是對光怪陸離的詭異事件津津樂道,從中尋求一種滿足與刺激,可當它真正發生在自己身邊時,刺激變成了恐懼。
  小鎮的警員寥寥無幾,這裡一層不變,人們相互熟識,極少發生需要出動警力的事件。
  獸人的力量也是分等級的,身份尊貴獸型強悍的獸人實屬稀有。哈裡雖然步入老年,可他曾經是小鎮最強悍的獸人。
  哈裡的原型是只豹子,爆發力極強且行動迅速。可是現在他死了,就像盧卡斯一樣被剖膛破肚。
  小警員沃夫丟下他獨自逃了回來。
  鎮民沒有責怪他,因為這只剛成年不久的小白狼被嚇得夠嗆。他甚至選擇性失憶,無論如何都不能具體的描述出那頭殘害哈裡的怪物長什麼模樣,只是顫抖著慘白的嘴唇模棱兩可的重複:太可怕了,那是只怪物。
  單久知道哈裡死去的消息,是通過沃夫留下的通訊器。
  鎮長暴怒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迦亞歪著嘴抖著腿,不難煩的聽對方劈頭蓋臉一頓痛駡,並且再三警告不要獨自在森林裡亂跑。
  小鎮居住的獸人以及半獸人,以志願者的身份聚集在一起,決定揪出這頭潛伏在森林裡血腥殺人者。
  「你父親很擔心你。」單久揉揉發疼的耳朵。
  「多管閒事的老傢伙。」迦亞惱怒的掛斷通訊器,被單久看到這麼難堪一面實在是太丟臉了。
  而且被單久看見就算了,這個拿著濕滴滴的拖把的男人,憑什麼用一副‘你是青春期叛逆少年’的破表情看著他。
  拿拖把的男人是雷諾。
  雷諾盡職盡責的把小屋最後一個角落拖乾淨,高大的身軀迎著昏暗的天空。
  要下雨了。
  「剛才你說小鎮裡的年輕獸人結伴進入森林了?」雷諾突然說道。
  他很少主動發起話題,一張口,就成功吸引了單久和迦亞的注意力。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建議,讓他們回小鎮。」
  「你什麼意思?」身邊的熟人幾天內就死了兩個,雖然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迦亞的內心確實非常焦躁。
  雷諾進入森林以來,從來沒有感受到外來入侵者的氣息,這說明對方並沒有打算進入森林內部,否則他和單久一定會成為首要攻擊目標。而殺戮總是發生在距離小鎮不遠處的森林邊界。
  這也許說明,對方的目標並不是這片森林,而是那座安靜怡人的小鎮。
  雷諾看向單久,對方眼皮低下有層淡淡的青黑,讓那雙漂亮的眼睛黯淡不少。
  雖然單久沒有說,但是雷諾知道他這兩天根本就沒有睡好。在雷諾看來,單久只是一隻毫無反抗能力的亞獸。自從知道盧卡斯死後,單久就開始輾轉難眠,雷諾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雷諾鄭重其事的望向對方,沉聲說,「單久。」
  「嗯?」
  「如果我解決了這只胡作非為的獸人,作為回報,你能分擔一半的家務嗎?」
  單久:「啊?」
  「成交。」雷諾道。
  單久:「……」
  雷諾側過身體,昏暗的光線投射在他剛毅立體的五官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氣勢滿滿。掃視一眼窗外空無一人一望無際的森林,雷諾陷入短暫的沉默。
  半晌,他懊惱的看向單久,「我該把你帶在身邊,還是留在家裡?」
  單久磨著牙齒,「能不能麻煩你不要一臉正義凜然的說出這種充滿歧義的話?」
  「歧義?」雷諾看向他,金色眼珠裡充滿不解。
  擺擺手,「算了。」
  單久煩躁的揉亂頭髮。
  他不過是想要過上平靜安寧的小日子,可是命運總在捉弄他,讓他每天合上雙眼進入睡眠時都膽戰心驚。
  看著架勢他和雷諾註定是要趟一趟渾水的。可重點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找一個安全的小坑把自己埋起來?等安全了再自己刨開泥土爬出來?
  雷諾是經歷過戰爭洗禮的軍人出身,對付這種突發事件肯定比自己在行。可是頂著叛國罪名的男人就這樣大剌剌的暴露在眾人面前……這和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別?
  單久還是不相信小鎮裡所有人都會錯過那條新聞,儘管它一閃而過。
  「小單久,再抓你的頭髮就要禿頂了。」
  「禿頂是雄性激素分泌過旺,是智慧的象徵,是男人的驕傲。」單久挑起眼角看迦亞,一愣,「咦,你居然是禿頂?」
  憤怒將迦亞的臉染紅,他用粗短的食指狠狠戳著腦袋,破口大吼,「我從進門到現在你究竟有沒有正眼看過我!這哪裡是禿頂,這分明就是頭盔!」
  他憤怒的摘下頭盔砸到地上,無辜的頭盔滾到牆角,「誰禿頂了,誰禿頂了!」
  「雷諾我需要一把傘。」單久看向身邊的男人。
  男人回他一個不解的眼神。
  「迦亞的口水比暴雨還可怕,我快被淋濕了。」
  迦亞猛的住嘴,臉漲得通紅。單久總是能精准的戳中他的暴怒點,讓人忍不住想用手指頭把他摁扁。
  還好,雷諾適時擋在了單久面前,像堵結實的高牆。
  那道偉岸的背影讓單久的心臟一顫,他決定……適當減少壓榨雷諾的勞動力。
  最後,迦亞聽從了雷諾的意見,撥通通訊器,在自己父親暴怒的聲音響起前,將雷諾的想法告訴他。
  鎮長英明威武,稍作考慮後決定派遣一半的獸人回到小鎮保護鎮民,然後吐了口濃痰,繼續劈裡啪啦的對著迦亞一頓痛駡……被迦亞堅定的掛斷。
  雷諾出門的最後一秒,還是決定帶上單久。儘管單久一臉不情願的表示自己願意躲在床底等他回來,但雷諾還是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木屋裡。
  「你帶著這個。」雷諾取出放在小櫃子裡的手槍,又從另一個抽屜深處翻出幾枚子彈。
  單久皺眉打量,「你什麼時候把子彈藏到那的?」
  當然是在你睡得像頭豬的時候。
  雷諾將子彈推進彈夾,遞給單久,問,「會用嗎?」
  冷冰冰的金屬觸到皮膚,單久接過試試手感,比想像中重了很多,槍口抬起,歪頭問雷諾,「這樣?扣這裡?」
  「嗯,」頓了頓,「你最好兩隻手握。」
  「哦,這樣?」
  雷諾點頭。
  「我說小單久,」迦亞嘴角在抽搐,「能不能不要把槍口對著我,我又不是靶子。」
  「啊,抱歉。」單久收回手,微笑,「我故意的。」
  迦亞:「……」
  雷諾看一眼迦亞,說,「你帶路。」
  「帶去那?」
  「森林邊界,小鎮的方向。」
  「說話客氣點,你以為你是小單久嗎,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雷諾聲音很隨意,低低的,「你的頭盔忘在木屋了。」
  一陣微風吹來,涼嗖嗖的,迦亞從腦袋頂寒到了腳丫底。
  單久又一次不厚道的笑了。
  想到搞不好會面對一頭兇殘殘暴的野獸,單久緊緊跟在雷諾身後,就像一條如影隨形不可分離的小尾巴。
  雷諾起初腳步很大,發現單久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後面,配合的放慢了速度。
  單久非常火大,他絕不承認是因為自己腿短!
  灰暗的天空壓得低低的,仿佛一抬頭就會觸到烏雲。
  通向小鎮的小路曲曲折折雜草叢生。森林裡很安靜,除了時高時低的蟲鳴,三個人淩亂的腳步聲。沉默著往前走了很久,小鎮遠遠的出現在視野裡。
  小鎮地形窄而長,從這裡,剛好可以看見整個小鎮的佈局。
  雷諾腳步一頓,沿著森林邊緣看去,十幾個獸人聚集在一起,一眼看過去極有氣勢。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他們三個,遠遠的,就聽見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吼,「混小子!這兩天你跑到哪鬼混了!」
  「要你管,老傢伙!」迦亞毫不示弱的吼回去。
  迦亞和他的父親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只不過父親的腦袋上長了尖銳的角,五官多了些許歲月的痕跡,眼裡多了一絲精明。
  而迦亞還是未成年……尚未長出自己的成年禮物,也就是用以保護頭部的尖角。
  單久下意識的擋在雷諾面前,即便他知道這樣根本無濟於事,以他的身高,就算擋住了,也只能擋住雷諾頭部以下的位置。那張被播放在新聞上的面孔照樣會完完整整的顯示出來。
  很明顯,這次真的是單久多慮了。
  根本沒人認出雷諾。
  大部分鎮民都知道單久,在他們眼裡,單久是個無助漂泊到小鎮,被霸道的鎮長兒子欺負並愛慕著的可憐亞獸。
  至於鎮長本人並不是很滿意單久。理由是這只亞獸身板不夠壯實,要是兒子真的和他在一起,以後肯定不容易生下孩子……
  在單久一臉無辜的為雷諾胡編亂造一個曲折動人的堅強離奇故事後,大家非常愉悅的接受了一個新夥伴。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又開始討論這次慘痛事件時,雷諾突然伸手攬住單久,把他帶到自己跟前。
  「怎麼了?」單久低聲問。
  「我感覺到了,就在附近。」雷諾聲音很輕,飄進單久的耳朵裡。
  單久背脊一涼,下意識的打量四周,「你確定?而且這麼多人,它敢出來嗎?」
  「不是它,是它們。」
  雷諾站直身體,金瞳銳利的看向零零散散站在前方的眾人,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鑽進所有的人耳朵,「各位,請聚集在一起。」
  眾人不解的看向雷諾,身形有些猶豫。
  雷諾聲音拔高,「立刻,馬上!」
  唰啦,唰啦。
  遠方茂密的灌木叢發出幾聲輕響,一道隱藏密林裡的身影極快速的沖向眾人。
  在獸人世界不同種類的獸人,力量強度等級可謂天壤之別。一隻爆發力強悍的野獸可以輕而易舉咬斷對方的脖子。
  所有人的神經瞬間繃緊,立刻聚集在一起警備的看向前方,不少獸人已經呈現野獸狀態蓄勢待發。單打獨鬥不行,團結協作總該能牽制住對方。
  終於,一隻隱藏在森林中的殘暴野獸出現在眾人面前。
  單久如果有毛,那麼現在肯定炸開得像只全身充滿靜電的長毛貓。
  「ko,kon,kong……恐龍!」

☆、第 11 章

  
  兩頭足足有三四米高的恐龍並排而行,厚實粗糙的皮膚,飽含殺意的琥珀色眼珠,刀鋒般銳利的牙齒顯示著主人殘暴的食肉本性。
  單久拽住雷諾的衣領發狂的搖晃,「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恐龍!還有兩隻!」
  自己究竟和恐龍做了多久的鄰居,單久不敢想像。
  雷諾目光淩厲,把單久拉到身後擋得嚴嚴實實。
  小鎮的獸人們顯然從未見到過這種獸型,嚴陣以待的架勢瞬間鬆懈了。
  巨大的恐龍根本就沒有猶豫,直直的沖目標奔去,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人成為尖銳牙齒下的亡魂。
  雷諾看向亂成一盤散沙,驚慌失措甚至準備拔腿逃跑的鎮民,吼道,「所有人,對付左邊那只。」
  至於右邊的。
  在單久壓抑驚恐低呼聲中,雷諾獨自一人迎向它,原本高大的身影在恐龍巨大的身軀下顯得渺小而脆弱。
  恐龍昂頭嘶吼,對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嗤之以鼻,結果下一秒,雷諾身形極為迅速的閃到它的身下。手臂勾住恐龍粗壯結實的後腿狠狠一帶,一聲憤怒的咆哮,恐龍失去重心反倒在地。
  雷諾沒有猶豫一秒,在恐龍張開血盆大口扭頭咬向他脖子的同時,抬手狠狠抓住它的上下顎兩個。雷諾手臂上的肌肉繃緊,一向平板的五官有一絲猙獰,猛的用力一掰,恐龍的前爪和後腿奮力的蹬踢,發出淒慘的嗚鳴。
  它的嘴巴被雷諾撕裂了。
  單久震驚的捂住嘴巴,他不敢想像竟然有人能徒手和恐龍搏鬥,甚至還能夠占到上風。
  雷諾跨在癱倒在地的恐龍背上,揪住它的下頜狠狠扭向一邊。在他用力的那一秒,原本黯然的金眸閃過細微的詭異的暗紅,雷諾的皮膚上浮現一層類似鱗片的緊密紋路,很快消失不見。
  恐龍發出一聲嗚鳴,倒在地上不動了。
  解決完右邊這只,雷諾立刻沖向正被一群野獸纏的不厭其煩的另一隻恐龍,在它咬上獸人脖子的前一秒撞開它的腦袋。力量之大,讓幾乎讓恐龍歪倒在地。
  恐龍咧開的牙齒上沾染了受傷的獸人的血液,暴戾的撞向突襲者。
  雷諾矮身躲過,手指狠狠扣向恐龍的喉嚨。
  沒人看見他是如何徒手摳破恐龍堅硬粗糙的皮膚,直接扣進血肉裡。也許他的手在中途獸化,也許他的指頭手指甲堅硬的像鋼條,總之,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下,雷諾捅破了恐龍的喉嚨。
  溫熱的血液飛濺而出,噴濺到雷諾剛毅的五官上,讓他看上去強悍而冷酷。
  「你們馬上回小鎮。」雷諾鬆手,恐龍重重倒在他腳邊,地面泥土飛揚。
  他暗紅未退的眼眸緩緩掃視周圍目瞪口呆的眾人,「它們是帝國重點通緝的逃犯,是五人團夥。」
  也就是說,還有三頭恐龍獸人,可能已經偷偷竄向小鎮了。
  這兩頭,不過是用來調虎離山的誘餌。
  鎮長從震驚中回神,深深看了雷諾一眼,決定把肚子裡的疑問先放下。
  保護小鎮才是重中之重。
  鎮長帶領著獸人們離開,迦亞同樣見證了雷諾的壯舉,一時愣在原地沒有跟上自己父親的腳步。
  突然,迦亞驚呼一聲,指向雷諾背後。
  雷諾暗色的眸子一閃,幾乎是瞬間就沖向了單久所在的位置。那只嘴巴被撕裂的恐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爬了起來,眼裡燃燒這憤怒與孤注一擲的火焰,直奔單久。
  ‘砰。’
  一聲槍響。
  恐龍還來不及發出叫喊,就無力的倒在半路。
  子彈穿過它的眼珠,打爛了它的腦袋,血漿四溢。
  槍口還是微熱的手槍掉落在地上,單久嘴唇顫抖,透出暗淡的蒼白。比想像中巨大許多的後座力讓單久微微向退了兩步,撞進雷諾及時趕到的,還佔有血腥味的胸膛上。
  單久勾唇笑了笑,在看見雷諾赤手空拳擊敗兩頭巨大的恐龍後,他終於意識到在最初裝進自己的小木屋時,對方是多麼的友善而溫柔。而他居然人家關在門外,還把雷諾當傭人一樣使喚個不停。
  也不知道現在抱大腿還來不來得及。
  「你還好吧?」
  「嗯。」單久低身用左手撿起槍遞給雷諾,「嘿,沒想到運氣那麼好,一槍就中,你應該發我個獎盃。」
  雷諾接過槍,目光動也不動的盯著單久覆上一層薄汗的額頭,「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啊。」
  單久聳聳肩,對雷諾亮出一抹極為明媚的笑容,桃花眼彎彎,鼻子高挺,牙齒白森森整整齊齊的。
  那抹笑容撞進了雷諾的眼裡,雷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他的身體的確就是不聽使喚的行動了。雷諾下意識的捉住單久的右手,「你真的……」
  ‘沒事’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聽見單久一聲鬼叫。
  「痛痛痛!給老子鬆手!」單久跳腳,五官皺成一團,毫不見方才的英姿颯爽。
  「怎麼了?」雷諾有點緊張,因為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個調。
  單久撇撇嘴,悶了一下才說,「手槍後坐力太大,我的右手好像骨折了。」
  雷諾的後背瞬間膨脹出一道壓抑而強烈的氣場,如果給這股氣場取名,可以叫做自責。
  他看了看單久明顯不對勁的右手,微微垂下頭,被血液染濕的面龐透著一股子灰心喪氣,「抱歉。」
  單久好笑,「你抱什麼謙,要不是你給我槍,也許我脖子就被恐龍啃斷了。」
  「我不應該把你帶出來。」
  「一個人呆在木屋裡,搞不好我就直接被恐龍吞進肚子了。」
  雷諾悶悶不語。
  單久戳戳對方低垂的肩膀,「我說大英雄,小鎮裡還有恐龍等著你收拾呢,你在這耗什麼時間?」
  雷諾情緒很低落,「是我失職,沒有保護好你。」
  單久的笑容越咧越大。
  瞧瞧這男人,前一分鐘還一副老子很強悍老子很霸氣老子殺人不眨眼架勢。
  現在轉眼就像……
  一隻了犯錯,耷聳著尖耳朵低垂著大尾巴,等待主人責罰的大型犬。
  可是,單久眼角抽了抽,我只是你的房東,不是你的主人啊。
  

☆、第 12 章

  由於忙著趕回小鎮,鎮長一行人早就火急火燎飛速奔離,縮成一道小圓點。
  單久挪動幾步,和恐龍屍體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後,拍拍雷諾的肩膀,「還傻站在這幹嘛?」
  雷諾毅然決然地傻站。
  半晌。
  「今天晚上我們吃肉。」
  「啊?」
  雷諾抬起單久手腕查看一番,堅定道,「我說,晚上吃肉。」
  單久露出一個介於笑噴和無語的扭曲表情,「你是在安慰我嗎?」
  雷諾點頭。
  「好。」點點頭,「晚上我們吃恐龍肉,現在我們可以去小鎮了嗎?」頓了頓,「或者我回木屋等你?」
  「不,你跟我一起。」
  雷諾高大的身軀微微低下,結實的手臂一撈單久的側腰,以標準的扛麻袋姿勢將單久頂在寬闊的肩膀上。
  腦袋朝下屁股朝上的單久瞬間窘迫了,「你幹嘛?」
  「帶上你一起。」
  單久不求公主抱,但好歹也得背著走吧?
  更何況傷的是手不是腿,有必要這樣扛在肩上嗎?
  雷諾速度很快,勁風唰唰掠過,吹得頭髮風中淩亂。
  突然,單久眼睛一眯,黑漆漆的睫毛形成一道黑色陰影。
  磨牙。
  雷諾這傢伙是嫌棄自己腿短走得慢!
  單久腦袋一卡一頓的抬起,咬牙說,「我的腿可長了。」
  「……嗯。」
  「不准……嗯,要嗯!」
  「嗯。」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一路無言。
  小鎮早就亂成一團麻。
  三頭突然出現在集市的龍型獸人徹底打破小鎮下午的閒暇時光。他們本來只是三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行人,慢慢悠悠在小鎮閒逛,卻突然在人口最密集的化成恐龍獸型。
  在一隻亞獸被活生生咬斷脖子後,人們終於從震驚轉為歇斯底里的驚恐。
  短暫死寂後,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刺破空氣。
  原本熱熱鬧鬧的集市瞬間暴動起來,人們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小攤販的蔬菜水果滾了滿地,被人一腳踩爛。
  被鎮長派回小鎮的志願者,根本沒有能力阻攔這三頭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罕見恐龍。他們對撕裂哈迪的殘暴獸人做出各種猜想,卻從未料到對方會是三頭恐龍。
  鎮長奧利爾趕回來,內心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恐懼。平平靜靜安安寧寧的小鎮不到三天的時間變得雞飛狗跳,而一切,都是因為這幾頭莫名其妙闖入的龍型獸人。
  奧利爾將槍托抵在肩膀上,瞄準正對他張開巨大可怖大嘴的恐龍。
  一聲低吼,奧利爾還來不及扣下扳機,就被另一頭恐龍撞開。
  獵槍甩飛到遠處。
  這把獵槍是奧利爾的珍藏,平時掛在家裡當寶貝一樣供著。萊德帝國對於槍支管制非常嚴格,能弄到這舊式獵槍是奧利爾最為得意的一件事。
  可惜獵槍此刻像垃圾一般被丟棄在地。
  「父親!」
  迦亞怒吼,狠狠撲向那頭打算撕裂自己父親的恐龍。剛邁出一大步,腳丫子還來不及著地,後頸被人狠狠一拽甩到後方。
  重心一個不穩,他笨拙地仰倒在地。
  視線上方,雷諾高大的身軀筆挺站在他身旁,肩膀上扛著面色發黑的單久。
  「看好他。」
  雷諾金色的眸子閃過暗光,冷硬望向迦亞。
  迦亞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一個重物從天而降,精准的砸在他的身上,迦亞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人肉墊。
  在看見雷諾沖向恐龍,並成功將奧利爾從恐龍嘴下奪回來後,迦亞終於歎口氣。忍不住戳戳躺在自己身上裝死的某只亞獸,「小單久,你這樣主動投懷送抱我是很高興沒錯,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黑著一張臉。」
  「閉嘴。」單久低吼,「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間。」
  迦亞:「……」他只是擔心單久害怕,試圖說些輕鬆的話題讓他不要太緊張。嘴巴長了又開,半晌,迦亞才悶聲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單久抬起眼睛看他,歎口氣,「抱歉,迦亞。」然後他將視線投射到雷諾身上。
  雷諾的出現讓局勢瞬間逆轉,在他獨自一人將一頭恐龍撂翻在地後,獸人們大受鼓舞,一鼓作氣迎向剩下的兩頭巨型恐龍。
  豺群噬虎。
  最後一頭恐龍倒下時,雷諾臉上沾滿溫熱血污,順著額角流過眼部,一雙顏色詭異的眼珠透露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結束了。
  小鎮同樣傷亡慘重。
  他們失去了一個年青的,即將成年的亞獸孩子。還有參與一位戰鬥的熊形獸人。不少獸人身上都掛了彩,或重或輕。
  驚嚇過度的居民們對著地面上的屍體,有的啞聲低叫,有人淚流滿面,賣水果的商販老頭躬身,用顫抖的指尖慢慢撿起被血液染紅的水果,這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
  單久用左手撿起滾到腳邊的果子,遞給商販。
  雷諾回到了他的身邊。
  單久拖著他避開滿地狼藉,踮起腳湊在他耳邊低聲,「我們快走。」
  讓雷諾暴,露在那麼多人面前,單久實在安心不下。既然威脅小鎮安全的禍害已經清除,那麼他和雷諾就可以回小木屋繼續過安安穩穩的生活。
  「孩子,請等一下。」奧利爾突然出聲。
  單久腳步一頓,猶豫半晌,才回頭,「你在叫我?」
  「是的。」奧利爾微微鞠躬,「我聽說過你被迦亞逼出小鎮的事,在此替我那管教不嚴的孩子向你道歉。」奧利爾又一次深深鞠躬,對雷諾說,「先生,雖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我代表整個小鎮感謝您。」
  雷諾沉默以對。
  單久用手肘使勁戳他的腰。
  雷諾這才說,「客氣。」
  單久繼續捅他的腰。
  雷諾又憋出幾個字,「應該的。」
  奧利爾表示理解,隨即看向單久,「看來你們忙著離開?」
  單久點頭賠笑,「家裡點事兒。」
  「我想,你的右手非常需要治療,已經腫得不像樣了。」對方露出善意的微笑。
  「不不不,我自己能處理,原諒我們現在必須得回去了。」
  轉身就想拖走雷諾,對方仿佛變成一塊硬梆梆的大石頭,堅,挺的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單久忍不住瞪他,「走了!」站在這裡等著被人識破身份,交給帝國當囚犯嗎。
  雷諾低頭,盯著單久垂在身側的右手,片刻後,對奧利爾鎮長說,「謝謝,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需要醫生,立刻。」
  站在一片狼藉中的奧利爾心中沉重不已,卻還是勉強露出微笑,「你這句話倒是說得挺長。」
  雷諾:「……」
  單久心情非常複雜,他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指責這個不知輕重的男人。
  ……
  「嘿,堅強點,別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老約翰尼替單久腫起的手腕塗上黑乎乎的草藥,又用夾板將他的手骨固定,「你和那些嬌滴滴的亞獸可不同。」
  廢話,當然不同,我可是一純種人類,在你們這個世界,這個星球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物種。
  非常嬌弱!
  單久疼得齜牙咧嘴,不斷咒駡,「庸醫,你這個老庸醫!就不能輕點嗎?」
  「現在知道疼了?剛開始不是還一臉不情願嗎,就這麼不想來我這治療?」約翰尼用紗布將夾板纏了一圈又一圈,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睛看向自進門以來,就跟堵牆似的站在單久身後的雷諾,「我以前可沒見過你。」
  單久耳朵立刻豎起來。
  雷諾說,「新來的。」
  「和我們的小單久住在一起?」
  雷諾點頭。
  約翰尼將紗布打結,掛在單久脖子上,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看。」
  單久回他一個猙獰微笑。
  約翰尼又將活結解開,重新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掛上去,「這次是真好看。」
  「你再也別想吃到我辛辛苦苦摘來的松茸了。」
  約翰尼給了單久一個,你不會的你一向照顧我老人家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孩子的眼神。
  「先生。」這次是對雷諾說話,「這幾天最好不要讓單久的手碰水。」約翰尼考慮著措詞,「雖然說亞獸一般都負責主內,可是看著他受傷的份上,還請您多多幫他幹一點家務活。」
  「我會的。」雷諾點頭。
  單久非常尷尬,因為他才是基本不幹家務活的懶人。
  「單久洗澡不方便的話,也麻煩你多多照顧,畢竟……你們也在一起住了那麼久,多多照顧包容一下亞獸也是你們的責任。」
  「是。」雷諾態度誠懇。
  單久坐在一旁,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味。可具體是哪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於是他只好用一種看似無辜純良實則呆滯無知的眼神,來回掃視對話的二人。
  約翰尼擺擺手,「帶著你的人回去吧,手傷得不厲害,很快就會好的。」
  「謝謝。」
  雷諾抬手,眼皮微垂遮住視線,溫暖寬大的手掌在半空猶豫片刻,才緩緩垂下揉揉單久略顯淩亂的頭髮,「走了,回家吃肉。」

☆、第 13 章

  在單久右手尚未恢復的日子裡,雷諾盡職盡責履行了約翰尼的叮囑。甚至在單久用左手生疏地牙刷漱口時,雷諾會替他端著水杯,耐心等對方吐掉滿嘴白色泡泡,再體貼的將水杯遞到他唇邊。
  頭幾天單久還覺得挺彆扭,也不是斷手斷腳,一大男人被當祖宗似的伺候很是窘迫。可在雷諾沉默而堅定的替他清洗髒衣服,洗澡搓背,每日換著花樣製作餐點後,單久自暴自棄享受起了祖宗級別的待遇。
  小鎮這幾天一直沉寂在沉重氣氛中,連迦亞都很少來打攪他。
  雷諾告訴了單久關於那五頭恐龍型獸人的相關事蹟。總而言之,就是五個臭味相投屬性罕見的恐龍聚集在一起為非作歹,以殺人為樂,用普通人受害者的恐懼絕望來消遣時間的瘋子。
  沒有具體目的,單純以暴力為樂。毀壞了一個地方,再換下一個。帝國員警拿他們根本沒轍,他們出現的毫無預兆,屠殺後立刻逃竄離開。
  直到來到這座小鎮。
  被雷諾終結。
  房門被敲響,雷諾放下手裡正清洗的蔬菜,擦擦手前去開門。
  是萊特。
  在經歷恐龍獸人的襲擊後,他道聼塗説到一些單久和一個男性獸人住在一起的傳聞,卻從未料想過對方會如此英氣逼人。努力露出和平的微笑,「您好,我是來找單久的。」
  雷諾一言不發從上至下盯住他。
  萊特笑容一僵,「請問單久在嗎?」
  雷諾點頭。
  「嗯……」萊特踮起腳從雷諾肩頭向屋內看,無辜望向雷諾,「我不能進去嗎?」
  雷諾回頭將視線投向,對方做出一個放行的手勢。
  邊側開身體,「請進。」
  萊特眼角一抽,這傢伙是看門狗嗎,主人不下命令絕不有所行動?
  扔給雷諾一個色厲內荏的後腦勺,萊特抱著紙質口袋走向靠坐在床上的單久。對方正用叉子戳放置在床頭的水果盤,慢悠悠的送進嘴裡,渾身上下散發出濃烈的得瑟氣息。
  萊特笑了,將紙袋塞抱在懷裡,「瞧瞧你這副大爺模樣。」
  單久聳聳肩,「如果你家裡也有雷諾這種十項全能脾氣極好的男人,你會比我更墮落。」歎口氣,「想當年我也是個自力更生的大好青年啊。」
  「單久,我想如果你的左手也傷了,受到的待遇肯定跟上一個檔次。萊特目光掃過單久抓著叉子的左手,「需要我幫你一把嗎?」
  單久懶洋洋的抬起眼皮,一雙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打量萊特,「你信不信,我只要說三個字,你三秒內就會消失在我面前。」
  「嗯哼。」萊特雙手交叉抱著,一副你試試看的架勢。
  單久挑眉,視線看向雷諾,「扔出去。」
  ……
  萊特果然被雷諾扔出去了。
  惱羞成怒的萊特吱吱呀呀的撓門,「單久,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開門!」
  揉揉耳朵,色,我哪色?
  單久好笑的將視線投向雷諾,一愣,還真挺好看。聳聳肩,餘光瞥見萊特憤怒的敲打著玻璃窗,氣呼呼的用額頭抵著玻璃,睜大圓溜溜的眼珠子,使勁瞪!
  單久大手一擺,「把他放進來吧。」
  雷諾完美的展現了自己服從指令的能力,將惱羞成怒的萊特拎回屋來。
  重回木屋的萊特,白皙的臉蛋因怒氣而微微泛紅,「別指望我下個月初來看你!」
  「那趁機會今天多看看。」單久湊近萊特,「好好看,別下個月想得慌。」
  萊特一巴掌把單久拍開,「亞獸和亞獸是沒有結果的,不要再試圖勾引我了,我對你沒興趣。」
  單久退開,插起一塊口感清脆的果子‘嘎嘣嘎嘣’嚼,「整天胡思亂想,你的小腦袋會爆掉,一粒花生的容量,還非想塞下一顆榴槤。」
  萊特自動遮罩這句話。
  將紙袋緊緊自己圈在懷裡,萊特咧出一抹陰森森的笑,「想知道這裡面有些什麼嗎?」
  興趣缺缺,「你做的甜味醬?上次帶來的還沒吃完。」更何況他現在有雷諾,甜味醬已經無法滿足單久被慣壞的胃了。
  「不。」萊特堅定搖頭,「你們有小鎮居民為表達謝意,托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單久眼睛一亮。
  「我好像看到……老約翰尼還放了一枚金燦燦的,圓扁扁的小東西進去。」
  「把紙袋給我。」單久一臉嚴肅,「我錯了,萊特,你的腦容量能塞下一枚種子,然後發芽成大樹,結出很多很多果實。」
  搖搖頭,「不夠真誠。」
  單久表情一垮,「我錯了!」
  「讓我看看裡面有什麼。」萊特自顧自翻著大紙袋,「約翰尼的金幣,艾麗莎小姐的水晶工藝品,她可是小鎮罕見的雌獸……」低垂的腦袋一頓,「咦,這還有一封迦亞的情書!」
  單久嘴角一抽。
  「這樣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給你一件東西,怎麼樣?」
  「您說?」單久笑得特別欠抽。
  「得視問題犀利程度來給。」
  「行行行,你說,難度大點,我想要金幣。」
  萊特向後一靠,架起一條腿,痞痞一笑,清清嗓子……然後迅速湊近單久在他耳邊特別八卦道,「住在你家這位男人好帥啊!你們怎麼勾搭上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訴我!你們是那種關係……嗎?」
  「是挺帥,他強行居住進來的,你只有月初才出門我怎麼告訴你,不是。」抖抖腿,「回答完畢,金幣給我。」
  萊特嘴巴一撇,「回答毫無誠意,給你一封情書算是打賞吧。」拿在手上看看,「還是粉紅色信封。」
  單久;「……」
  萊特還來不及得意,就感覺一道無形的壓力襲向自己。一隻大手突然伸到他胸膛,萊特一驚身子猛的往後靠去。
  雷諾輕而易舉奪過萊特手裡的紙袋遞給單久,輕輕拎起萊特的衣領,問,「需要丟出去嗎?」
  單久笑得非常得意,「萊特,求求我,求我一次,我就把你少往外扔一米。」
  萊特:「……」
  當然,萊特最後還是被邀請留下,同他們一起共進晚餐。
  毫無懸念,他被雷諾精湛的手藝徹底征服。
  萊特瘋狂的將食物塞進嘴裡,他要吃到撐!期間還口齒不清的發表見解,「小單久,我終於理解,你為什麼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胖了那麼多!」
  單久握著勺子,被噎得難以下嚥。
  忘了說,為了左手方便使用,單久最近吃飯連菜都不用夾了。雷諾會幫他把肉切成一個個小方塊,搭配著蔬菜一起放進他碗裡,直接用勺子舀著吃。
  萊特怨念的戳著叉子下香噴噴的肉排,他正在考慮打破自己只有月初才出門的規矩。
  因為……
  他真的很想當一個長期蹭客,天天來單久家吃飯!
  總而言之,這是萊特有史以來吃的最多的一次。以致於他靠倒在小沙發上,像條吃撐了的蛇,紋絲不動的等待胃部艱難的消化食物。
  在萊特的胃不再那麼痛苦時,天已經全黑了。
  在單久的要求下,雷諾負責陪送萊特回到小鎮。理由是太陽下山森林很危險,而萊特又是一隻誘人的年輕亞獸。
  萊特雖然很不情願,可惜盛情難卻。
  低頭老老實實快步往小鎮走,雷諾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高大身軀背著月光,在萊特背上投射出一抹濃黑陰影。
  普通人為了消弱彼此不熟悉的尷尬,通常會選擇閒扯些有的沒的。可是萊特是典型的生人面前膽小怯弱的家裡蹲。在努力憋出幾句乾巴巴的話語,只得到對方單音節的回復後,萊特放棄了溝通。
  好可怕啊,萊特內心在飆淚。
  和單久呆在一起時不覺得,現在獨自和這個男人獨處,萊特明顯感受到對方身上沉默厚重的壓迫感。
  萊特越來越緊張,步子也越跨越大。
  對方明顯加快速度,緊跟在背後。
  萊特更加緊張了,努力的伸長自己的腳,試圖邁得更大步些。
  「你怎麼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萊特一愣,「啊?」
  「你……」半晌,雷諾沉默了,只是加快步伐走在萊特身後。
  他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麼?萊特很害怕,難道這個男人在抱怨自己沒有拒絕他送自己回去,害他浪費時間了?
  真是難為單久和這種氣場詭異的傢伙住在一起。
  萊特越走越累,溫熱汗珠溢出在他白皙飽滿的額頭上,偷偷抹一把汗,怎麼會那麼累?
  低頭歎氣,正想感歎自己命苦,萊特看見自己的腿,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研究半天,猛的止住腳步。
  雷諾及時止步,看向他,緩緩道,「你這樣走路不累嗎?」
  啊啊啊啊啊啊!萊特抱著腦袋在內心咆哮一萬聲。
  他居然因為太緊張,想要走得快些,腳步越邁越大,現在直接變成邁著弓步前行。
  邁什麼鬼的弓步!
  怎麼不乾脆直接劈叉走得了,這樣步長更大!
  萊特內流滿面,在‘去單久家蹭飯’的小算盤上,打了個小紅叉叉。

☆、第 14 章

  單久坐在屋裡,盯著纏著厚厚紗布的手腕發呆。
  門突然被推開,單久回神,回頭對雷諾笑笑,「萊特到家了?」
  「嗯。」
  「怎麼了?你看上去心情不錯。」狹促的笑笑,「看上我家的小萊特了?」
  一本正經的搖頭。
  「那是怎麼了?這種要笑不笑的表情,出現在你的面癱臉上非常讓人毛骨悚然啊。」
  雷諾猶豫片刻,將剛才萊特的怪異舉動告訴了單久,當然,是精簡版。
  單久笑得肚子都疼了,「萊特是標準的家裡蹲,看見生人難免會不自在,更何況是你這種面癱嚴肅男,你應該對他溫柔點,他肯定是太緊張了。」
  「是嗎。」雷諾反思是否做過無禮粗暴的舉動。
  把萊特扔出屋子不算,那是單久指示的。
  歪歪頭,坐在單久身邊,「你的手怎麼樣了?」
  單久一愣,「挺好啊。」
  「那麼多天夾板差不多可以拆了。」雷諾看向他,「明天我們去小鎮找約翰尼。」
  單久左手緊緊抱住自己的右手,眉頭一皺,一臉痛苦,「我的手還是好痛,動一動就難受。」
  「……」
  「真的!」單久強調。
  「演技一般。」雷諾評價。
  單久睫毛一垂,投下一片暗淡的陰影,疲憊而憔悴,「我知道,你一定是厭煩這樣一直照顧我了,沒關係,我會把這幾天沒有幹的活全部補回來的。」
  雷諾:「……」
  單久:「唉。」
  雷諾:「……」
  單久:「唉,唉!」
  雷諾:「夾板不拆,換一次藥後重新按回去。」
  滿意的拍拍對方的肩,「小夥子,覺悟不錯!」
  彎起眼睛,對雷諾露出一個閃瞎獸眼的微笑……
  雷諾怔了怔,有那麼一瞬間視線竟然不能從單久的笑容上移開,半晌,他低頭垂下眼皮,低聲說,「你……」雷諾撓了撓短短的深栗色的頭髮,「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獵?」 
  「啊?」
  雷諾抬頭,暗金的眸子直直看進單久眼裡,肩膀繃得有些緊,「不去嗎?」
  「……去。」抬抬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只要你不嫌我麻煩。」
  肩膀一松,「不麻煩。」 
  次日清晨。
  窩在被子裡睡得昏天黑地的單久被人輕緩,卻異常堅定地搖醒了。
  單久頂著標準雞窩頭,手腳並用抱緊被子不放,睡眼惺忪的呆樣看上去特可憐,「幹嘛啊?」
  「打獵。」
  單久抓起枕頭捂著腦袋,「大清早的不睡覺打什麼獵啊,小動物們都還沒睡醒呢。」
  雷諾沉默了,高大的身軀僵硬的站在床邊,垂著視線一動不動。
  單久從枕頭跟臉的縫隙間看見男人難掩失望的表情,重重的歎口氣,「行了行了,我跟你一起去!」
  雷諾扭頭離開床邊,單久視線追著他的背影,生氣了?抓抓頭髮,「你去哪呢?」
  雷諾回身,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單久的瞌睡徹底清醒了,「你你你……」他只是賴賴床而已,有必要亮武器麼,而且家裡什麼時候多了這種危險的東西,他為什麼不知道!
  「我去門口磨刀。」
  「我我我……」
  「我去門口磨刀。」重複。
  單久一掀被子跳下床,赤腳站在地上抓起褲子就套,「給我三分鐘,洗漱完馬上跟你去打獵!」
  雷諾握著尖銳的匕首,莫名看著突然精神十足的單久。
  歪頭,算了,他本來把刀磨銳一點慢慢等單久折騰,現在看來不用了。
  雷諾面無表情將匕首折疊起來揣進衣服口袋裡。
  「好了!」單久迅速完成準備工作,沖到雷諾面前站得筆直,抬手力道十足敬了個不怎麼標準的軍禮,「出發吧,長官!」
  雷諾糾正他的敬禮姿勢,再不急不緩說,「衣服穿反了。」
  單久面不改色,把手縮出袖子,衣服旋轉一百八十度,重新穿好,再次敬禮,「長官,這次可以了吧?」
  雷諾點頭,微笑,「幹的不錯,士兵。」
  單久戳戳雷諾肩膀,「你笑起來真帥。」
  雷諾轉身,留給他一個木呆呆長著小發旋的後腦勺。
  清晨的小樹林充滿生機,綠油油的葉片上掛著晨露,初升的陽光透過枝幹縫隙投向地面。
  單久從沒嘗試過打獵,抱著好奇與興奮,他緊緊跟在雷諾身後。
  雷諾走在前面,看見單久張牙舞爪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忍不住回頭……單久以極其猥瑣的姿勢,弓腰駝背,踮起腳尖輕飄飄的挪步。雷諾嘴角隱約在抽,「你在幹嘛?」
  小心翼翼的放下腳丫子,「我擔心嚇跑它們。」
  雷諾:「……」
  擔心自己搞砸了,單久小心問,「怎麼了?」
  「沒什麼,你繼續。」
  單久隱約感覺到,他被嫌棄了。
  自暴自棄的一腳狠狠踩向地面,開始沒話找話,「你平時都捉些什麼動物啊?」
  「小型的,比如兔子。」
  「現在的獸人都像你一樣擅長打獵嗎?你們的科技不是挺先進的嗎?」
  雷諾回頭,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單久趕緊補充,「你知道,我出生在偏僻大山裡,根本不瞭解外面的世界。」
  「一是本能,二是我們經歷過野外求生訓練。」
  「哦。」
  還想張嘴說些什麼,雷諾突然抬起手,做出噤聲手勢。
  單久立刻繃緊神經,輕手輕腳跟在雷諾身後,輕輕往前方走去。
  一道茂盛的灌木叢下,隱約有什麼東西在聳動,枝葉微微顫動。
  雷諾伸出一隻手掌抵了抵單久胸口,示意他站著別動,然後自己緩緩靠近。從口袋裡取出折疊匕首,亮出鋒利刀鋒……雷諾猛的上前一撲,狠狠刺下的匕首,卻突然中途一頓。
  沒有下手。
  回頭,認真問,「介不介意我在你面前殺生?」
  單久瞪大眼睛等著看好戲,卻沒想雷諾中途生生截住就是為了問他這種問題,噎得半天說不出話。
  灌木叢裡被嚇壞的小動物,連滾帶爬的竄出來,肥碩的圓滾滾的毛絨絨的用兩隻小腳丫子站立。
  它似乎嚇壞了,全身都在發抖。
  單久以為,所有小動物被驚嚇生命受到威脅後,都會撒丫子狂奔。結果這一隻渾身長著黃毛,唯有嘴巴一圈毛是白色的小傢伙,顫抖的伸出緊抱一枚小紅果子的爪爪,遞給雷諾。
  雷諾:「……」
  小傢伙圓鼓鼓亮晶晶的紅眼睛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它小心翼翼的將小爪子換個方向,遞給雷諾身後的單久,「咕嘰咕嘰……」
  單久震驚了,「這是什麼玩意?」
  「不清楚。」雷諾顯然很少見到這種‘獵物’。
  「能吃嗎?」單久問。
  「咕嘰咕嘰咕咕嘰嘰!」啪嗒,一滴飽滿溫熱飽含無限恐懼的眼淚從小傢伙眼睛裡砸下來,它努力伸長短短的小爪子。
  一陣微風吹來,小傢伙腦袋頂翹起的黃色呆毛晃了晃。
  單久三觀又一次扭曲。
  「它居然會賣萌!」
  「咕嘰!」黃毛努力讓眼睛更加水潤動人,眨巴眨巴,抖了抖身上鬆軟的毛。
  單久被秒殺了。
  雷諾沉默看著一人一毛團詭異的互動,良久,悶悶道,「你喜歡有毛的?」
  「啊?」
  「……沒什麼。」
  雷諾抬起腿,用腳尖……把黃毛小傢伙不輕不重地踹回灌木叢裡。
  ……
  「真沒事?」單久不明白雷諾為什麼突然板起一張臉。
  「嗯。」
  單久眯起眼睛看他。
  ……
  雷諾又說,「沒毛的你喜歡嗎?」
  單久:「……」

☆、第 15 章

  單久和雷諾沒有捕捉那只奇怪的小動物。
  面對一隻萌貨,單久實在沒有把對方烤熟吞下肚子的勇氣。倒是雷諾看上去對它很有興趣,或是意見……因為在小傢伙再次鑽出灌木叢試圖親近單久時,他拔掉了對方腦袋頂一戳迎風飄揚的呆毛。
  萌貨是抱著腦袋,哭著躲回灌木叢裡的,露在草叢外的半邊毛絨絨的黃屁股還一抖一抖。
  單久提出了將它帶回去當寵物的想法,雷諾用沉默拒絕的了他。
  原因尚不明確。
  也許……是因為某只沒毛的,嫉妒某只有毛的。
  當天下午,雷諾再次帶著單久來到約翰尼破舊的小藥房。
  約翰尼眼皮都不抬,靠在躺椅上哼著悠揚的小曲子,「這次是什麼草藥呢?」
  「我帶他來換藥。」雷諾直挺挺的站在約翰尼面前。
  「換藥?換什麼藥?」約翰尼擺擺手,「你擋到我曬太陽了,年輕人。」
  雷諾體貼的挪開腳步。
  約翰尼懶洋洋的挪挪手臂,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燦燦的硬幣,粗糙的手指一彈,「單久,給你的禮物。」
  「嗯?」藏在雷諾身後的單久伸出腦袋,眼睛一亮,立刻抬起雙手一接。硬幣穩穩的落在單久攤開的手掌裡……雖然有一隻手纏著繃帶。
  上當了。
  「瞧,他的手好的很,不需要換藥。」
  雷諾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大老遠的帶他過來?」片刻,約翰尼了然的點點頭,「年輕人,遷就自家亞獸雖說沒錯,可是過度縱容就不該了,說說,小單久是不是又開始犯懶,以手上有傷為藉口不做家務活了?」   
  雷諾搖頭,「家務活一般由我負責。」
  約翰尼遞給單久一個眼神: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單久怒,我哪不對了?難不成在你們的世界,亞獸等於全職主婦?
  最後,約翰尼還是堅持替單久拆開紗布,起初他捂著手不肯。
  在約翰尼警告他那麼熱的天氣一直捂著,會長小紅疹子後……雷諾堅定的伸出大手,握住單久亂動的胳膊,遞到約翰尼面前,「您拆吧。」
  在紗布被拆開的那一瞬間,單久的背繃緊得像根蓄勢待發的弦,他緊緊盯著自己的手背。
  約翰尼解開纏繞的紗布放在一邊,左右看了看,又捏捏單久的虎口,「恢復得很好。」拍拍單久的肩膀,「你幹嘛那麼緊張?」
  單久收回右手,放在眼前看了看,肩膀一松。
  抬頭對約翰尼笑笑,「沒什麼,我就是怕手變形了難看。」
  約翰尼給他一個我們有代溝我不懂你們年輕人的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麼的表情。
  單久抬頭望向雷諾,正想說些什麼,就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暗金的眼眸透出些許銳利與探究。
  單久心虛的垂下右手,低下眼皮。
  雷諾移開視線,看向約翰尼,「謝謝您,我們要回去了。」
  約翰尼擺擺手,又重新倒回躺椅,眯著眼睛準備小憩,「替我把門推開點,陽光都照不進來了。」
  單久用手肘戳戳雷諾的腰。
  雷諾一抖,面部表情一扭,他怕癢。
  微微低頭看單久:「……」
  單久繼續戳,眨眨眼睛。
  雷諾深深歎口氣。
  ……
  約翰尼本來打算趁著溫暖的陽光,午後的閒暇,做一個幸福的白日夢。結果剛躺回椅子沒多久,就感覺整個人騰空了。
  可憐的老人家,瞬間瞪大的渾濁的眼睛,視線下方是單久得逞的壞笑。
  老約翰尼驚恐的回頭……是雷諾。
  雷諾從後方整個抬起了他的木躺椅,把他搬出的小藥鋪,徹底沐浴在炙熱的,刺目的,火辣辣的陽光下。
  老約翰尼氣得手都發抖,對著單久和雷諾輪流指指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雷諾平板的表情出現微弱的,勉強可以稱為愧疚的情緒,解釋道,「單久說,這樣有助您均勻的享受日光浴。」
  「單久!」約翰尼咆哮,「把剛才那枚金幣還給我!」
  單久掏掏耳朵,勾搭著雷諾的肩,「走了,我們回家。」
  雷諾盯著勉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猶豫,「要不,換我搭你?」
  單久兇神惡煞,「你這是在嫌棄我手短?」
  雷諾:「……」
  他微微弓背,讓單久不至於伸長手臂,踮起腳尖,才能勉強做出哥倆好勾肩搭背的姿勢。
  真體貼。
  ……
  單久神經質的時常對自己的發呆手背了幾天,在確定上面確實沒有長出一朵芬芳撲鼻的花兒後,他回歸正常。
  雷諾沒有對他這般舉動多做過問。
  他明白,如果單久想要告訴自己,早就主動跑過來傾訴了。
  今天早晨,雷諾照例在輕手輕腳起床,替某個睡得四仰八叉的傢伙做早餐。
  就在雷諾煎出一個形狀完美的荷包蛋之時,房門被敲響了。
  雖然很細微,但確實是有什麼人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試探的,用指甲尖撓門。
  雷諾將煎蛋放進盤子裡,輕輕走向門邊。
  開門。
  「咕嘰咕嘰?」腦袋一歪,呆毛亂顫。
  雷諾英氣十足的劍眉微不可見挑了挑。
  小傢伙把小爪爪裡緊抱著兩枚果子,它把其中一枚小果子遞給雷諾。
  雷諾面無表情:「……」
  賄賂失敗。
  用指甲把果子推到雷諾腳邊,強行交給對方,然後黃黃的一團邁起小腳丫子往屋裡走。
  雷諾僅僅是猶豫了片刻,它就已經竄到了床邊。
  陷入熟睡的單久一隻手搭在床沿,手臂微微垂下,手掌松松的攤開。
  黃色毛團湊近單久,將剩下的那枚果子放到單久床腳下。
  由於個頭太小,它只能勉強用腦袋頂挺立的呆毛戳到單久的手心。一小撮呆毛彎曲成一個柔軟而細膩的弧度。
  小聲的:「咕嘰。」
  單久沒有醒。
  又蹭了蹭對方的掌心,嘴巴剛張開,小傢伙就感到身子一空,離開大地的兩隻小腳丫子胡亂蹬踢著。
  驚恐的:「咕嘰嘰嘰嘰嘰!」
  它被雷諾拎起呆毛丟出門外了。
  呆毛在風中淩亂。
  從一根彎彎,分成兩條叉叉。
  雷諾關上門,看見單久半夢半醒的哼哼著翻了個身,用手臂勾著枕頭,大腿搭上被子,嘴角……隱約有一滴晶瑩剔透的口水。
  一副毫無戒心蠢到死的呆相。
  雷諾猶豫的,緩慢的,謹慎的。
  伸手摸摸自己短短的頭髮。
  有點硬,扎手。
  嘴唇呡成一抹淡色的硬朗線條,雷諾抬起自己的右手。暗金的眼裡暗光閃過,手臂上出現金屬色澤的鱗片紋路,用左手掌摸了摸。
  冷冰冰硬梆梆的,根本就沒有毛絨動物的手感。
  雷諾鬱悶的垂下腦袋。
  「你在幹嘛?」
  一愣,放下手臂,「你醒了?」
  咧嘴,「我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掀開被子下床,光著腳丫子找拖鞋時,單久看見了床腳下的小果子,「這是什麼?」
  雷諾視線一撇,「果子。」
  彎腰撿起來,「怎麼會在這?」
  「我不知道。」
  單久無言的盯著雷諾……
  不自在的移開視線,「我真的不知道。」
  聳聳肩,「不想說就算了。」樂呵呵的眯起眼睛,「我們先吃飯!」
  餐桌上。
  雷諾挺直背脊坐得端正。
  「單久。」
  「嗯?」
  「上次來過木屋的年青警官,你還記得嗎?」
  「隱約有點印象,怎麼了?」
  「他的獸型是頭白狼。」
  「哦。」單久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討論這件事。
  雷諾還在自顧自,慢吞吞的組織語言,「還有上次你見到的恐龍。」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低頭。「你覺得,白狼和恐龍,哪個好?」
  「白狼。」斬釘截鐵。
  雷諾起身收拾碗筷,沉聲說,「今天中午不吃肉了。」
  單久怒了,「憑什麼啊,恐龍皮糙肉厚長得那麼醜,哪裡好了啊?」
  ……
  雷諾:「今天晚上不吃肉了。」
  單久喉嚨一梗,明明該惱怒的是我,可你這落魄的背影,低落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半晌,糾結道,「其實……小恐龍,應該也挺可愛的。」
  「小?」
  「嗯……最好比小,更小一點。」
  雷諾:「今晚夜宵取消!」


☆、第 16 章

  「你最近很嗜睡。」
  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是嗎?」 
  「吃得也很多。」
  伸手抓起三明治,這已經是今天中午第三個了,「有嗎?」
  「你身體有哪不舒服嗎?」
  一邊打哈欠,一邊往嘴裡塞三明治,「沒有啊。」
  雷諾:「……」
  心虛的再次將爪子伸向餐桌上的三明治,抬起眼睛特無辜瞅雷諾,「我還能繼續吃嗎?」
  僵硬的點點頭。
  單久叼著三明治,期期艾艾說,「有點幹。」
  雷諾起身替他盛一碗濃湯,然後坐在單久對面,高大威武的身軀挺拔卻壓抑。
  單久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快速將手裡的食物啃乾淨,「我困了,去睡覺了。」
  雷諾目光追隨單久,直到他直挺挺的裹著被子倒在床上,蹬蹬腿,扯扯手,歪著脖子扭著腰,左搖右晃的撐了個慵懶到極致的懶腰。很快,單久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竟然真的睡著了。
  雷諾眉頭夾得死緊。
  他輕手輕腳的迅速清洗完畢碗碟,將燈光調暗,搬過一根板凳,無聲的坐在了單久身邊。
  單久這幾天瘦了不少,之前因為吃肉過度而微微發圓的臉,又變回清瘦輪廓。
  在確定單久徹底睡著後,雷諾猶豫的,緩慢的伸手掀開被裹得緊緊的被子,單久睡夢中感受到身上重量減輕,無意識的伸手在虛空中做個了‘抓被子’的手勢,然後翻個身滿足的繼續睡。
  雷諾暗金的眼睛盯著單久的後背,手指頭輕輕掀開寬鬆的衣服,粗糙的指尖觸到光滑細膩的皮膚。雷諾觸電般將手縮回來。半晌,又重新掀開衣服,仔細的審視每一寸皮膚。
  突然,單久哼哼著翻了個身。
  雷諾屏氣僵硬著。還好,單久只是沒心沒肺繼續睡得像頭豬。
  又檢查了從肚子到胸前的皮膚,還是沒有。
  視線移到單久的下半身。
  ……
  「你在幹什麼?」  
  正在偷偷摸摸輕輕脫單久褲子的雷諾,瞬間繃緊了後背,抓著脫到一半褲子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單久迷蒙的目光從雷諾略顯尷尬的臉上,轉向下方,呆滯,「你幹嘛脫我褲子?」
  雷諾手上一使勁,將褲子整個脫下。
  單久睜著雙半夢半醒的桃花眼,一臉迷茫的看著他。
  「你……睡覺穿多難受。」
  「啊?」
  「剛剛我看見你蹬被子,以為你熱了。」撒謊。
  「哦。」翻個身爬在床上,「謝謝。」
  雷諾迅速掃視單久光裸的腿部,眼裡溢出不解。體貼的替單久蓋好被子,「好夢。」
  「嗯。」
  「……」
  「你怎麼還站在這?」
  「你要不要漱口再睡?」
  單久:「……」
  「你睡吧。」
  單久倒頭就睡。
  雷諾輕輕歎氣,走去關燈。
  月光投進木屋,洋洋灑灑,冷冷清清。
  雷諾熟練的開始鋪地鋪。平時為了不占位置,他都會將它卷起來立在一邊,或是趁著太陽好拿出去曬曬。
  突然,單久在床上哼哼著翻了個身,被子掉了大半,堆在地板上。
  已經準備轉進小窩的雷諾從新起來,上前替單久撿起被子蓋回去。
  就在離開前的那麼一瞬間,雷諾余光瞥見單久手背上一道暗色隱約透露出皮膚。雷諾迅速上前,輕輕抓起單久的右手……一道類似被扭曲的菱形的紅色印在單久手背。
  很快,那抹詭異的紅色消失不見。
  雷諾盯著單久的臉看了良久,最後,他垂下視線,將單久的手塞進薄被裡。
  末了,某個沒有毛的傢伙,偷偷摸摸的,做賊心虛的,底氣不足的用指尖摸了摸單久的手背。
  皮膚真好,滑滑的。
  第二天,單久醒來時,被滿桌子的豐盛早餐給震驚了。
  「你……」
  「給你做的。」
  「你……」
  「都是你的。」
  抬手抹掉眼角一顆眼屎,「你這是把我當豬養嗎?」
  「……」其實雷諾覺得差不多算是。
  歎口氣,單久露出滿足的微笑,「被當豬養的感覺真好。」
  「單久。」
  「嗯?」
  「很抱歉,我之前一直把你當成亞獸。」
  「啊?」
  單久不解的望向他,心裡咯噔一下,「難道……你知道我是……」
  「你是獸人。」
  ……
  獸人你妹,老子是人!
  單久驚慌的眼神順暢無比的變換成白眼,「胡說什麼呢!」
  「最近你的身體反映符合獸人力量覺醒的初期表現,嗜睡,體力不濟。」
  「能不能不要把我形容得像腎虧一樣?」
  「食量增大。」
  送到嘴邊的煎蛋怎麼也塞不進嘴裡了,「我正處於生長發育期,多吃點怎麼了?」單久老臉不由自主一紅,去你的生長發育期。
  雷諾替他添菜,堆了滿滿一碗,「我昨晚在你的右手背上發現了獸印,初期還不太穩定。」
  「什麼獸印?你在說什麼?」他絕對沒有在偷偷拆開紗布時,看見一道怪裡怪氣形狀詭異還會發亮的奇怪印記一閃而過。
  單久完美詮釋什麼叫做自欺欺人。
  「你的獸型覺醒時間確實晚了點,不過不用擔心。」雷諾頂頂看向單久,「我會指導你如何學會控制力量。」
  「那個……」
  「不知你父母的獸型是?」
  「我說……」
  雷諾暗金眸子目光微滯,底氣不足的從單久臉上移開,「有,有毛嗎?」
  單久:「……我體毛不重。」
  雷諾眼裡溢出不解,歪了歪頭,呆到死的模樣。
  「咳,雷諾,你聽著,我不是獸人,你見到的其實是我的胎記,它比較奇特,時隱時現的還會發光。」
  「你一直都知道獸印出現了。」雷諾了然,「為什麼不願承認你是獸人。」
  單久憤怒的放下飯碗,怎麼承認,你要他怎麼承認!自己好好一個地球人莫名其妙穿越到這種遍地野獸的世界,活下來本來就不容易了,現在居然連基因都改變了。
  我有沒有毛?
  我怎麼知道我有沒有毛?
  頭髮算不算毛?
  X毛算不算毛?
  為什麼非要逼我面對這個驚悚的事實?
  雷諾覺得,單久表面上雖然安靜到了極致……可是他確實,在無形中炸毛了。
  語氣放輕,「獸型覺醒時身體會有些不適應,你最好多鍛煉加強體質。」
  單久目光陰沉沉看向他。
  「你能擁有更強的力量,至少不會被半獸人欺負。」
  皺眉努力思考成為獸人的好處。
  突然,眼睛一亮,「擁有生育的獸人比雌獸更加珍貴。」
  單久很想把飯碗扣到雷諾腦袋上,「雷諾,你只適合做傾聽者。」
  「嗯?」不解。
  「下次,千萬不要嘗試去安慰別人,你做不到。」
  雷諾:「……」
  今天是單久最近吃得最少的一次,白白浪費了雷諾精心準備的一桌豐盛早餐。
  單久搬著小板凳,縮成一團坐在自己的小菜園旁邊。修長的手指神經質的扣扣泥土,戳戳菜葉,略顯消瘦的背影背對陽光。烏黑的頭髮柔順的貼著白皙的後頸。
  雷諾站在窗前,從窗簾的縫隙間看向他。全身觀賞對方伸伸腿,甩甩手,晃晃腦袋,最後神經兮兮抱頭猛搖一陣。
  面癱臉上隱約出現笑容。
  他覺得單久很好玩,很……神奇。
  也許,是神經?
  單久沒有在外面呆太久。
  在做出一番心理建設,逼迫自己接受自己的確變異了,而且即將變成品種不明的禽獸後,他精神抖擻的回到小屋。
  哈哈,老子真不是人。
  ……其實,還是當人好。
  雷諾盯著表情幻化莫測的單久,「怎麼了?」
  昂頭,撇過視線,「幹嘛用一副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
  「沒有。」
  抬手一揮,「繼續吃飯,我還沒吃飽呢!」
  雷諾好笑,這傢伙又變回沒心沒肺的樣子了。
  「對了,雷諾。」指尖彈了彈杯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嗯?」
  「凡是獸人,都會有獸印吧?」
  「是。」
  「徹底顯現後就不會消失了?」
  「是的。」雷諾決定做好指導教育。
  單久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隱約透出笑意,「那麼,你的獸印在哪呢?我從來沒見到過它……我是指,在我目光能及的地方。」
  雷諾瞬間沉默,臉也繃得緊緊的。
  一見他這副架勢,單久更加好奇了,「嘿,別這麼嚴肅啊。」
  「……」
  「難不成位置很隱蔽?」
  「……」
  「秘密?」
  「嗯。」
  向後靠著椅背,微笑,「雷諾,我們交換個秘密怎麼樣?你告訴我你的獸印在哪,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
  「嗯。」鄭重點頭,單久皺皺眉毛,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真的是我很重要的秘密,我從來不對外人說。」
  很明顯,雷諾他好奇了。單久的秘密,很重要,而且別人都不知道。
  挑挑眉毛,「成交嗎?」
  「……」
  「雷諾?」
  「成交。」
  聳聳肩,「你先說。」
  雷諾半信半疑的看單久。
  「我可是很守信的,絕對會告訴你我的秘密。」一本正經,「只要你先告訴我,你的獸印在哪?」
  猶豫片刻,雷諾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他放棄的站起來,背對單久,伸手指指某個部位……「這。」
  單久:「噗!」
  雷諾轉過身看他,隱約可以看見臉紅了,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惱羞成怒。
  「給我看看行不?」
  「……」
  「都是男人怕什麼?我又占不了你便宜。」
  「以……以後再看。」
  單久又笑噴了。
  雷諾窘迫至極,半晌,低聲開口,「你的秘密呢?」頓了頓,「別笑了!」
  「哎喲,還害羞了。」
  雷諾:「……」
  深知點到即可,單久適時的止住笑聲,坐直身體清清嗓子,搬出一張嚴肅臉,「其實,」
  雷諾豎起耳朵,連肩膀都微微繃緊。
  「其實我真名叫單久久。」
  雷諾:「……………………!」
  深深的,強烈的,揮之不去的上當受騙感,讓雷諾整整一天都沒有跟單久說一句話。
  而且,當天晚上,單久依舊沒有吃到肉。

☆、第 17 章

  
  接下來的幾天,單久身體構造上沒有出現什麼變化,胳臂沒變成翅膀,腿也沒變成蹄。可是于此同時,單久的體力可謂直線下降。他甚至開始徹夜昏睡,手背上的獸印時隱時現,出現次數日益頻繁。
  力量覺醒時,身體或多或少會出現排斥現象,可是單久……怎麼看,都是反映過度了
  而且在初期反映就如此劇烈。
  雷諾眉間皺成深深一道,單久又一次昏睡到中午了。
  「單久。」
  ……單久蜷縮成一團,抱著被子裹得死緊,奈何天氣很熱,他的額頭上一層薄汗。
  「單久。」雷諾將音量提高。
  依舊沒有回應。
  「單,久久?」
  單久翻了個身,哼哼著踹開被子,縮成一團伸手在床上胡亂摸索。
  雷諾歎氣,拿過自己的枕頭,塞進單久的懷裡。
  睡夢中的單久迷迷糊糊抱住枕頭,用額頭蹭了蹭,終於再次安穩下來。
  一個人坐在小餐桌前,雷諾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會有食欲不振的時候。以前單久坐在對面吃得樂呵呵的傻表情,總會讓他胃口大增。偶爾雷諾甚至會放慢吃飯的速度,等到單久吃到撐,再幫他消滅剩餘的殘羹冷菜。
  機械的往嘴裡塞食物。
  不知道單久的獸型有沒有毛。
  要是沒有就好了。
  這樣他就不會嫌棄我了。
  雷諾吞下食物,鬱悶的垂下腦袋。
  「雷諾。」
  沙啞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傳進耳朵。
  雷諾立刻將視線移到單久的方向,見對方耷拉著一隻手臂在床沿。
  單久一覺醒來全身酸痛,頭重腳輕,嘴裡又幹又苦,像吞下了一把苦澀的蓮子。艱難的咽下口水,嗓子火辣辣的,「雷諾,我想喝……」
  ‘水’字還沒說出來,就感覺自己被人托著坐了起來,緊接著一杯微涼的水杯遞到面前。
  伸手握住水杯,一口灌了下去,這才感覺到嗓子不再那麼痛苦。
  「謝謝。」揉揉眼睛,看向雷諾,「我睡了多久?」
  「十七八個小時。」
  一愣,「難怪,我說怎麼眼屎糊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雖然不怎麼有美感,可是雷諾覺得單久懊惱揉眼睛的動作,挺可愛的。
  「要吃飯嗎?」
  「嗯。」
  「我去幫你熱。」
  「嗯。」
  雷諾看著他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本來就沒什麼表情的五官板得更冷硬了。他突然不希望單久變成獸人了,當亞獸挺好,擁有生育能力的可能性更大……嗯。
  雷諾腦子一卡,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單久昏頭昏腦的下床,腳掌剛觸底,忽然眼前一黑腳下一軟,竟然直挺挺的倒向了地面。
  嗙。
  腦門砸到硬梆梆的地板發出一聲悶響,單久慘叫著捂著額頭打滾,下意識的飆出國罵……
  突然……單久頭頂有點癢,不過他沒在意。
  因為額頭的疼痛掩蓋了一切!
  簡直就是毀容性的碰撞啊!
  還好自己摔下去的時候下意識的用額頭先觸地,否則鼻樑肯定斷了。
  這麼一想,單久感歎腦袋上只腫個大包也挺值了。
  雷諾在聽到動靜後立刻趕到了單久身邊。
  焦急高大的身軀卻在看見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的單久時,僵硬了。
  半晌,才回過神,蹲下,把單久從地板上撈起來,「地上髒。」放到床上,「摔到額頭了?」
  「嗯。」扭曲著一張俊臉,齜牙咧嘴,「差點摔斷鼻子了。」
  「我看看……」
  拉開了單久捂著額頭的手,視線卻不由自主往對方頭上掃。
  「怎麼了?你在看哪?額頭在這?」指了指腫起大包的位置,「你額頭長在頭頂嗎?」
  「單久……」雷諾暗金的視線緊緊盯著他,緩緩道,「你的耳朵,長出來了。」
  「耳朵?長什麼耳朵?」
  「頭頂上。」
  單久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卡一頓的把手伸到頭頂,摸了摸,嚇得手一縮……
  「這這這……耳耳耳!」
  「耳朵,有毛的。」語氣陰沉沉的。
  單久眼角一抽,老子長了對毛茸茸的耳朵,你有必要露出那麼遺憾的表情嗎?
  猶豫著又伸手摸了摸,軟軟的,尖尖的,掐了掐。
  痛!
  單久表情詭異,抬頭看向雷諾,「你覺得,我這樣帥嗎?」說話時,豎在柔軟黑髮上的兩隻黑黑的耳朵,下意識的顫顫巍巍抖了抖。
  雷諾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還行。」
  「還行?」
  「挺……挺可愛。」
  單久面無表情看雷諾:「壯士,你的表情為何如此嬌羞?」
  雷諾:「……」
  站在鏡子前,單久湊近打量自己的新耳朵……皺眉,貓?狗?狐狸?回頭,「這玩意什麼時候會變回去?」
  「不知道,目前還不太穩定。」
  「你是說,我可能睡一覺這耳朵就不見了,更有可能一輩子頂著這兩隻傻逼逼的耳朵活下去了?」單久頹然的靠向鏡子,結果額頭上腫起的大包先抵到了鏡面,面部扭曲的退開。
  「不傻,適合你。」
  單久看向他,挑眉,黑黑軟軟的尖耳朵再次抖了抖。
  雷諾手指一蜷,好想摸一摸。
  單久歪頭,「別用一副看動物的表情看著我。」
  雷諾直線依舊直勾勾的看向單久的尖耳朵。
  最終,單久敗陣,上前把腦袋湊進雷諾,「只准摸一下下。」
  雷諾受寵若驚,鄭重的,輕柔的,碰碰單久頭頂冒出的耳朵,溫溫的,軟軟的。忍不住用指尖揉了揉,黑色耳朵隨著雷諾的手指微微抖動。
  「嗯……」
  單久背脊一顫,輕輕哼了一聲。
  手指一頓,「怎麼了?」
  「沒,感覺怪怪的……」雷諾粗糙而溫暖的手指正溫柔的揉著自己的耳朵,這是種很詭異的感覺,介於舒服和顫慄之間。背脊又一個激靈,單久猛的撤開,「行了行了,說了只准摸一下的。」
  雷諾遺憾的收回手。
  單久勾唇笑笑,「怎麼?羡慕我有尖耳朵?」
  雷諾認真點頭,尖尖的,軟軟的,還有毛。
  好吧,看來雷諾深深陷入有毛與無毛這個問題中,難以自拔了。 
  單久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感慨萬千,從人類,變成禽獸的過程……難以言喻。
  窘迫的撤開視線,沒想到他單久穿越到獸人世界,居然真的會變成禽獸。
  還好,看目前的架勢,不會變成很恐怖的品種。
  最初,吃了睡,睡了吃,單久幾乎絕望的認為自己的獸型是頭豬。
  還好,不是豬……
  摸摸肚子,餓了。
  回頭看雷諾:「想吃飯。」
  點頭,「去餐桌邊坐著等我,很快就好。」
  懶洋洋的打個哈欠,「好。」
  「單久,明天我們去小鎮一趟。」
  「為什麼?」單久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肉。
  最近他們的對話幾乎都是在飯桌上進行的,因為很多時候,單久吃完飯要不了多久,就會困倦的倒在床上蒙頭大睡。雷諾必須抓緊這段時間和他進行交流。
  「我覺得,你的狀態不是很好。」考慮一下措詞,「雖然獸型覺醒的會帶來身體上的不適應,但你反映過度了。」
  當然會反映過度……我曾經真的只是個人啊!連亞獸都算不上啊。勉強扯扯嘴角,「也許是因為我亞獸當久了,身體素質欠佳。」
  「明天去小鎮。」
  肩膀一松,「好吧。」頂著動物耳朵出門,實在是人類的恥辱,如果自己還算是人類的話。
  單久勾勾嘴角,人類,真是熟悉又陌生的詞彙。
  雷諾呼口氣,「別不情願,單久。」
  抬起眼皮,「你怎麼知道我不情願?」
  「你從開始就一直在抵觸自己是獸人的事實。」
  單久垂著眼臉,沉默。
  「成為獸人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你覺醒時間比較晚,你沒必要為此而困擾。也許你只是習慣了自己的亞獸身份,所以才……」
  「你有多瞭解我?」
  雷諾一頓。
  「我問,你有多瞭解我?」撇過頭,「別總是對我說教。」
  「……」沉聲,「抱歉。」
  「我吃飽了。」
  到窄小的洗漱間,鬱悶的刷牙,鏡子裡的男人長著一對黑漆漆的尖耳朵,就像個怪物。單久垂下視線,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對雷諾發怒。
  也許,他還是無法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他沒有傾訴的物件,他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他只能獨自面對身體不可逆轉的改變。嗜睡,暴食,單久很害怕。
  也許,突然有那麼一天,單久久不見了,一個新生的獸人將他取而代之,佔領他的身體,他的思想,他的生命。
  離開洗漱間,單久看見雷諾正在幫他鋪床單,換上更輕薄的夏涼被。床上有兩個枕頭,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雷諾的。
  輕輕嗓子,沒話找話,「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
  「不。」
  「那你的枕頭……」
  「不給你抱著,你晚上會蹬被子。」
  低頭,半晌,「我不是故意對你發怒的。」
  一頓,「我知道。」
  「我有點害怕。」
  歎氣,上前揉揉單久頭頂,手指觸到對方毛茸茸的耳朵,「沒事,我在。」
  耳朵被觸摸的感覺讓單久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看來你挺喜歡這對耳朵的。」
  「嗯。」
  抬頭,「明天記得早點叫醒我,我們去小鎮。」
  雷諾在笑,「好。」
  身子一矮,「行了行了,都說了別總占我耳朵的便宜,不准摸了。」
  老實收回手,「晚安。」
  鑽進鋪得軟綿綿的木床,蓋上被子,滿足萬分的打個哈欠,尖耳朵抖了抖,「晚安,雷諾。」
  

☆、第 18 章

  「三九長耳朵了!」
  埃斯見到單久的那一秒,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孩子王身後的獸人小孩們也驚呆了……他們一直以為單久是只好欺負的亞獸。一群膽子小的破孩子,嘴巴一扁,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單久就會把他們拎起來胖揍一頓一樣。
  耳朵一顫,「是單久。」
  「小單久,你居然有耳朵?」
  被父親關緊閉好長一段時間的迦亞在路上遇見了單久,圓鼓鼓的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耳朵一顫,「你才居然有耳朵。」
  「單久……你的耳朵怎麼回事?」
  老約翰尼在躺椅裡驚訝睜大渾濁的雙眼,縱橫的皺紋相互牽連,拉扯糾纏,形成一副驚詫的表情。 
  耳朵一顫,「就這麼回事!」
  ……
  以上,是單久千辛萬苦起早床後,到小鎮的所見所聞。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怎麼了!我就是長了對傻逼逼的毛茸茸的軟尖尖動物耳朵怎麼了!他們沒有耳朵嗎?憑什麼都對我的耳朵指手畫腳!」
  單久憤怒的在床上打滾,由於情緒過於低落,黑乎乎的尖耳朵無精打采的耷拉著。
  「別難過,他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個屁,根本就是歧視!用看動物一樣的眼神看我!」
  雷諾緊緊盯著單久,覺得自己的心尖也隨著單久的耳朵起伏,一顫一顫的。
  「……」單久脫力,「為什麼你也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收回視線,聲音微弱,「好看。」 
  今天早上,雷諾帶著單久到小鎮向老庸醫約翰尼諮詢。畢竟單久的獸化時間太晚,適應能力太差。約翰尼簡單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大致意思就是:好好養著,補充營養,多做運動,提高身體素質。到後期獸化加速力量失控時,再帶著單久來找他。
  再直白一點,就是,怎樣養的豬肉好吃,就怎樣養單久。等豬肥碩了該宰割來吃了,單久也就差不多該帶過來給他瞧瞧身體狀態了。
  雷諾突然有些後悔前兩天沒有讓單久好好吃肉,他看上去似乎瘦了點。
  「想吃點什麼?」
  單久在木床上翻滾,「耳朵。」
  「單久,你餓了嗎?」
  單久憤怒的在木床上翻滾,「耳朵。」
  「想吃肉嗎?」 
  單久喪心病狂的在木床上翻滾,「耳朵!」
  好吧,雷諾全當他在撒嬌了。
  「單久久……」
  突然,單久動作一滯。
  他突然覺得……屁股有點癢癢。
  然後,有什麼東西,一根……嗷,越來越長了!
  單久驚悚的瞪大眼睛,長個動物耳朵還會導致大小便失禁?
  好!想!哭!
  雷諾見單久老實了,還以為是對方是在為那句‘單久久’而生氣,單久似乎不喜歡他那樣叫他。可是雷諾卻覺得,久久,久久的叫著,會讓他莫名的心情舒暢。
  突然,雷諾看見單久從床上跳起來,手忙腳亂開始脫褲子。
  脫!褲!子!
  雷諾整個人都:「!」 
  當然,事實證明雷諾思想略腐朽。
  單久他不過是一臉欲哭無淚的,扒拉開小短褲,從身後掏出一條毛色黑亮,軟綿綿溫順低垂著的條狀物……
  「雷諾,這是什麼?」
  雷諾:「……」
  他還沒開口,單久就抬起一隻手,做出噤聲的手指。
  雷諾:「?」
  目光深沉的望著雷諾,沉聲道:「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訴我。」
  雷諾:「尾巴。」
  單久:「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直接告訴我這種殘忍的事實!婉轉點,婉轉點好嗎?」
  考慮片刻,「好像是尾巴,貓科。」
  「……」
  單久別過頭,手一松,尾巴軟軟的垂下去,末尾卷起小小的彎彎。
  雷諾靜靜等待單久消化這個事實。
  他不太理解單久對獸化抵觸。
  而且,不可否認,頂著尖耳朵,彎尾巴,一臉彆扭的單久,看上去有種詭異的萌感。
  半晌,單久腦袋一垂,耳朵一耷拉,尾巴一晃。
  雷諾趕緊站直身體嚴陣以待。
  「雷諾?」
  「我在。」
  單久臉一紅,「短褲邊沿勒到尾巴……我難受。」
  雷諾在特定情況下總是異常遲鈍的大腦,緩慢的分析這句話的意思。
  突然。
  轟隆!
  雷諾的腦袋裡炸開一朵五彩繽紛的超大禮花,劈裡啪啦閃著耀眼的光彩。
  暗金的眸子看向僅僅穿著一條小短褲的單久,目光從下方圓潤飽滿的腳趾頭慢慢的往上,筆直緊實的小腿,往上,白皙細膩的大腿,再往上……
  雷諾啞聲,「如果你覺得難受,可以脫掉短褲。」
  單久眼睛一眯:「你想太多了,雷諾。」
  暗金的眸子隱秘的閃過一絲失望,既而義正言辭,「轉過來,我幫你看看。」
  單久覺得有點彆扭。
  「都是男人,你害羞?」
  歪頭想想,也是。於是單久就這麼轉身,跪坐在床上,屁股對著雷諾。短褲被微微扒拉到下方,露出半片飽滿的臀部以及一道深邃的縫隙……往上面一點,就是新長出來的貓科尾巴,一左一右不自在的亂晃。
  雷諾腦袋空白了瞬間,然後逼迫自己移開目光,走開。
  單久回頭,莫名的看著突然走到一邊的雷諾,「你幹嘛?」
  埋頭在小櫃子裡亂翻,「找東西。」
  「找什麼?」
  手一頓,拿出一把小剪刀,「這個。」
  驚恐萬分的伸手抓住尾巴護在懷裡,單久尾巴和耳朵上的毛都立起來了,「你你你……你想幹嘛?」
  面無表情,「解決你的尾巴問題。」
  單久瞪著桃花眼一陣咆哮。
  「不准剪掉我的尾巴!再敢把你那把破剪刀湊近我屁股試試!」
  雷諾輕而易舉翻過亂折騰的單久,手肘抵住他的後腰把他壓在床上,柔聲說,「別鬧,屁股翹起來一點。」
  單久脖子都紅了,耳朵也燙燙的。
  雷諾先生,您不覺得您這句話過分歧義,信息量太大嗎?


☆、第 19 章

  「雷諾,我討厭你。」
  單久腦袋深深藏在枕頭裡,頭髮亂七八糟翹成鳥窩,耳朵一抖一抖,至於尾巴……
  小短褲上被剪了個小洞,尾巴剛好從洞裡伸出來,卷巴卷巴搭在腿間。
  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想起自己掙扎撲騰著,卻還是難逃雷諾的魔掌,委屈的尾巴就這麼被硬生生的塞進破洞裡,再扯出來。完了雷諾還用一副‘你是不是該表揚我’的表情特期待的望著他。
  單久當機立斷,毫不猶豫賞他一個白眼。
  好好一大好青年,就這麼被迫穿上了開襠褲。
  單久想不通了,於是選擇作鴕鳥狀將臉藏在枕頭裡,屁股還隱約有點漏風。
  「這樣很方便。」雷諾還在努力為自己邀功,「待會我幫你把剩下的短褲也給剪個口子,等你能熟練控制尾巴的變化後,我們再買新的。」
  如果不能控制,就要一輩子穿開襠褲?
  單久再也不想踏出小木屋了,他沒臉見人了。
  現在想想,其實尾巴被勒到根本不是問題。單久懊惱的用手指扣著床單,讓它扭曲出一個又一個小褶皺,他寧願尾巴被勒斷,也不想要穿著開襠褲四處亂竄。
  等等,如果把尾巴藏在褲子裡?
  那樣子就像包了一大坨屎在褲襠裡,絕望的閉眼,不可行。
  於是,單久只好再次有氣無力的重申,「雷諾,我討厭你。」
  雷諾充耳不聞,翻出單久的短褲,比好位置,專注的一個一個剪下口子。
  簡直……不忍直視。
  單久也沒力氣指責雷諾太久,在一番折騰後,儘量陷入嗜睡體質的單久又開始犯困了。
  大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蜷縮在床上,尾巴卷起搭到腰上。
  「困了?」
  「嗯。」
  「待會叫醒你吃飯。」
  「好。」
  雷諾收拾折疊處理完畢的短褲,抬腿剛要走,就感覺衣角被人扯住了。微微低頭看單久,「怎麼了?」
  「我覺得我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
  雷諾不語,盯盯望著他。
  「明明不久前還挺精神的,突然就好困,我是不是睡覺的時間比之前更長了?」
  彎腰,大手揉揉單久亂糟糟的頭髮,「沒有,你很好。」
  勾嘴角,「你就騙我吧。」
  「我沒有。」
  「雷諾。」單久眼皮開始打架了,一眨一眨,眼皮千斤重一般,「你獸化時,也像我這樣嗎?」
  「嗯,差不多。」
  雷諾手指觸到他頭頂的耳朵,單久眼睛眯了眯,下意識昂頭用耳尖蹭了蹭他溫熱的掌心,咧咧嘴,「嘿,你說我下次醒來時,手會不會變成爪子?」
  「不知道。」
  眼皮越來越沉,漸漸闔上眼睛,「要是真變成爪子,你得負責給我餵飯。」
  「好。」 
  「雷諾……」
  「嗯。」
  「……」
  單久睡著了。
  雷諾站在一邊,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好。
  單久睡一次的時間從三四個到十七八個小時不等。為了保證單久醒來就能吃到溫熱的飯菜,雷諾一開始還會仔細的準備好食物等著單久睡醒。可是伴隨著單久睡眠時間的加長與不穩定,飯菜熱了又冷,冷了再熱,一次又一次,雷諾終於放棄了提前做好飯菜的想法。
  扳過小凳子放在床沿邊,替單久把被子掖好,又小心翼翼的碰碰溫順垂下的尖耳朵,雷諾這才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挺直。似乎打算就這麼守著單久,直到他醒過來。
  突然,窗戶似乎被敲響,微弱的,咕嘰咕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雷諾已經不在意那團黃黃的小傢伙是怎麼靠自己的小短腳丫子爬上窗臺的了,他已經習慣了它隔幾日就跑來一次。反正每次它過來時,單久都在睡。他不說,單久自然不會知道。
  小傢伙仍舊是照例抱著兩枚小紅果子,從開了條縫隙的視窗擠進來,從窗臺上往下一躍,摔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暈暈乎乎抖抖腦袋頂的呆毛,繼續往屋裡走。
  「咕嘰咕嘰?」
  雷諾:「……」
  「咕嘰?」
  「安靜點。」
  黃毛老實的縮成一團,從下往上,努力去看熟睡中的單久。可是身高有限,脖子太短,可視範圍實在太小。難過的低下腦袋,連呆毛都焉了。
  雷諾沉默的盯著那撮呆毛,半晌歎口氣。
  起身,彎腰抓住小傢伙的呆毛,把它提到椅子上,這下它終於能看見單久的睡顏,呆毛立刻重獲生機,迎風飄揚。
  「我出去一趟,你在這陪著他。」
  「咕嘰?」黃毛受寵若驚,拼命點頭挺起胸膛,「咕嘰!」
  雷諾收割了小菜園裡栽種的草藥,到小鎮找到老約翰尼。
  詢問完幾個問題後,雷諾找到了小鎮典當鋪。
  當鋪前掛著一串風鈴,推開門時發出一串清脆的玎玲聲。
  「歡迎。」典當店鋪的主人,是小鎮少見的雌性獸人之一,艾麗莎。她抬頭,金色長髮順著肩膀滑下,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您是……和單久住在一起的那位?」
  雷諾點頭。
  「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助您的嗎?」艾麗莎示意雷諾坐下。
  「約翰尼告訴我,你這裡有幾塊抑制石。」
  艾麗莎一愣,明亮的琥珀色閃過不解的神色,「我不認為您會需要這種東西。」
  「不是我,是單久。」
  艾麗莎一愣。
  雷諾繼續補充,「單久是獸人。」
  艾麗莎了然點點頭,起身,「您稍等。」
  典當鋪裡昏昏暗暗,不少小物件被封存放在小櫃子裡,能從透明度良好的玻璃裡看見上面精緻的細節。
  艾麗莎取出一個小木盒,放在小桌子上,打開。
  在鋪得厚厚的錦絨,靜靜躺著幾塊色澤閃耀的結晶石。
  「抱歉,只有這幾塊,你知道在我們這種小地方,抑制石很稀有。」
  雷諾點頭。
  抑制石從大到小一次排列,最小的只有小指甲蓋那麼大,最大的也僅僅比硬幣大一圈。
  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金幣,這個剛才在老約翰尼那用草藥換來的,放在艾麗莎面前,暗金眸子看向她,「夠嗎?」
  艾麗莎眨眨眼睛,努力微笑,「遠遠不夠。」
  雷諾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做工精緻的相片掛墜,取出裡面的照片,將掛墜遞給艾麗莎。
  艾麗莎接過,打量一番,修長細膩的手指撫過掛墜上緊密鑲嵌的藍寶石,「它們很漂亮。」
  雷諾點點頭。
  「對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艾麗莎微笑,「我是指,裡面存放的照片。」
  「這個可以交換抑制石嗎?」雷諾顯然並不在意照片……
  艾麗莎將掛墜握在手掌裡,用指尖點了點中間大小的那顆抑制石,「這一顆。」
  雷諾沉默,目光堅毅的望著艾麗莎。
  即便已經有了丈夫,艾麗莎還是忍不住臉紅了,這絕對不是她花癡,雷諾的外貌的確足夠吸引人。她挫敗的聳聳肩膀,「好吧,可以再比這個大一點點,這塊怎麼樣?」
  雷諾沉默,視線移向最大劃過艾麗莎精緻的五官,定在最大塊的抑制石上,片刻後,再望進她眼睛。
  艾麗莎嘴角笑容一僵。
  沉默片刻。
  「您知道,我是個商人。」
  雷諾沉默。
  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取出最大的那塊,放在自己面前,再次抬頭看艾麗莎。
  艾麗莎快哭了……
  兩人僵持良久,雷諾終於開口了。
  「可以嗎?」
  艾麗莎:「……」
  「單久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說在小鎮時,你和老約翰尼都很照顧他。」
  艾麗莎:「……」
  是的,她承認她確實挺喜歡單久,又聽話又俊氣。
  「我要這塊。」
  艾麗莎:「……」
  哀呼一聲,艾麗莎鬱悶的擺擺手,「給你三秒,在我反悔之前……」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雷諾已經離開了,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無情毫不眷戀的寬厚背影。
  艾麗莎磨了磨後槽牙,感情剛才這男人乾巴巴的說了幾串話,都是為了單久那個臭小子。對自己,這破男人連客套都懶得施捨。
  她晚上要跟自家丈夫哭訴,說她中了美男計,把店裡的鎮店之寶用幾顆小小的藍寶石給換掉了……
  過了一會,雷諾又回來了。
  艾麗莎眼睛一亮,立刻正襟危坐,堅決要搬出老闆娘該有的氣勢,終於想起該感謝我了?
  哼,艾麗莎昂起高貴的下巴。
  雷諾問,「你這有繩子嗎?」
  「啊?」
  「我想把石頭系著掛在單久身上。」
  石頭石頭石頭石頭……
  老公,我們家的鎮店之寶被一個有眼不識泰山的衣冠禽獸,不,是英俊的衣冠禽獸,說成是塊‘石頭’了啊,啊?啊!
  艾麗莎無力的從小抽屜裡掏出柔軟的細線,扔給雷諾,「你走!別讓我再見到你!」
  雷諾後背不可抑止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謝謝你的繩子。」
  雷諾離開了。
  艾麗莎崩潰了。
  老公,那個男人不感激我把鎮店之寶大出血虧本給他,居然只感激我的一根破繩子。
  當天晚上,艾麗莎的丈夫莫名其妙的被妻子罰站到牆角,聽她斷斷續續囉囉嗦嗦的描述今天下午的所見所聞。
  丈夫表示,親愛的,花癡是病,得治。

☆、第 20 章

  「咕嘰。」
  「咕嘰咕嘰~」
  在椅子上幹坐大半個下午的小傢伙終於耐不住寂寞了。小屁股左扭右扭,還是忍不住跳下了椅子。笨拙的爬上床頭,蹲在枕頭邊,瞪著一對圓鼓鼓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熟睡中的單久。
  小腦袋湊近,鼻子嗅了嗅單久的發尖,呆毛顫了顫,它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單久含糊咕嚕一聲,迷迷糊糊眼睛半睜,呆滯空洞的望著距離自己臉部不足十釐米的黃毛……「雷諾?」腦袋一歪,臉上表情傻到爆,「雷諾你怎麼那麼黃……」
  「咕嘰?」
  「咕嘰?你咕嘰什麼?」單久懶洋洋闔上眼睛,他好像還沒睡醒,這是在做夢?翻身背對黃毛,準備繼續補眠……
  等等。
  單久一個激靈掀開被子坐起來,低頭一看,「萌,萌貨?」
  「咕嘰!」
  萌貨點點腦袋,呆毛一抖,挺起胸膛。
  單久忍俊不禁,伸手把它的呆毛壓彎,再看呆毛極有韌性重新翹起來,勾勾嘴角,「你怎麼在這?」
  小爪子指指單久枕頭邊放著的小紅果子,單久撿起來放在手裡打量,「你送我的?」
  黃毛點頭。
  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前幾天也過來過?」
  繼續點頭。
  尾音揚了揚,「雷諾是不是把你趕走了?」
  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
  人家每次都會準時回窩的,很乖很聽話。  
  黃毛努力用紅通通的眼珠子深情凝視單久,試圖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單久……根本就沒有領悟。
  「對了!」伸出一隻手拍拍額頭,拎起黃毛的後頸把它提起來,伸長手臂把它放到床邊的椅子上。
  「咕嘰?」黃毛一臉不解。
  單久撓撓頭發,笑道,「雷諾昨天才幫我換的新床單,我怕你把我的床單蹭髒了。」
  黃毛立刻懊惱的伸出小腳丫子,小爪子,努力伸給單久看:人家明明很乾淨!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
  雷諾回來了。
  「它把你吵醒了?」
  「沒,我自己醒的。」
  「餓了嗎?」
  「嗯。」
  暗金眼珠緊緊盯著黃毛,話卻是對著單久說的,「想吃肉嗎?」
  「想。」笑出白森森的牙齒。
  雷諾點頭,「剛好,這裡有現成的。」
  「咕嘰!」萌貨全身的毛都炸開了,把自己縮成一團抖抖抖,特委屈。
  「哎哎哎,這只不行。」單久瞪他。
  雷諾:「……」
  沉默片刻,雷諾呡著嘴唇,從角落的工具箱裡翻出錘子,釘子,在屋裡最中央的牆壁前,站著打量一番。
  一人一萌貨嚇傻了。
  這是要殺人滅口嗎?單久突然想起恐怖片裡的狗血橋段,殺了人把屍體藏在牆壁裡封存個幾十上百年。
  雷諾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照片,上面是一個揚著純真微笑的俊美少年。
  雷諾用釘子對準相片一角,接著抬起錘子……
  「誒,等等!你這是要幹嘛?」
  手一頓,「掛相片。」
  單久嘴角一抽,「又不是掛遺像,你老師要是知道你這樣對待他的相片,會哭死的。」歎氣,「你的相片掛墜哪去了?」
  「沒了。」
  「弄丟了?」
  猶豫片刻,點頭。
  「過來過來。」
  單久招招手,雷諾乖乖走過去,望著對方,「怎麼了?」
  「把照片放在床頭櫃裡,你什麼時候想他了,就拿出來看看。」
  雷諾坦白道,「不找個顯眼的地方放著,我會忘記……」
  單久為雷諾的老師默哀三秒鐘。然後,拉開櫃子,「放進去吧,我會時不時提醒你的。」
  雷諾老老實實的把照片放進櫃子。
  事實證明,單久是騙人的,雷諾是沒良心的。不久之後,他們根本忘了還有一個曾經的美少年,現在的發福老頭子的照片,正孤單寂寞躺在黑壓壓的櫃子裡。
  「你可以走了。」這句話是對著黃毛說的。
  單久用抗議目光瞪視雷諾,雷諾裝作沒看見。
  黃毛倒是沒有反對,巴眨一下紅眼睛,扭頭看看窗外夕陽,乖乖點點頭。它最後蹭了蹭單久伸過來的手背,跳下椅子,笨拙的摔一個大跟鬥,站起來一扭一晃的往門口走去。
  「咕嘰。」它站在門口,爪子撓了撓門。
  雷諾體貼的為它推開門,在黃毛腳爪子踏出門框那一秒,毫不留情合上大門。還沒來得及走遠的黃毛,屁股被門撞了一下,呆毛一陣亂顫。
  黃毛爬起來,繼續邁起腳丫子往小窩走,背影特別堅強!
  單久遺憾的看著萌貨消失在視線裡,無限怨念的盯著雷諾,連耳朵都有氣無力的耷拉了下來,「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
  雷諾:「……」
  單久軟綿綿的縮回被窩裡,「你為什麼總跟一直小動物過不去?」
  雷諾去角落拿來掃帚,特別認真的開始打掃衛生,對單久的問題選擇性忽視。
  「你不喜歡那只萌貨嗎?」
  移開木椅,清掃餐桌下方……雖然地上其實很乾淨,但雷諾還是一本正經的清理並不存在的垃圾。
  「難不成,你對毛茸茸的東西過敏?」
  雷諾又開始整理桌布。
  單久磨了磨牙齒,「嘿,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回事?」
  雷諾頹然的握著掃帚,顯然不想招惹單久生氣。他繃直背脊,半晌……
  「我沒有吃醋。」
  「……」單久,「啊?」
  雷諾低著頭,轉身用背影釋放陰沉沉的低氣壓,生人勿近的氣場飄蕩在雷諾周身飄蕩。狠狠的,狠狠的刺激著沒心沒肺的單久。
  單久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狹長的細線,「你在吃醋?」
  唰——
  低氣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擴散到整個木屋。
  雷諾臉色黑到極點。
  好笑的擺擺手,「拜託,你們根本沒有可比性好不好。」
  劈裡啪啦。
  雷諾頭頂仿佛烏雲密閉,一陣狂風暴雨即將襲來。他此刻的沉默,好比暴風雨前的寧靜,危險又壓抑。
  聳聳肩,「那小傢伙比你可愛多了。」
  雷諾握著掃把的手一緊,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那只小黃毛,做成明天午餐肉菜之一。
  「不過再可愛,它和你也是沒有可比性的啊。」
  雷諾悄悄豎起耳朵。
  單久笑著看男人緊張得要命的後背,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吊住了男人的胃口,才緩緩開口道:「它能賣萌,逗我開心。可是你能陪我說話聊天,替我排憂解難,幫我做好豐盛的早中晚餐,還是我安全感的來源。」看到雷諾肩膀微微鬆懈,繼續說,「多少萌貨,都抵不上一個你。」
  單久勾勾嘴角,「現在高興了吧?」
  瞬間,烏雲消散,陽關投射過厚重雲層,閃耀著熾烈的光彩。
  那一秒,單久仿佛看見雷諾的身後,有一條飛速甩動的尾巴。
  狗尾巴。
  雷諾金色的眼睛緊緊的望著單久。好半天,才擠出一句。
  「晚上我們吃肉。」
  單久笑得滿意,這人還真好糊弄。
  雷諾又說,「吃完肉,有東西給你。」
  挑眉,「什麼東西?」
  「石頭……」
  有那麼一秒,單久覺得挺愧疚的。
  總是這麼欺負老實人,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耳朵抖一抖,管他呢,反正對象是雷諾。


☆、第 21 章

  自從帶上雷諾送的抑制石後,單久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覺不睡了肉……肉還是吃得挺多的。總之,單久終於暫時擺脫睡覺吃飯肉豬式生活,改善為吃飯,養花種草,睡覺的悠閒祖宗式生活。
  雷諾最近有指導他如何控制體內的獸型,單久聽得神乎其神……總結下來,靠意識力。
  可是,意識這種東西,怎麼聽,怎麼玄幻。
  在多次冥想,試圖消滅頭頂的耳朵背後的尾巴,結果以失敗告終以後,單久自暴自棄了。
  不過,在這個清晨,單久悠悠轉醒,左右翻騰,迷迷糊糊抓頭髮。
  嗯?
  手感不太對。
  歪頭,尖耳朵好像不見了。
  「醒了?」
  單久指指頭頂,「耳朵不見了。」
  「嗯。」雷諾把煎蛋放在餐桌中間。
  其實尾巴也不見了。
  雷諾早上起床時,看見單久睡得前仰後翻,一條腿伸出來,搭在被子上,屁股微微撅著。這次雷諾第一次……沒有上前幫單久蓋好被窩。
  原因,尚不明確。
  低頭看看掛在胸前的抑制石,暗紅晶體散發著雅致的光澤。雷諾沒有告訴他這塊晶石是怎麼來的,只是說它有助於控制體能的能量。
  不知道為什麼,單久總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雷諾對他,實在是好過了頭。
  單久走到鏡子前,一直頂在頭頂的耳朵突然不見了,還有點不習慣。
  可是,不光是耳朵不習慣,屁股上面,好像也不對勁。總有種,漏風的錯覺?
  單久猶豫著,轉身背對鏡子,扭頭看去……我!擦!
  在桌子邊等了半天都沒看見單久過來,雷諾不免感到奇怪,開始在小屋裡搜尋單久的身影。眉毛不可抑止一挑,「單久,你在幹嘛?」
  單久穿著剪破一個洞的小內褲,埋頭,蹲在地上翻騰著小櫃子。那背影,笨拙中透著一抹難以忽視的猥瑣……
  雷諾努力了很多次,都無法迫使自己的視線從單久屁股上離開,最後他頹然放棄,盯著那條漏風的小短褲說,「如果你是在找完好的內褲,我把他放在另一層櫃子裡了。」
  單久一聲哀嚎,後知後覺的伸手捂住屁股,「你別總盯著我看!」
  雷諾適時移開目光。
  「對了。」單久一邊換短褲套褲子,一邊對雷諾說,「今天下午我去一趟小鎮。」
  雷諾看他套上一件白色T恤,勁瘦的腰被衣擺遮擋,「我陪你一起。」
  「不,不用。」單久笑笑,「這段時間我總是窩在家裡,都快發黴了,好不容易精神好了點,想去小鎮裡逛逛,順便帶點必備品回來。」單久微笑,「偶爾也得讓我做點事情,今天晚飯也由我來做如何?」
  雷諾表情流露出些許懷疑。
  聳聳肩,笑出白森森的牙齒,「不保證好吃,但至少是熟的。」
  雷諾就知道,他不該對單久抱有過高期望。
  ……
  雷諾站在門口,望著單久的背影,「早點回來。」
  單久擺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盤算著去小鎮裡見一趟萊特,再去老約翰尼那問個好,最重要的是,單久摸摸口袋裡的金幣,這是他藏在床單低下的私房錢。單久考慮給雷諾買一件小禮物,就算是作為感謝他最近無微不至的照顧。
  想到光是答應做頓晚飯,雷諾那張面癱臉上都能出現稱為開心的表情,雖然開心中帶有些許對他廚藝的不信任。
  不知道收到禮物時,他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笑?單久自動腦補一顆硬梆梆的石頭露出微笑。
  嘖,不行,會裂開的。
  突然,路邊的灌木叢一動,單久腳步頓了頓,看了灌木叢一眼。
  ‘喵嗚。’
  像貓叫,可是又比貓叫兇狠一點。
  單久走近灌木叢,彎腰看了看。
  ‘喵吼!’
  一隻小豹子探出了腦袋,走上前,小巧的鼻尖嗅了嗅單久身上的氣味。然後低低叫了幾聲……一隻,兩隻……單久被奶豹子包圍了。
  單久嘴角一抽,這是什麼意思?把他當同類了?
  小豹子們使勁蹭著單久褲腳邊,單久往前面挪一步,它們就跟著被拖一寸。
  單久本來挺害怕這群小豹子的,可是見對方戰鬥力和小野貓差不多,也就放鬆了警惕。
  終於,花了一分鐘,只前行一米不到的單久,放棄的蹲下身子,摸了摸其中一隻豹子的腦袋。自言自語,「你們認錯了啊,你們是黃色的有點點,我是黑色的,至於有沒有點點……還沒仔細看過。」
  被摸到腦袋的豹子滿足的叫喚一聲。懶洋洋打個哈欠,其他豹子也紛紛湧向單久,爭先恐後將柔軟的腦袋遞到他手心裡。
  「行了行了,我沒時間在這和你們浪費時間。」單久耐著性子一隻一隻順毛。
  突然,蹲在單久身前的一隻小豹子,視線被單久頸部掛著的亮晶晶的抑制石吸引。
  「喵?」
  帶著尖銳指甲的爪子往單久脖子上一抓。
  嗒。
  抑制石落到草地裡。
  單久脖子溢出淡淡的血絲。
  于此同時,灌木叢再次抖了抖,一隻成年豹子埋著悠悠的步伐走向他。
  ……
  雷諾在單久離開後的半小時內,迅速將木屋整理得乾乾淨淨。特別是餐桌,亮堂堂的可以直接當作鏡子使用。如果是一個有情趣的人,一定會在上面擺放一個漂亮的小花瓶。
  可雷諾從不懂得浪漫是什麼,他只會時不時的回來看一眼桌面,以確保上面一塵不染。一切只因為單久做好的食物,會被端到這裡。
  雷諾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又跑去菜園照料單久栽種的蔬菜水果以及中藥。
  他努力讓自己的時間被塞得滿滿當當,藉以打發等待的枯燥。
  可是,直到太陽落下,單久都還沒有回來。
  雷諾站在門口,緊緊望著回屋的小路,靜靜的,空蕩蕩的。
  夕陽最後一絲餘暉投射在他臉上,埋下一層陰影。
  也許他只是在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也許他和他的朋友聊天聊的太忘我,也許他馬上就會回來了,帶著自己的晚餐一起。
  雷諾依舊在門前站得挺直,即使他的腹部發出抗議的咕嚕聲。
  伴隨著天幕的黯淡,雷諾臉色黑到了穀底。

☆、第 22 章

  萊特看著眼前戾氣畢現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吞下口水,「請問,你……」
  「單久在你這嗎?」
  「不在啊。」萊特莫名其妙,盯著雷諾額角,看汗珠滑過側臉,最後從下巴滴下,「你和他吵架了?單久離家出走了?」
  雷諾臉色陰沉,「你知道迦亞住在哪嗎?」
  萊特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張口,雷諾就說,「帶我去。」
  「可是今天不是出門的日子!」萊特下意識反駁,往屋裡退了一步,「而且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雷諾暗金的眸子閃過一絲暴躁的紅色,他將萊特拖出屋子,大步往前走,「單久失蹤了,你帶路,去找迦亞。」
  由於雷諾腿太長,步伐過於急促,萊特被拉扯得跌跌撞撞,不由哀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放手!我帶你去,你走錯方向了笨蛋!」
  說完‘笨蛋’兩個字萊特想死的心都有了。底氣不足的指指相反的方向,不敢看雷諾的眼睛,「在這邊。」
  雷諾肩膀一松,「抱歉。」
  「不用不用,我知道你擔心單久。」萊特扯了扯睡衣衣角,耷拉著拖鞋,踮起腳拍拍雷諾的肩膀,「跟我走吧。」
  ……
  「什麼?你把小單久弄丟了?」
  迦亞跳腳,指著雷諾的鼻尖指著,「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把小單久怎麼了?他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雷諾面無表情,抬手扣住在眼前指指點點的手腕,撇到一邊,「他不在你這?」
  「當然不在,否則我會站在這裡和你廢話那麼久!」
  「混小子,你在外面吵鬧什麼呢?」
  老鎮長奧利爾被驚動,從屋裡走出來,見到是雷諾,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雷諾對他微微鞠躬,沉聲,「您好,我需要您的説明。」
  奧利爾對於這個曾經給與小鎮莫大幫助的年輕人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雖然對他的身份抱有懷疑態度,但不可否認,雷諾對於他,或者整個小鎮,都有不可磨滅的恩情。
  奧利爾嚴肅起表情,「出了什麼事?」
  雷諾低下頭,被汗水浸濕的頭髮透出幾分頹敗,「單久不見了。」
  大概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奧利爾,雷諾盯盯看向對方,「我需要你的説明。」
  奧利爾有些驚訝,「單久居然是獸人。」
  雷諾點頭。
  迦亞在一邊暴躁了,「父親你以前根本就沒好好聽過我說話是吧?前幾天我才告訴過你小單久長耳朵了!」
  奧利爾對自家兒子橫過一記瞪視,「你別打岔。」又看向雷諾,「別擔心,我這就去通知大家,看看今天有沒有人看見單久。我們會幫你一起找到他,別擔心。」
  奧利爾走到書房,裡面有接通小鎮廣播的裝置。
  雷諾留在客廳裡,不說話,身體站得挺直。
  「你需要喝杯水嗎?」萊特低聲問,他看見男人的嘴唇乾裂,溢出淡淡血絲。
  雷諾搖頭。
  萊特歎氣,還是替他倒了杯水。
  雷諾接過了,卻只是握在手裡,全身繃緊僵硬得像塊石頭。
  迦亞還在一邊對著雷諾罵罵咧咧,被萊特一記白眼瞪過去,「你少說幾句會死嗎?」
  迦亞紅著脖子反駁,「本來就是這傢伙的錯,明明知道單久最近身體不舒服,還放他一個人出來亂逛,而且,還是那種曾經出現過那麼殘暴的殺人者的森林裡,要是小單久被……」
  「你閉嘴!」萊特恨不得撕掉迦亞這張不知死活的臭嘴,沖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腳,「你這烏鴉嘴!」
  「你這只穿了件睡衣就出來亂逛的神經病!」
  「你才神經病!」
  「你們都閉嘴。」
  雷諾聲音不大,卻徹底震懾了吵吵鬧鬧的兩人,陰森森的壓抑氣息襲向胸口,萊特和迦亞悻悻閉嘴,只是用眼神相互瞪視對方
  這時,奧利爾從書房出來了,他拍拍雷諾肩膀,「別擔心,我剛才召集大家聚在一起,先看看今天有沒有人在小鎮遇見單久,我們會陪你一起找。」
  「謝謝。」雷諾深深呼口氣,望向窗外暗淡的月光,努力壓抑在胸口洶湧翻滾的不安感。
  收到鎮長的通知,年輕力壯的小鎮居民聚集到一起。
  然而,大家都表示包括家人在內,他們今天都沒有在小鎮遇見單久。也就是說,單久今天可能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小鎮。
  哈裡和盧卡斯死亡的恐懼,還沒有徹底從居民的心裡驅除,雖然罪魁禍首已經被解決,可是那份恐懼卻深深紮在了人們心底。有人開始做出負面的,聳人聽聞的猜想。
  雷諾呡緊嘴唇,「去森林。」頓了頓,「如果你們感到害怕,可以回家。」
  「嘿,你們在這裡幹嘛?」
  一個消瘦佝僂的身影晃晃悠悠的從前方走來,來人口齒不清道,「怎麼……今天小鎮要搞派對?」打一個酒嗝,「這種事情怎麼能不帶上我。」
  他是卡特,小鎮裡出名的酒鬼,整天無所事事到處閒逛,瘋瘋癲癲不知所云。
  「走開走開!」一個年輕的半獸人嫌棄的對他擺擺手,「我們要幹正事。」
  「正事?什麼正事?算我一個。」
  沒人打算打理卡特,雷諾卻一本正經的望向他,「請問,您今天看見單久了嗎?」
  「三九?三九是誰?」卡特被酒精麻木的舌頭根本沒法正確發音,「三九沒見到,倒是見到幾隻小豹子……啊,對了還有只母豹子。」卡特撓撓頭發,「就在那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們知道的,那片可怕的森林。」
  雷諾眉頭擰得死緊,「除了這些,沒有其他的了嗎?」
  撓撓油膩膩的頭髮,「呃,好像……母豹子嘴裡還叼著一隻黑漆漆的玩意……啊!你幹嘛?放開我!」
  雷諾揪著卡特的肩膀把他往森林的方向拖,「帶我去。」
  「去,去哪?」
  「你看見豹子的地方。」
  「不行不行,你走慢點!我要吐了……嘔!」
  ……
  于此同時,單久抓狂的四處翻騰。
  天啊,雷諾你在哪!
  我被一隻母豹子叼走了!
  這只母豹子……它要,它要強行和我……交!配!
  對了,單久的獸型是黑色豹貓,比貓咪大點,比豹子小點。繼承了貓咪的乖巧外表,也擁有豹子天生的野性與攻擊性。
  變成一隻黑色豹貓的單久使勁撲騰著,他被母豹子強行翻過身子,只能四腳朝天的拼命亂蹬,尾巴夾得緊緊的,粉嫩嫩的小唧唧在涼颼颼的空氣裡萎靡不振。


☆、第 23 章

  馬不停蹄的趕回森林,沿著小路往回走。
  雖然人們對卡特所言的可信程度深表懷疑,雷諾仍舊毅然決然的往森林前行。
  卡特暈頭轉向,一肚子的酒水在胃部翻騰洶湧,「你慢點,你走慢點!啊,快到了,就是這,就是這!」卡特伸手指向前方,「在那片樹林裡,我看得不太清楚,總之就是那個方向。」
  雷諾腳步猛的一頓,停下打量四處。黯淡的月光散在寂靜的森林裡,透出幾分陰冷的氣息。視線一頓,在距離不到五米的灌木叢邊,一道暗紅色的光芒微弱的閃爍著。
  是單久落下的抑制石。
  將抑制石撿起來,雷諾看了一眼結晶上細微的裂紋,沉著臉色將它放回口袋裡。
  雷諾蹲在地上,努力找尋豹子留下的痕跡,卻又在前方不遠處,看見了單久今天穿著的衣服。
  煩躁又懊惱的磨了磨牙齒,看來單久真的很有可能被豹子叼走了。手下意識緊握成全,雷諾努力壓抑住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手指骨節卻因不斷用力而哢嚓作響。
  卡特弱弱的躲到一邊,洶湧到喉嚨的嘔吐感被他生生壓下,在雷諾強大而壓抑的氣場下,他的酒勁清醒了大半。
  ……
  單久努力將自己蜷成一小團,縮在角落怏怏的一動不動。
  這只黑色的豹貓,左邊耳朵被抓傷,皮肉裂開,半幹的血液沾濕絨毛,又凝成在一塊,原本精神抖擻的尖耳朵此刻可憐兮兮的耷拉著。單久努力避開這些總纏著他想和他打鬧的小豹子們,越縮越小。
  豹子幼崽們對這個新來的‘夥伴’好奇到了極點,總是忍不住上前東撓撓,西抓抓。偶爾碰到單久的傷口,又會導致其裂開流血。
  母豹子懶洋洋的臥在一邊,偶爾見單久滾得太遠了,就走上去用爪子把他踹回遠處。母豹子不難煩的從鼻子裡噴出熱氣,黑色豹貓下意識的抖了一下,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單久難過極了,他打不贏這只母豹子,在奮力反抗拒絕跟它……那啥,又多次試圖逃走失敗後,母豹子徹底失去了單久耐心。完全把他當成了儲備糧食。指不定什麼時候它的那群小崽子們肚子餓了,單久就會被當成飯後甜點給它們打打牙祭。
  單久小心翼翼的呼吸著,他的腹部也被豹子的利爪抓傷了,呼吸稍微劇烈點都會引起一陣疼痛。
  單久突然很想哭。
  黑色豹貓亮晶晶的眼睛漸漸變得水潤濡濕。
  雷諾那根木頭,搞不好還傻逼逼的坐在屋子裡,等著自己回家給他做晚餐。
  想起今天下午雷諾強忍高興又能以抑制的表情,單久伸出爪子煩躁的抓抓地面。雷諾,你家房東馬上就要變成別人的晚餐了,知道嗎?白癡住客!
  突然,身邊的母豹子耳朵抖了抖,矯健的身形迅速從地上站起。它側耳聽了聽,突然轉身叼起自己的幼崽,一隻又一隻,把它們藏在了角落。而對單久,它這是毫不客氣的咬出受傷的那只耳朵,將他甩到那個方向。
  耳朵再次受到傷害的豹貓發出一聲哀哀的痛呼,被扔到地上時,狼狽的翻了一圈。傷口碰到了髒兮兮的沙石,豹貓難受的將自己蜷縮成一個脆弱的毛球。
  而那群沒心沒肺的小豹子,還在火上澆油的把豹貓當成大型玩具。
  雷諾……
  單久努力把受傷的耳朵藏在爪子下,委屈到了極點。
  身經百戰的母豹子顯然感知到了外來者的入侵,它俯低身子潛伏在草叢裡,貓科動物的眼睛在黑暗裡散發這詭異而明亮的光芒。它的耳朵敏感而靈巧,鼻尖嗅著愈發濃烈的,侵略者的氣息。
  越來越近了。
  豹子全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準備一躍而起,先發制人。
  「吼!」
  一聲嘶吼,豹子迅速撲向目標,獠牙外露,猙獰著撞向入侵者。
  雷諾被對方強勁的衝擊力狠狠撲倒在地。
  豹子張大了嘴巴,兇猛的對準對方不堪一擊的脖子一口咬下!
  雷諾金色的眼珠瞬間被猩紅覆蓋。
  本能先于思維,他的速度比豹子更快,力量比豹子更猛,巨大的手掌狠狠卡住豹子頸部。鱗片的紋路刹那間浮現在手臂上,並且漸漸實體化,一路從手臂蔓延向上。
  突然。
  「嗚喵喵喵嗷~~~~~~~~」
  一聲混合著淒厲與興奮的嚎叫聲將雷諾從失控中拖拽而出。
  手一松,幾乎窒息的母豹子軟綿綿的倒向一邊。
  瞳孔重新恢復正常的暗金色,鱗片也迅速消褪淡化。雷諾從地上站起來,怔愣的望著一隻黑色的豹貓,一瘸一拐的從草叢後跑出來。
  「喵嗷!秒嗚嗚嗚!」
  黑色豹貓根本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髒兮兮的混合著泥土與血液的傷口,發瘋似的沖向雷諾高大而挺拔的身影。
  銳利的爪子攀住雷諾的腳跟,手腳並用,笨拙的努力往上他身上爬。還不懂得如何控制力道的豹貓,硬生生用利爪在雷諾小腿處抓出一條條血淋淋的痕跡。
  發現對方流血了,豹貓立刻松了爪子的力道,結果笨重的跌回地面,摔了個肚皮朝天。
  而雷諾根本沒有在意腿部被抓傷的疼痛,他僵硬著身體良久,才找回意識般,蹲下,輕輕說,「單久?」
  「喵嗷!」
  雷諾重重松了口氣,目光卻在接觸到豹貓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後,再次陰沉到穀底。
  伸手將豹貓抱起來,卻不小心碰到對方的傷口。在一聲哀哀的痛呼中,雷諾只好輕手輕腳的換了個抱法,結果又一次不小心戳到豹貓背上的抓傷。
  雷諾徹底沒法了,雙手捧著豹貓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你自己找個舒服的姿勢?」
  豹貓看他一眼,緩慢的在他懷裡左挪挪,右挪挪,終於選到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乖乖軟軟的窩在雷諾懷裡,豹貓終於放鬆了身體,小巧的鼻尖嗅了嗅,這是雷諾的味道,乾淨又溫暖。
  只不過,豹貓找到了舒服的姿勢,雷諾的動作卻彆扭極了。可是看見那只毛茸茸的小傢伙一臉委屈又享受的表情,雷諾還是默默承受了這一不協調的姿勢。
  剛才昏眩過去的母豹子悠悠轉醒,它的幼崽們也都從草叢後鑽了出來,怯怯的縮在母豹子身邊發抖。
  豹子一邊氣勢不足的為雷諾齜牙,一邊領著自己的幼崽們慢慢退開,低垂著腦袋加緊尾巴。
  於是……
  被壓抑過久的豹貓開始狐假虎威耀武揚威,對著母豹子:「嗚喵喵喵喵喵嗷!喵喵嗷嗷!喵!」由於太過興奮,腦袋抬太高,受傷的耳朵不小心戳到了雷諾胸口,叫聲馬上變了調,「喵嗚嗚嗚嗚……」
  「單久,別鬧了。」
  豹貓抬腦袋看雷諾,可憐兮兮的望著雷諾,耳朵沒精打采的抖了抖。
  由於雙手正托著這位小祖宗,雷諾實在是騰不出手摸一摸對方毛茸茸的小腦袋以示安慰,憋了半天,只說一句,「我心疼。」
  豹貓瞬間老實了。
  乖乖的放鬆身體,老老實實窩進雷諾懷裡,用毛茸茸的額頭蹭了蹭雷諾的胸口,「喵嗚。」
  「我們回家?」
  「喵嗚。」
  雷諾腳步踩得很穩,儘量不顛簸到懷裡的豹貓,「沒想到你的獸型是這副模樣。」
  「喵?」
  「嗯,挺適合你。」
  懶洋洋的哼哼一聲,用尾巴輕輕搔了搔雷諾的手臂。
  雷諾帶著變成豹貓的單久回到平時回家的小路,發現除了他們,還有不少鎮民都在附近等待著。
  這是雷諾為了不驚動豹子,讓他們呆在原地不動等待。
  眾人見到他懷裡抱著的狼狽不堪的豹貓,紛紛湧上前來,「這是單久?」
  雷諾點點頭。
  大家還想說些什麼,就看見豹貓的尾巴有氣無力的晃了晃,受傷的耳尖抖了抖。
  雷諾立刻板著臉對鎮民說,「抱歉,我先帶他回去了,今天謝謝你們的幫助。」
  語畢,轉身就走,根本沒有給眾人留下八卦的機會。
  ……
  對於這種用完就丟的做法,鎮民們同一表示:色令智昏!
  鞋底踩在小路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
  單久在雷諾的懷裡漸漸恢復精神,他突然抖了抖耳朵,把今天的遭遇通通吐苦水似的噴向雷諾。
  「雷諾,你怎麼不告訴我那破石頭根本不能離身,我今天居然被一隻母豹子叼走了,它,它還差點逼著我很它嗯嗯!人獸什麼的太可怕了啊……好吧雖然我現在也是只獸,可是我心理上也還是個人啊!雷諾,你知道嗎,我差點被它們欺負死……」
  當然,單久以為自己表達得非常通順,可實際上,他真正的發音是:「喵喵,喵喵喵嗷嗷嗷嗷嗷,喵嗚喵嗚喵喵嗚嗚……」
  於是,直接導致:
  「單久,你在說什麼?」
  「喵?」
  雷諾表情很苦惱,「我聽不懂。」
  「喵嗷?」
  「嗯?」
  「喵嗚嗚嗷!」
  雷諾皺了皺眉毛……猶豫半天,開口:「汪汪?」
  單久:「……」
  「你別擔心。」頓了頓,「以後我教你怎麼在獸型時說話。」
  單久:「……喵?」
  雷諾頓了頓,「……汪?」
  這一次,單久徹底不搭理雷諾了,軟綿綿的窩在他手臂裡。
  堅決閉上眼睛,看也不看一臉彆扭還冒充犬科的雷諾·範恩斯。
  

☆、第 24 章

  雷諾把變成豹貓的單久抱回家裡,借著小屋昏暗的光線,仔仔細細檢查對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雷諾臉色黑如鍋底,渾身散發著‘我心情不好你最好聽話點配合點否則我會揍你’的恐怖氣場。
  單久老老實實把自己團成球狀,雷諾讓伸爪子就伸爪子,讓抬後腿就抬後腿,讓露肚皮,就乖乖的翻身朝上挺出軟綿綿的肚皮。
  大致瞭解了單久的傷口在什麼位置,雷諾陰沉沉的用手指戳戳豹貓的小腦袋,「以後還敢不敢自己出去亂跑了?」
  豹貓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他,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不准裝可憐。」
  耳朵一耷拉,前爪子討好的撓了撓雷諾的手背,腦袋搖了搖。
  不敢了。
  雷諾這才收斂低氣壓,小心的揉揉豹貓腦袋頂,「乖。」
  尾巴晃了晃,目光追隨雷諾,看見他從小櫃子裡取出一瓶消毒藥水和一卷繃帶。單久眨眨眼睛,自從雷諾住進來,家裡悄無聲息的多出了很多東西,比如他手上這兩樣。
  「可能會有點痛。」
  「喵?」
  晃晃消毒藥水,「待會不准亂動。」
  擺出無知表情,「喵嗷?」
  「不准裝傻。」
  無精打采的用髒兮兮的爪子撓地面,今天雷諾居然對他說了三次‘不准’。
  看來真是生氣了。
  他不是故意去逗弄那群小豹子,更沒有想過要去勾搭那只母豹子啊,他是被強制叼回豹子窩的。單久爪子抓撓地面發出尖銳‘吱吱’聲,借此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憤懣。
  雷諾沒有理會,只是盯著亂撓的爪子不說話。單久立刻乖乖縮回指甲,停止製造噪音。
  黑色的豹貓難過極了,努力蜷縮起來,試圖把小腦袋藏進肚皮裡,以驚人的柔韌性團成一個完美的圓球,只露出圓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瞅雷諾的臉色。
  雷諾見單久這副模樣,再怎麼胸悶,也捨不得凶他了。
  將藥水倒在紗布上浸濕,儘量放鬆手勁,開始處理最為嚴重的左耳朵。
  在藥水觸到傷口的那一秒,豹貓慘兮兮的嚎叫一聲,全身的毛都炸開,尖銳的指甲伸出肉墊,在地板上狠狠留下幾條抓痕。
  但很快,豹貓就老實了。
  儘量配合雷諾處理傷口,從被抓爛的耳朵,到被劃傷的肚皮,然後是各種或深或淺的小傷口。
  雷諾甚至發現豹貓的後頸有一道溢出淡淡血印的牙印,這是被豹子叼起來時,沒控制好力道照成的。
  雷諾能明顯感覺到豹貓身體的顫抖,偶爾痛得厲害了,就低低的嗚咽幾聲,等勁頭緩過去,又繼續老老實實的把傷口坦現出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充斥在胸口,雷諾覺得很難過。他第一次見到單久的獸型,居然實在對方如此狼狽的時候。明明是一隻漂亮又精神的豹貓,此刻卻比街邊的流浪貓更髒亂更淒慘。
  清洗完傷口,雷諾用紗布把豹貓的尖耳朵包成了一個小粽子,又在腹部和背部纏了幾圈包住抓傷,最後把磨破皮的後腿也給裹了幾層紗布。
  處理完這些,再看看此刻的黑色豹貓,雷諾忍不住笑了笑,這副模樣可真滑稽。
  「喵嗷?」紗布貓頂著一身白紗,蹲坐在地,尾巴悠哉悠哉晃了晃。
  「待會幫你把毛擦乾淨,今天你早點休息。」
  「喵嗷。」用小爪子抓住雷諾的褲腳,抬頭用亮晶晶的眼珠子瞧他。
  「怎麼了?」
  「喵嗷嗷嗷!」
  「……」雷諾:「我聽不懂。」
  豹貓用爪子戳戳肚皮,餓了。
  雷諾這才想起來自己從下午到晚上也什麼都沒吃,揉揉豹貓右耳朵,「想吃什麼?」
  爪子指指窗外的果子樹,雷諾了然點頭,去外面摘了幾個寶貝果子,放在他面前。
  豹貓用兩隻爪子捧著果子,喀嚓喀嚓的啃。
  看一隻豹貓,用松鼠啃松果的姿勢吃餅乾,實在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雷諾忍不住咧出一抹硬梆梆的笑容。可是於此同時,他的肚子也發出一聲劇烈的抗議。
  咕嚕嚕嚕嚕……
  雷諾表情一僵,略顯尷尬的清清嗓子。
  其實他也很餓。
  「喵?」
  叼著果子,用爪子把一顆果子推到雷諾面前。
  搖頭,「你自己吃吧。」
  單久沉默一陣,突然跑角落,側著身體把一個小箱子推出來,撞倒,零零散散的乾糧傾倒而出。抬起肉墊,一爪子踩在一袋餅乾上,豹貓昂起腦袋,「喵喵!」
  給你的,別客氣!
  一個獸型的人,和一個人型的獸,折騰到大半夜,終於進入了享受睡眠的時間。
  單久今天很慘,可是雷諾也好不到哪去。一整天緊繃著神經,飯都沒吃到處尋找單久,還順便和豹子打了一架,實在也讓他感到疲倦。
  「晚安,單久。」
  「喵喵,喵嗷。」
  雷諾輕輕舒氣,緩緩閉上暗金的眼睛。
  可是單久卻睡不著了。
  他爬在床上,蜷成一小團,盯著自己的爪子。
  今天下午它們還髒兮兮的滿是血污泥土,現在被雷諾清理得乾乾淨淨,躺在舒適的小床鋪裡。可雷諾他自己……身上全是汗臭味,睡在地鋪上。
  單久伸長身子,側躺在床上,腦袋卻還是朝著雷諾的方向。
  黑而亮的眼睛閃著捉摸不定的神色。
  終於,在雷諾的呼吸變得綿長後,單久跳下了床鋪。柔軟的肉墊讓他的動作悄無聲息,雖然扯到傷口有點疼,絨毛不得已炸了炸,但單久還是慢慢的蹭到了雷諾的地鋪邊。
  毛茸茸的身子悄悄擠進了被窩裡。
  感覺到有什麼湊近,雷諾立刻警覺睜開眼睛,手迅速擋住正往身邊靠近的不明物體。結果不小心碰到了單久受傷的耳朵,勁很大。
  「喵嗷嗷!」
  淒慘的叫聲嚇得雷諾手一頓,立刻掀開被子,看見一雙水汪汪的黑眼睛,喉結上下動了動,「單久?」
  「喵。」
  怨念的抖抖耳朵,繼續往雷諾被子裡爬,尾巴一晃一晃。
  單久突然很愧疚,他居然讓雷諾在這種硬梆梆的簡陋地鋪上,睡了那麼久。而這個男人,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跟自己抱怨吧。
  可憐的單久完全沒有貓科動物應有的靈巧,笨拙的爬上雷諾的腹部,蜷成一團窩著。由於體型稍大,豹貓搖搖欲墜,後腿時不時滑下去,在雷諾側腰上一蹬一蹬的。
  雷諾幾乎可以用受寵若驚來形容,他努力控制著聲線的平穩,「今晚想和我睡?」
  「喵。」腦袋蹭蹭雷諾的腹肌,硬梆梆的……
  雷諾睜大眼睛看著黑壓壓的天花板,清醒異常,之前還纏繞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簡而言之,雷諾很興奮很激動。
  可是他只能繃著一張臉,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沒一會,窩在肚子上的毛團不安分的動了動,往上方挪了挪,一點一點,湊到雷諾胸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臥著。前爪子往前伸,後爪子往後蹬,就像一張鋪平的豹皮……
  雷諾胸膛一上一下輕輕起伏著,大氣都不敢出。胸口有一大只軟綿綿的溫熱動物,雷諾真心覺得,有毛真好。
  有點羡慕,有點心酸。
  他沒毛。
  雷諾突然想起來今天太累,沒有洗澡。一身汗臭味的男人,突然底氣不足起來。
  他害怕單久會嫌棄自己。
  趴在雷諾胸前,聽見對方跳動得愈發劇烈的心跳,單久以貓科動物的形態,扯出一抹詭異笑意……
  轉念一想,這麼一直壓在雷諾胸口,對放很有可能晚上做惡夢,然後無意識的把自己當作垃圾一樣,抓起來遠遠扔到一邊。單久悻悻的滾下雷諾的胸膛,乖乖跑到雷諾枕頭邊,趴好,毛茸茸的腦袋搭在雷諾溫熱的頸窩。
  皮膚觸到柔軟的茸毛,有點癢,有點暖。
  雷諾喉結動了動,輕聲道,「單久。」
  「喵。」尾巴晃蕩到左邊。
  雷諾又說,「單久久。」
  「喵嗚。」尾巴晃蕩到右邊。
  最後,雷諾試探的,小心翼翼的,「久久。」
  「喵嗷嗚。」尾巴晃蕩到雷諾手臂上,懶洋洋搭著。
  雷諾重重呼出口氣,又一次摸摸單久軟軟尖尖的耳朵,「晚安。」
  「喵嗷。」
  毛色黑亮的豹貓慵懶的伸個懶腰,腦袋抵著雷諾的肩膀,直到全身筋骨都舒展放鬆了,豹貓突然昂起腦袋,輕輕的,迅速的,伸出粉嫩嫩的舌頭,舔了一下雷諾的側臉。
  蹭了蹭,又舔一下。
  豹貓眯了眯眼睛,滿意的把腦袋窩進雷諾頸窩,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
  ……
  當然,單久倒是沒心沒肺的睡得四仰八叉。
  可是。
  今夜,註定有人不能入眠。
  雷諾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
  他舔我了他舔我了他舔我了!
  單久舔我了!
  溫熱潮濕的觸感還停留在側臉,狠狠刺激著某人的神經,從臉部的毛細血管迅速擴散到全身。
  可憐的雷諾·範恩斯,不論他身體上有多困倦,多疲憊,多麼渴望睡眠,他的精神卻必然要亢奮一整夜了。
 

☆、第 25 章(入V公告)


  單久沒能變回人樣。
  頂著一張呆萌的貓科臉,踩著軟綿綿的小肉墊,晃悠著高傲的小尾巴,單久整日緊緊跟在雷諾腳邊,生怕一個不小心落了單,又被什麼飛禽走獸給叼走。
  對於現狀,雷諾感到非常滿意,隨時隨地被單久依靠的感覺非常不賴。對然對方現在是只小豹貓……
  雷諾視線前方,一隻黑色的豹貓草地上滾來滾去。
  絢爛的陽光照射在他色澤發亮的皮毛上,能勉強隱隱約約看見黑色之中,夾雜著較淺的灰黑色斑紋。
  剛把單久抱回來時,一直呆在光線暗淡的小屋子裡,豹紋並不明顯,乍一看就是黑壓壓一大團。
  單久玩得很開心,滾得渾身雜草。
  呼吸一口溫暖的空氣,雷諾起身,不知道從哪撿來根木枝,在手裡試試重量手感,「單久。」
  「喵嗷?」豹貓扭過腦袋看他,肚皮朝天挺著,四肢爪子軟綿綿搭著,尾巴一卷,一根小草掛在包裹著紗布的耳朵上。
  雷諾胸口仿佛被人砸了一拳,心臟猛的一縮,嘴唇呡了呡,好想捏他的尖耳朵……
  「咳。」輕輕嗓子,晃晃手裡的木棍,「要玩嗎?」
  興致勃勃的翻身站起,抖抖毛,點點頭。  
  雷諾深呼吸,手上使勁,將樹枝扔得遠遠的。
  「喵?」單久不解。
  「你不去撿回來嗎?」
  老子是貓科,不是犬科!單久轉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對雷諾。
  見他興趣缺缺,雷諾只好自己跑過去,把木枝撿了回來,再次遞到單久面前,「不玩嗎?」
  撇過腦袋不看他,爪子撓撓地面,不玩。
  雷諾默默歎口氣,似乎是,討好失敗了。
  突然,尖耳朵抖了抖,單久叼起被扔在地上的樹枝,往雷諾身上戳。
  雷諾低頭看他,猶豫,「又想玩了?」
  點頭。
  雷諾又一次跑出樹枝。
  單久還是呆在原地不動,雷諾只好自己一頭霧水的跑去撿回來。扔下樹枝準備放棄時,單久又會把樹枝塞進他手裡……
  雷諾再扔,再自己撿。
  還扔,還是自己撿。
  第三次抓著樹枝回來的雷諾,終於意思到有什麼不對勁。
  單久已經笑得在地上亂滾了,毛絨絨的肚皮一抖一抖。
  對了,單久的毛非常順滑,唯獨肚皮上……特立獨行的長了一片卷巴卷巴的自然卷。
  雷諾摸了摸他的肚皮,「逗我好玩吧?」
  「喵嗷。」好玩。
  眼睛裡含著笑意,剛準備繼續說點什麼,就聽見萊特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於是,雷諾難得的溫柔表情,不小心投射到了突然竄入的萊特身上。
  「嘿,你們在這幹嘛。」萊特還是第一次見到雷諾笑,剛毅深邃的五官,被一道淡淡的笑意柔和,散發出別具一格的魅力。臉一紅,「你好,雷諾先生。」
  「喵?」單久眯起眼睛看萊特,「喵嗷嗷?」你怎麼又來了?
  萊特一愣,「單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視線轉向雷諾,又一次笑笑,「雷諾先生,我又來蹭飯了。」
  單久:「……」
  最近萊特來訪次數愈發頻繁,這個萬年死宅仿佛忽然轉了性子,三天兩頭往小木屋跑。而他的搭訕物件,明顯是雷諾。
  最初幾次,單久還覺得很有意思,時不時湊上去逗弄一下萊特,可是萊特總是以‘你現在是只動物我聽不懂你的語言’為藉口,將注意力轉移到雷諾身上。
  單久怨念啊。
  是只動物怎麼了?
  動物也很有趣啊。
  雷諾天天都偷偷趁我閉目養神時,摸我耳朵摸我尾巴摸我肚皮摸我爪子,特別稀罕!
  喵嗷!他還以為我不知道。
  於是,由於前幾次的過度忽視,今天的單久特別高傲,昂起腦袋,笨手笨腳的用爪子抱住雷諾褲管往上爬。雷諾立刻從善如流,彎腰把他抱進懷裡,雖然有點體型略大,但還是勉強能抱。
  萊特盯著雷諾肌肉緊實的手臂,小心翼翼的笑笑,「不邀請我去屋裡坐坐嗎?」
  雷諾一頓,看看閉著眼睛把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單久,說,「當然,請進。」
  「喵嗷。」豹貓含糊不清的咕嚕一聲。
  雷諾以為是單久嫌棄自己怠慢了他的朋友,只好補充說,「晚上一起吃飯嗎?」
  萊特臉色微紅,興奮的點點頭,「謝,謝謝你的邀請。」
  「喵嗷嗷嗷!」你這個白癡!
  雷諾皺皺眉頭,繼續問,「晚上,我們一起吃肉?」
  「……」單久徹底放棄了,後腿蹬了蹬,趴在雷諾 胸口,沒精打采軟綿綿的嗚咽一聲。
  肉是我的,雷諾,你別分給他。
  可惜雷諾沒能領會到單久的弦,不,是喵外之音。
  ……
  萊特坐在小沙發裡,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放在雙膝上。
  「別緊張。」雷諾見他這副模樣,把懷裡的豹貓遞給萊特,「單久陪你玩,我去做飯。」
  摸了摸豹貓黑漆漆的皮毛,萊特說,「怎麼那麼黑?單久,你的斑點呢?」
  豹貓一爪子戳向萊特肚皮,我有豹紋,只是毛太黑不太明顯而已!
  捏了捏豹貓耳朵,「單久。」
  「喵?」豹貓不自在的換個姿勢,萊特太單薄了,趴在他腿上根本不能舒展身體。
  「你覺得……雷諾這人怎麼樣?」年青纖細的亞獸臉色微紅,聲音微不可聞,揉著豹貓尖耳朵的手指無意識的用力。單久低低吼叫著,縮起腦袋拯救自己的耳朵。
  回過神,萊特低聲抱歉,視線偷偷瞟一眼正在製作餐點的雷諾,又趕緊重新低頭。
  萊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對雷諾上心了,也許是因為那個晚上,這個男人一臉疲憊的敲響自己的房門,汗水順著側臉滾下砸落地面。有那麼一瞬間,萊特覺得這個沉悶無趣的男人,散發出了強烈的吸引力。
  雖然雷諾是為了單久而來。
  想到著,萊特重新打量著腿上表情懶散的豹貓,撓撓他的下巴,豹貓舒服的眯起眼睛,喉嚨裡咕噥一聲。
  「小單久。」
  「喵?」
  「你和雷諾,真的只是室友關係嗎?」
  豹貓眯起的眼睛睜了睜,很快又重新閉上,舒服的享受下巴被撓的快,感,「喵。」
  「我……」萊特低下頭,手指緊張的彎曲,「你……能幫幫我嗎?」
  「喵嗚。」猶豫一下,還是蹭了蹭萊特的手心。
  萊特微笑,「那待會,你能再讓雷諾送我回家嗎?」
  「喵喵。」點點頭。
  萊特仔細觀察單久的表情,覺得沒什麼異常,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回頭想想,一隻豹貓能露出什麼表情?一張賣萌臉,怎麼看怎麼呆。
  懷裡的豹貓突然扭了扭,從他腿上跳了下去,跳到了床上。
  雷諾正端菜上桌,看見豹貓蹲坐在床上,皺眉,「剛剛才在外面亂滾,身上髒,下來。」
  「喵!」變本加厲在床上翻跟頭,肉墊踩在枕頭上,印下一個個梅花印。
  萊特臉色一黑,原來單久身上這麼髒,低頭看看自己的白T恤……果然蹭髒了。
  用餐時間,萊特一直頂著一張純良無害的優質面孔,期期艾艾,努力跟雷諾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雷諾不會刻意發起話題,但總會禮貌的回復萊特的問話。
  由於單久目前只能‘喵喵嗚嗚嗷嗷’,自然無法加入話題。
  怨念的用爪子扒拉飯碗,製造噪音以吸引注意。雷諾果然將視線轉移到單久身上,看看碗裡,肉被吃完了……看看餐盤裡,已經沒有肉了,於是雷諾自覺的把碗裡的最後一坨肉夾到單久碗裡。
  單久頂著一張沾滿飯粒的貓臉,面無表情看雷諾。
  雷諾表情愧疚,「沒有肉了。」
  眯了眯眼睛,知道肉不夠還讓別人待在家裡分肉吃!
  這個表情,雷諾神奇的,居然領悟到了,
  歎口氣,雷諾總覺得單久最近越來越小氣了……原因不明。 
  萊特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後無聲的歎口氣,垂下視線,默默的將飯菜扒進嘴裡。 
  最後,雷諾照例把萊特送回家,出門前他看了看單久,「要不要一起出去轉轉?」
  豹貓懶洋洋翻個身,不理他。
  老子是貓科,又不是犬科,你當遛狗呢!
  雷諾沒有勉強,老老實實把萊特送回家。
  萊特路上跟他說了很多話,雷諾不明白,之前這個連打個招呼都會結巴的亞獸少年,只抱著怎樣的心情,紅著一張臉,擠牙膏似的不停跟他沒話找話。
  雷諾回來時,單久正在撐懶腰。
  黑色的豹貓懶洋洋的,前蹭蹭前腿,在拉伸後腿,最後前後一起伸直弓起後背,完成一個愜意到極點的懶腰。
  見他這副模樣,雷諾嘴角不可抑制的揚了揚,「我回來了。」
  「喵。」還知道回來啊。
  「待會幫你洗個澡?」
  「喵嗷。」不敢勞您大駕。
  「你……這是在對我翻白眼嗎?」
  轉身用貓屁股對雷諾,尾巴一甩。
  雷諾不解,「怎麼了?」走進豹貓,默默他的後頸,「不想洗澡就算了,明天我幫你換乾淨的床單。」
  「喵嗷。」
  單久踩著悠悠的步子高傲的踏到雷諾腳邊。此刻作為豹貓的他,嗅覺比以前靈敏了很多。輕而易舉的嗅到雷諾身上,除了他和自己,還有第三個人的味道。
  萊特的。
  雷諾站好,任由豹貓視察。
  突然。
  豹貓喵嗚一聲,湊近雷諾腿邊,嗅了嗅,悠然抬起一隻後腿,對準雷諾的褲管……噓噓!
  猛然感到褲管一濕,雷諾表情稀缺的臉上仿佛出現一道詭異裂痕,好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在……幹嘛?」
  豹貓放下後腿,舒爽的抖抖茸毛。
  喵!喵!嗷!嗷!
  我!要!標!記!
  豹貓雄赳赳氣昂昂的邁起貓步,優雅輕緩搖晃著尾巴走向小木床,留給雷諾一個無限得瑟的背影。
  單久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更多的是本能在驅使他……給雷諾做個記號。
  突然,單久眼前一黑腦袋一重,視線有片刻昏厥,搖搖晃晃模糊不清。
  莫名其妙的搖搖頭,怎麼感覺視野比之前廣闊了?
  單久看向床沿,以前需要仰視,現在可以平視。
  不解,歪頭想了一會兒。
  雷諾正在努力瞪著天花板,他剛才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他沒有看見弧線誘人的後背。
  他沒有看見修長白皙的後頸。
  他絕對絕對,沒有看見白花花的彈性十足的屁股!
  「我擦!!!」
  赤,身,裸,體,四肢著地趴跪在地上的單久僵硬的側頭看一眼身體……毛不見了。
  嚎叫一聲,手腳並用爬到床上縮進被子。
  單久變回人樣了。
  雷諾正義凜然,挺挺胸膛,問,「變回來了?」
  太丟臉了太丟臉了!單久縮在被子裡裝死。
  「我幫你找衣服過來?」
  被子蠕動幾下,裹得更緊了。
  雷諾喉結緩慢的動了動,問,「單久,你剛才……是標記領地的意思嗎?」
  單久心虛的從被子縫隙裡看向雷諾,生怕對方黑著一張臉興師問罪。
  可是。
  在看到雷諾的面部表情時,單久整個人都:「!」
  雷諾先生,您這一臉‘流浪大型犬終於混出頭被主人認領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第26章


「給你。」雷諾從衣櫃裡翻出單久的衣服褲子,放在床沿,然後自己走到一邊,脫下被某只豹貓尿濕的長褲,蹲在地上,將褲子鋪平,小心翼翼將它疊得方方正正。

「你在幹嘛?」單久盤腿坐在床上,正撈著T恤往身上套,就看見了只穿著黑色平角褲的雷諾這一詭異的舉動。

雷諾抬頭看一眼,又繼續低頭用手壓平褲子上的小皺紋「你衣服穿反了。」

面不改色換一面穿,「不要轉移話題。」

靜默片刻,雷諾寶貝的把褲子捧起來,定定望著單久,「我要把它收藏起來。」

……

「你把褲子給我拿過來!」單久咆哮著跳下床,由於習慣了貓科的形態,他下意識的從床上一躍而下,四肢著地……最後被磕到膝蓋手肘,慘叫著滾了一圈。

摔得四仰八叉的單久毫不顧忌,爬起來就往雷諾的方向沖,「把褲子給我!我幫你洗!」

雷諾難得堅定的拒絕了對方,「不行。」

簡直就是恥辱,這種見證自己丟臉事蹟的證據,必須銷毀!

單久暴躁的沖向雷諾,伸手就要去搶。

雷諾面無表情,左手拿著殘留著豹貓‘標記’長褲,淡定的抬手舉起。

單久伸長了手去抓,夠不到。

單久後退,助跑,起跳,努力伸長手臂去抓……還是夠不到。

雷諾淡然的看著單久在眼皮下不停蹦躂,嘴角隱隱約約,抽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你欺負我手短個矮!」單久氣喘吁吁瞪視,胸口劇烈欺負著,突然,單久眼睛一亮,獰笑著伸手一戳雷諾的側腰。

雷諾繃著臉,扭了扭,依舊堅定的高舉著長褲。其偉岸挺拔而輝煌的身形,堪比高舉著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單久氣笑了,「你就那麼稀罕我的一泡尿?」

雷諾點頭,「意義特殊。」

「……」眯起眼睛,「雷諾,你是要褲子,還是要我?」

「……你。」

「那就把褲子給我,否則我把你送給萊特!」

暗金色的眼眸黯淡下來,如果單久沒有看錯,裡面出現了一種叫做‘委屈’的情緒。心虛的撇過頭,伸手,攤開掌心,「把褲子給我。」

雷諾後背僵硬了數秒……終於,肩膀一跨,「我自己去把它洗乾淨。」

那一秒,單久仿佛看見自由女神像,轟然崩塌了。

望著雷諾垂頭喪氣站在水池邊,緩慢搓洗褲子的背影,單久深深覺得,他一個不小心,狠狠傷害了一隻大型犬的脆弱心靈。現在那只大型犬,內心正嗚嗚哀叫著,縮在角落,用沉默而落寞的陰沉氣場,強烈譴責主人的殘忍無情。

單久突然就希望自己變回禽獸……不,豹貓了。好歹,還能頂著一張傻逼逼的賣萌臉去蹭蹭雷諾的褲腳以示討好。可是現在……單久歪頭想想,如果他現在去蹭蹭雷諾的手臂,對方會不會大手一伸,卡住自己的脖子把腦袋塞到水龍頭下,狠狠沖上一沖。

身體顫了顫,還是算了,最多晚上吃飯的時候沒有肉。

單久想錯了,晚上吃飯時,有肉。

而且是很大一盤肉。

可是,在他將魔爪伸向肉肉的那一秒,雷諾面無表情的把肉端到了自己面前。

就是不給你吃!

單久終於意識到,今天的雷諾,非常生氣!

順毛行動,勢在必行。

於是,深夜。

雷諾躺在硬梆梆的地鋪上,背對單久。

他平時總會習慣性的朝著單久的方向躺下。

單久好氣又好笑,盯著雷諾的後腦勺半天睡不著。

清清嗓子,「雷諾?」

沒回應。

繼續喊,「雷諾?」

屋子裡靜靜的,只有單久獨自歎氣的聲音。

開口,「雷諾?」頓了頓,補充,「這是最後一次。」

……

一道悶悶的聲線響起,「怎麼了?」

單久眼睛眯起,彎彎的,就知道你忍不住。笑了笑,「過來一下。」

「我已經睡了。」

喲,還鬧脾氣,單久挑挑眉,「你過來,我跟你說個秘密。」

背對單久,一直裝作在睡覺,其實眼珠子一直睜得大大的雷諾,想起了上一次他和單久交換的秘密。關於獸印和……單久久的。怎麼想,都是自己被坑了。

還不上鉤,單久撇撇嘴,「1。」

雷諾沒動。

眨眨眼睛,「2。」

雷諾後背僵硬得像塊石頭。

提高聲線,「2.5?不能更慢了。」

雷諾:「……」

「3!」

噠噠噠,光腳踩在地上跑動的聲音響起。雷諾強忍著沒有回頭看,即使他心裡已經焦躁的開始嚎叫著……好想回頭看看,汪汪!

突然,一抹身影竄到眼前,被子被掀開,瘦削的身體擠進被窩。

雷諾怔怔看著鑽進自己被窩的單久,眼睛緩慢的,僵硬的眨了一下。

單久對他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擠在一起,睡覺熱鬧。」

雷諾默默的為自己默哀。

昨天就沒睡著,今天估計……也不用睡了。

雷諾伸手,悄悄的,輕輕的,撫了撫單久的頭髮。

結果,原本一副睡著了的模樣的單久,瞬間睜開眼睛。

雷諾一驚,手剛想縮回去,沒想到單久卻主動用腦袋蹭蹭雷諾的手心,雷諾又一次受寵若驚了。

笑笑,「人腦袋摸著是不是沒有貓腦袋舒服?」

「都……都很好。」

「雷諾。」單久勾起嘴角,「別以為月很黑,風很高,我就看不清你在臉紅。」

……

某個沒有毛的男人,陷入徹底裝死狀,雷打不動!

逗弄夠了,單久滿意的打個哈欠,懶洋洋的成個懶腰……

懶腰進行到一半時,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要知道,撐懶腰被打斷,確實是件讓人暴躁的事情。單久眉頭一皺,低聲罵罵咧咧,「大晚上的,哪個神經病過來搗亂了?」

「小單久!小單久你在嗎?開開門!」

迦亞急躁的聲音從響起,他狠狠捶打著木門,大有你要再不開門,我就直接破門而入的架勢。

抬頭雷諾對視一眼,「開門嗎?」

雷諾點頭。

迦亞暴躁的在門口使勁捶打著緊閉的大門,甚至開始用腳狠踹,不堪重擊的木門發出哀哀悶響。

終於,門被推開。

迦亞琥珀色的大眼睛意味不明的瞪著雷諾,喘著粗氣,大步往屋裡走,「你進來。」

雷諾皺眉,合上門看向站在房屋中央的迦亞。

單久頭髮亂成一團雞窩,「出了什麼事?」

迦亞瞪大眼睛,扭頭怒氣衝衝的對著吼,「你居然讓小單久睡地鋪!」

「……」雷諾:「說正事。」

迦亞一頓,視線從單久身下簡陋的地鋪移到雷諾臉上,嘴唇撇了撇,道,「你有麻煩了。」

「怎麼了?」單久立刻直起身子,望向迦亞。

迦亞覺得有點心酸,小單久居然這麼在乎這個男人的安危。手指緊了緊,迦亞儘量平穩聲線,望向雷諾:「你到底是什麼人?」

雷諾暗金的眸子一暗,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晃晃手,迦亞說,「其實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什麼混帳玩意兒,我來這只是為了小單久而已。」

「雷諾。」單久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小鎮裡居民,應該沒有人能認出他來,否則也不會拖這麼久……

單久一怔,下意識的摸了摸頸間暗紅色的抑制石,在變回人形後,雷諾又讓他帶了回去,「你告訴我,這東西是怎麼來的?」

「用相片夾換的。」

「小單久,你聽著,你身邊這個男人……」

「我知道。」

迦亞一愣,「什麼?」

「我說我知道。」

「你知道還……」迦亞瞪圓了眼睛,半天,才放棄的扯扯頭髮,說,「軍隊裡有人找到小鎮裡來了,昨天清晨通知了我的父親,詢問了關於雷諾的事情,並告訴他三天后會到這裡……結果他們說的跟做的根本不一樣,不到一天時間就到了小鎮邊境。」視線在單久和雷諾之間掃視一圈,繼續說,「我的父親還在猶豫是否跟雷諾通風報信,結果還沒來得及做決定,軍隊的人就來了。他現在估計已經和那幫人對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找到這,我是偷偷從後門溜出來通風報信的。」

「有多少人?」雷諾沉聲。

「不清楚,三輛軍車,也許能裝下二十幾個。」

雷諾眉頭一皺,看向迦亞,「你現在趕緊回家。」

迦亞挺起胸膛,「我要帶小單久一起回去。」

「不行。」單久拉開門,直指外面黑漆漆的小路,「迦亞,你馬上回去。」

「我要帶上你一起!」

「你少在這添亂。」單久提高聲線,末了,又歎口氣,「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帶上我會連累你們。你先回去,乖乖呆在家裡,別讓人發現你來過這。」

「可是……」

單久瞪視,「沒有可是,你想讓奧利爾先生背上包庇叛國罪人的罪名嗎?」在屋裡翻找,迅速收拾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單久聲音不穩,「雷諾,快點把他扔出去。」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雷諾盯著單久埋頭收拾的背影,「我們……」

「不是我們,是你。」

雷諾一怔,「單久?」

單久自己以前存放著的乾糧,藏在床底的金幣,一股腦全塞進包裡,塞進雷諾懷裡。

「你走吧。」

雷諾怔怔看望單久,「你,不和我一起?」

「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單久突然勾起嘴角,「和你一起,不是間接說明我和你是關係不清不楚,你要是被捉了,我會被你牽連遭殃的。」

「單久……」

單久聳聳肩,「雷諾,我建議你快點離開,有多遠滾多遠,天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我可不想看見你被當場擊斃在我面前。」

「我想帶你一起走。」

「我可不想跟一個叛國犯人浪跡天涯,這聽上去一點都不浪漫。」單久後退一步,表示和雷諾劃清界限,「你看,你自己逃了,我能編出各種理由為自己開脫,雷諾,別想托我下水。」

「你真的,這麼想?」

雷諾抓著手裡的背包,手指戳到裡面硬硬的,圓形的硬幣。他突然想起那天下午,單久盤腿坐在地上,小氣兮兮的一枚一枚數著銀幣。

雷諾頭顱沉重的低下,他理解單久態度的突然轉變,畢竟,和他在一起,確實比繼續留在小鎮危險多了。

突然,雷諾感到一隻微涼,略帶潮濕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髮,是單久,「想想你當初是怎麼逃竄到這裡,想想你的國家,你的信仰曾經怎樣的背叛你,雷諾,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不希望你……」

「總之,我會儘量幫你拖時間的。」單久歎氣,「再見,雷諾,你是我見過最棒的室友。」

……

雷諾靜默瞬間,突然伸手抓住單久的手腕,「不行,你必須跟我一起走。」

單久皺起眉頭,「你還聽不懂嗎,如果你不想聽客氣的話,那我就直說吧。」單久露出一抹輕蔑的譏笑,「雷諾,我不想和你扯上更多關係,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你以為我和你是什麼關係?我憑什麼冒著生命危險跟著你這種一無所有的失敗者逃亡?」

「單久……」

「等他們來了,我就會以受害者的角度告訴他們,我是如何被你強迫著同住在一片屋簷下,你又是如何威脅我不准告知別人你的身份來歷,我還會立刻告訴他們你逃走的時間和方向。」單久冷笑,「雷諾,你會理解我的,我需要自保。」

雷諾眸色一暗,緩緩垂下手臂。

「我明白了。」

「滾吧。」

……

單久從沒想過自己居然能有力氣把雷諾推出門外,重重合上門,單久手心全是冷汗。

在屋裡盲目的轉兩圈,最後放棄的長籲一口起,緩緩坐在床沿。他根本不可能將著屋子在段時間內,偽裝成只有一個人居住的模樣。

畢竟,雷諾和他住在一起,那麼久了。

一人睡床,一人睡地鋪。

苦笑,難得今天想和他蹭在一張床上睡的,差點就成功了。

單久煩躁的拉扯著頭髮。

天知道他該怎麼應對獸人世界的軍人。

臉色一垮,他當然想跟著雷諾一起走。

不過,像他這樣的傢伙,跟在雷諾身後,除了拖後腿就只能拉低戰鬥力。搞不好,本來能逃走的雷諾,也會因為他這個大包袱而被拖累。

單久搖了搖了,把手裡的冷汗擦在床單上。

起身從視窗向外面,雷諾已經不在了。

奧利爾到來的速度,比單久預想中要快很多。

在房門被象徵性敲響的那一秒,單久全身的汗毛都炸開了。

好吧,他承認自己緊張害怕得要命。

單久深呼吸,拉開房門,扯出一抹微笑,「奧利爾先生,您怎麼來了?」視線瞥向奧利爾身後,一頓,「請問……您身後這些人是?」

奧利爾擠出一個比苦笑更乾澀的笑容,「小單久,我們是來找雷諾的。」

「雷諾?」單久腦袋一歪,眨了眨黑亮的眼睛,「雷諾是誰?」

奧利爾笑容一僵,瞬間了然。肯定是家裡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苦著一張老臉,奧利爾看向身後,「很抱歉,似乎,出了點意外。」

「沒關係。」

奧利爾背後的軍官露出一抹淺笑,踏步上前,將奧利爾擋在了身後,「鎮長先生,我們需要單獨和這位元年輕人聊一聊,您能暫時回避一下嗎?」

奧利爾露出為難的表情。

「請相信我們。」細而狹長的眼睛閃爍著暗光,「只是例行盤查。」

砰,門被關上。

領頭的明顯是那個眼睛細長的男人,他身後跟著幾個身著挺拔軍裝的高大獸人。

「您好,我是萊德帝國地九軍團上校,你可以叫我亞瑟。」

單久盯著他細細的瞳孔,後背發麻,就像一條蛇。微笑,「您好。」

「我們並沒有惡意。」亞瑟走到床邊,細長的手指彈了彈床單,嘴角勾得高高的,「不介意我坐下吧?」

「您自便。」

單久站在小屋中央,身後是一排站得直挺挺的獸人。

亞瑟愜意的架起腿,摸了摸耳垂上閃耀著耀眼光澤的鑽石耳釘,「你叫什麼名字?」

「單久。」

「是嗎?」指腹劃過略尖的鑽石切面,「很獨特的名字。」

「謝謝。」

「給你看兩樣東西。」亞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相片夾,「這個,是從這座小鎮流出的,眼熟嗎?」

「挺好看的。」單久笑得乾巴巴的。

「這個,是我專門帶過來,給雷諾的。」亞瑟又掏出一枚精緻的小徽章,捏在指間打量著,「這是我特意為雷諾準將帶來的,承載著驕傲與榮譽的勳章。」

單久手指下意識蜷起,「你說什麼?」

「你沒聽清哪一句?」亞瑟細長的眼睛,透著狡黠的光澤投向單久,「是沒聽清‘雷諾準將’,還是沒聽清‘榮譽勳章’?」

單久壓低聲音,「你什麼意思?」

亞瑟沒回答單久的問題。悠然起身,在小小的木屋裡,散步般慢慢轉一圈,「真可憐,我們的雷諾好不容易從上校,熬成了準將大人,結果居然屈居在這種地方。」

「你到底什麼意思?」單久下意識拔高聲線,緊緊盯著亞瑟臉意味不明的笑意。

「單久先生,你知道,我隨時可以以窩藏叛國罪人的罪名逮捕你吧?」亞瑟頓了頓,又笑了,「騙你的,別緊張。」

單久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毒蛇盯上的小白鼠,偏偏對方還不願一口吞了自己,還要用來解悶消遣。

「你知道,人們並不在意誰為國捐軀,誰立了頭等功。」細長的眼睛盯住單久的臉,「比起善人,大家更願意關注惡人,而且還是能換取大筆金額的惡人。」亞瑟聳聳肩,「為了找回我們的英雄,不得不出此下策。沒想到雷諾居然逃到那麼偏遠閉塞小鎮,要不是他帶在身邊那麼多年的相片夾被當作交易貨品出現在市面上,又恰巧被我們發現,我真不知道這枚勳章得等到何時才能頒發給他。」

單久輕笑,「所以,你們拋棄了一個在戰場上願意犧牲一切的軍人,在突然發現他還有利用價值後,編造了一條可笑的罪名扣在他頭上,為了只是想借用大眾的力量,將他重新束縛在你們的掌權之下?」

「差不多是這樣。」亞瑟毫不避諱,「我們曾經以為雷諾只是一個運氣好,不要命,死腦筋尊重上級一切命令的可悲半獸,是的,半獸,我們從沒見過雷諾化成徹底的獸型,這導致我們認為雷諾根本就沒有完全獸化的能力。可惜我們錯了。」將勳章重新揣回口袋,「在決定犧牲雷諾的那場交易裡,上頭意外的發現,雷諾比我們想像中的,要有用得太多了……」

單久呡緊嘴唇,手指不自然的縮緊又鬆開。

「你知道雷諾的獸型是什麼嗎?」

「不知道。」

亞瑟咂咂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強大的物種,至少我以為,那只是傳說中才會出現的怪物。」

「看得出來,你在嫉妒雷諾。」

亞瑟眼睛一眯,銳利的投向單久,片刻後,他重新露出笑容,「沒錯,我是挺嫉妒雷諾的力量。不過,強大又如何,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一切優勢的盲從者,永遠是個失敗者。」

「這句話可真酸。」

「你可真是一隻討人厭的貓咪。」

單久皺眉,眯起眼睛看向他。

「剛剛獸化不久吧?是不是還不能控制好力量?」歪著嘴笑笑,「雷諾之所以能顯示出完全的獸型,也許只是因為在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放在平時,他也不可能獸化成完全態。」

摸了摸耳垂,嗤笑,「你們還真是物以類聚。」


☆、第28章


「聽你這麼說,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一直抱怨自己獸型沒有毛的雷諾,究竟是什麼模樣了。」回敬亞瑟一個歪嘴的怪笑,「不過我可不想從你嘴裡聽到,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雷諾的獸型是什麼,從你嘴裡說出來,簡直就是侮辱。」

亞瑟不為所動,「怎麼?這樣不計後果的激怒我,就是為了給雷諾多爭取一點逃跑時間?」

單久沉默,努力繃直後背。

「我們差不多也聊夠了。」

亞瑟打個響指,原本木樁一樣挺拔在小屋裡的獸人立刻上前,壓制住單久,一腳踢向後腿,單久立刻失去重新跪在地面,膝蓋磕到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說吧,雷諾往哪逃了?」

「我不知道。」

亞瑟眯起眼睛,本來就狹長的眼睛顯示出詭異弧度,「老實說,我的脾氣不怎麼好。」

「看得出來。」

「和我頂嘴很有意思嗎?」

咧嘴,「還不錯。」

「嘖嘖。」搖搖頭,「總有人喜歡自討苦吃,你乖乖的告訴我,雷諾在這呆了多久,什麼時候逃走的,朝著哪個方向去了,穿的什麼衣服,這樣我們大家都能和和氣氣,多好?」

「無可奉告。」

亞瑟眯起眼睛,突然抬腿踩向單久後背,將他狠狠壓向地面,「說!」

「我不知道!」

活動一下脖子,亞瑟輕輕說,「把他壓在地上。」

「是。」

單久被人掐著脖子,反剪著雙臂,狠狠摁倒地面上,側臉摩擦到粗糙的地面,一陣沙沙的頓痛。

「還是不知道嗎?」

「不知道。」

亞瑟露出滿意的微笑,「不錯,看來雷諾對你真的挺好,值得你這樣去庇護。」

「真遺憾,肯定沒人為了你去做這種事。」

亞瑟一直笑著,冰冷而虛偽。他故作無奈的歎一口氣,又一次摸了摸的耳釘,「我不介意多陪你玩一玩。」

單久撇過視線不看他。

感覺到手被強行扳過,手掌被攤開在地面,單久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開始徒然掙扎起來。

「害怕了?」亞瑟聲線帶著嘲笑,他從容緩慢的摘下耳釘,蹲下,輕輕點了點單久的手心,微笑,「我看看啊,嘖,真是漂亮的手指頭,那麼,我們先從……食指開始吧?」

……

奧利爾被人攔在門外不能進入,焦躁得團團轉。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後小鎮鎮長,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遇到這種事情。他感激雷諾幫助過自己,卻也沒有膽量去幫助對方。

畢竟包庇叛國罪人的罪名,他實在承受不起。

可是,在聽見單久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屋裡傳出後,奧利爾徹徹底底的後悔了自己所作下的決定。

亞瑟蹲跪在地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捏著沾滿鮮血的耳釘,一副無聊到底的表情,「還是不願換一個答案嗎?」

單久的左手,五根指頭血肉模糊,他的聲音早就沙啞的變了調,眼眶猩紅,眼珠裡滿是血絲,「我真的……不知道,雷諾走時,我根本沒有看他離開的方向。」

「何必為了雷諾忍受這種痛苦呢?他曾經拋棄了自己的士兵獨自逃跑,現在,同樣的,他也拋棄了你。」亞瑟顫抖著肩,笑得詭異,「瞧瞧你這副模樣,多可憐啊。」

彎腰,湊近單久的耳邊,輕聲說,「其實,我根本不在意雷諾逃到了哪,我根本沒想過要帶這麼一個會威脅我勢力範圍的對頭回去,如果我真想逮住雷諾,絕對不會和你在這裡玩這麼久的過家家。」視線轉向單久的手指,「是不是突然覺得,此刻忍受的痛苦,都白費了?」

單久咧嘴,「怎麼會白費,至少我確定了雷諾有足夠的時間逃離這裡,不管你是不是真心誠意的要帶他回去,做他的帝國準將,雷諾他現在至少已經和你保持了安全距離,你……威脅不到他的安全了。」

亞瑟笑容瞬間猙獰起來,「沒錯,我是沒打算活著帶著雷諾回去,不過既然他逃了,也正好,避免我和他正面對抗。」摸摸耳垂,「現在,我的報告內容可以確定了,雷諾準將再次背叛帝國,去向未知。」

「派你這種敗類來尋找雷諾的下落,這種帝國,背叛了也是理所應當。」

「小傢伙,你怎麼總是學不乖?」彎著嘴角,將還刺在單久指尖的耳釘拔出。

單久的背脊機械的抽搐著,渾身都在發抖。

亞瑟興趣缺缺的歎口氣,起身,從口袋裡掏出本該屬於雷諾的榮譽勳章,扔在單久面前,「留給你做紀念了,謝謝你陪我消遣了這麼一段時間,老實說,在你最開始慘叫的五分鐘裡,我還是覺得很有意思的。」

單久癱軟在地面沒有回應他,汗水將他的頭髮打濕,黏在蒼白的側臉上。直到房門被拉開,一行人走出去的淩亂腳步聲,以及最後關門的聲音響起後,單久才緩緩將蜷縮起身體。

過了一會,奧利爾幹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不停的敲著門。

單久睜著眼睛半天,終於緩緩爬起來。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奧利爾看著眼前的單久,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不是您的錯,替我謝謝迦亞。」單久用右手緩緩合上門,垂下的左手不停滴著血,「我很累,休息了。」

單久用右手一個接一個翻騰著櫃子,直到找到上次雷諾給他包紮時,身下的半瓶消毒藥水,和半卷紗布。苦笑,上一次有雷諾繃著一張嚴肅臉,給自己小心翼翼的包紮,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了。

……

雷諾在黑漆漆的森林裡迅速穿行。

他努力說服自己。

自己獨自一人離開是正確的。

帶上單久,如果被抓,他一定會受到牽連。

只要單久將罪名責難全部推到自己身上,軍隊的人絕對不會為難他。

小鎮的鎮民都很喜歡單久,他們會照顧好他。

可是。

不論雷諾如何自己催眠,他還是難以抑制的想要回到木屋,把單久緊緊帶栓身邊。雷諾的理智正一步步走向崩潰邊緣。

突然,雷諾腳步一頓。

他要回去,帶上單久,一起離開。

單久是他的,他雷諾·範恩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追隨的人,除了自己,沒人能得到單久。

夜風穿過樹梢,發出嗚嗚的低鳴。

在返回的路程中,雷諾終於意識到有不對勁。

太平靜了。

仿佛,根本沒有人在搜尋追捕他這個在逃犯。

雷諾皺起眉頭,一路上暢通無阻,根本沒有想像中的艱難。

來到兩人居住的小木屋,雷諾望著黑漆漆的窗口,定了定神。

抬手,敲響房門。

「單久,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

雷諾眉頭夾得更緊了,用力敲打房門,「單久,你在嗎?」

在一沉靜默後,雷諾一腳踹開房門。

不堪重負的木門,吱呀一聲,歪斜吊在一邊。

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狠狠刺激到了雷諾,他大腦裡緊繃到極限的那根弦。‘啪’的一聲,崩斷了。

「單久?」

雷諾啞聲喊著,他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在下一秒就會從胸腔掙脫而出。雷諾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他胡亂摸索著吊燈開關……

突然,雷諾動作一頓,喉嚨仿佛被人卡住,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輕輕的,緩慢的,小心翼翼的走到小屋中央的木床邊,顫抖的雙手抓住床沿下方,用力往上方一抬。

單久彎曲著膝蓋,弓著後背,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小團,無聲的躲在木床底下。

兩人對視瞬間,單久低聲說,「你怎麼回來了?」

「單久……」

「我剛才好好的考慮了一下,」單久低垂著視線不去看雷諾,「其實我可以不吃那麼多肉,偶爾也能幫你分擔家務,雖然跑得比較慢,但是變成獸型得時候不是很重,你能抱動……」單久嗓子越來越低,「你要不要,考慮帶著我一起走?帶上我一起,不會很麻煩的,我會儘量不拖累你。」

單久用右手扯下頸間的抑制石,結果沒有像上次那樣變成豹貓的形態。只有尖尖軟軟的毛耳朵露了出來。

單久耳朵抖了抖,聲音更低了,「其實,就算不變成豹貓,也不會很重,你能背動。你要是嫌我腿短跑得慢,可以把我扛在肩上一起跑。」

雷諾歎氣,「你先從床底下出來。」

「……」單久繼續縮著,「你要是不想帶上我,就把床放下來,我呆在下面也挺好的。」

雷諾頓了頓,說,「誰說不想帶上你了。」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其實我騙你的,跟一個叛國犯人浪跡天涯,這聽上去浪漫極了。」

砰。

床被雷諾掀翻到一邊,「你先起來。」

單久可憐兮兮的瞅他,慢吞吞的坐起來,末了垂頭喪氣腦袋一垂,「你好凶。」

雷諾蹲下,手指捏起單久的下巴,打量他被磨破皮的側臉。

「單久。」

雷諾低聲歎氣,微微低頭,湊近單久。

單久死死盯著地板,有點緊張,雷諾離他太近了。

不自在的清清嗓子,視線微微向上,望著雷諾湊近的臉,「咳,你想……」

雷諾張嘴,啊嗚一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單久慘叫一聲,「你幹嘛咬我耳朵?」

面無表情退開,「叫你不聽話。」

 


☆、第29章


「把手給我看看。」

單久乖乖把手遞過去,被他胡亂包紮得像坨炸藥包。

雷諾擰著眉頭解開一層又一層紗布,看見被紮出血洞的指頭,雷諾周身氣壓低沉了幾分,「誰幹的?」

試圖抽回手,「現在不是關心這種事情的時候。」

雷諾不理會他,找來沒剩多少的紗布,替單久將傷口仔仔細細包紮起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會對你動手。」

單久呡著嘴巴不說話,耳朵沒精打采的耷拉著。

「不說咬你耳朵。」

「你是狗嗎!」

雷諾頓了頓,「你喜歡狗嗎?」

單久笑了,「我喜歡你就是?」

沉默著,將紗布纏緊,半晌,雷諾低聲說,「可以考慮……手還疼嗎,需要我去幫你找些止痛藥嗎?」

「雷諾,你知不知道現在到底處在什麼危機關頭?那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也許,搞不好他們此刻就潛伏在某處,等你回來自投羅網。」

「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半晌,單久腦袋一垂,從口袋裡掏出那枚做工精緻的榮譽勳章,輕輕放進雷諾手裡,「這是給你的。」

雷諾暗金的眸子眯起,「這是什麼意思?」

單久老老實實交代剛才發生的事情,從亞瑟的態度到他所作所為,儘量精簡的告訴雷諾,最後歎口氣,「就是這樣,你……以前認識亞瑟嗎?」

「點頭之交。」雷諾漠然的盯著手裡的勳章,這對曾經的他來說是莫大的榮幸,可現在,這是最可笑的最銳利的諷刺。

伸手輕輕揉揉單久的耳朵,「想吃夜宵嗎?」

「……什麼?」

「我幫你做點吃的。」

單久用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盯著雷諾,「你在發什麼瘋?這種時候我怎麼可能吃得下夜宵?」

「裡面會放肉。」

單久:「……」

雷諾的確發瘋了,他真的開始替單久做夜宵。

一碗香噴噴的粥端上餐桌,雷諾把勺子塞進單久手裡,「等我回來。」

「你什麼意思?」單久瞪大眼睛,「你瘋了,雷諾!」

「半個小時之內我就會回來,你別亂跑。」

單久聲音帶上怒意,「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知道。」

「你知道個屁!老子命都豁出去了就是為了讓你逃得遠一點,沒想到你自己居然傻兮兮自己跑回來了!你把我得忍耐當作什麼?一文不值嗎?」頓了頓,單久氣勢弱了弱,哼哼一句,「我這樣說話,你不會生氣不帶我走吧?」

「……不會。」

「那我繼續說?」

「最好不要。」

單久胡亂攪動著粘稠的濃粥,「雷諾,你是想替我打抱不平嗎?」

「是。」

「我不需要。」

「我需要。」

單久一愣,望向雷諾。

「我需要。」雷諾一字一句,「單久,你是我的底線。」

單久握著勺子的手一抖,送到嘴邊的粥,黏糊糊的滴回碗裡,望著雷諾深情說,「雷諾,我的雞皮疙瘩起碼掉了一斤。」

雷諾:「……」

「別去自討麻煩,萬一你有去無回,我怎麼辦?」

「那我帶你一起去?」

單久憤怒的一砸碗,「你到底聽不聽的懂我想表達什麼?」

「懂,」雷諾一本正經望向單久,「你很擔心我。」

也許只是錯覺,但是單久隱約覺得,雷諾臉皮變厚了……

「雷諾,我不懂,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懼怕他們,最初為什麼會選擇逃走。」

雷諾暗金的眸子沉下,「立場問題。」

他又一次捏捏軟軟尖尖的毛耳朵,單久抖了抖耳朵,沒說話。倒是雷諾緩緩開口了,「單久,你以後也許真的要和一個背著叛國罪名男人浪跡天涯了,你是我的共犯。」

「為什麼?」單久炸毛,「我憑什麼是共犯,我明明是被你牽連的受害者。」

「你是共犯,窩藏,從犯,慫恿我犯罪……」

「你你你……」

單久瞪大眼睛,瞬間覺得黑化的雷諾好可怕。雷諾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時時刻刻抱緊我大腿’的詭異氣場。

突然,雷諾話鋒一轉,「你吃完了?」

「呃?」單久的腦回路越來越更不上雷諾的了。

雷諾走到小屋中央,把被掀翻的木床搬正,回頭,「你要不要鑽進這裡等我?」

單久眼角一抽,「你什麼意思?」

「我不在,你沒有安全感。」

「你少自戀!」

「……不鑽床底麼?」

「鑽……」

雷諾蹲下,彎腰看向縮在床底的單久,「我很快就回來。」

單久盯著他,「必須去?」

「是。」雷諾望向他,「除了懲罰他的對你所作所為,我還有其他事情必須弄清楚,至少,我要知道,當初他們犧牲我整支部隊的理由,用上千人的性命換來的這場政治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單久黑色的眼睛暗了暗,視線飄向其他地方,不再說話。

「等我回來。」

單久還是沉默。知道雷諾走到門邊,腳即將踏出房門時,才聽到單久近乎咆哮的怒吼,「你回不來的,要去送死就去!死了就算了,沒死投你也千萬不要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慘兮兮的跑來我這,老子不稀罕招待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有多強?你能擋出他們的拳打腳踢,可你能躲過他們的真槍實彈嗎?二十多個人齊刷刷的舉著槍對準你,你有什麼立場去和他們對著幹?」

……雷諾眼睛眨了眨,「他們打不穿。」

單久嗓子一梗,打不穿是什麼意思?

「乖乖等我回來。」

雷諾走出門,門關上前的瞬間,看見空蕩蕩的屋子裡,單久躲在床底的那抹黑漆漆的陰影,重重歎口氣。

往前走了沒幾步,雷諾腳步一頓,換了個方向。

森林裡,灌木叢下。

黃毛正窩在隱秘而溫暖的小窩裡,懶洋洋的撐著小腳丫子,翻了個身。

忽然,呆毛一痛。

咕嘰?

咕嘰咕嘰!

黃毛被人抓著呆毛從窩裡提了出來。害怕的胡亂揮著小爪子,踢著小腳丫,毛絨絨的一團在冷空氣裡抖抖抖抖抖。

努力抬頭看向爪子自己呆毛的人……

咕嘰?

咦,是熟人。

巴眨一下紅通通的大眼睛,不抖了。

雷諾看著這毛絨絨的一小團,心煩意亂,有時間,他要把這傢伙給剃禿。

單久縮在床底,萎靡不振,眼神空洞又呆滯。

突然,聽見房門動了動,單久下意識抬頭看去,腦袋狠狠砸到床底,一聲悶響,立刻痛得他齜牙咧嘴。

「給你。」

一隻手伸進床底,黃毛被遞到單久面前,「咕嘰?」

單久盯著快要戳到鼻樑的呆毛,「這,這是什麼意思?」

「你一個人無聊,它陪你。」

「咕嘰咕嘰!」雖然搞不清楚狀況,黃毛還是配合的點點頭,從雷諾手裡跳下來,往單久懷裡鑽。

單久嘴角一抽,「我不要它!」

「咕嘰?」黃毛的大眼珠子一濕,特別委屈!豆大的淚珠毫不客氣的在眼眶裡滾啊滾啊滾……

雷諾站在床邊,看向床底的陰影,悶聲,「它有毛。」

「我不喜歡有毛的。」

雷諾一愣,緊緊盯著床板,「真的?」

「……嗯。」

半晌,雷諾問,「那你,沒毛的喜歡嗎?」

單久聲音有點彆扭,「不是軟體的話,可以接受……」

雷諾趕緊挺起胸膛,「我是硬的!」

「……」

單久沒反映了。

就在雷諾得不到回應,垂頭喪氣準備離開時,單久發話了。

「雷諾,你蹲下來。」

不明不白,但雷諾還是蹲下身體。

「把手到床底下。」

雷諾乖乖照做,雖然一臉不解。

單久借著模模糊糊的暗光,盯著雷諾粗糙而寬大的手掌,視線一垂,臉一紅,伸手緊緊握住了雷諾的手掌。

雷諾一怔,手下意識緊了緊,包裹住單久的手。

「咳,雷諾,你聽著。」

雷諾僵硬的點點頭,雖然他知道單久看不到。

單久看著縮在胸口一抖一抖的,一團軟軟的黃毛,輕輕歎氣,用下巴蹭了蹭它的頭頂,末了,說。

「如果你選擇離開這裡,我會和你絕交,不管你最後能不能回來。」

雷諾沉默。

「如果你去了,一個小時之內回來,我會替你打點好行李,你自己離開。」

……

「如果你半小時之內回來,我會在你離開小鎮前,和你好好道個別。」

雷諾的感受到來自單久手心裡,冷汗的潮濕。

「如果你十分鐘就回來了,我就跟你一起離開。」頓了頓,「可是我知道這一點你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我給你提供一個非常合理的選項。」

單久深深呼口氣,「如果,你哪也不去,乖乖帶著我這個共犯一起逃亡……」

雷諾全身繃緊,緊張得像塊石頭。

單久的聲音,輕飄飄的,卻一個字,一個字的,狠狠砸進雷諾的腦袋,濺起歎為觀止的巨大水花……

「那,我就和你接吻,舌吻,過!期!不!候!」

鬆開雷諾的手,單久把燙燙的臉埋進黃毛軟軟的小肚皮裡,悶悶道,「你自己考慮,雷諾!」

雷諾似乎被震驚到呆滯了,半天沒反應。

單久咬牙切齒,「老子只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考慮!一!二!三!七八九……」

砰。

可憐的木床,再一次被無情的掀翻在地。


☆、第30章


單久坐起來,清清嗓子,扭頭,不自在的撇過視線,毛茸茸的耳尖微微顫抖,「想好了?」

「嗯。」

無意識的伸手揪懷裡萌貨的呆毛,「你選什麼?」

雷諾沉默一陣,坐在地上,和單久面對面,抓起在他懷裡撲騰的黃毛,拋到牆角,「選你。」

「咳,來吧。」單久深呼吸,放鬆,深呼吸,再放鬆。

等了半天,雷諾還是沒有動作,抬頭看向對方。

……

雷諾面無表情盯著單久的嘴唇。

單久又不太自在的撇開視線。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單久皺起眉頭,對方還是繃著一張面癱臉死死瞪向雷諾,「你到底在等什麼?要是嫌棄沒人逼你!」

「害羞。」

「……」單久:「你說什麼?」

雷諾的面癱臉哢嚓一聲,崩壞。他緩慢的垂下腦袋,只露出沒精打采的腦袋頂,和紅通通的耳尖,重複,「害羞。」

單久哭笑不得,「壯士,你怎麼那麼可愛?」

雷諾沉默。

「要不,我們先攢著,等你什麼時候不害羞了,我們再繼續?」單久摸摸雷諾頭髮,莫名覺得世界好神奇,雷諾居然會因為害羞而不好意思和自己接吻。

你能想像一個高大英偉的面癱男人,紅著耳尖用懊悔的語氣說‘害羞’嗎?

總之,單久見到了,並且……喜聞樂見。

嘴角忍不住咧開,「那就下次……」

下巴突然被人捏住,抬起,單久視線撞進雷諾隱含惱怒的眼裡,「不准下次。」

單久精緻又勾人的桃花眼眨了眨,心跳開始加速,耳朵抖了抖,看著雷諾深邃而立體的英俊面龐湊近,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

單久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吻緊張到這種地步,於是……在雷諾僵硬又小心翼翼的吻落到唇上的前一秒,激動又興奮的單久眼前一黑,一陣暈眩。

……

一片散亂的衣物,一隻黑色的豹貓拱啊拱,從T恤下露出一隻毛茸茸的小腦袋,蜷曲的尾巴上,還掛著一條白色的小短褲。

「喵嗚?」

雷諾:「……」

「喵嗷。」

雷諾:「……」

「喵喵嗷!」

雷諾的額角暴起一根青筋,他雙手支著豹貓的雙臂,抬起來,和豹貓亮晶晶的大眼睛平時,聲音陰沉沉的危險至極,「你給我變回來,你給我變回來!單久你馬上給我變回來!」

豹貓睜著無辜的大眼睛,腦袋一歪,尖耳朵一顫,尾巴晃了晃,「喵?」

雷諾他,終於還是,暴躁了。

單久驚悚的看著雷諾黑著一張臉湊近自己,瞬間窘迫不已,不會吧,太重口了,他又不是故意變成這副模樣的……為什麼還要往我這邊湊?

人喵舌吻,實在是太變態了啊!

豹貓兩隻長腿亂蹬著,抵在雷諾的胸口不准他靠近,小腦袋努力往後仰著,脖子拉得長長的……

「喵嗷嗷!」別親我!我現在是只喵啊!

雷諾根本不在乎單久的反抗,一意孤行,堅定的湊近豹貓。

可憐的小傢伙,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尖銳的小爪子想撓又不敢,最後只能頹然的用兩隻腿亂蹬。

「喵嗷!喵喵嗷嗷嗷!」雷諾,太彆扭了啊,「喵喵喵嗷!」離我遠點!

可惜……雷諾根本聽不懂。

他還是,堅定不移的湊上去,啊嗚一口。

豹貓的身體僵硬三秒鐘。

然後。

前腿後腿前爪後爪齜牙咧嘴的奮力掙扎撲騰起來!

「喵嗷嗷嗷!喵嗷!」

你咬我耳朵!你又咬我耳朵!你這個混蛋!

喵嗷嗷嗷嗷嗷!

「你再叫,我就咬你尾巴了。」

「……」豹貓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委屈到爆,腦袋一垂,耳朵一耷拉,爪子撓了撓,抓住雷諾的衣領。

雷諾把豹貓抱進懷裡,順了順毛,溫暖而光滑的皮毛觸感極好,雷諾忍不住多揉了幾下。指尖點了點豹貓小巧的鼻尖。

「喵嗚。」

豹貓抬了抬腦袋,嘴巴一張牙齒輕合,將雷諾的食指含在嘴裡,柔軟的,溫熱的,濕熱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

指腹的觸感狠狠刺激著雷諾,他努力板起臉,「再惹我,就地正法。」

單久趕緊吐出雷諾的手指,甚至用自己柔軟的皮毛蹭了蹭他的手指,把上面的口水給擦乾淨,特別體貼。

喵嗚嗚叫著在雷諾懷裡翻騰半圈,露出自然卷的毛肚皮,腦袋蹭了蹭雷諾的手肘,後腿蹬了蹬,努力賣乖!

黃毛永用一對小腳丫子站立著,小爪子摳摳毛絨絨的肚皮,紅色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單久和雷諾。

咕嘰,咕嘰咕嘰。

這兩隻在幹嘛?為什麼我看不懂?我能加入麼?要是我現在湊過去,那個凶巴巴的傢伙會不會把我扔出門外?

不解的歪了歪腦袋,呆毛亂顫。

雷諾把豹貓放到地上,「我去收拾一下東西。」走到牆角把眼裡充滿好奇的黃毛提到單久面前,「它陪你玩。」

黃毛已經習慣被人拎著呆毛走來走去,完全沒有反抗的打算。

一小團黃色毛絨絨,和一大團黑色毛絨絨,湊在一塊,大眼瞪小眼。

「喵嗷。」

「咕嘰。」

「喵嗚嗚?」

「咕嘰咕嘰!」

單久:「……」

根本沒法溝通。

用軟軟的肉墊戳了戳黃毛,吧唧,軟萌的小毛團被推到,笨拙的翻了個滾。「咕嘰!」委屈的爬起來,小爪爪抱著豹貓的肉墊。

豹貓來了精神,再一次把它推倒。

黃毛堅持不懈的爬起,滾回來……

一喵一咕嘰,陷入了詭異的閉環中,而且雙方都樂在其中。

雷諾確實收拾了不少東西……可是,被他塞到快要爆掉的背包裡裝的,除了幾件換洗衣服,只剩下鍋碗瓢盆還有各種調味料。

單久逗夠了萌貨,跑去檢查雷諾收拾的逃亡行李……抓狂了。

「喵嗚嗚!喵嗷嗷嗷嗷!」

我們是收拾東西去逃命,又不是去野炊!喵爪子暴躁的撓著雷諾褲腿,恨鐵不成鋼!

雷諾摸摸豹貓腦袋,順毛,語重心長道,「民以食為天。」

單久:「……」

你別摸我耳朵,一天到晚就知道偷偷摸我耳朵摸我肚皮摸我尾巴,難得讓你來真的,你還不好意思!

親個嘴都不敢,以後嗯嗯該怎麼辦?

喵嗷,喵嗷嗷嗷!

豹貓想表達的有很多,可是雷諾完全沒有理解,捏捏他耳尖,「路上幸苦,怕你餓瘦了。」

黑亮亮的眼睛眨了眨,豹貓爪子撓撓地面,不亂叫了。看在你那麼體貼的份上,就不計較你臉皮薄了。

豹貓耳尖顫了顫,以後,自己主動點好了。

雷諾背起背包,把豹貓抱進懷裡,大步邁出。

黃毛孤零零的坐在地上,努力抬著腦袋看著兩人,視線緊盯著他們不放。

「咕嘰?」

雷諾沒理會它,獨自拉開房門。

「咕嘰咕嘰?」黃毛趕緊爬起來跟在後面,奈何腿短腳丫細,無比淒慘的摘了個跟頭,連忙抬起腦袋,急忙看向雷諾的背影,紅通通的眼睛瞬間濕潤了,「咕嘰。咕嘰咕嘰!」

啪嗒。

啪嗒。

大顆大顆的眼淚珠子砸到地上。

「喵嗚。」豹貓在雷諾懷裡扭了扭。

雷諾無動於衷。

「喵嗷!」

假裝什麼都聽不到,越走越快。

「喵吼吼吼!」豹貓後腿一伸,一腳丫子踹到了雷諾下巴上,指甲沒捨得伸出來,用肉墊使勁戳了戳雷諾。

唉。

雷諾無聲歎氣,轉身往回走,看見坐在地上縮在門前,小爪子一抖一抖,眼淚拼命往下砸的黃毛……

「咕,咕,咕咕嘰……」黃毛哭得一抽一抽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彎腰,抓起黃毛,塞進窩在胸前的豹貓的懷裡。

「咕嘰,嘰,嘰嘰嘰!」

「喵嗷嗷嗷嗷!」

黃毛在豹貓的柔軟的肚皮裡使勁蹭,小爪子一抹眼淚,呆毛一翹,立馬活過來了。

兩隻毛絨動物擠成一團。

就這樣,雷諾抱著單久,單久抱著黃毛。然而。走了沒幾步,沒有毛的某位,臉色一黑,把黃毛從自家小豹貓的肚皮上抓起來,放在自己肩膀上。

威脅,「不准亂動,掉下去沒人撿你。」

黃毛趕緊老老實實縮在雷諾肩膀,小爪子緊緊抓著他的頭髮。

有點點疼,不過雷諾覺得,頭髮疼,總比看見這兩隻抱團擠在一起的感覺好。

突然,懷裡一重,有什麼東西在變大……

雷諾趕緊收緊手臂力量,低頭,單久突然變回人形了,赤~條條的身體在淡淡的月光下,挑戰著雷諾的底線。

「咳。」

單久尷尬的咳了一聲。

雷諾視線不受控制的黏在他身上,根本就沒有放下單久的打算。

「咳咳!」

雷諾堅定的保持公主抱姿勢,絕不放手。

單久勾勾嘴角,算了。

伸手抓過站在雷諾肩膀上的萌貨,放在暴,露在空氣中的小久久前……擋住。

單久抬手攬住雷諾後頸,借力微微起身,湊近雷諾,在他線條硬朗的嘴唇上親了一口,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對方略顯乾燥的嘴唇。

迅速退開。

單久微笑,聲音有些沙啞,「滿意了吧?」

雷諾眼睛極度緩慢的眨了一下,也低頭,親了親單久的嘴唇。

「滿意了。」

坐在小久久上的黃毛很不解……屁股下面這個,有點點硬的東西是什麼?


☆、第31章


星空,月光,微風,蟲鳴,火堆。

一切都如此靜謐溫暖。

唯獨……

單久痛苦的躲開雷諾遞過來的碗,把頭扭向一邊。

「乖,張嘴,我喂你。」

「不要啊……」

雷諾:「那你自己拿著喝,手沒問題吧?」

「不要啊……」

「那還是我喂你吧。」

單久屁股蹭著大地,努力往後退,「不要啊!」

單久隨手抓起乖乖蹲在一邊的黃毛,往雷諾臉上砸,暴躁道,「我不要再吃蛇肉再喝蛇湯再啃蛇肉乾了啊啊啊啊啊啊!」

雷諾認真問,「湯不好喝嗎?」

「不好喝!」

「你開始明明很喜歡的。」

單久惡狠狠的,毫不顧忌形象的,對雷諾丟過一個大白眼,「換你一日三餐頓頓都吃蛇肉,你會喜歡嗎?」

點頭,「喜歡。」

單久抬起顫抖的手指,指著雷諾高挺的鼻樑,「你你你……你報復我!不就是沒能去找那蛇人嗎?你至於讓我天天吃蛇肉嗎?混蛋啊!」

雷諾:「……」

「被說中了吧?」單久的手指亂晃,「是不是被說中了!」

「是。」

「呃。」就這麼坦蕩蕩的承認,單久聚積在胸口的悶氣突然就無處可發了,憋得他眼角一抽,「我不吃蛇!「

「好。」

「嗯?」

「我說好。」

單久眼睛一亮,「我可以點餐嗎?」

雷諾嚴肅道,「明天吃蛇蛋。」

單久抓起被扔到一邊,好不容易才爬回來的黃毛,再次朝雷諾砸去。

咕嘰咕嘰!

黃毛好難過,為什麼總要把人家亂扔!

「雷諾我錯了,你讓我吃點蔬菜吧,我不吃肉了!」單久要崩潰了,「可憐兮兮的拽著雷諾衣角,「咱不吃蛇肉了好不?」

雷諾盯著單久黑亮亮的眼睛,視線微微向下,掠過鼻樑,盯著他淡色的嘴唇。

單久瞬間了然,毫不猶豫,湊上去對著雷諾下巴就是一口,末了,討好的對雷諾笑笑,尖耳朵從頭頂立起來,抖了抖。

雷諾抿著嘴巴,揉揉軟軟的尖耳朵,「明天想吃什麼?」

單久笑得可憐兮兮的……他此刻居然淪落到要靠賣萌,才能得到一頓逞心如意的飯菜。可是,耳朵一耷拉,天天吃蛇肉,實在是太可怕了。

單久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只是盲目的趕在雷諾腳步後面,雷諾去哪,他就跟到哪。

雷諾手裡有一張地圖,標注了小鎮所有的臨近城市,這是迦亞送給他們的。除了地圖,還有一袋金幣,以及……一封用粉紅色信封裝著的,疑似情書的玩意。

在他們離開前,迦亞在陰暗的森林裡攔住了兩人。

他似乎有很多想說的,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

倒是單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了句‘有緣再見’,並囑咐他照顧好萊特。

單久獨自拆開了信封,信的內容沒有告訴雷諾,儘管對方用長達一個小時的沉默來表達抗議,單久還是對他的要求置之不理。

單久其實挺喜歡迦亞的,魯莽,但是很可愛,本性善良。

應該說,小鎮的所有,他都很喜歡。他喜歡萊特,害羞,不懂得與人溝通,只會悶在偷偷蹲在家裡窺視外面的世界,規定月初才能出門。

對了,他還對雷諾有意思。

想到這,單久目光沉了沉,抱歉了兄弟,有的人,是不能拱手相讓的。

還有老約翰,當初如果不是他幫忙,提議單久種植草藥,再收購回去,單久估計會因為貧困餓死街頭。儘管單久知道,老約翰看似破舊的小藥鋪後面,種植著一片面積驚人的草藥。

還有對於自己這個陌生人的闖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鎮長奧利爾。

離開這座小鎮,單久內心總歸是有些難過的。畢竟,這裡承載了不少美好回憶。

單久常常在想,如果當初穿越到這個時世界時,不是這座小鎮,沒有遇見雷諾,他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不過,聳聳肩,他想,肯定沒有任何一種可能性,比現在更好了。

畢竟,能有幾個人逃亡在外時,考慮的不是帶上武器現金以及求生必備品,而是被一整套鍋碗瓢盆。

想到這,單久苦笑,可惜這段時間,鍋碗瓢盆裡,盛的收拾與蛇相關的東西。

雷諾那股極大的怨念,從蛇湯蛇肉和烤蛇幹裡滲透而出。

躺在地上,又一下沒一下,數著天上的星星。

獸人世界的天空乾淨透徹,繁星閃爍,令人心曠神怡。

雷諾定時給單久尚未徹底恢復的手指換藥,暗金的眸子仔仔細細觀察著傷口的恢復情況,想到就算恢復了,上面也無可避免的會留下小疤痕,雷諾就恨不得……再多燉幾鍋蛇湯。

「沒事,已經不痛了。」單久側頭,對雷諾笑笑。

自從變成獸人後,單久明顯感覺恢復能力比以前強悍很多……雖然,還是折騰不過大部分大型的動物。

想起被母豹子叼走那次,單久縮了縮脖子。

雷諾將五根手指頭都擦上藥水,翻過單久的掌心,看著他手掌細膩的紋路,再對比一下自己粗糙的手掌……

雷諾呡唇。

單久手型很漂亮,指頭修長,骨節不大。

「雷諾。」

「嗯。」

單久突然說,「我想回家,可是我回不去了。」

想了想,「等平靜下來,我會帶你回小鎮看看的。」

「不是小鎮。」單久微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是我的家。」

側頭看向單久,雷諾認真說,「我和你在一起。」

「嗯,這樣也不錯。」單久和雷諾對視,「雷諾,你的家人呢,從沒有聽你提起過。」

雷諾視線飄向夜空,「不知道,我的記憶裡,是老師把我帶大的。」

「看來他對你很重要。」

「是的。」

單久一愣,突然哀嚎一聲。

雷諾緊張的看向他,「怎麼了?」

「我們把那個小白臉……啊不,是你老師的照片,忘在櫃子裡了。」

「算了。」雷諾聳肩,「反正他現在的模樣,靠著那張照片也根本辨認不出來。」

「噗。」單久忍俊不禁,「你可真是……夠直接的。」

雷諾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木枝,即便是夏天,茂密幽深的森林裡還是透出絲絲陰冷,他摸了摸單久的耳朵,對方正眯著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困了?」

「嗯。」

「睡吧。」

「萌貨呢?」

「躲在樹叢下麵……」

「它幹嘛跑去那?」單久莫名,找了半天,才在一簇灌木下找到半個毛絨絨的黃屁股。

誰叫你總是抓起它亂扔,雷諾用眼神責備單久。

單久挑挑眉,「給你三秒鐘,是要自己躲在那裡呆一晚上,還是來我懷裡睡?」

「咕嘰!」

黃毛屁股扭了扭,沒動。

「三,」單久微笑,「一。」

「咕嘰嘰嘰嘰!」連滾帶爬的跑出來,趕緊往單久懷裡鑽。

單久壞笑著扯扯它的呆毛,小樣,還想跟我耍脾氣。

不知道為什麼,雷諾突然對黃毛生出一絲同情來……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大概,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都被單久吃得死死的。

單久往雷諾的方向挪了挪,側躺下,腦袋擱在雷諾大腿上,盯著劈裡啪啦的火光,「我們還要這樣走多久?」

「穿過這片森林,很快就到新的落腳點了。」

「是什麼樣的地方?」

雷諾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單久耳朵,「算是個偏僻閉塞到無人問津的小村子吧。」

「聽上去還不如小鎮好。」

「嗯。」雷諾猶豫,「你後悔了?」

「後悔什麼?」

雷諾用沉默回應他。

單久捏著萌貨的小爪子,晃了晃,「不後悔。」眯起眼睛伸個懶腰,「反正我無處可去無依無靠,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長期飯票,不跟著你跟誰?」

雷諾笑了笑,「也對。」

單久蹭了蹭雷諾,似笑非笑,「我會好好抱住你的大腿的,放心。」

「嗯,記得抱緊點。」

「咕嘰?」

黃毛無辜的望著氣場曖昧的兩人,小爪子抓住單久的手指頭,緊緊抱住。

人家也會抱緊的!

「要不要來個晚安吻?」單久微笑,「你主動。」

雷諾繃著一張臉,耳尖慢慢的變紅……

「不要就算了。」聳聳肩,瞌上眼睛,「我睡了,把你的爪子從我耳朵上拿下來,別占我便宜。」

雷諾暗金的眸子一淡,乖乖放手。手指在虛空中抓了抓,最後輕輕放下,沿著單久的鼻樑上方劃了劃。

單久雖然沒說,但這兩天他確實累壞了,合上眼睛,困意排山倒海的襲來。就在他幾乎沉入睡鄉的前一秒,感覺到額頭被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吻了一下。

忍不住勾勾嘴角。

彆扭的傢伙。

不過……和雷諾相比起來,自己是不是略顯饑渴了?

第二天,雷諾和單久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灰濛濛的天空下,岌岌可危的破舊指路牌,荒涼到極點的風景,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單久戳戳雷諾手臂,認真說,「雷諾,你好好看看地圖,我們肯定走錯路了。」


☆、第32章


單久以為自己的新居所,不說世外桃源,但好歹也該是山清水秀。可是遠方這片荒涼無比雜草叢生,透露著陰沉沉的氣息的小村莊,怎麼看,都比想像中相差太遠了。

單久不甘心的扯扯雷諾衣袖,「把地圖拿出來,再看看。」

雷諾摸摸單久頭髮,「別鬧了。」

「沒鬧!」特嚴肅的瞪雷諾。

考慮片刻,「你變出耳朵給我摸摸,我就重新看看地圖。」

單久嘴角一抽,抓起坐在肩膀上的黃毛,黃毛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非常清楚,紅通通的眼珠子閃爍著請求:咕嘰,咕嘰咕嘰!

大人,求你接住我!

雷諾淡然忽視黃毛的求救,側頭閃過。

可憐的小傢伙只好自力更生,爪子雖短,但也要努力伸長!險險抓住雷諾的短髮,手腳並用的往他頭上爬,眼淚吧唧的望向單久,「咕嘰!」

單久:「喵嗚~」

黃毛:「咕嘰!」

單久:「喵嗷~」

黃毛:「咕嘰嘰嘰!」

不甘落後的雷諾緩緩開口,底氣不足道,「汪汪。」

單久黃毛同時扭過頭看向雷諾,眼裡不約而同露出同情的神色,單久拍拍雷諾肩膀,黃毛撓撓雷諾頭髮,搖了搖頭。

雷諾:「……」

偽裝失敗的雷諾挺了挺後背,岔開話題,「我們先進村裡看看。」

單久垂頭喪氣的踹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嗯。」

遠遠的,能看見小村莊低矮的房屋,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腳踩在雜草上的沙沙聲。單久下意識靠近雷諾,和他並肩而行。

雷諾側頭看向身旁的單久,「別害怕。」

投給對方一個微笑,「沒怕。」

「真的?」

「真的。」

雷諾喉結動了動,「如果你不怕的話,請不要再往我身上粘了,如果你走不動,我可以抱著你。」

大半個身體倚著雷諾的單久,略顯心虛的挪開一點,「……路滑而已。」

小村子越來越近了,雷諾抬頭,村口擺著兩個大石頭雕刻的簡陋雕塑,並且從從雕塑下方,用類似白沙一樣的東西,分出一道邊界。

一邊是即將詭異的小鎮,一邊是單久一行人所站立的小道。

小村莊狹窄的街道上空蕩蕩的,鮮少看到行人,家家戶戶都家門緊閉。

雷諾眉頭皺了皺,太安靜了。

單久再一次,緊張的貼到了雷諾身上,就連黃毛都感覺到不對勁,小爪子緊緊抓著雷諾的短髮,縮成一個小毛團。

雷諾下意識的將背脊挺得筆直,被單久依賴的感覺非常不錯。至於頭頂上這只……他已經習慣了。

領著單久和黃毛踏進小村的那一秒,雷諾感到了些許不對勁。就像被某人,在暗中緊緊盯住一般,以獵物的身份。

攔住小路上唯一的村民,他手裡正抱著幾顆乾癟的果子,急匆匆的往回趕。

雷諾儘量溫和道,「你好,請問……」

「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不,不,我不在乎……」他似乎很抵觸和雷諾進行溝通,慌亂晃著手,退開,表示不想和他多做交流。

村民的眼裡流出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只不過望向這兩個外來者的眼神裡,溢出些許同情。

不等雷諾開口,他便急躁的離開了。

雷諾望著他離開的背影,不語。

家家戶戶緊門窗緊閉,房梁窗戶上結滿了蜘蛛網,屋子前的小菜地大多荒廢枯死。雷諾陷入短暫沉思。這裡的位置足夠偏僻,消息傳播閉塞,非常適合自己和單久躲避風頭。

可是小村裡的氣氛,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

「雷諾。」單久皺眉,「這裡,不太對勁。」

「別擔心,我在。」

「咕嘰。」黃毛低聲附和,從雷諾頭頂爬下來,坐在他的肩膀上,緊緊靠著他的脖子。在遇到危險情況時,黃毛還是懂得,雷諾比單久更可靠。

要懂得正確區分抱大腿的時機,黃毛把這一點詮釋得非常到位。

雷諾繼續往小村裡面走,村子不大不小,粗略估計,應該有五六十戶人家,矮舊的房屋雜亂排布,有的五六戶湊成一堆,有的則孤零零隔絕在小山頭。

單久踩在地上時,不由自主放輕腳步,偶爾有人偷偷撩開窗簾往外面觀望,在目光相互接觸後,冷漠而迅速的關閉窗簾,隔絕彼此的視線。

單久撤回視線,投向雷諾,聳聳肩,「怎麼辦?這裡的居民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友好。」

雷諾猶豫片刻,上前,敲響一戶人家的房門。

嘩啦。

屋內傳出玻璃打碎的聲音。

「滾到一邊去!別來我這!」屋主人壓抑而急躁的聲音傳出。

「你好,我們不是壞人,只是迷路剛好經過這裡的旅人。」單久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友善一些,儘管他正面不改色的撒謊,「您能先開開門嗎?我們只是想問問路而已。」

「有問題去別家問,我是不會開門的!」

悻悻閉嘴,鬱悶的看向雷諾,低聲道,「這裡到底怎麼了?」

摸摸猶豫急躁而不小心冒出來的尖耳朵,雷諾低聲道,「別著急,我們再問問其他家。」

歎氣,垂下腦袋,尖耳朵也隨著主人的情緒而無精打采,「我突然想念小鎮森林裡的小木屋了。」

「以後,我幫你建造一座木屋。」

「也許吧。」單久沒什麼精神。

雷諾猶豫片刻,把肩膀上的黃毛抓下來,遞進單久懷裡,「它陪你玩。」

「咕嘰?」黃毛呆毛抖了抖,扭頭看雷諾……它想繼續蹲在他肩膀上。

手指輕輕拉扯著卷翹的呆毛,單久低笑,「它陪我玩,你不吃醋?」

低頭,「它有毛,你喜歡,就好。」

你的表情敢不敢再委屈一點,雷諾!單久眼角一抽,實在是不忍直視……勾勾手指,「過來點,把頭伸過來。」

雷諾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單久親一下他的側臉,笑笑,「沒毛的,我也喜歡。」

雷諾眼睛亮了亮,試探道,「下次,親嘴巴可以嗎?」

「可以啊,」挑眉,「你主動。」

雷諾:「……」他的耳尖又紅了。

怎麼會那麼純情,單久哭笑不得,這樣的雷諾,不欺負一下,簡直就是對不起人生。

一連敲了三戶人家的房門,無一不被拒絕在外。

這個村子的居民,不可思議的冷漠……又或者,他們在害怕些什麼?幾乎每個人,在看見流落在外的雷諾和單久時,都會露出一種介於同情,與松一口氣的詭異表情。

在不大的村子裡轉悠了一整圈,灰暗的天空愈加壓迫頭頂。

要下雨了。

就在單久做好在寒風細雨中渡過這個夜晚之時,終於,有一戶人家,打開了房門。

老舊的房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屋主人是一個年輕的雌性亞獸,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小姑娘,雖然白皙的臉蛋上點綴了幾粒雀斑,但這完全不阻礙她漂亮的五官所散發而出的魅力。

她表情複雜的打量著眼前兩個略顯狼狽的男人,良久,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對著他們露出一個算得上善意的微笑。指指灰暗的天空,她用手比劃了幾個姿勢,最後側身讓開,示意單久他們進屋。

那一秒,女孩的背後仿佛散發出了耀眼而溫和的光澤,單久就快感動得淚流滿面了……終於,有人願意收留他們了。

雷諾眉頭皺了皺。

乖巧的,有毛的,漂亮的,單久感興趣的事物太多了。

又刻板又沒毛而且和漂亮根本沾不上邊的雷諾,對自己的岌岌可危地位感到萬分擔憂。

屋子雖然破舊,但是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潔有序。

單久大致打量了一下,果然比不上自己以前居住的小木屋……雖然知道這種時候不該挑剔那麼多,但他還是忍不住和以前的做對比。

「莫瑞娜,你在做什麼?這種時候不准胡亂打開房門。」一個年邁的婦人從小房間推門而出,看見立在家裡的兩個年輕人,滿是皺紋的臉一暗,瞪向女孩,「誰允許你讓外人進家裡的!」

女孩喉嚨裡咕嚕兩聲,連忙對著老婦人比劃手勢。

「我不管那麼多!你也知道今天……」老婦人頓了頓,沒說下去,「總之,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

「很抱歉打擾。」

雷諾上前一步,同樣對著女孩比劃幾個手勢,女孩點點頭,可憐兮兮的望著老婦人,湊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搖了搖,像是在討好撒嬌。

老婦人的目光銳利,在單久和雷諾的臉上掃視良久,末了,重重歎口氣。瞪了一眼小姑娘,擺擺手,算是同意了。

女孩對著雷諾單久擺出勝利的姿勢,微笑時,露出整整齊齊的白牙齒。

單久頓時覺得,姑娘的笑容讓人如浴春風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可是相比起她,單久投向雷諾的視線,崇拜感幾乎溢出眼眶。

他戳戳雷諾的側腰,小聲說,「你居然會手語!」

點點頭,「小時候,無聊時,學會的。」

「你真棒!」

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的同時,單久開始自動腦補孩童時期的小雷諾,因為太過冷硬沉默,沒有小夥伴願意和他以前玩耍,於是無聊到跑去學手語……

真可憐。

單久眼裡的崇拜瞬間化為濤濤氾濫的同情。

「?」雷諾不解。

「別怕,以後我陪著你。」

「……」雷諾更加莫名其妙了。


☆、第33章


老婦人的腿不太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針對這兩個外來者的不滿情緒。走到門前,哐啷哐啷的,將門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鎖。轉身,她渾濁卻透露著精明的眼睛停留在雷諾臉上,說,「只能呆晚上,明早你必須離開。」

雷諾點頭,「多謝。」

視線轉向單久,幹扁的嘴唇動了動,「小夥子,也許你可以留下吃頓早餐。」

單久受寵若驚,點頭哈腰,趕緊表示感謝。

最後,老婦人看向雷諾肩膀上的黃毛,眼神軟了軟,「這個小傢伙倒是可以留下來。」

「咕嘰?」黃毛莫名其妙一歪腦袋,老婦人上前,摸了摸它頭頂軟軟彎彎的呆毛,黃毛立刻撒嬌賣乖,用毛絨絨的腦袋蹭她的手心。

「還有你,莫瑞娜,早點睡覺,關好窗戶,記得把所有燈都關上。」

女孩乖巧的點點頭。

單久默默望著老婦人慢騰騰回到小臥室,‘砰’的一聲,關上門。手肘抵抵雷諾的側腰。

雷諾低頭看他。

鬧鬧頭髮,單久一本正經說,「你說,我要是變出尖耳朵,她會不會同意我在這多住幾天?」

默默扭開腦袋,雷諾不說話。

被區別對待什麼的,他早就習慣了……沒事。

莫瑞娜見老婦人睡覺去了,偷偷松了一口氣,肩膀一松,對雷諾笑笑,又拍拍單久肩膀,示意他們跟自己來。

她將他們拎到一間小小的客房裡,對著雷諾比劃一通。

單久站在一邊,什麼都看不懂,無聊的逗黃毛玩,捏捏它的小爪子,戳戳它的毛肚皮。黃毛怕癢,在雷諾肩膀上左搖右晃扭來扭去,終於一個重心不穩,腦袋向下栽向地面。

「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嘰!」

莫瑞娜一驚,趕緊伸手接住黃毛,沒接穩,手忙腳亂中,只抓住了一戳呆毛。已經習慣被提著呆毛到處亂走的黃毛非常淡定。兩腳騰空至於,還不忘對姑娘賣萌……紅通通的大眼睛水靈靈的,一眨一眨。

真可愛。莫瑞娜臉一紅,把黃毛抱進懷裡,手指輕輕撓它的下巴,黃毛乖乖躺平任人搓圓捏扁。

「你要是喜歡,把它送給你。」雷諾說。

黃毛一聽,趕緊掙扎起來,咕嘰亂叫著,水淋淋大眼珠子可憐兮兮的瞅向單久,爪子雖短,但還是努力朝單久的方向伸著。

這種時候,就該堅定無比的改變抱大腿的物件,深諳其道的黃毛立刻放棄了雷諾的大腿,轉而投靠單久。

咕嘰!小眼神真誠萬分!

莫瑞娜笑著搖搖頭,把懷裡的黃毛遞給單久,對雷諾又比劃了些什麼。單久看不懂,無聊的開始打量這間小小的臥室。

傢俱雖然老舊,但收拾的乾乾淨淨井井有條,暖色系的碎花窗簾敞開一半,可以看見外面陰沉沉的天。

單久望著小屋裡唯一的一張單人床,眉頭先是皺了皺,隨即又展開,嘴角玩味的笑了笑。他在考慮今天晚上,雷諾會厚著臉皮跟自己擠一張床,還是自覺的打地鋪睡地板。

腦袋歪了歪,他應該會和自己呆在一個房間裡吧,想起客廳裡放著的長沙發,單久眉頭又皺起來了。

突然,一聲不大……但也絕對不小,足夠讓耳尖的雷諾聽到的咕嚕聲響起,單久一臉尷尬的看向對方,「餓了。」

莫瑞娜低低笑了起來,由於不能說話,她的笑聲也僅限於啊啊兩聲,但從彎起的眼角看來,她被逗樂了。

雷諾皺了皺眉,「能借廚房用用嗎?」

莫瑞娜點頭,示意可以由她來做。

搖搖頭,「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

對於擅長做飯菜的雄性獸人,莫瑞娜讚賞的比比手勢。

「想吃什麼?」

「隨便。」

點點頭,雷諾望向莫瑞娜,認真問,「你家有肉嗎?」

「……」單久撇開頭,不忍直視。

簡單解決了晚餐問題,雷諾再次和莫瑞娜交談起來,不知他問起了什麼,莫瑞娜漂亮的臉蛋上溢出一絲恐懼,手指豎起在唇前,示意雷諾說話小聲些。

雷諾只好和她比手語。

吃飽喝足的單久沒有心情看默劇,抱著黃毛鑽進房間,坐在床上發呆,手指纏繞著黃毛頭頂的呆毛。

就在這時,雷諾推開房門,見到一臉呆滯目光放空的單久。

「還沒睡?」

「睡不著。」回神,看向雷諾,「你剛才在外面和她聊了些什麼?」

「她說只有這一間客房,讓我們暫時擠擠。」

點點頭,「還有呢?」

「問了些關於這座村子的問題。」

「怎麼樣?」

「她說的含含糊糊,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是嗎。」單久點點頭,「你說,咱們兩……會不會誤闖進禁地了?」

轟隆!

一聲巨響,陰霾一整天的天空終於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雷鳴聲緊隨其後,豆大的雨珠敲打在窗戶上,嗒嗒作響。

單久被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嚇了一大跳,整個人一抖,「該不會是……說中了吧?」

黃毛同樣被嚇到了,原本軟軟彎曲的呆毛被驚嚇得直直立起,它撲騰著身體,從單久懷裡掙脫而出,埋著小腳丫子拼命往雷諾的方向跑,小爪子抓著雷諾的褲腳瑟瑟發抖。

……單久瞪它,「牆頭草!」

黃毛立刻裝無辜,一撮呆毛一搖一晃,還真是兩頭倒……

雷諾彎角,撿起腳下的黃毛,單手抱在懷裡,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黃毛乖乖窩在雷諾手肘裡,要多聽話,就有多聽話。

單久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嘿,你去哪?」

「馬上回來。」雷諾輕輕合上門。

單久獨自坐在燈光陰暗的小客房裡,無意掃了一眼牆角,嘖,有蟑螂。

起身,輕輕走到牆角,單久一臉糾結,俊氣的五官皺成一團,特別醜……他深呼吸,抬起腳,狠狠踩下去。

一身詭異的脆響,疑似蟑螂的小蟲子被單久一腳踩扁。隨著蟲子被踩死的觸感從腳下傳來,單久的臉也扭曲到了一個新的境界,醜……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了。

嗷嗷嗷嗷!

單久甩著腳,雞皮疙瘩冒滿全身,連蹦帶跳的沖到床邊,甩掉拖鞋,跳上床,滾啊滾啊滾。

沒錯,單久討厭蟑螂,非常討厭。

可是讓他放過一隻出現在眼皮低下的蟑螂,想到這噁心的玩意兒不知道又會躲藏到某個角落,單久又覺得非常不甘心。

於是,每次看見蟑螂,單久就會表現得像個神經病。

還有,男人怕蟑螂說出去實在丟臉,單久人前一般都不會表現出來,可是一個人的時候就……

單久還在床上翻滾,那股噁心勁還沒緩過去。

不過這一次。

雷諾面無表情的看著單久從床頭滾到床尾,豎著滾,橫著滾,不小心滾到地上,爬回床上繼續滾……雷諾嘴角隱約抽了抽。

「單久,你在幹嘛?」

滾得正起勁的單久動作一僵,埋在床單裡的腦袋僵硬抬起來,被……被看見了!

皺眉,「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搖頭。

「那你?」

「我在做伸展運動。」

雷諾:「……」

單久臉一垮,想想,物件是雷諾也沒關係,於是坦誠,「有蟑螂。」

雷諾繼續:「……」

「真的有蟑螂!被我踩死了,在那裡。」伸手一指,果然有一灘黑漆漆的殘渣……

雷諾還是:「……」

半晌,雷諾清清嗓子,問,「你這是在撒嬌嗎?」

單久毫不猶豫翻了個白眼,「你眼神太差了雷諾。」發現雷諾手裡肩上頭頂都空空如也,一愣,「我們家萌貨呢?」

「借給莫瑞娜了。」

眼睛一眯,「什麼意思?」

「她說喜歡它,問我能不能給她玩玩。」

「於是你就這樣我們家萌貨轉手交給別人了?」

雷諾正色,「我們寄人籬下。」

「萌貨會哭的!」

雷諾側頭,「其實,是它出動撲到別人懷裡的。」

單久:「……」

「而且。」雷諾猶豫片刻,低聲的聲音透出那麼一絲絲的,細微的委屈,「你不想單獨和我呆在一起嗎?」

單久一愣,想了想,眼睛一亮,這是雷諾要開竅的節奏?清清嗓子,單久扒開被子鑽進去,只露出眼睛瞅雷諾。

雷諾走到床邊,居高臨下望著單久,英挺的面容沉靜而深邃。

「咳。」單久不自在的哼哼幾聲,有點臉紅,「你想幹……」

嘛?

話還沒說完,就見雷諾身形一矮,然後……不見了。

單久一愣,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往下一看,眼角一抽,咆哮,「你躺在地上幹嘛!」

平躺在地上,莫名被吼的雷諾眨一下眼睛,「睡覺啊。」

單久手背青筋暴起,抓狂的撓著床單,「你幹嘛不來床上睡?」

「這裡只有單人床,我怕擠著你。」

單久的心情只能用這幾個字來形容:恨鐵不成鋼!

突然,窗外有什麼一閃而過。

除了雨滴砸在窗戶上的響動,還多了一絲細微的沙沙聲。

單久和雷諾立刻扭頭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兩人面面相覷,最後,單久底氣不足道,「不會,真有鬼吧?」

「我出去看看。」

「唉別!」單久趕緊拉出他,「我們初來乍到,這小村子那麼詭異,肯定有問題,你就先別自找麻煩上身了。」單久壓低聲音,「我們先靜觀其變。」

雷諾點頭,「好。」

「咳,那麼現在。」單久眨眨眼,尖耳朵冒出頭頂,顫了顫,毛茸茸的。他現在已經能簡單的控制些細小的變化,比如變個耳朵尾巴之類的,「你還要繼續睡地板嗎?」

雷諾盯著尖耳朵,艱難的點點頭。

單久恨不得一爪子撓向雷諾。

「說你眼神差你還不信,老子現在在跟你撒嬌你沒看出來嗎?睡什麼地板?起來,到我床上來!」特霸氣的一掀被子,拍拍身邊沒空出多少的位置,「給老子在這裡躺平了!」

「……」雷諾沉默。

原來,單久撒嬌方式那麼殘暴。可是,就算如此殘暴……頭頂那對一抖一抖的尖耳朵真的好有趣。

雷諾忍不住湊近單久。

……

「嗷!你又咬我耳朵!」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單久本來以為自己今晚註定睡不著了,結果手一伸,抱住雷諾手臂,腳一搭,橫在雷諾肚皮上。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仿佛睡得比死豬還沉。

倒是雷諾,由於和單久湊得太近,導致失眠到深夜,金眸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澤,最後越來越暗……

睡到一半單久翻了個身,換個姿勢側躺在一邊。身上突然輕鬆很多的雷諾一愣,側頭看向睡相沒心沒肺的某人。猶豫半天,伸手,把單久撈進懷裡,輕輕摟著,下巴抵著單久的頭頂蹭了蹭。

「嘿嘿嘿。」

詭異的低笑聲響起。

雷諾眉頭一皺。

「嘿嘿嘿嘿嘿嘿……嗷!」回頭瞪視,「不准咬耳朵!」

「你裝睡。」悶聲。

「是啊,不裝睡怎麼知道你半夜三更要偷偷對我這些什麼?」單久轉身,用手指撓撓雷諾下巴,「怎麼?只敢咬耳朵,不敢咬嘴巴?」

紅果果的挑釁。

雷諾板著一張臉,直直的盯著單久的嘴唇。

半晌,伸手合上單久黑亮亮的眼睛,不自在的撇開時間,「早點睡吧。」

單久:「……」

伸出顫抖的手指,憤懣指著雷諾鼻尖,「我告訴你,別指望我會主動和你舌吻!」

「單久,我覺得,」雷諾認真道,「比起我,你更想舌吻。」

被戳中痛處的單久幾乎想仰天長嘯:喵嗚!喵嗷!喵嗷嗷嗷嗚!

揪著雷諾的衣領,單久瞪,「你到底有沒有我們正在……那啥的意識啊。」

「什麼?」

「什麼什麼?」

「什麼那啥?」

單久幾乎想一腳丫子踹到雷諾那張正義凜然的面癱臉上,「你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嗎?你真當我是你的主人啊,大狗!阿汪?」

雷諾摸摸軟綿綿的尖耳朵,「你炸毛了。」

「誰的錯!」

「我的。」

單久抬頭看向雷諾,乾脆起身,跨坐在雷諾身上,特主動的撅起嘴巴,含含糊糊說,「親一個,你主動。」

轟隆。

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再次響起,刺目的閃電,亮度透過薄薄的一層窗簾,投射在單久臉上,白森森照亮他那張表情略猙獰的臉。

畢竟……一邊瞪人,一邊討要親吻的表情,實在好看不到哪去。

雷諾目光深沉,看著騎在自己身上耀武揚威的單久,突然揚起嘴角,笑了。連帶著低沉磁性的聲音都帶上一絲笑意,稍微撐起身體靠在床上,大手捏住單久下巴,「你就這麼想和我接吻?」

單久挑挑眉毛,「裝什麼冷酷邪魅?耳朵都快紅爆了。」

被狠狠拆穿的雷諾瞬間氣勢全無,唰,耳朵更紅了。

單久好笑,看來自己欺負老實人的壞習慣,怎麼樣也改不掉了。

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窗簾外面又有什麼影子一閃而過。

沙沙,沙沙。

有什麼東西正被拖在地上,緩緩經過,臨近窗戶時,聲響突然中斷……一道無形的視線仿佛直接穿過窗簾,直接釘在兩人身上。

單久立刻竄起一身雞皮疙瘩,立刻扭頭看向窗外。

轟隆,轟隆。

閃電劃過,雷聲繼續。

終於,沙沙聲漸行漸遠。

僵硬的扭頭過去看雷諾,卻發現對方也是一臉沉重不解,吞吞口水,「你們這世界,不會真有鬼這種玩意吧?」

雷諾拍拍單久的側腰,「你先起來。」

單久雙腿緊緊夾住雷諾的腰,「你要幹嘛?」

「過去看看。」

「別!」雙手緊緊抓住雷諾的肩,「別看了。」

「別怕。」皺起眉頭,輕輕拍拍對方大腿,「單久,你夾得太緊了……放鬆點。」

單久瞪,「少說這種讓人想入非非的話。」

雷諾覺得自己挺無辜的。

從雷諾身上下來,鑽進被窩,牢牢蓋在兩人身上,單久窩進雷諾懷裡,低聲說,「你還記得我們剛進村子時,大門石雕下面的那到分割線一樣的痕跡嗎?」

雷諾點頭。

「我覺得……這是種警告。」單久無意識的湊近雷諾,「警告我們,不要過界。」

「嗯。」

單久嘴角一抽,「除了‘嗯’,你就沒有別的什麼的想說?」

「有。」

輕聲道,「什麼?」

「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一點。」盯著單久的臉,「下巴沒有以前尖了。」

單久:「……」他恨不得用下巴戳死雷諾!

砰。

似乎有什麼東西砸在窗戶上。

砰咚!

緊接著,一身脆響,玻璃破碎,落了一地。夾著著濕潤陰冷的寒風灌入屋內,窗簾被風掀起,胡亂的飛舞著。

呼呼。

夾雜著一絲血腥味的寒風,吹到雷諾和單久的臉上。

單久手指緊張的攪緊雷諾衣擺,喉結顫抖著,忍耐著驚叫出聲的衝動。

雷諾抬手將他攬進懷裡護著,沉著眸色望向窗外。

沒有人……

「咕嘰咕嘰!」黃毛在外面使勁撓門,敲門聲響了幾下,門就被莫瑞娜推開。

她漂亮的大眼睛驚恐的看向被打破的窗戶,以及被雨水模糊的,暗紅流淌的一道血跡……閃電劈下,將她的臉蛋照得死人般蒼白。

「剛才是怎麼回事?什麼聲音?」

老婦人的聲音也響起,她滿是皺紋的臉繃得死緊,拖著步子來到房門前,滄桑的眼眸瞬間透出一抹慘然,她抬手,狠狠扇了莫瑞娜一巴掌,「我警告過你不要隨便放任陌生人進來!現在好了,終於……」老婦人身影一顫,「終於輪到我們了。」

莫瑞娜渾身都在發抖,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雷諾呡緊嘴唇,抓緊單久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說話。

啪噠,啪嗒。

幽藍的光短暫迅速照亮整個小屋子,以及,沾染上血跡的破碎玻璃窗。

雨越下越大,由點連成線,密密麻麻的砸落在地面。閃電裂成幾道猙獰的分叉,無限延伸到天際遠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窗外瓢潑大雨雷聲轟鳴,屋內卻仿佛被死寂層層包裹,壓抑而焦灼。

單久無聲等待良久,側頭看向雷諾,「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剛才在窗戶外面的東西已經離開了嗎?」說道‘東西’兩個字時。他刻意壓低了聲音。

雷諾視線從毀壞的玻璃窗上收回來,良久,他望向老婦人,「很晚了,我們要睡了。」

眾人:「……」

雷諾默然承受著一道道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又問,「怎麼了?」

「無知的蠢貨,這種時候你就只想著睡覺!」老婦人一顫一顫的走到雷諾面前,手指就快要戳到他的額頭上,「你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代表什麼嗎?」蠟黃的牙齒從她乾癟的嘴皮下露出來,「我們會死。」

「今晚?」

「一星期後的此刻。」說到這,老婦人的眼眶泛紅,乾枯的手指胡亂抹了抹臉。回身走向門口,抓住莫瑞娜的手臂把她拖出房間,對著兩人說,「如果你們不想提前死得太難看,就不要試圖逃出村子,跨過了村門的那條線,沒人救得了你們。」

砰,門被狠狠砸上。

雷諾側頭看向單久,發現對方也正望著他。想了想,說,「還早。」

「什麼還早?」

「還有一星期。」

「……」單久恨不得撕掉雷諾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皮,「這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安慰。」

沒有人會在得到死亡預告時還如此淡定,當然,雷諾除外。

雷諾揉揉單久因惱怒而顫抖不已的尖耳朵,下床,走到窗邊,鞋底踩過帶血的玻璃碎片,哢嚓哢嚓頻頻作響。

呼。

又是一陣狂風刮過,窗框微微發顫,雷諾推開窗子望遠方看去,暗金的眸子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低頭,從窗戶下麵的牆壁,延伸到地上,是一灘被雨水沖刷成淡紅的血跡。

抹掉飄在臉上的雨珠,雷諾合好窗戶,將窗簾關上,窗簾下半截疊起,用窗臺上的花盆壓在窗臺上,借此勉強擋住瘋狂往屋裡湧入的冷風。。

「外面有什麼?」

「沒什麼?」

單久眯起眼睛看他,「別騙我,你臉上分明就寫著‘外面的場景好殘暴千萬不能告訴單久’!」

雷諾下意識板起臉,「真的什麼都沒有。」

下床胡亂把腳塞進鞋子裡,耷拉著竄到窗前,撩起一個角看了看……單久面無表情的合上窗簾,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雷諾走到床邊,把被子拉開,單久順著滾開,要死不活癱在床中央,可憐兮兮的瞅雷諾:「你相信嗎?「

「相信什麼?「雷諾跟著躺平在他旁邊,把被子鋪平蓋好在兩人身上。

「那個老太婆說的,我們只能活一星期。」

「不信。」

單久沉默片刻,又說,「雷諾。」

「嗯?」

單久猛的轉身,抓住雷諾的衣領使勁搖,「我好害怕啊啊啊啊啊啊!」

雷諾配合的隨著單久的力道左搖右晃,認真道,「單久,我覺得,比起害怕,你的興奮似乎更多點。」

「咦?」單久一愣,手一松,微微低頭只露出尖耳朵,低聲,「居,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雷諾突然發現,偶爾,單久有點神經兮兮。

黑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雷諾的金眸,單久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膀,「雷諾,想到搞不好一星期後我們就沒命了,不如趁著這月黑風高夜……咱們?」

雷諾不解。

單久對他擠擠眼睛。

「眼睛不舒服?」

單久瞪視。

雷諾很無辜,「怎麼了?」

「木頭!」

木頭雷諾繼續木頭著。

月黑風高夜,能幹嘛?

抬手,把被子給單久蓋好,「晚上冷,睡覺別亂動。」

沒救了。

單久歎氣,伸手默默雷諾濕淋淋的短髮,「睡吧,木頭。」

眯著眼睛的單久耳尖抖了抖,望向雷諾,「其實,我從剛開始,就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

雷諾低頭看向老實縮在懷裡的單久,「什麼聲音?」

「小爪子撓東西的聲音,還有特別熟悉的叫聲。」

雷諾視線飄向被關上的臥室門,沒說話。

眼睛睜開,「好像是我們家萌貨?」

「你聽錯了,不是它。」

看這幅表情,單久就知道肯定是了。而且,估計雷諾早就發現萌貨在附近,只是沒有告訴他而已。

莫名,在屋子裡四處打量,沒有看見小傢伙的身影。記得剛才它明明跟著莫瑞娜一起出去了啊。

突然,單久視線一頓,借著微弱的光亮……看見了夾在門縫裡的半截輕飄飄毛絨絨的呆毛。

噗。

頂著貓科耳朵的某只,不厚道的笑了。

黃毛之前本想跟著漂亮又溫和的莫瑞娜一起離開,沒想到那個凶巴巴的老婦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它,一個用力就合上的臥室門。

差點被夾成兩半的黃毛,拼命邁著短腿往外跑,結果身上出來了,呆毛卻被門夾住了。

咕嘰咕嘰慘叫半天,沒有人理會他。

莫瑞娜被老婦人叫進了的房間,一直沒有出來。而單久和雷諾,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不見了。

黃毛紅通通的大眼睛水靈靈的,毛絨絨的身子靠坐在地,小爪子攪著肚皮上的絨毛,哭得一抽一抽的。

突然,身後的門被拉開。

咕嘰!

失去重心的黃毛毫無防備向後倒去。腦袋朝上是,看見一隻手指佈滿繭子的大手伸向它。黃毛第一次覺得,被雷諾抓起呆毛是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見到自家萌貨,單久總算安分下來。不管是驚恐還是興奮,折騰到大半夜,他終究是累了。

鑽進被子,把黃毛放在自己和雷諾中間。見對方臉色不太好看,考慮片刻,老老實實把黃毛放在床角,任由它孤零零縮成一團。

總而言之,單久以為自己今晚經歷了這種詭異事件,註定會失眠。

結果,雷諾帶給他的安全感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單久趴在雷諾寬厚而溫暖的胸口,睡得口水橫流。

相比起雷諾和單久的悠閒,莫瑞娜和老婦人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對了,老婦人名叫阿芙拉,阿芙拉莫瑞娜。她把自己的姓氏作為名字,給了自己的小女兒。

阿芙拉呆滯的坐在床頭,粗糙的手指摩擦著一個破舊的小相框,裡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有五個人,她的丈夫,大兒子二兒子,以及小女兒莫瑞娜。

現在,家裡就只剩下她們孤零零的母女兩個人。

結果……

乾枯的手指遮擋在臉上,枯瘦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莫瑞娜站在一旁,漂亮的大眼睛失去了原本的光澤,黯淡的望著阿芙拉混雜著銀色的髮絲,輕輕歎口氣,伸手握住她的肩,從後面抱住阿芙拉,用臉蛋蹭了蹭她那張粗糙的臉。

突然,她們的房門被敲響。

不輕不重,極有節奏。

莫瑞娜愣了愣,手背摸了摸發紅的眼角,走了過去。

門外。

是挺直站立氣勢肅然的雷諾,只可惜他胸口上方有一片可疑的水漬,破壞了整體協調感……那是單久的口水。

莫瑞娜抬頭看看他,又回頭看看阿芙拉,猶豫片刻,側開身子,讓雷諾走進了屋裡。

阿芙拉沒有給他好臉色,「你來這幹嘛?」

「有問題要問。」雷諾低頭看向這個瘦弱的老婦人,「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究竟在懼怕何物,還有您所說的‘活不過一周’,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芙拉低著頭,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擦著相框。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怪存在。」雷諾盯盯看向阿芙拉,「如果您願意告訴我事情的經過,我會力所能及去保護您的安全。」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阿芙拉冷笑,「兩個身份不明的傢伙。」

雷諾語氣認真而堅定,「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能力,但是請相信,為了隔壁屋子裡,那個睡得天昏地暗的傻傢伙,我會拼盡全力去保護他的安危。」

「就憑你?」阿芙拉將相冊放到小桌子上,視線銳利的上下打量雷諾,「我憑什麼相信你?」

雷諾看了一眼照片,收回視線。

「您有兩個兒子。」頓了頓,「現在他們應該和我差不多一樣大了,他們現在在哪?」

阿芙拉一愣,繼而怒道,「這不關你的事!」

雷諾將視線投向莫瑞娜。

莫瑞娜站在阿芙拉身後,偷偷比了幾個手勢。

雷諾繼續,「他們都參軍了?這是件……」頓了頓,「為國家效命,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雷諾蹲在身子,平時坐在沙床沿的阿芙拉,「我想您肯定一直在這,等著他們凱旋而歸,如果您不希望所謂的‘一周後會死亡’這種事情發生的話,就請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阿芙拉搖搖頭,「沒有用的。」她把頭埋進手裡,肩膀微微抽動起來,「他們都死了,村裡……很多人,都死了,我們不能離開這裡。」

「為什麼?」雷諾低聲問,「為什麼不能離開?」

「你們進來時,看見村子門口的那道分割線了嗎?」

「是的。」

「所有人,所有妄圖逃跑的人,超過了界限的,都死了。」


☆、第36章


不能呼吸。

口腔耳朵鼻子裡被粘膩的液體灌入,黏糊糊的卡在喉嚨裡,模糊視線,周圍一片死寂,仿佛被粘膩的海洋包裹。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單久腦海深處在嘶吼咆哮,冷汗冒了一身,他努力著,掙扎著!

然後,翻了個身……

咕嘰?

緊緊趴在單久臉上,阻礙他呼吸的黃毛失去重心摔倒在枕頭上,巴眨著紅通通的眼睛盯著單久糾結的睡顏。

咕嘰咕嘰?小爪子撓了撓他的脖子。

「嗯……嗯?」

單久眉頭皺了皺,緩緩睜開眼睛。黑漆漆的眸子空洞幾秒鐘,漸漸對準眼前這黃黃的一坨聚焦……眉頭瞬間擰得更緊。

伸手,毫不留情狠狠對著黃毛頭頂彈了一下。

一身悶響,黃毛仰頭倒下,捂著額頭可憐兮兮的望向他,眼睛一濕,顫聲道:「咕咕咕……」

「咕咕個頭,你又不是母雞。」

「嘰。」啪,黃毛的眼淚砸到被單上。

伸手扯它的呆毛,「成天知道裝可憐,我剛才差點被你捂死了,以後睡覺不准爬到我臉上!」

「……嘰嘰。」低頭,呆毛顫了顫,湊近單久,用小爪子扣住他領衣口。

單久拍開它的小爪子,「睡在胸口也不行,一樣會做噩夢。」

「嘰嘰。」埋著腳丫子往下走了幾步,爪子繼續往下,最後停在單久肚皮上,抬頭看他,「嘰嘰?」

「不行。」單久挑眉,「睡在這,蓋上被子你會悶死,不蓋被子我會冷死。」

「嘰……嘰?」爪子再往下面一點,停留在小久久附近,「嘰?」

單久微笑,「你要是敢睡在這,雷諾會拔光你的毛,再把光禿禿的你丟進沸水裡燉成濃湯,最後被不知真相的我喝下肚子。」

「嘰!」趕緊把小爪子收回來,藏在背後。

「話說,你幹嘛老是嘰嘰嘰,你的咕呢?」

小爪子撓撓屁股,你剛才嫌棄人家‘咕咕咕’!

對了。單久一愣,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看身旁空蕩蕩的床位,半晌,陰森森的盯著黃毛,「雷諾呢?」

「嘰嘰?」

單久瞪。

「咕嘰……」

單久下意識往窗子方向看,發現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的,「你別告訴我,昨天晚上,我是一個人睡在這裡的?」

想想就覺得驚悚萬分。

黃毛猶豫了一下,頭腦袋,「咕嘰嘰嘰咕咕咕咕嘰咕嘰咕!」

單久歪頭,「喵?」

「咕嘰?」

「喵嗷?」

「咕咕嘰?」

單久怒,「老子聽不懂!我是個搞不好活不過一星期的倒楣鬼,為什麼要和你在這裡浪費時間?雷諾呢?」

黃毛伸出爪子比劃著,繼續無辜道:「咕嘰嘰嘰咕咕咕咕嘰咕嘰咕……咕嘰咕嘰。」昨天晚上出去了一下下又回來了,結果今天大清早又走了……是你自己聽不懂人家說話。

努力用水靈靈的眼珠子望向單久,示意:昨天雷諾還把我丟到床下麵了!

可惜單久沒看懂……完全是雞同鴨講

伸手到後腦勺上,胡亂揉一把頭髮,單久穿上鞋子走出臥室。

輕手輕腳走到小客廳,只有莫瑞娜一個人,她面朝著小視窗,頭微低,露出纖細而白皙的後頸,柔軟的金髮乖順的沿著肩膀垂下。

她似乎在做禱告。

單久不自在的移開視線,要是放在以前,面對這種大美人,他肯定會興奮得無以復加,可是現在……他滿腦袋都是雷諾那張正氣凜然的面癱臉。

「莫瑞娜?」單久說道。

對方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到,肩膀抖了抖,側頭看去,發現是單久。勉強擠出一個不算微笑的微笑。

你醒了?她比劃著手語。

單久:「……」他沒看懂,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知道雷諾去哪了嗎?」

莫瑞娜一愣,垂下頭沉默著。

等了半天對方都沒有反映,不免有些焦躁。單久正想再次開口,就見她站了起來,對著自己勾勾嘴角,把他帶到了餐桌前。

莫瑞娜拉開板凳,摁著單久的肩膀讓他坐下去。

單久莫名其妙的抬頭看她,「怎麼了?」

莫瑞娜笑著,指了指上面擺放的豐盛飯菜,示意單久該吃早飯了。

單久眉毛一抽,該不會那老婦人真的徹底貫徹施行了她昨晚的所言所語,一大清早就把雷諾趕出去了。

現在輪到自己了?吃完早餐,再滾?

那黃毛呢?他要把它一起帶走……

莫瑞娜見單久坐在餐桌邊發呆,猶豫片刻,微微垂下眼眸,輕輕抓起單久的手掌,攤開,在裡面緩緩寫了幾個字。

手心非常癢,可是單久不願意在美女面前失態,於是他面部表情抽搐著……默默忍耐。終於,莫瑞娜手指一停,望向單久。

單久收手,偷偷在褲子上蹭蹭,減少手心的酥麻感,「這是雷諾做的?」

點頭。

「他讓我在這裡等他?」

點頭。

眯起眼睛,「可是莫瑞娜,你還沒有告訴我雷諾去哪裡了。」

莫瑞娜咬了咬嘴唇,心虛的撇開視線,過了一會,她再次在單久手心裡寫下:你吃完早飯,我就告訴你。

兩人對視良久,終於,單久妥協了。

沒精打采的夾起來,往嘴巴裡塞去,嘖,還真是雷諾做的飯菜的味道。

這氣氛,怎麼看,怎麼像最後的晚……早餐。

不過,味道很棒就是了。

於是,單久徹底陷入胡吃海塞中,內心有點苦澀,要是一周後真有詭異事件發生,這可能就是雷諾做給自己的最後早餐。

思及此,單久再次狠狠叉起一塊肉,塞進嘴裡。

咬了咬。

很好吃……

可是為什麼,嘴巴裡有點麻?

單久側頭看向莫瑞娜,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他終究還是無力的合上。最後,身子一斜,軟軟的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吱——

板凳和桌子,響起刺耳的摩擦聲。

莫瑞娜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想去攙扶他,結果單久太重,莫瑞娜力氣有限,單久的側臉還是狠狠砸到了地板上。

倒吸一口氣,莫瑞娜趕緊上前檢查。

剛要伸手碰到單久的臉,就發現對方的身體微微顫了顫,莫瑞娜屏氣,靜靜看著單久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豹貓,軟軟的側躺在體恤下方。

「咕嘰?」

蹲在一邊的黃毛被嚇到了,驚恐的看向莫瑞娜。

噓。莫瑞娜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示意它安靜一點。

咕嘰嘰嘰……黃毛看看莫瑞娜,又看看單久,猶豫了半天,埋著小腳丫子,轉進了豹貓溫熱柔軟的肚皮下麵。

黃燦燦的一團絨毛,蹭來蹭去,抖抖抖抖抖抖……

委屈得要命。

莫瑞娜見它這副模樣,緊張了半天的的心終於稍稍放鬆一些,微微勾起嘴角,蹲下,指尖戳了戳黃毛頭頂的呆毛。

被戳中的呆毛瘋狂顫動。

莫瑞娜眼睛都彎了,這小傢伙真的好可愛。視線又移到黑乎乎的豹貓身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光滑而柔軟的皮毛,這一隻也很不錯。

手一頓,單久肚子上的毛居然是自然卷。

莫瑞娜占夠了兩隻毛絨動物的便宜,伸手將他們抱在懷裡,作為豹貓,單久的體型略大了一點,莫瑞娜有些吃力。

起身,發現阿芙拉正站在房門邊看著她。

莫瑞娜立刻乖巧的跟她點頭示意,老實說,她挺害怕自己的老母親的,雖說對她不錯,但更多時候,阿芙拉很凶。

「看來那男人沒說錯。」

「?」莫瑞娜不解,抬頭看向阿芙拉。

「居然真有人,大清早就開始吃肉……而且只吃肉。」阿芙拉嗓音乾澀,「明明周圍有那麼多菜,他的眼裡卻只有肉。」

莫瑞娜一愣,低頭看著懷裡癱軟成一團的豹貓,哭笑不得。

阿芙拉嗤聲,「活該他倒下那麼快。」

豹貓太重,一直抱著的莫瑞娜手臂微微發顫,阿芙拉瞥了一眼,說,「把他丟床上吧。」

點點頭,正準備走,阿芙拉又說,「等等,把藏在他肚子下面的那團毛球給我。」

咕嘰?

一直以為自己藏得特別隱秘的黃毛眨眨眼睛,腦袋更加努力往單久肚皮下面藏,只露出毛絨絨的黃屁股在外面……

突然,身子一空,抬頭,是一張皺巴巴凶巴巴各種巴巴的老婆婆的臉。對方朝著它,擠出一抹陰森森的笑容,露出一排黃黃的稀鬆的牙齒。

黃毛瞬間萎了,連呆毛都奄奄一息。

咕,咕,咕咕咕嘰……

於此同時。

雷諾站在村門前,高大的身影在灰暗的天空下,異常壓抑。

明明昨晚已經下過了一場暴雨,天空依舊被厚厚的雲層覆蓋。隱約可以看見在雲層中劃過一道道猙獰閃電,悶雷聲響起,暗示著下一場大雨,即將襲來。

雷諾面無表情,踩出了村門石雕下連接的暗色分割線。

等了半天。

沒反應。

慢吞吞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直到距離村門快五百米時,雷諾停下了腳步。

……

半晌。

雷諾癱著一張臉往回走,差不多到給單久準備午飯的時間了。

雷諾有點失望。

他之前以為真的能見到光怪陸離的玩意,結果什麼都沒發生。

然而。

就在雷諾走了沒幾步。

遠處的草叢裡忽然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緊接著,沙沙聲越來越大,有什麼正在靠近。

雷諾腳步一頓,側頭看過去。

這一次,即便是面癱的雷諾·范恩斯先生,也無可避免的……雞皮疙瘩洶湧而出!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沙沙,沙沙。

粘膩的,壓倒雜草,摩擦地面的的詭異聲響驟然停止。

雷諾倒吸一口氣,往後退了一大步。

一道粘稠低沉的咕嚕聲響起,一直潛伏在雜草叢裡的怪傢伙終於顯露真身。滴答,滴答,暗紅色的粘液不斷從它身上滾落而下。

咕嚕。

怪物的喉嚨管裡發出一聲怪響,仿佛一團濃痰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卡得死緊。這是一隻,體型巨大,品種未知的暗紅色大型軟體蟲。

雷諾皺緊眉頭,看向這隻身長近兩米,變而扁的怪蟲。

好肥。

這是雷諾的第一反應。

不知道能不能吃。

第二反應。

能吃的話,不知道單久吃不吃的習慣?

……

怪蟲沒給雷諾太多的時間走神,它粘滑而充滿韌勁的身體猛的往前一撲,扁圓的腦袋上突然張開一張巨大的嘴巴,淩亂尖銳的牙齒向外凸出。

嗤!

它發出警告聲,突然從嘴巴裡吐出一團詭異的暗紅色粘團,直直射向雷諾所在的方向。

雷諾側身閃過,衣擺上仍舊不免沾到了一些,低頭看去,竟然是一小粒一小粒的,暗紅色的卵狀物。在接觸到雷諾的體溫後,它們開始迅速孵化。緊接著,一條接一條的小型吸血蟲破卵而出,本能的齜出小而尖的牙齒,對著雷諾的皮膚啃食進攻。

雷諾伸手,狠狠抓向沾染到蟲卵的衣角,一捏,血水中他的指縫中溢出。

看來……不能吃。

抬頭望向虎視眈眈的大型吸血蟲,雷諾手指微微捲曲,竟然有些,不知如何下手。這種玩意兒,老實說,雷諾也是第一次見到。

突然,吸血蟲再次向雷諾發起進攻,而之前顯露在外的,近乎兩米的身長,竟然只是它身體的一部分,剩下的半截,隱藏在鬆軟的泥土之下。

再次被蟲子噁心到雷諾一個晃神,竟然被吸血蟲用黏糊糊濕答答的身體緊緊圈住,縮緊,吸血蟲立刻纏繞到他的身上,勒得死緊。

雷諾呼吸有些吃力,在吸血蟲糾纏擠壓的同時,它的身體也因此溢出了打量暗紅色的腥甜液體,雷諾的衣襟被染得猩紅。

掙脫出一隻手臂,雷諾手掌觸了觸吸血蟲的身體,濕滑粘膩的手感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明顯至極的嫌惡。

雷諾他,非常,非常討厭,軟體動物!

仿佛感受到了雷諾打心底的厭惡,大型吸血蟲突然對著雷諾齜牙,冰涼的頭部一縮,再一伸。

嗤。

一大坨蟲卵,就這麼硬生生噴到雷諾臉上,一股混著血腥的惡臭撲面而來。在雷諾的體溫下,蟲卵孵化而出。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雷諾:「……」

暗金色的眸子瞬間被猩紅覆蓋。

咕嚕。

然而,就在雷諾徹底暴躁的前一秒,吸血蟲卻腦袋一扭,尾巴再次緊了緊,確定身上的大包袱系緊了,突然換了個方向,悉悉索索開始移動。

咕嚕!咕嚕!

吸血蟲甚至發出了規律而有節奏的模糊聲音,似乎在為自己打氣喊口號,類似於人們口中的:嘿咻!嘿咻!嘿咻……

猩紅褪去,抬手抹掉試圖咬破自己皮膚吸食血液的小蟲子,捏成一灘血水。

對方似乎,正在把他把老窩裡扛。雷諾垂下眼皮想了想,最後放鬆了身體,任由大型吸血蟲喊著自由它自己能聽懂的口號,拖著他一路向北……

只可惜,光顧著搬運‘食物’的吸血蟲,根本沒有考慮到‘食物’本身的感受,它自己軟綿綿濕滴滴的,完全感受不到路途的顛簸。被他纏緊難以動彈的雷諾,一路磕磕絆絆,暗金的眸子紅了又金,金了再紅。

反反復複,無休無止。

由於身體被束縛,只能歪倒著被拖拉前行的雷諾,默默盯著賣力前進的,暗紅色的扁扁吸血蟲的後腦袋,再次確定,他討厭軟體動物。

醜兮兮的被嫌棄的大型吸血蟲正樂呵呵的,把一枚定時炸彈拖向自己的老窩,而它本蟲還完全不知情,開心的用它那極為有限的腦容量,思考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它不用跑去那個荒涼的破村子蹲點狩獵了。

咕嚕嚕嚕嚕。

翻譯為:哦呵呵呵呵。

雷諾望著頭頂鉛色的烏雲,面無表情。

偶爾,他的腦袋會磕到石頭,肩膀會撞到樹幹,長腿會勾灌木叢。

而此刻,成條狀的大型吸血蟲試圖從一個石堆的縫隙間鑽過,嘗試了半天怎麼也過不去,腦容量過小的吸血蟲反復嘗試多次,才恍然意識到……

咕嚕,腰上還纏了一個東西。

一次又一次,狠狠裝上石頭的雷諾開始慎重考慮,自己要不要和這只軟體蟲子好好聊聊。他願意老老實實跟在它身後,乖乖鑽進他的蟲窩。

雷諾的眼睛又一次被失控的紅色覆蓋。

然後,他要摧枯拉朽,徹底毀了蟲窩!

終於,一路顛簸的雷諾被拖進了吸血蟲的老窩。

這是一個隱藏在鮮有人經過的深山密林之中,幽深黑暗的潮濕洞穴。冰涼的水滴,滴答滴答往下砸,陰森森的寒風從山洞深處掠過。

剛進入洞穴,雷諾就聞到了夾雜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吸血蟲仍舊緊緊纏著他,往洞穴的更深處拖拽。一路上,能看見一具具被吸幹血液的枯朽屍體,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這裡面大部分,都是莫名其妙從村子裡消失的村民。他們活生生的,被當作儲備食物拖進蟲窩裡,吸幹了血液後,遺棄到洞口附近。

就像此刻的雷諾。

雷諾的眸子閃爍著詭異的光亮,他的夜視能力很好,即使在光線幽暗的山洞內,也能看見四周景致。

終於,他被拖到了山洞裡一個相對空曠的位置。

「咕嚕咕嚕。」

大型吸血蟲似乎在尋找什麼,扁扁的腦袋左右探著。

「咕嚕。」

有聲音在回復它。

雷諾默不作聲,看著從山洞角落慢慢扭動出來的另一隻吸血蟲。相比起纏繞著自己的這只,體型更大。

再看向周圍,角落裡密集的堆積著一片蟲卵,比剛才吸血蟲噴在他臉上……的那一團,這些蟲卵明顯要大了不少。

皺起眉頭,雷諾發現蟲卵旁邊還有一個枯乾的人形,他的眼裡似乎隱約殘留著絕望的暗光,已經死了。在屍體上,有不少肥碩的小型吸血蟲在爬動,它們正不甘心的吸食掉對方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很好,老公老婆孩子們,都在了。

雷諾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金眸瞬間被暴戾的猩紅覆蓋。

他要,把這裡,燒成灰。

然後……

雷諾歪歪頭,他得趕緊回去給單久做午餐。

……

「天啊!森林起火了!」

「那是什麼怪物!」

「它正朝我們這邊看!它發現我們了!我們……都會死!」

單久是被一片嘈雜聲吵醒的。

醒來時,單久驚悚的發現他的口水糊了自己滿臉……而且,此刻,他的形態是只毛茸茸的豹貓。

黃毛顯然也被外面的吵鬧聲嚇到了,奈何身邊這只黑乎乎的傢伙睡得比住還沉,任它撓,任它抓,任它咬……好吧,黃毛沒敢咬。

總之,在盡一切努力被沒能讓單久醒過來後,它絕望的用小爪子狠狠踩了踩豹貓濕漉漉的小鼻子……

咕嘰咕嘰!

人家好不容易才從那個恐怖的老婆婆那裡跑回來!你居然一直睡覺覺!

好不容易看見單久醒過來了,結果這只睡昏了頭的豹貓居然在傻兮兮的發呆……半天都沒回過神。

「咕嘰!」

黃毛伸出爪子,一把抓向豹貓的耳朵。

「喵嗷!」

冷不防被撓了一下的豹貓,瞬間全身的毛都炸開了,抬起爪子就準備回擊。在看見挑釁者是黃毛後,勉強收了力道,軟綿綿的肉墊用力踩向黃毛的小腳丫子。

「咕嘰……」黃毛瞬間眼睛紅了,身子一倒坐在床上,短短的手爪子努力去摸被踩疼的小腳丫子,毛絨絨的縮成一團。

豹貓見它那副可憐樣,抖了抖身上的毛,最後忍不住湊上去,伸出舌頭舔了舔它的頭頂當作安慰與道歉。

嘖,一嘴的毛。

尖耳朵顫了顫,單久終於意識到外面有什麼不對勁。在床上轉了一圈,突然瞥見被放在床頭櫃上的,暗紅色的抑制石。

踩著貓步挪到床邊,豹貓努力伸長脖子,想叼住抑制石……夠不到。又伸出爪子去撓,還是夠不到。

豹貓暴躁的往後退了幾步,看似靈巧的一跳,實則重重的撲到床頭櫃上,險險叼住抑制石後,由於慣性,一聲悶響,肚皮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漸漸的,抑制石暗光流動,終於,單久保持著仰躺在地面的姿勢,變回了人形。

胡亂套上衣服褲子,沖出臥室一探究竟。

發現莫瑞娜和阿芙拉都不在客廳裡,單久推門而出,發現了聚集前方不遠的小空地上的村民,莫瑞娜她們也在眾人之中。

單久視線投向遠方,那是一片火光沖天的森林。

在一片赤紅的火舌之中……單久終於看見了,人們口中驚恐念叨的‘怪物’。

‘怪物’猩紅的視線突然投向這邊,雖然不太可能會看見……可是他的視線仿佛定格在了單久身上。

片刻後……

‘怪物’先生突然慌亂轉過身,背對單久,委屈的縮成小山般的一大坨,展開後背巨大的雙翼,妄圖遮擋住自己的龐大身軀。

單久眼角一抽,再抽……

半晌,單久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突然好想指天咆哮!

突然。

壓抑的天際閃過一條刺目的藍色閃電,震耳欲聾的雷響轟然炸開。

要下雨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嗒。

第一滴雨水砸落在單久的鼻樑上,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壓抑了許久的大雨終於爆發,嘩啦啦傾盆而下。

聚集在一起的村民驚聲低呼著四處躲避大雨,眾人亂作一團。一邊抱怨氣勢磅礴的特大暴雨,一邊又慶倖大雨拯救了被烈火侵蝕的森林。

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甩甩頭髮,被徹底淋濕的單久這下總算完全清醒了。纏繞在身的困意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

單久磨牙,瞪著背對自己的那坨小山,又看向四周被驚嚇到的村民,單久不斷逼迫自己忍耐忍耐再忍耐,才勉強控制住自己沒咆哮出聲:別以為你變成這樣老子就認不出你!

單久視線投向前方不遠處,發現了站在小涼亭下避雨的莫瑞娜,快步向她走去。

莫瑞娜看著氣勢衝衝的單久,突然底氣不足起來,默不作聲偷偷躲到阿芙拉身後,對著單久露出一臉無辜的笑容。

「你們給我下了藥。」皺眉,陳述句。

阿芙拉挑眉,眼角的皺紋拉扯得更加糾結,「不是我們。」

「什麼?」

甩了甩浸濕雨水的鞋子,「是你的同伴,在你的肉菜里加了一點點有助於睡眠的草藥。」

「一點點?有助於睡眠?」單久跳腳,「你真當我睡糊塗了什麼都不知道嗎?我剛才睡得比死豬還沉,醒來時還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毛。」

莫瑞娜聽見這話,突然笑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

「咳。」單久不自在的撓撓濕潤的頭髮,「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做什麼?」不等對方開口,阿芙拉自顧自接下去,「讓你睡得像死豬一樣沉?」

單久悻悻點頭……

阿芙拉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說:「當然是嫌棄活蹦亂跳的你會給他亂填麻煩唄。」

單久沉默,考慮一會兒,活蹦亂跳吃完早餐精力充沛的自己,的確很有可能,會跟在雷諾身後給他添麻煩。

聳聳肩,單久沒再說什麼。

倒是阿芙拉,猶疑的望向單久,問,「森林裡的那傢伙,是你的同伴嗎?」

「雖然我之前沒見過的雷諾獸型,不過……看那副呆樣,是他。」單久好笑,望向遠方依舊一動不動偽裝小山的大傢伙,歎氣。

雨一直下,森林裡的大火漸漸被撲滅,威風凜凜,哦不,是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的巨型龍突然動了動,悄悄轉過身,金色的大眼珠子準確又試探的再次投射到單久身上。

單久毫不客氣的瞪他一眼,傻站在那幹嘛?快回來!

可惜巨龍沒能領悟到單久想表達些什麼,在接受到對方不這麼友好的目光後,巨龍哀哀的吼叫一聲,低頭喪氣的收回視線,巨大的身體開始移動。

朝著單久所在的反方向……狂奔!

地面發出了悶響,在巨龍的狂奔下微微顫動。

單久無語的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頓時哭笑不得,朝著巨龍大吼道,「雷諾!我沒嫌棄你!快點給我回來!」

單久根本沒指望對方能聽到,沒想到,巨龍的腳步突然一頓,巨大的雙翼顫了顫,就在單久以為他聽到的時候,巨龍突然頭也不回的加速狂奔!

砰砰砰。

悶響聲不斷響起,巨大的身型推倒了一顆又一顆大樹,好不容易僥倖躲過火災的森林,再次遭受到致命性打擊。

忽然……

巨龍一個不小心,踩到了腳下滾動的粗大樹杆。

砰!

一聲巨響,巨龍面朝大地狠狠趴下,摔得五體投地。

雷諾此刻的心情,只能這樣來形容:「……………………!!」

面朝土地背朝天的雷諾,突然非常,非常,非常想就這樣趴到天荒地老,剛好,他也有點累了。

見證了巨龍一系列愚蠢舉動後,單久毫不客氣當場笑噴。

突然,巨龍龐大的身軀憑空消失,只剩下從天而降的雨幕刷刷落下。

村民們顯然尚未從‘怪物’帶來的恐慌中緩過神來,朝著巨龍消失的方向慌亂張望著。

單久猜想雷諾多半是要回來了,聳聳肩,轉頭看向阿芙拉,「他過會兒就回來了,」抬頭看看天,見大雨完全沒有停下的徵兆,完全是越下越大的趨勢,「我回屋裡把傘取過來,身你們上淋濕了容易受涼,在這等我一下。」

單久縮著頭奔向雨中,回到屋裡翻騰了半天,才找出兩把破舊的雨傘。把一老一少兩位女士順利接回溫暖的小房子後,他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坐在窗子邊等著雷諾回來。

一直跟在單久腳下亂亂轉的黃毛,全身都被澆濕,它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在打了一個噴嚏後,終於成功吸引了單久的注意。

低頭,這才發現剛才完全忘記還有這麼個小東西,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面。

「咕嘁!」又打了一個噴嚏,呆毛顫了顫,抬腦袋,慘兮兮的望著單久。

把萌貨抓起來,放在腿上左右打量一番,全身上下都被泥濘弄髒,屁股上的毛沾上泥巴,黑乎乎的結成一坨。側頭朝莫瑞娜尷尬的笑笑。「能麻煩你給我一盆熱水嗎?」

「咕嘰?」要洗澡澡了?黃毛萎靡不振的大眼珠子突然亮了起來,興奮的在單久腿上翻來覆去。

最後,阿芙拉出乎意料的,大方的把浴室借給了單久。

抱著自家黃毛一起洗了個乾乾淨淨,換上一身整潔衣服的單久,抱著神清氣爽的黃毛重新來到客廳。

四下張望了一下,看向坐在小沙發上剝水果的阿芙拉,「雷諾還沒回來嗎?」

阿芙拉搖搖頭。

抬頭看看牆壁上掛的老舊時鐘,快到中午了。

廚房算來一陣飯菜香味,是莫瑞娜在做菜,單久聳聳肩,畢竟那片森林離這裡挺遠的,雷諾一時半會可能走不回來,畢竟才過了半小時。

等雷諾回來,可以趕上飯點。這麼想著,單久又老老實實坐回了沙發上,用幹毛巾替萌貨把毛擦乾。

可是,等桌上的飯菜不再溫熱,無休無止落下的雨幕中,仍舊沒有出現雷諾的身影。阿芙拉和莫瑞娜雖然沒說話,但單久自知再往下等,實在是對不住這兩位,只好笑著說,「算了,我們不等他了,先吃飯吧。」

莫瑞娜呡著嘴唇,不語。

阿芙拉乾癟的嘴巴動了動,最後慢吞吞從沙發上起來,朝餐桌走,「莫瑞娜,我們先吃飯,等他回來了自己做。」

莫瑞娜歎氣,抱歉的對單久苦笑,單久擺擺手,表示沒什麼。

這一頓飯,難得的,單久的魔爪沒有伸向擺放在自己面前的肉。

一直到下午兩點,單久終於按捺不住,站起來抓起雨傘,把懷裡的黃毛放到阿芙拉腿上,笑笑,「阿芙拉阿姨,我家萌貨就暫時給您保管了,隨便玩,只要別把它的毛拔光就好。」

「你要去哪?」

聳聳肩,「有個傢伙大概迷路了,我去把他帶回來。」

乾枯細長的手指撓了撓黃毛的下巴,黃毛配合的昂起腦袋,眯起眼睛。阿芙拉低聲說,「再等等吧。」

「我這人性子比較急。」單久推開門,「我們很快就會回來。」側頭笑笑,露出整整齊齊的白牙齒,「倒是,您能再多收留我們幾天嗎?」

阿芙拉擺擺手,沒好氣道,「早點回來。」

單久撐開雨傘,踏出屋門,鞋底濺起的水花再次弄髒了他的褲腳。

雨水砸落在雨傘上,發出喧鬧的嗒嗒聲,單久歎氣,他的左手臂下還夾著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單久難得體貼的考慮到……也許雷諾是因為變身成某只呆龍,衣服被繃爛,不好意思赤,身,裸,體走回來。

看著前方那麼說近不近,所遠也不遠的森林,單久深呼吸,告訴自己,待會見到雷諾,一定要大肆讚賞一番,以防刺激到他那顆異常詭異的脆弱心理。

說些什麼好呢?

啊……雷諾先生,原來你沒有毛也那麼可愛!

嘿,你的獸型真威武霸氣,比有毛的還萌!

喲,雷諾,你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嗎?

……

呸。

單久握著雨傘的手緊了緊,根本就不可愛。

蠢死了!

朝著方才巨龍消失的方向快速前進,雨天風大,雨傘被整個掀翻朝上,單久乾脆收了傘淋雨前行。雖然知道不會起到什麼作用,他還是把雷諾的衣物卷起,塞進自己的上衣裡,卡在褲腰帶下,弓腰向前走。

不論是造型還是動作,看上去都特別猥瑣。

終於來到那片被烈火烤焦大半的森林,不確定所在方位,單久隨手抹掉臉上的雨水,「雷諾,你在這嗎?」

沒有回應。

單久只能硬著頭皮往深處走,漫無目的的前進著,雨勢漸漸減小,單久全身也被徹底澆透,濕涼的衣服緊貼著皮膚,透出森森寒意。

終於,單久腳步一頓。

眯起眼睛看向前方,一顆頹然倒下的高大古木邊。

面朝下,赤,條條的躺著某個……讓他擔心得要死的混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雷諾?」單久的聲音被雨聲掩蓋,他皺眉,快步走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再確定倒在地上的人確實是雷諾後,他重重松了口氣。單久眉毛挑了挑,雖然他不想承認,可是雷諾此刻的造型,實在是……可憐中透露出了一絲絲的猥瑣。

「雷諾?」

單久蹲下,輕輕推了推他,雷諾沒有反映,堅定不移的把臉埋在濕淋淋的土地裡。單久用力把他翻了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你別嚇我啊,沒事吧?」
抹掉滑落進眼裡的雨水,單久這才發現雷諾身上有不少細小的傷口,雖然幾乎都癒合了,但數量之多還是令人頭皮發麻。

單久皺眉,有點心疼。可是,這個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被雨水沖刷不停的男人,不管再怎麼打量,都只是……睡著了。

看看胸口這均勻的上下起伏,聽聽這一下接一下的呼嚕聲,單久好笑的伸手揉揉雷諾的頭髮,「原來你也會有體力不支的時候啊。」

「嗯。」沉睡中的雷諾低哼一聲,身體無意識的向單久靠了靠,試圖是想汲取他身上的熱源。

單久摸了摸他冰涼的皮膚,歎氣,又搖了搖,「你給我起來!醒醒!」

雷諾英挺的眉毛皺了皺,迷迷糊糊的哼哼幾聲,翻個身,長手一撈,環抱著單久的小腿,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單久簡直哭笑不得,他從沒見過雷諾累成這副模樣,也許,那麼巨大的獸型太過耗費體力。

雨勢漸漸減弱,細細的雨絲幽幽飄下。

單久把睡死的雷諾扶起來,給他套上外套,褲子。開玩笑,他可不想扛著一個裸,男回去,太丟臉了。替雷諾套褲子的時候,出於男人的本性,他下意識的將小雷雷和小久久做了一番比較……

小久久完敗。

默默移開視線,單久自我安慰,品種不同,沒有可比性。

單久扶著雷諾,將對方高大的身軀穩在後背上,讓雷諾的雙臂伸過自己的雙肩,自己雙手則伸到後面扶著雷諾的大腿,屏氣,用力,彎腰,硬生生把雷諾背了起來。

試著走了兩步,單久額角一抽,真他媽的累,塊頭太大了。

深呼吸,單久儘量穩住自己的腳步,朝著來時的方嚮往回走。由於雷諾個頭太高,單久的要幾乎折成九十度。硬著頭皮走出了那片被烤得半焦的森林,單久累得滿頭大汗,而他背上的雷諾鼾聲震天,睡得非常舒爽。

「雷諾啊,醒醒啊!」

單久開始哀嚎,拖著大型包袱晃晃悠悠再往前走了幾步。

雷諾睡得很沉。

「老子背不動了啊!醒醒!」

徹底放棄了英雄救美的想法,單久明白了,他根本無法辦到‘扛起脆弱的雷諾把他帶回家待他清醒後享受對方無限崇拜的眼神’的這種事。

單久徹底放開嗓子,對著無力搭在肩膀上的腦袋大吼「雷諾你再睡下去我就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不要你了!」

聲音之大,在森林裡產生一道又一道回音。

突然,單久感覺到背上扛著的大傢伙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繼續裝死……

「……」單久,「我知道你醒了。」

雷諾沒反映。

「快從我身上下來,你太重了。」

原本搭在雙肩上呈‘僵屍狀’伸直的手臂,微微彎曲起來,摟住單久的脖子,腰上一緊,單久感覺到雷諾的腿攀到了自己腰上。額角青筋暴起,「我是叫你下來,沒讓你往我身上湊!」

雷諾:「……」

他腦袋微微動了動,把臉埋在單久頸部,蹭了蹭。

單久彎腰,雙手撐在雙膝上氣喘吁吁,勉強側頭看雷諾,只能瞧見一個對方頭髮上的小旋窩,「你怎麼了?」

雷諾:「……」

皺眉,「是不是哪不舒服?我看到你身上有不少小傷口。」

雷諾:「……」

對方低聲咕嚕了一句,單久沒聽清,「你說什麼?」

「……害羞。」

單久嘴角一抽,「啥?」

雷諾抬頭,看向單久,「害羞。」

壯士,你這樣面無表情的說自己在害羞,可信度實在很低啊。

視線一轉,發現對方耳尖紅了,好吧,單久哭笑不得,看來真的是害羞了。

突然,腳下一軟,體力透支的單久終於趴到在地,雷諾及時撐起身體,才沒有壓倒他身上,兩人再次沾了一身泥水。

坐起來,撓撓頭發,看向雷諾,好笑道,「原來你是頭龍。」

雷諾點點頭。

眼睛微彎,「你是不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點頭,盯著單久反射著亮光的黑眼睛,喜歡。

狹促的笑笑,「你有自己私藏的小金庫嗎?珠寶?鑽石?」

搖頭。

拍拍雷諾的肩膀,「貧窮的惡龍。」

雷諾沉默,過了一會,他站起來,「換我背你?」

「你背得動嗎?剛才看你累得都快睡死了。」

「背得動。」

單久笑笑,「要不,我變成豹貓,你抱著我回去?」

想想,點頭。

「對了,你早上往我的飯菜裡添了什麼?我足足昏睡了三個小時!」瞪視,「怕我擔心你,然後跟在你屁股後面給你添麻煩?」

心虛的低頭,「我以為可以很快解決。」

「結果呢?」

雷諾低頭沉默。

單久仿佛看見一隻垂著尾巴的大狗,委屈的耷拉著耳朵,低低的嗚嗚叫著。擺擺手,「行了行了,別在我面前裝可憐。」

……

最後,雷諾懷裡抱著黑色豹貓,慢騰騰朝著村子走。

回到阿芙拉的家時,可憐的老婦人被渾身是泥的雷諾還有他懷裡髒兮兮的豹貓,驚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她擺擺手,沒好氣說,「弄髒的地板床單,你們明天自己洗乾淨!」

頓了頓,阿芙拉又說,「待會我讓莫瑞娜幫你們熱下飯菜,你餓著,你懷裡那個小傢伙也沒吃好。」阿芙拉伸手揉揉豹貓軟軟的尖耳朵,歎氣道,「先去洗個澡,暖暖身。」

雷諾點頭謝過,毫不客氣的借用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沖走了身上粘死的寒意,雷諾坐在一根木質的小板凳上,水流從他頭上嘩嘩流下。

單久還是保持著豹貓的形態,蹲在雷諾兩腿間,昂著腦袋享受對方按摩式的洗毛服務。

雷諾滿手泡沫,輕輕揉捏著豹貓頸部的皮毛,單久非常配合的抬腦袋,太爪子,抬後腿,抬尾巴……就是被雷諾用大手洗屁屁時,豹貓的毛炸了炸。

單久全程盯著距離自己鼻尖不到十釐米的小雷雷,認真思考此刻的雷諾是否有炫耀心理,如果有,豹貓尖尖的牙齒咧了咧,他會毫不客氣的咬上去!

「單久,你幹嘛總是盯著我那裡?」

「喵嗷?」

雷諾面無表情,把頭朝自己的豹貓轉了個身,抓起他長長的尾巴繼續洗。

「喵嗷!」尾巴被人拽在手裡的豹貓炸毛了,扭過腦袋瞪視雷諾,奈何熱水濺到他的眼裡,黑亮亮的眼睛眨個不停。

突然,豹貓似乎露出了一抹狹促的笑意。

下一秒,變成人形的單久讓本就擁擠的浴室,空間更加窄小。

雷諾崔不及防,突然看見光溜溜的單久蹲在面前……面癱臉保持著,耳尖而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單久身上還有沒沖洗乾淨的泡沫,他的笑容在騰騰水汽下,顯得有些模糊。

雷諾的視線不可抑止的黏在了對方身上,終於,難得的,雷諾臉紅的,從脖子,紅到耳尖,再紅到臉部。

單久好笑,「氣氛那麼好,」挑眉,「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有……」

「說吧。」

「嗯。」

「嗯?」

「你這麼盯著我,我說不出來。」

單久聳肩,閉上眼睛,腦袋朝著雷諾的方向湊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還不快來強吻老子’的氣勢。

雷諾盯著他被水汽濕潤的嘴唇,半晌,沉聲說,「我雖然沒有珠寶堆積的小金庫,可是我有你……」低頭,「說完了。」

單久一愣,突然笑了。

「雷諾。」

「……」

「說話!」

「嗯。」

「你這是在表白嗎?」

「……嗯。」

單久突然起身,長腿一抬,跨坐在雷諾腿上。雷諾嚇了一條,下意識扶住他的腰防止他摔倒,手下細膩的觸感讓雷諾耳尖更紅了。

「雷諾?」

「嗯。」

「接吻吧?」

「好。」

單久雙手摟住雷諾的肩膀,低頭湊向他線條硬朗的唇線,覆上,舌尖撬開雷諾的嘴唇,勾起他僵硬得不知道該往哪放的舌頭。

他們在舌吻。

溫熱的水流劃過他們的身體,驅走了彼此身上的寒意。

單久默默決定,以後……就由他先行動吧。

雷諾是根木頭,永遠不能指望他能開竅。

不過……木頭也不錯。

喘息著分開,單久低笑,望向雷諾,「感覺怎麼樣?」

「很棒,」雷諾揉揉單久因為興奮而露出來的尖耳朵,「我們再來一次」

耳朵被撫摸的感覺挺好,單久微微眯起眼睛,笑笑,「你主動。」

……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一個劈頭蓋臉澆了一場大雨,一個赤身裸體面朝土地享受天然洗浴。本打算回屋後迅速洗熱水澡暖身,結果兩個傢伙不知道在浴室裡鬼混些什麼,耽誤了太久的時間,熱水都用完了還澡沒洗乾淨。

總而言之,單久和雷諾意料之中的,受涼發燒了。

至於他們在浴室裡幹了些什麼。

……

好吧,是這樣的,當木呆呆的雷諾終於鼓起勇氣,抱著饑渴的單久親吻時,澆在他們頭頂的洗澡水已經泛涼了。

單久腦袋枕在雷諾大腿上,雷諾靠著床頭,兩個人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病懨懨的模樣。

為了防止黃毛被他們倆傳染,阿芙拉把它抱到了自己的房間,占為己有。

黃毛窩在阿芙拉的手裡,瑟瑟發抖看著她黃黃的稀疏的牙齒,紅通通的眼珠子瞬間水氣十足。

阿芙拉臭著一張臉,「叫一聲來聽聽。」

黃毛弱弱的:「……咕嘰……」

「太小聲了,聽不見。」阿芙拉嘴巴一撇。

黃毛趕緊扯開嗓子亂嚎,「咕!咕咕咕咕嘰!」

眼淚汪汪的瞅著單久的臥室方向,黃毛難過得要命,它好久都沒有和單久玩‘咕嘰喵嗷’這種對話遊戲了!

莫瑞娜敲了敲門,端著兩杯溫水分別遞到他們手裡,在一人一顆平均分配藥片,示意他們吃下去。

單久捏著白色的藥片左右打量,心有餘悸道,「雷諾,你說吃了這個我們會不會直接睡昏死過去?就像我今天早上那樣……」抬頭看向雷諾,單久眼角不可抑止的一抽。

雷諾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咕嚕一聲,藥片早就被吞進肚子裡了。

在單久無語的目光下,雷諾聲線平板道,「……我沒想那麼多。」

默默移開視線,單久從沒指望過雷諾會‘想太多’。

莫瑞娜微笑,直到單久乖乖吞下退燒藥,才給過水杯,對兩人眨眨眼睛,以此表揚他們非常聽話。體貼的替兩位病人關燈,關門。

無意的,莫瑞娜從尚未閉合的門縫間,看見單久突然爬起來往雷諾懷裡蹭……莫瑞娜眼角彎了彎,真是有趣的傢伙,她這麼想著,輕輕關緊了房門。

反觀單久,燈一黑,門一關,立刻不老實了。

雷諾看著越貼越緊的某人,不自在的把腦袋歪到一邊。

「雷諾,我覺得你這樣不行。」單久聲音非常嚴肅,就是鼻音太重。

「怎麼了?」

剛想說話,結果吸了吸鼻子,戳戳雷諾,「鼻涕快溜出來了。」

雷諾一愣,皺眉,在床頭櫃上抽出一張紙,猶豫著,在自己鼻子上擦了擦……

單久翻了一個大白眼,「沒說你!說我!」語畢,由於情緒太過激動,黏糊糊的鼻涕衝破防線……流出一截。

「……哦。」雷諾把紙遞給單久。

單久尷尬的接過,擰了擰鼻子,把紙團丟到地上。

拉起被子縮進雷諾懷裡,蓋在雷諾和自己身上,單久蹭了蹭雷諾的胸口,「來談正事,我覺得你這樣不行……」

雷諾下意識的抬手再去抽紙。

單久一瞪,「老子不是要紙。」

雷諾默默收回手,在單久黑亮的頭髮上摸了摸,算是順毛。

「雷諾,照著我們這樣的發展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嗯嗯啊。」單久趴在雷諾的胸口,聽見對方心跳猛的加速,嘴角一抽,「雷諾,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未成年?」

「成年了。」

「那你怎麼那麼純情啊!」單久炸毛,「以後嗯嗯時,你連我衣服都不好意思扒怎麼辦?」

想了想,「你自己脫?」

「……」單久考慮一下,認真說,「是不是乾脆以後我自己動就得了?」

「我動,你躺著。」

單久糾結的設想了一下和雷諾嗯嗯的場景,不由哀歎,性生活不和諧的感覺真可怕。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摸一摸雷諾的,燙燙的溫度傳遞在手心,悻悻道,「一頭龍怎麼也會感冒發燒?」

雷諾沉默一陣,啞聲說,「因為我沒有毛。」

噗,單久笑噴,眼睛眯得彎彎的,「有毛就不怕冷?」

「嗯。」

「一身鱗片白長了?」

「人形時沒有。」雷諾抬手摟住單久的後背,「而且硬梆梆的,硌手。」

單久含含糊糊說,「硬了才好……」

突然,一挑眉,單久開始自動腦補一隻豹貓和一隻龍會產下什麼後代……有毛的,又有鱗片的。

在腦海裡思索半天,終於,單久額頭青筋一抽。

穿,穿山甲!

低頭看了看小久久和小雷雷的所在位置……還好,都是雄的,沒機會生出怪物來。

在外奔波了一天,又是發燒又是感冒,兩人都累得不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半晌,單久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他趴在雷諾的胸口上,低低的鼾聲響起。

單久平時不會打鼾,看來這次是真的累著了。

雷諾把被子掖好,手指戳了戳單久的鼻樑,又輕輕摸了一下他的嘴唇,最後把人摟在懷裡老老實實閉眼睡覺,他也累了。

其實,雷諾還是有進步的。

放在以前,單久要是鑽進他懷裡,他肯定會手無足措,可是現在,他至少會主動摟著單久了。

當然,距離單久所期望的尺度……還比較遙遠。

……

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單久是醒來時,雷諾早已經準備好一桌豐盛的早餐。

莫瑞娜看著雷諾的眼神出現一抹讚賞,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對著雷諾劃出一個佩服的手勢。阿芙拉嘴巴癟了癟,沒說話,坐下喝了一口熱粥,巴紮巴紮嘴巴,不冷不熱說了句還不錯。

還沒徹底恢復的單久頭重腳輕的竄到餐桌前,對比雷諾的精神抖擻,單久頹然又萎縮。鼻尖努力嗅了嗅,感冒了,他聞不出味道。

端起粥喝了一口……根本吃不出味道。

單久可憐巴巴的看向雷諾,「想吃肉。」

「你病還沒好,吃點清淡的。」

同樣是吃了藥,同樣是睡了一晚上,為什麼你精神百倍,我卻萎靡不振……挑眉,死死盯著對方三明治裡的火腿片,單久口水吞了吞,繼續眼巴巴的瞅著雷諾。

雷諾歎氣,把三明治遞到他嘴邊,「只准吃一口。」

單久乖巧的點頭,然後用牙齒叼出裡面夾著的肉片,幾乎是狼吞虎嚥的吞進肚子裡。吃完了,眼神卻更委屈了,「根本吃不出味道。」

雷諾給了他一個遺憾的眼神,表示‘這不是我的錯’。

坐在他們對面的阿芙拉清了清嗓子,「你們兩個,少在我這個老人家面前膩膩歪歪。」眼神一利,「否則,我把你們轟出去。」

單久立刻乖乖坐好,縮在椅子上喝清粥。

莫瑞娜吐吐舌頭,對他們做了一個鬼臉,眨了眨眼睛。

單久這才反映過來,眼睛一亮,「您這是……願意收留我們的意思嗎?」

雷諾也默默把視線投向阿芙拉。

阿芙拉面不改色,自顧自的喝粥,半天,才緩緩說:「小夥子菜做的不錯,明天換點新花樣給我嘗嘗。」

單久瞬間咧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看上去怪嚇人的。

……

村民們沒有忘記那天在森林裡見到的大型‘怪物’,人人自危,哀歎自己上輩子作孽太多命不好,只能困在這個村子裡活活等死。

然而,眾人沉浸在哀傷中超過一個星期時,驚異的發現原本定時發生在小村裡的血腥事件戛然而止了。

沒有人再莫名其妙的失蹤,也沒有人家被鮮血標注上死亡預告。一切仿佛恢復了原本的平靜,那頭駭人的惡龍除了那一個雨天,再也沒有出現過。

兩個星期過去,一切都風平浪靜,有膽子大村民嘗試著走出了村門口那條決定生死的‘分割線’。

但他安然無恙回來報信時,整個小村子都沉浸莫大的喜悅當中。

他們……重獲自由了。

興奮之後,一部分村民感歎著終於死裡逃生,他們簡陋的收拾好行李,要逃離這個多災多難的鬼地方。

離開的大多是年輕人。

年邁的老者們從沒踏出過村子,他們固執己見,決定留在這片養育自己的土地。

雷諾一向是個合格的合住人。

不論是阿芙拉,還是莫瑞娜,都被雷諾精湛的廚藝所折服,每當這時,單久就忍不住挺起胸膛,拍拍雷諾的肩膀,恨不得大聲吼一句,看吧,這男人是老子的!還不快來頂禮膜拜?

當然,單久自己也不好意思遊手好閒,他似乎回到了最初住在小鎮時的狀態。整天穿著肥大的白襯衫,寬鬆的肥短褲,穿著拖鞋照料房子前的小菜地,除草,鬆土,非常得心應手。

他還和雷諾一起,在附近的小森林裡找到了草藥上結的種子,準備以後在菜地裡種下。

單久偶爾還是會想起小鎮裡的居民們,他挺想他們,也許以後,可以和雷諾回小鎮去見見萊特,老約翰尼,還有迦亞。

這是一個溫暖而愜意的午後。

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美好。

單久和雷諾正在臥室裡換床單,陽光透過小窗戶,把屋子照射得暖洋洋的。

突然,房門被敲響。

「阿芙拉女士,你在嗎?」

咚咚咚。

「來了來了!」阿芙拉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大中午的有什麼事?阿魯!」

阿芙拉沒有看門就聽出了對方的聲音,阿魯是村子裡的一個小幹部,專門負責些有的沒得的雜事,囉囉嗦嗦廢話不少。

「阿芙拉女士,有你的信件!」

阿芙拉原本慢悠悠的腳步一頓,緊接著一瘸一拐的,速度卻加快了,打開門,「拿來吧!」

阿魯笑呵呵的把懷著懷裡的皺巴巴的信件遞給她,順便放在手裡掂了掂重量,「這次也不知是你的大兒子還是小兒子來信。」頓了頓,語氣裡有意思得意,他補充說,「你知道我一向是個有素質的人,從不會私自拆開別人的信件,您看,我連寫信人是誰都沒看,見到上面有你的名字,就火急火燎的送過來的。」

阿芙拉不耐煩的合上門,「行了行了,謝謝你了,走吧走吧。」

關上門,阿芙拉寶貝的把信件收在懷裡,這次的似乎比以前的厚了也重了不少。

阿芙拉一向銳利的眼裡終於折射出一絲溫柔,上面的署名印刷著:安德列莫肯斯,她的大兒子。

阿芙拉乾枯而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信封,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拆開……

時間凝滯了片刻。

阿芙拉的手指有些顫抖。

……

嗒。

一滴渾濁的眼淚,砸在信紙上,模模糊糊暈然開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阿芙拉仰頭,努力讓淚水滾回眼眶裡,抬手抹一把眼睛,她把尚未完全拆開的信紙塞回信封裡,緩慢的,小心翼翼的。她從破舊的小沙發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蹣跚著走向她的臥室。

莫瑞娜金色的長髮隨意的豎起,她正在打掃房間,見阿芙拉走進來,咧起嘴角笑笑。視線瞥向她阿芙把手裡的信件,眼睛一亮,立刻湊上去。

可是這一次阿芙拉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她分享哥哥寄回的消息。阿芙拉突然狠狠拍掉她伸向信封的手,柔嫩的手背立刻紅了一大片。

「別碰它。」阿芙拉啞聲說,「你先出去。」

莫瑞娜被趕出了房間,握著濕淋淋的拖把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阿芙拉狠狠關門,上鎖。不解的盯著斑駁褪色的木門。

莫瑞娜一怔,瞳孔猛的一縮……漸漸的,頭無力低垂下去。手一松,拖把歪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突然。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莫瑞娜瘋狂的敲擊房門,張開嘴巴啞聲的哀嚎著,她痛苦的彎曲背脊,左手死死摳著自己殘破的喉嚨,哀哀的哭了起來。

雷諾和單久聽見響動,抬頭相互對視片刻後,迅速往外面走去。

莫瑞娜頹然靠坐在阿芙拉房門前,一隻手摳著喉嚨,憤怒的用指甲抓出一道道紅印,她好難過,可是她……說不出話,哭不出聲!

「莫瑞娜!」單久見到她自虐一樣的舉動,立刻沖上去抓住她的手腕,破了皮的殷紅抓痕觸目驚心,皺眉,儘量柔聲道,「別這樣,發生了什麼?」

莫瑞娜低頭不肯看他,顫抖著消瘦的肩膀嗚嗚哭泣,一滴,又一滴,濕熱的淚珠砸落在地。

「嘿,別這樣。」單久摸摸她的頭髮,又輕輕拍拍她的後背,「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看向緊閉的房門,「被阿芙拉教訓了?」

莫瑞娜搖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靠向單久,額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她啞聲痛哭。

感覺到肩膀瞬間被濡濕,單久不知所措抬頭看向雷諾。

雷諾輕輕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盯著哭得後背都在顫抖的莫瑞娜,想了想,雷諾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單久。

單久愣了愣,又把紙巾塞進莫瑞娜手裡,「擦……擦擦鼻涕。」

莫瑞娜也不顧及形象,抓起紙巾狠狠擰一把鼻涕,縮進單久懷裡繼續哭,一抽一抽的,打起了淚嗝。

兩個大男人面對這種情況,根本無從下手,面面相覷半天,單久低頭,歎氣,扶起莫瑞娜的肩膀,讓她看向自己,「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否則肩膀不借給你了。」

莫瑞娜抽了抽,無意識的伸手去抓撓她的喉嚨。單久及時的抓住她的手臂,輕聲說,「別這樣傷害自己,告訴雷諾。」

語畢,手穿過莫瑞娜的胳肢窩,把她半抱半拖,終於從地上帶到了沙發上。拍拍她的肩膀,「有什麼難過的,就對他說。」伸手指向雷諾,「別看他長的凶,其實裡子特別呆,別怕。」

莫瑞娜沒有被逗笑,紅腫的眼睛無助的看向雷諾,又轉頭看向單久。

「你要是嫌人多,我就去一邊呆著。」單久站起來,拖著雷諾坐在莫瑞娜身邊,「你跟他聊就好。」

莫瑞娜低頭,手指緊握,指尖相互糾纏。

雷諾拍拍她的肩,對他比劃了一個手勢,莫瑞娜搖頭。

雷諾猶豫,對她做出另一個手語,莫瑞娜的眼淚瞬間掉得更厲害了,她彎曲著後背,手臂放在大腿上,埋頭痛苦。

怎麼了?

單久看不懂手語,縮在角落看著他們,見雷諾抽空扭頭看向自己,立刻用眼神示意,問他情況如何。

雷諾搖搖頭,示意單久保持安靜。

老老實實呆在角落,突然感覺褲腳被扯了扯,低頭看去,是自家萌貨。

小傢伙感受到氣氛不對勁,不敢四處亂跑,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投奔對自己最好的單久。

「咕嘰……」

「噓。」

單久對它豎起一根手指,黃毛立刻老老實實閉上噤聲,腦袋頂的呆毛似乎受到了屋內低氣壓的影響,無精打采的垂下。

歎氣,彎腰把它抱進懷裡,單久看了看阿芙拉緊閉的房門,又看向一直耐心和莫瑞娜進行手語的雷諾,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突然,雷諾拍拍莫瑞娜的肩膀,起身向單久走來。

單久立刻挺直腰杆,連他懷裡的黃毛都下意識的正襟危坐,單久問,「怎麼樣了?」

「不好。」雷諾輕聲說,「應該是她的哥哥,戰亡了。」

單久一愣,眼神暗了暗,低頭,沒有說話。

雷諾又說,「我去準備午餐,你看看能不能把阿芙拉叫出來。」頓了頓,「我想,她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

單久點頭,走到阿芙拉門前,敲門,沒有回應。

湊近,把耳朵貼在門上,裡面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響。單久眉間糾結,叫了幾聲阿芙拉的名字,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怎麼辦?

單久對著雷諾對口型。

雷諾對他招招手,讓單久過來,摸摸他的頭髮,「先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

伸手抓住雷諾的手,握了握,「好。」

然而,直到中午的飯菜都涼透了,阿芙拉還是沒有走出房門。

莫瑞娜已經冷靜了下來,通紅著眼睛擔憂的看向那道鎖上的房門,根本吃不下飯。被單久硬逼著往胃裡塞了點東西,就呆呆坐在椅子上不動彈了。

單久拍拍雷諾的手臂,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雷諾暗金的眸子微垂,末了,閃過一絲微亮的光。

「好。」雷諾這麼回答單久,順便,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

阿芙拉坐在床沿,腿上散放著信件裡寄來的東西。一張字體精美,印刷整齊的陣亡通知書,一封落筆沉重,不長不短的遺書,還有一張邊角都磨損捲曲的老舊照片,沾染了不少髒汙。

照片上,一個表情刻板的女人,站在一個稚氣未若的少年身邊,雙手輕握在少年的左右肩膀上。

阿芙拉都快不記得她什麼時候照過這張照片了,現在想起來,是在他大兒子剛成年的時候,那是他吵著鬧著非要一張自己和他的單獨合照,沒有弟弟和妹妹。

阿芙拉的丈夫在莫瑞娜出生後沒一年就去世了,她一個人把幾個孩子拉扯成人,生活壓力讓她變得尖酸刻薄,她失去笑容,整日愁眉苦臉,對自己的孩子也耐心缺失。

手指輕輕撫摸過照片上大兒子的臉,他笑得爽朗又乾淨。她不由得想起當初,他的兒子們選擇走上戰場時,他們對她說,母親,我們會成為你的驕傲,我們為了自由而戰。

對了,還有他的小兒子,他也很久沒有來信了……

阿芙拉很安靜,沒有哭。她的眼淚在最初逼回眼眶之後,就再也流不出來了。眼睛乾澀充血,喉嚨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發緊。

可是她冷靜極了,沒有哭天喊地,沒有撕心裂肺,她只是機械麻木的反復閱讀著遺書的第一句話:母親,我愛你,可我多麼希望你沒有看到一句話,因為我已經死了。

她的大兒子,寫的字還是那麼醜。

她的大兒子,在父親去世以後,再也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

阿芙拉的背脊彎曲著,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很多,她目光不再銳利,此刻模糊又渾濁。

突然,臥室視窗的窗簾動了動,阿芙拉沒有注意,她以為是風。

「喵嗷。」

一隻豹貓輕巧從窗外跳了進來,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籃子,裡面擺放著雷諾做的午餐。豹貓無聲的走到阿芙拉腳邊,低頭,把掛在脖上的籃子放下,蹭了蹭她陳舊的褲腳。又靜靜走到一邊,蹲坐在牆角,默默望著阿芙拉。

阿芙拉沒有理會豹貓,甚至沒有低頭去看籃子裡有些什麼東西,她沉默著,無聲的坐在床沿,不哭不笑,不怒不罵。

豹貓和她一樣沉默著,黑長的尾巴偶爾晃一晃。

房間再次陷入死寂。

直到過了近半個小時,阿芙拉才把視線投向乖乖蹲坐在角落的豹貓。她的視線在他身上投放幾秒後,遲鈍的收回來。

末了,阿芙拉沙啞的聲音響起,「小傢伙,過來。」

豹貓聽話的走向她,最後縱身一躍,跳到了阿芙拉的大腿上,柔韌的身體彎曲成柔和的線條,乖乖窩著一動不動。

溫暖的熱度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阿芙拉冰涼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他柔順的皮毛。

「喵嗚。」

豹貓低低的叫著,側頭,舔了舔阿芙拉的手背。

……

「我是個失敗的母親。」

……

「我哭不出來。」

……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為了死去的安德列而難過」

豹貓柔軟的耳尖一顫,伸長了脖子,在阿芙拉乾瘦的肚子上抵了抵。忽的,感覺背上一濕,一滴,一滴,連成一片。是阿芙拉的眼淚。

漸漸,阿芙拉低低的嗚咽,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豹貓沉默著,努力用自己溫熱的身體,給這渾身冰涼的老婦人,帶來些許溫熱。

……

「雷諾。」

「嗯?」

當阿芙拉終於疲憊的睡去時,已經是深夜了。

黃毛留在莫瑞娜的房間陪伴她,小姑娘眼眶紅紅,幾乎和黃毛的紅眼睛如出一轍。

單久和雷諾蓋著同一張被子,相互擁抱著彼此。

單久又叫了一身,雷諾低頭望著他的眼睛,「怎麼了?」

「你曾經寫過嗎?」

「什麼?」

啞著嗓子,「遺書。」

「沒有。」雷諾大手撫過單久柔軟的頭髮,「我沒有寫過遺書。」

單久抬頭看向他。

「我不知道該寫給誰。」雷諾繼續補充,「我生下來時,在一片荒蕪人煙的荒郊野外,周圍沒有我的父母,只有破碎的蛋殼。」

單久擁緊雷諾,覺得這個男人可憐又可愛。

雷諾想了想,說,「我一直很後悔當時沒有叼走一片碎蛋殼,作為紀念,而且……以後如果有需要,我會寫給你。」

「不。」單久皺了皺眉頭,「我們不需要。」

雷諾低頭,回避了他的問題,吻一下他的頭頂,「很晚了,睡吧。」

「雷諾。」單久固執的看向他,「既然如此,如果以後有那種可能,我也會留一封遺書給你。」

「不。」雷諾下意識反駁,摟著單久的雙臂緊了緊。

……

「我們都不需要。」


第四十二章

「咕嘰咕嘰咕咕嘰~」

每天,黃毛都被要求跳自創的咕嘰舞給阿芙拉看,其實動作很簡單,無非是扭扭屁股搖搖脖子甩甩手爪爪腳爪爪,頭頂的呆毛跟隨著舞姿一起悠然晃動,蠢到不忍直視。

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阿芙拉,整日食欲不振,她不提,也不說,似乎所有生機都隨著兒子的離去被抽空。沉默寡言的阿芙拉比起那個平日兇悍暴躁的老婦人,更加讓人擔驚受怕。

唯獨……老婦人似乎對黃毛還保留有一絲興趣,至少,在黃毛表演那套讓人不忍直視的舞蹈時,她會默不作聲的看完。

「咕嘰,咕嘰!」

黃毛賣力的扭動著,最後旋轉七百二十度,暈乎乎的跌坐在地上,抬頭用紅通通的大眼珠子水靈靈的瞅著阿芙拉。

「跳得不錯。」阿芙拉伸手輕輕拍拍它的腦袋。

「咕嘰!」

黃毛生出小爪子要抱她,阿芙拉卻從沙發上站起來,顫顫巍巍的走開了。

她要去清掃安德列的房間。自從收到安德列的陣亡通知書後,阿芙拉每天下午都會整理大兒子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仿佛房間主人即將回來。

然後,整晚完大兒子的房間的阿芙拉,在小兒子的房間門前,站很久很久。

莫瑞娜每次見她這樣,都會難過得眼眶泛紅。

單久和雷諾也不好過,作為借住者,屋主人家裡發生了這種事情,他們的處境瞬間變得尷尬起來。雖然阿芙拉和莫瑞娜不說,但他們都知道自己給這家人添了不少麻煩。沒有被冷臉相待,就已經覺得非常感激了。

兩人每天力所能及幫助解決日常瑣事。可是面對兩個感情陷入低潮期的女人,雷諾和單久不約而覺得頭疼。

「唉。」

單久盤腿坐在床上,手指一下又一下戳著雷諾的膝蓋,重重歎口氣。

「怎麼了?」

雷諾靠坐在床頭,手裡拿著一本不知從哪翻來的舊書,聽見單久的歎氣,視線從書本移到單久身上,看見對方低垂著腦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下午的陽光投射進來,這幾天的氣氛太過沉重,雷諾和單久也沒有心情說說笑笑,生怕阿芙拉看見心堵。

阿芙拉今天中午又沒有吃飯,餐桌上全是冷飯冷菜。

無聊的盯著雷諾筆直的小腿,單久神經兮兮的伸手揪起一根腿毛,拔掉。

雷諾下意識蜷縮起腿,莫名其妙的盯著單久。

單久不理會頭頂的目光,又拔掉一根,越來越起勁了。

「你在做什麼?」

抬頭,「無聊。」

雷諾:「……我也無聊。」

大大方方把腳伸到雷諾面前,「你要不要拔我的?」

雷諾抓住單久的腳踝,「捨不得。」

「沒關係,我不介意……啊嗷!」猛的縮回腳,「你真的拔啊!」

雷諾無辜的望向他,「還沒拔下來。」

單久體毛比較淡,不是很好拔。

單久無語的縮回腳,在床單上蹭了蹭,終於放過了雷諾的腿毛。湊到雷諾面前,「我們接吻舒緩下壓力如何?」

雷諾背脊下意識僵直,點頭。

單久笑笑,湊近男人硬朗的唇線。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巨響,阿芙拉發狂的怒吼聲響起。

還來不及膩歪在一起的兩個人立刻分開,踩著拖鞋跑出去查看情況。

餐桌被阿芙拉掀翻在地,飯菜糊了滿地,莫瑞拉低頭著頭,肩膀在顫抖,左臉頰紅紅的。阿芙拉胸口劇烈起伏著,指著莫瑞娜的鼻尖,「你別來煩我!我就死餓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怎麼了?」

單久趕緊擋在兩人中間,雷諾也站在莫瑞娜面前,側頭看了看她臉上的巴掌印,「你沒事吧?」

莫瑞娜搖搖頭,比劃道,我只是希望她多吃點飯。

雷諾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阿芙拉情緒失控,多日來壓抑的痛苦在此刻徹底爆發,她撕心裂肺的怒駡吼叫,仿佛害死他兒子,不是戰爭,而是莫瑞娜。

可是單久知道……她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契機,來袒露內心的痛苦。莫瑞娜被人護在身後,她的拳打腳踢全落在了單久身上。不疼,但十分令人難受。

單久伸手抓住阿芙拉乾瘦的手腕,轉身,把她背在背上,往她房間走。

「放我下來,你這個小兔崽子!」

「不是小兔崽子,是小貓崽子。」

「兔崽子!」

「貓崽子。」

不阿芙拉放在床上,走過去關門,朝客廳裡的雷諾投個顏色,示意他陪著莫瑞娜。

「阿芙拉女士。」單久坐在她身邊,「你難過,莫瑞娜同樣不好受。」

阿芙拉似乎沒有聽見單久的話,她嘴裡一直在罵罵咧咧,眼淚流出來,她就隨手抹掉,繼續媽。

「這幾天你瘦了很多。」

「一群白眼狼,我好不容易養那麼大,全都沒心沒肺,死了連屍體都看不見,白眼狼!混帳……」

「你這樣下去,身體總是會垮掉的。」

阿芙拉仍舊在罵。

單久也不在意,權當自說自話,「雷諾告訴我,您有兩個兒子,就算大兒子不在了……小兒子,你就不在乎了嗎?」

阿芙拉一頓,沒過多久,她又開始罵了。

「您別這樣,如果真的逼瘋了自己,你的小兒子回來了,他該有多難過啊。」單久抓住阿芙拉粗糙枯瘦的手指,「支撐他的信念,不就是這個家嗎,你得健健康康的等著他回來。」

阿芙拉開始嗚嗚的哭泣。

「莫瑞娜她是個好女孩,你知道的,她只是擔心你。」

單久拍拍老婦人彎曲瘦弱的背脊,「要不,您跟我說說她為什麼不能說話了?是天生的嗎?」

「……後天,生病。」阿芙拉伸手擋住自己的臉,「當時以為這孩子撐不過去了,沒想到她熬過來了,可是嗓子卻壞了。」

阿芙拉想起莫瑞娜那時只有八歲,發現自己不能說話,在她面前不哭不鬧,卻獨自偷偷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晚上。早上阿芙拉醒來給她弄早餐時,小女孩頂著紅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小小軟軟的手掌拍了拍阿芙拉的肩膀,對她咧開嘴角,兩顆門牙還是缺的。

那麼小,就懂得不讓人操心。

見到阿芙拉冷靜下來了,單久緩緩開口,「我不會安慰人,畢竟我和雷諾對於你們家,只是來了不到一個月的外人而已。」聲音放輕,「可是我們很感激,能呆在這麼溫暖包容的家裡,我不知道能為您做些什麼,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每天都陪您坐坐,陪您等著小兒子回來,再由他代替我的位置……我會很安靜,您若不想說話,我絕對不會出聲。」

側頭看向被歲月侵蝕得蒼老脆弱的老婦人,「可以嗎?」

「您不說話,我就當做同意了。」

他走到床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讓溫暖的風吹進小屋,驅散壓抑苦悶的氣息。

果然,單久不再說話,他一直靜靜坐在阿芙拉身邊,細細望著陽光灑在地上的金色,這讓他想起雷諾的眼睛。

「我餓了。」

突然,阿芙拉說。

微笑,「我去叫雷諾給您做飯。」

打開門,正準備叫雷諾,就發現他正站在廚房外,脫下圍裙,被收拾乾淨的餐桌上擺滿了新做好的食物。

單久不由得嘴角咧得開開的,湊到雷諾面前,狠狠的親下他的嘴巴,「真不愧是我男人。」

雷諾呆了呆,耳尖紅了。

莫瑞娜見狀,也偷偷紅了臉,雖然她知道兩人的關係,可是這麼直接的親密接觸,還是第一次見到。

單久朝她笑笑,說,「阿芙拉說她餓了,想吃飯,還讓我跟你說聲抱歉。」

「誰說我要說道歉!小兔崽子!」阿芙拉的聲音傳來,她正在往餐桌走。

聳聳肩,「是小貓崽子。」

「兔崽子!」

「貓崽子。」

莫瑞娜見阿芙拉這樣,總算松了口氣,好久未露出笑容的臉上,終於顯出笑顏。‘你覺得他是什麼崽子?’她對雷諾比劃。

雷諾低聲道,「不管是什麼……都有毛。」

「?」莫瑞娜不解。

當然,她暫時還不知道……

沒毛是雷諾永遠的痛處。

 

第四十三章

深夜。

雷諾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胸口規律起伏。他的一隻手橫過單久後頸,一隻手攬著單久的側腰,兩人姿勢親密無間。

單久腦袋埋在他肩窩裡,拱了拱,頭髮蹭到雷諾的下巴。過了一會,他又抬手撓了撓雷諾的手臂,黑亮亮的眼睛看向雷諾,對方依舊在沉睡。

稍微撐起身子,接著從窗簾縫隙滲透的月光,仔仔細細打量雷諾的五官。鼻樑高挺,眼窩很深,微微呡起的唇線輪廓堅毅。他的手臂結實而有力,卻也不至於誇張到粗壯的程度。總之,雷諾身材很好,健壯,但不笨重。

單久東摸摸,西摸摸,體會從雷諾肌肉上傳來緊實的力量感,一會撈起他的衣擺看腹肌,一會又賊兮兮的扒拉開褲子色迷迷的觀察小雷雷……小雷雷軟軟的,很乖巧的一大團。

終於,被單久折騰得半夢半醒的雷諾咕嚕一聲,眼睛睜開一條縫,剛好對上單久精神百倍亮晶晶的眼珠子。重新合上眼睛,手臂把單久摟進懷裡,翻身,半壓在單久身下,「別鬧,睡覺……」

呼吸再一次平穩下來。

單久側頭看著雷諾,雷諾的腦袋擱在他的頸窩,呼吸一下接一下輕掃過皮膚。

單久伸長脖子湊過去,張嘴,咬了一下他的鼻樑。

「唔。」鼻子皺了皺,「別鬧。」

單久笑呵呵的看著他呆呆的反映,片刻後,他再次伸長脖子,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雷諾的睫毛,他的睫毛不長,但是很密。

一個激靈,雷諾徹底清醒了,金眸在一片黑暗裡閃爍著詭異的光,他緊緊盯著單久,最後抬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才說,「你怎麼了?」

單久嘀嘀咕咕半天,也沒說出具體內容,最後大貓一樣往雷諾懷裡蹭。

雷諾看懂了,單久這是在發神經,可是雷諾口是心非,他說,「撒嬌?」

單久繼續神神叨叨的語速極快的念叨著什麼,臉在雷諾胸口上蹭著,手在雷諾背後撓著。雷諾只好耐下性子側耳傾聽,才勉強聽出單久在說些什麼。

「睡不睡啊睡不著我睡不著你也不能睡著大家睡著了才是真的睡著否則我們都不能睡著……喵喵喵汪汪汪咕嘰咕嘰咕嘰。」

如上不斷重複。

雷諾簡直哭笑不得,他大手覆上單久腦袋,使對方面朝自己,「失眠了?」

「失眠好幾天了,」單久哀怨的望著他,「今天特別嚴重,你這個沒心沒給的大狗還在一邊打呼!」

嗯?大狗……雷諾默默的挺起了胸膛!他說,「我陪你。」

怎麼突然就神氣起來了?單久莫名其妙。

突然,門外傳出小爪子抓撓的聲音,悉悉索索,伴隨著小心翼翼的咕嘰聲。扭頭看雷諾,「我們家萌貨來了,去開門。」

萌貨,有毛……雷諾挺起的胸膛收了回來。赤腳踩在地上,不情不願的拉開們,一片漆黑中,黃毛紅通通的大眼珠子閃爍著詭異的亮光。

「咕嘰!」它狗腿的抱住雷諾大腿,試圖往他身上爬。

雷諾彎腰捏著呆毛把它拎起來,丟到床上,正好投進單久懷裡。單久欣然接住,笑眯眯的扯它呆毛,「怎麼跑到這來了,你也失眠?」

「咕嘰!」黃毛小爪子勾住單久衣領,往他懷裡蹭。

單久從善如流,把它抱緊,在懷裡揉了揉,毛絨絨的手感非常好。這幾天他一直沒有時間好好和黃毛相處,小傢伙基本上都呆在莫瑞娜身邊。今天估計是稱她睡著後偷偷溜出來的。

單久有點感動,小傢伙還記得自己的主人!不忘本。

突然,懷裡的黃毛拱了拱,擠出單久懷裡,朝另一邊爬去。原來是雷諾重新回到了床上,它決定繼續抱大腿!

單久面無表情的看著頓在雷諾肩膀上使勁蹭他頸窩的黃毛,他要收回自己的感動,感動著玩意不值錢,不能隨便氾濫。

雷諾感受著頸部毛絨絨溫軟軟的觸感,百感交集。等哪天單久不在,他一定要把這玩意剃禿。

「睡了吧。」雷諾捉住黃毛,放在單久枕頭邊,「現在有它陪你。」

單久不說話,默默的瞅雷諾。

黃毛也不說話,也默默的瞅雷諾。

雷諾莫名其妙,「怎麼了?」

「睡不著。」

「咕咕嘰。」

語畢,一喵一咕嘰又可憐巴巴的凝望著雷諾。

見雷諾半天沒有反映,單久腦袋一歪,兩隻尖耳朵露出來,顫一顫。黃毛緊隨其後,呆毛怏怏的垂了下去,晃了晃。

「喵。」

「咕嘰。」

「……汪。」

雷諾認輸,伸手摸摸單久的尖耳朵。黃毛見狀,也昂起了小腦袋,殷情的送到雷諾溫熱寬大的手掌下。雷諾呈面癱狀拔下一戳呆毛,殘忍至極,毫無憐香惜毛之心。

「真的不想睡覺?」

「睡不著。」

歎氣,「你等我一會。」語畢,雷諾穿上拖鞋,輕手輕腳走出臥室。片刻後,他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小紙袋,裡面裝的全是調味料。

「你要開小灶?」單久壓低聲音,「有肉麼?」

雷諾笑著捏捏他的耳朵,這一次黃毛學乖了,它沒有自取其辱,乖乖立在一邊可憐巴巴的用水靈靈的紅眼睛盯著雷諾。雷諾考慮片刻,伸手,又拔掉幾根呆毛。

原本一戳精神抖擻的呆毛,如今是剩下稀疏的幾根。

黃毛絕望了,它果斷放棄討好雷諾,轉戰單久。結果單久毫不客氣的把它剩下的呆毛全拔乾淨了。

腦袋突然有點冷,黃毛伸出小爪子,太短了,夠不到頭頂。

「穿上衣服。」邊說,雷諾邊開始脫衣服。

單久用看變態的眼神一樣看著他。

「怎麼了?」雷諾脫掉上衣,露出結實的腹部,「快穿上衣服。」

「雷諾。」單久認真說,「你是不是因為打算要和我正式嗯嗯,緊張過度,其實你想說的是‘脫衣服’吧?」

雷諾乾脆不說話,走上前,抓起單久的衣服替他往頭上套,掀開被子,拔掉睡褲,替他換上外出的褲子。最後用從衣櫃裡翻出一件外套搭在他肩上,酷酷的退開,「帶你出去玩,你不會後悔的。」

雷諾推開窗戶,跳了出去,單久雖說不解,也還是跟著跳下去,還不忘帶上雷諾拿來的調味料們,開玩笑,搞不好有肉吃,一定要帶上!

雷諾手臂上搭著脫下的外衣,領路到一片相對空曠的荒地。單久站在雜草之間,不解的看向他,「你到底要幹嘛?」

雷諾不說話,脫褲子。

單久猛的往後面退了一步,太,太大膽了,這是要和自己野,戰?扭頭看向腳底下的黃毛,帶壞小孩子怎麼辦?

他們家萌貨本來就有點上樑不正下樑歪了。

單久緊張的看向雷諾,有點緊張有點興奮還有點期待,馬上要被撲倒了!

「你先幫我拿著。」雷諾突然把脫下來的衣褲放到單久手裡,自己往另一邊走去。

單久面部表情一陣抽搐,他就知道……自己不該腦補太多。雷諾這是,大半夜帶著他出來裸奔的意思嗎?單久寧願窩在被窩裡睜大眼睛數綿羊。

「!」

突然,一陣疾風刮過,雜草亂舞,單久往後退一步,抬手遮住眼睛,從縫隙裡望過去。單久張大了嘴巴,驚駭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響徹天際。

單久的雞皮疙瘩幾乎從腳底竄到頭頂,如同噴泉般瘋狂湧出。他全身顫抖著,激動得語無倫次,「太,太他媽,帥了!」

被誇獎的巨型黑龍雄赳赳氣昂昂的抬起腦袋,後背雙翼展開,遮天蔽日。耀武揚威一番後,巨龍俯低身體,碩大的腦袋湊向單久,親昵的蹭著他的腹部。

單久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的輕輕摸了摸對方,鱗片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堅硬,卻溫暖異常。

「你這是,要讓我騎的意思嗎?」

巨龍點點頭,為了方便單久爬上來,他低頭,讓單久跨坐在頸部,再緩緩站起來,單久環抱著他的脖子,慢慢的滑到背部。

坐在龍背上的單久興奮的東摸西摸,天啊,他居然騎在了龍背上!

「高興了?」巨龍突然說話了,聲線基本和雷諾平時的吻合,只是此刻更加渾厚。

「高興高興!」單久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只能瞧見黑漆漆的眼睫毛勾勒出一條精緻的線條,格外動人。

巨龍扭頭不看單久,尖銳的爪子不自在的扒了扒地面。

黃毛也被新事物感染,在龍背上滾得不亦樂乎,咕嘰咕嘰一通亂叫。

「抱穩了,風大,把外套穿好。」

單久立刻乖乖照做。揪住黃毛把它揣進外衣裡,爬上前,緊緊圈住雷諾的頸部,「這樣可以嗎?」

「坐穩了。」

「唉,等等。」單久有點激動,他再次調了調坐姿,「行了行了,我準備好了!」

巨龍的雙翼張開,扇動時,能聽見風聲呼嘯而過。

單久的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馬上就要飛了,騎在龍背上!而且,這頭龍,還是他的雷諾!幾天以來壓抑在心中的煩悶瞬間消失無蹤,他欣喜若狂的抱住巨龍,撅起嘴巴,在他頸部的龍鱗上狠狠的吧唧一口。

巨龍即將離地的腳爪爪突然一顫,猛的,一個趔趄,栽回地面。

單久背突然的顛簸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麼了?」

「你剛才……親我了?」

「是啊,怎麼了?」

巨龍聲音悶悶的,「害羞了。」

皓月當空,,星空閃爍,微風拂過,空氣清新。可是單久還是忍不住……狠狠給了雷諾一拳。

 

第四十四章

「壯士你總是那麼嬌羞以後的日子沒法過了。」單久收回拳頭,那層緊密包裹的鱗片堅硬而厚實,他的手指關節砸得生疼。嘴角抽了抽,「喂,剛剛揍你那拳痛嗎?」

巨龍想了想,「沒太大感覺。」

「那為什麼親一下龍殼殼你反映那麼大?」眯眼,難不成他嘴巴比拳頭硬?雖然知道不可能,單久還是摸了摸嘴唇,明明是軟的。

「這不一樣。」巨龍碩大的腳爪子刨了刨地面,「抱緊坐穩了。」

「嗯。」又想了想,「你不會像上次那樣中途昏過去吧?」

沒有回答他的話,巨龍雙翼猙獰張狂的展開,首次起飛失敗的雷諾再接再厲……離地了。

夜晚微涼的風拂過面頰,地面正在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滿天星辰。

單久趕緊抱緊巨龍粗壯的脖子,心跳又一次開始加速,興奮毫不掩飾表現在臉上。開玩笑,世界上能有幾個人像他一樣騎在龍背上耀武揚威!

興奮過度的結果是,單久的尖耳朵‘噌’的從頭頂竄出來了。他打了雞血般亢奮的摟住巨龍的脖子使勁蹭,恨不得多留下點味道來做標記。抬頭,單久仰天長嘯,「喵嗷嗷嗷嗷嗷!」

這副場景,單久莫名其妙想起了《穿靴子的貓》。呸,他不是貓,他是豹子……貓。

黃毛在單久的外套裡使勁掙扎,勉強爬到單久胸口腳爪子踩著,手爪子扶著領口,探出腦袋,眼前的景象和平時的不太相同,於是新奇不已學著單久,「咕嘰嘰嘰嘰嘰嘰!」

雷諾仿佛收到背上兩個傢伙的感染,長吟一聲,猛的加速!

「啊啊啊啊啊啊!」單久一陣慘叫,手腳並用無尾熊一樣緊緊攀在巨龍頸部,「你不要垂直飛啊混蛋啊啊啊!老子要掉下去了!」

「咕嘰嘰!」黃毛也在抗議,雖然垂直飛行後,它剛好落在他肚子上,享受得很。

減緩速度,讓單久平穩的坐在後背,巨龍以三十度角穩穩當當的向上飛,他要好好表現,要讓單久知道,沒毛的比有毛的有用很多。

黃毛能背著單久空中漫步嗎,明顯不能。

想到這裡,巨龍驕傲的昂起腦袋!再次加速。身後,單久再次傳出興奮的吼叫聲,「我覺得我能摸到月亮了!」他真的伸手摸了摸,只有疾風掠過指縫。低頭,地面上黑壓壓一片,小村子的零星的燈光像一隻只螢火蟲。

單久緊摟著雷諾,傻兮兮的張嘴大笑,冷風呼嘯著灌進他嘴巴裡,他絲毫不在意,繼續邊喝風邊傻樂。

巨龍在空中盤旋了很久,直到單久心滿意足,痛並快樂著告訴他再飛就要吐了,才朝一片反射著銀光的空地降落。

巨大的體型落地時地面為之一顫,不可避免的壓倒一小片樹林。

單久從龍背上滑下來,穩穩落地,黃毛從他衣領爬出來,爬到單久肩膀上呆呆坐著,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還沒有回過神來。

雷諾變回人形,走向單久,「衣服。」

單久伸出左手,手上緊緊抓著一紙袋的調味料,示意雷諾只剩這個了,沒有衣服。

雷諾視線瞥向單久微微鼓起的肚子,再轉到單久的臉上,「在你衣服裡塞著,下面已經露出半截衣袖了。」

「沒有啊。」拍拍肚子,「這是啤酒肚,最近新長出來的。」說著,還挺了挺,「威武吧?」

雷諾:「……」

單久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不解風情的木頭!拉開拉鍊,把塞進懷裡堆積在肚子前的衣服拿出來,扔到雷諾手裡,老媽子一樣念叨,「穿穿穿,成天就只知道穿,什麼時候在知道在我面前脫。」

雷諾迅速穿戴完畢,輕飄飄問了一句,「想吃肉嗎?」

「想!」單久立刻老實得不得了,廢話也不多說了,甚至幫雷諾理了理沒有翻好的衣領,「雷諾乖,除了蛇肉,其他肉都行,啊,當然黃毛的肉也不可以。」

雷諾沉默,單久沒把他加進去,龍肉也是不能吃的。

降落點在一片天然湖旁,靜謐的湖面上點綴著幽幽月光,不少會發光的小飛蟲在湖邊玩耍舞動。縱橫交錯的樹枝將月色剪碎,零散隱約的投射到地面。

雷諾在湖邊架起火堆,木柴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偶爾一點火花在空中炸開,飛向空中最後泯滅。

單久盤腿坐在火堆邊,手撐著下巴,仔仔細細打量雷諾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的側臉,有些入迷。

「在這等我,很快回來。」

「嗯,哦!」單久回神,沖雷諾笑笑,眯起眼睛。

雷諾盯著他的眼睛,想了想,湊近親了親他的額頭,「別亂跑。」

單久愣怔片刻,望著雷諾的背影,抬手摸了摸額頭,被,被親了?

這簡直是質的飛躍啊,這次親額頭,下次親嘴巴,再下次……嘿嘿嘿嘿,咧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親愛的,早點回來!」

寶貝似的,再摸摸額頭,神經兮兮走到湖邊,彎腰看了看水裡的倒影,自戀的做出結論:很帥。

突然,水裡擠眉弄眼的人影顫了顫,水波蕩漾開來,有什麼東西在下面遊動。

單久皺眉,湊近看了看……有魚?

嘩啦!

水聲響起,有什麼東西突然從水中一躍而起,直沖單久面門。

雷諾回來時,手裡提著一隻已經被剝掉皮毛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肉,用幾隻樹枝穿插,還在滴血。雖然是有些殘忍,可是他們終究是食肉動物。

單久眼放綠光,雙手奉上調味料。

視線在他身上一頓,雷諾皺眉,「頭髮和衣領怎麼濕了?」視線轉向單久腳邊還在微弱翻騰著的東西,「你下水了?」

「沒有。」單久提起放在腳邊,足夠自己手臂那麼大的肥魚,那魚長得很醜,牙齒外凸,眼睛鼓起,魚鱗上磕磕巴巴有很多傷口,尾巴長長的,泛著黯然的彩色。

「這傢伙突然就從水裡跳出來了,差點咬到我鼻子。」單久心有餘悸的摸摸鼻樑,還好他當時推開了,結果這笨魚跳到湖邊上不斷掙扎撲騰想回到水裡,被單久抓起魚尾巴,狠狠一腦袋砸在地面上,暈了。

眼巴巴的瞅雷諾,「可以吃嗎?」

「不行,有毒。」雷諾瞟一眼它的尾巴,「你想吃魚?」

想了想,點頭。

「我幫你去湖裡捉幾條。」

「唉別,」趕緊阻止,「搞不好湖裡全部都是這種醜了吧唧的魚,吃你帶來的肉就好。」

雷諾點頭,靠著單久盤腿坐下,把肉放在簡易烤架上支著,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枚小果子,瞟一眼黃毛,「過來。」

小傢伙立刻乖巧的靠過來,眼睛發光的盯著雷諾手裡的小果子,要知道,在吃的這方面,雷諾很少關照它。

「想要?」

黃毛趕緊點頭,腦袋頂的呆毛背拔光,它的點頭顯得乾淨俐落,「咕嘰!」用渴望的大眼睛凝視雷諾,小爪子想伸出去又不敢。

「想要就聽話。」

黃毛趕緊點頭,「咕嘰!」

單久好奇的看著他們兩人,雷諾很少會有耐心逗弄黃毛,一般都是小傢伙主動抱大腿被冷酷忽視,他倒向知道雷諾今天到底想對自家萌貨幹嘛。

雷諾點頭,把果子放回口袋裡,黃毛眼裡的光立刻暗淡了,委屈到爆。

「聽話?」

黃毛趕緊如同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

雷諾取出一根樹枝,和架在簡易燒烤夾上的差不多,他把樹枝遞到黃毛面前,「手爪子抱上去。」

「咕嘰!」黃毛乖乖照做。

「腳爪子也抱好。」

「咕嘰咕嘰!」迅速完成要求動作,規範又迅速。

「抱緊了。」

死死抱住樹枝不撒手,黃毛期待的看向雷諾,張開嘴巴,靜靜等待對方投食。這還是黃毛第一次被雷諾餵食,小傢伙很期待。

結果等了半天,小果子沒有吃到,倒是身子突然騰空了。黃毛只好更緊的抱住樹枝。

雷諾面不改色把它放到火堆上。

烤。

「喂!」單久立刻哭笑不得,趕緊去拉雷諾的手,「雷諾,你至於嗎?」

黃毛開始還沒意識到自己處在何種境地,只是遺憾的覺得果子沒遲到,雷諾還是不喜歡自己,因為雷諾不喜歡自己,它難過得……屁股有點熱熱的。

咕嘰?

咕嘰嘰嘰!

黃毛終於反應過來了!可是它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掉進火堆裡真的被烤焦了。咕嘰……委屈到極點的黃毛終於忍不住,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砸下來,落進烈火裡立刻蒸發。

終於,屁股後背一涼,它從火堆上移開。黃毛趕緊鬆手松腳,跌落在地,歪歪倒倒撲進單久懷裡猛掉眼淚。

單久忍住不瞪雷諾,「成天欺負人家,高興了吧,終於把人弄哭了,以後我家萌貨再也不會打理你了。」

雷諾呡唇,看著黃毛屁股上被微微烤蜷的絨毛,從口袋裡掏出小果子,遞給它,「都你玩的,給你。」

黃毛不接,胡亂用後爪子蹬開雷諾的手,前爪子還在揪著單久的衣襟來抹眼淚。

雷諾嘴唇揚了揚,在笑,「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單久那麼喜歡你,都不幫你取名字。」

咕嘰?黃毛顫了顫,立起腦袋,偷偷望一眼雷諾。

雷諾伸手摸它的頭。

「咕嘰!」

黃毛當機立斷拋棄單久,轉而投奔到雷諾懷裡,使勁蹭,使勁蹭!然後期待的瞪大眼睛望著他。

被不假思索丟到一邊的單久:「……」

雷諾輕輕捏了捏它的爪子,說,「叫咕嘰好不好?」

黃毛:「……」

它哭著重新跑回單久懷裡,還抱起小果子砸雷諾。

單久挑眉,用食指曲起,把它彈開,「忘恩負義的傢伙,這種時候才來抱我大腿,沒用。」

黃毛:「……」它又要哭了。

單久望向雷諾,眯起眼睛笑了笑,「乾脆就叫它黃毛吧,反正就是黃黃的一團,啊,不對,嘴巴那一圈是白色的。」

「隨你,喜歡就好。」

挑眉,「我喜歡雷諾,叫雷諾行不?」

「不行。」雷諾把他攬進懷裡,低頭親昵的用嘴唇蹭單久的,「想接吻。」

笑了,「不害羞?」

「不。」

「那嗯嗯呢?」

「……會害羞。」

……

「唔……嗯。」喘息,「肉還在烤,還沒給它翻身,也沒放調料……嗯……」

算了,管他的,比起肉,還是和雷諾接吻更重要。

單久伸手摟住雷諾結實的後背,沉迷在唇舌交融中。

擠在兩人之間的黃毛不樂意了,空間怎麼越來越小了?

鬱悶的抱起小果子,啃了一口,紅通通的眼睛一亮,好甜!滿足的蹭蹭雷諾,再蹭蹭單久。

算了,擠就擠點吧。


第四十五章

滾燙的火舌在夜風中舞動,熱量擴散驅趕了森林裡的濕氣。

雷諾和單久分開時,倆人都喘不上氣。單久猛吸一口氣,脫力的躺倒在草坪上,看向雷諾,「我剛才差點以為會窒息身亡。」

雷諾耳尖被火光映照得紅紅的,他埋頭,捏黃毛的小爪子。

黃毛之前差點被壓扁,它還在為兩人的忽視而生氣,抽出爪子扭過腦袋不理雷諾。

雷諾也不說話,默默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小果子。

黃毛立刻收回脾氣,沖進雷諾懷裡使勁撒嬌。

「雷諾。」單久屈腿躺在地上,懶懶歪過膝蓋,抵了抵雷諾的腰側,「快去給肉翻身,快烤糊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雷諾老老實實替他烤肉,放調料,動作熟練流暢。

香味很快散發出來,單久立刻來了精神,坐起來盯著肉狂吞口水。

雷諾把肉串遞給他,單久接住,卻沒吃,遞到雷諾嘴邊,示意先給他嘗一嘗。雷諾也沒客氣,張嘴就咬掉一大口肉,咀嚼,吞下,「還行,有點燙,你吃慢點。」

點頭,幸福感爆滿的咬一口,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見黃毛正直勾勾的看自己,單久問,撕了一小塊給遞到它嘴邊.

黃毛嗅了嗅,嫌棄的扭過腦袋,抱著小果子喀嚓喀嚓的啃。

單久聳聳肩,繼續吃自己的。

「我在這附近發現了一個小屋子。」見他手上的吃完了,雷諾將烤好的肉遞到單久手裡,「你要去看看嗎」

「什麼樣的房子,沒有人住了嗎」單久接過肉,和雷諾你一口,我一口,膩膩歪歪吃起來。

「應該是。」想了想,說,「我們總不能一直呆在別人家裡。」

「可是我覺得,現在離開莫瑞娜她們家,時間不太合適……」糾結半天,「恩,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感覺……繼續住在那,有點尷尬,可是她們現在需要依靠和安慰,我們應該幫助她們渡過難關。」撓撓頭發,笑笑,「雖然作用不大……雷諾,你知道我想表達什麼嗎」

「知道。」攬住單久的肩,低頭,毫不留情咬掉一大塊烤肉,單久瞪他,小氣兮兮的側過身體,示意不給你吃了。雷諾不在意,摸摸單久的頭髮,「等阿芙拉心情恢復了,我們再搬出來。」

「唔。」單久點點頭。

「待會吃完了帶你去看房子。」

「恩。」點頭,把烤架上的最後一串肉握起來,「走吧,已經吃好了。」

雷諾把火撲滅,領著單久往森林裡走。

小屋子建在林中的一片小空地裡,黑丫丫的一小間,像個鬼屋。和之前小鎮裡的那間比起來,簡直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雷諾觀察著單久的表情,「不喜歡?」

「不喜歡。」老實承認,「一點都不喜歡。」

雷諾揉他的頭髮,「不喜歡就算了。要不我們自己在村子裡建個房子?」

「沒錢啊。」盤算他們還剩下多少存款,「而且,你會建房子?」

「別墅不行,不過……方方正正的小平房應該沒問題。」看單久,「會嫌棄嗎」

「不會。」咧嘴,「跟著你,住豬圈我都樂意。」

「不住豬圈,住龍圈。」

單久被逗樂了,傻笑半天。

「回去吧。」雷諾說。

「別啊,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說完,站在窗戶邊探頭探腦,裡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雷諾輕而易舉推開門,門上堆積的灰塵簌簌落下。抬手揮了揮,往裡面走去,伸手去摸牆壁上的開關,沒報什麼希望,可頭頂的電燈閃了閃,居然亮了。

單久緊跟其後,借著燈光打量屋裡,「呃……」眉毛一皺,嫌棄的抬腳,走到另一邊。

雷諾也移開位置。

他腳下是一條延伸到門框的血跡,讓人聯想到之前那個雷雨夜,留在他們窗戶下面的血液。也許,這間屋子裡曾經是住著人的,只不過後來,屋主人被那怪蟲子給……

真的是鬼屋啊。單久雞皮疙瘩往外冒,突然,視線撇向擺在角落的上下雙層床,眼睛一亮。

雷諾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怎麼了?」

「我喜歡那床!」

「為什麼?」床鋪破破舊舊,看上去一點也不結實。

單久沒有回答,因為理由太過猥瑣。他覺得……雙層床,他睡床下,雷諾睡在床上,這好歹,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被壓了……吧?

單久鬱悶的一拍自己額頭,別說雷諾,他都快受不了自己了。

雷諾見他半天不說話,悶聲到,「你不想和我睡在一張床上嗎?」

單久瞧他那模樣就知道他想多了,也不點破,只是暗自在心裡抱怨著就算睡在一張床上,你也沒有膽子壓在我伸上。

擺擺手,「回去了。」

雷諾垂頭喪氣的跟在他身後,單久不喜歡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

巨龍回程狀態和出發時完全不同,單久摟著他的脖子,仍由他慢吞吞的飛,心情格外好。

兩人偷偷摸摸從窗戶翻回臥室,單久幸福的歎息著,栽進大床,撐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把床單滾得亂七八糟。

鑽進被子,等了半天雷諾還沒爬上來,睜開眼睛,咦,人不在了

考慮片刻,猶豫著撐起上半身,往床下看去,果然,雷諾正直挺挺的睡在地上,背對單久。

「上,床。」

地上的人拱了拱,又沒反應了。

挑眉,「我叫你上來!」

雷諾沉默的起來,再沉默的睡在床上,最後縮在床邊邊,一大坨。

單久哭笑不得,猛的撲向雷諾,緊緊抱著他,「雷諾。」

「恩。」

單久聲音很輕,但吐字非常清晰,「給你三秒鐘,轉過來,抱著老子睡。」

「一。」

「二。」

……

「混蛋,你抱得太緊了!」

……

「說你抱得太緊是讓你力道放鬆點,你重新滾回床邊幹嘛,過來!」

……

「太松了,緊點……唔,再緊一點,唉對!就這樣。」滿足的摟住雷諾的腰,「睡吧。」

莫瑞娜早上醒來時,對著空蕩蕩的餐桌怔愣了片刻。平時這個時候,雷諾已經起床輕手輕腳做好早餐,等著投喂眾人了。

考慮一會,莫瑞娜走到他們的臥室,輕輕敲敲房門,沒有回應。猶豫一下,還是小心翼翼推開臥室門,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一絲笑意。

兩個男人相互擁抱著,擠在窄小的床鋪上,睡得昏天黑地。還有一團黃黃的毛球,擠在兩個人中間,小爪子幸福的搭在兩人交纏的手臂上。

輕輕合上門,退開,莫瑞娜歪頭想了想,她好久都沒有做早餐了,不知道手藝下降沒,阿芙拉會不會不滿意了又發脾氣。

「那兩個毛頭小子還沒醒?」

阿芙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正準備把三明治端到桌上的莫瑞娜嚇了一跳。

見她肩膀抖了抖,阿芙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驚一跳的,你怕什麼。」

搖搖頭,用手語告訴阿芙拉雷諾和單久還沒睡醒。

阿芙拉撇嘴,「當然沒醒,昨天半夜三更跑出去,天快亮了才回來的。」

「?」莫瑞娜好奇她怎麼知道的。

今天的阿芙拉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坐在餐桌邊,嘗了個三明治,「人老了睡眠本來就淺,夜裡有點什麼大的動靜馬上就醒……味道不錯,比起那個叫雷諾的做得好。」含含糊糊的抱怨,「就沒見過誰往三明治裡塞那麼多肉,生怕他家那只貓嘗不出肉味一樣。」

莫瑞娜笑笑,替她端來一杯熱牛奶,對阿芙拉比劃到,他們最近也很幸苦。

「我知道。」

您其實挺喜歡他們的吧?

阿芙拉不再說話,自顧自的吃。莫瑞那也拉過凳子,坐在她旁邊,她很久沒有看見阿芙拉那麼心平氣和了。

……

「對了。」芙拉喝完最後一口牛奶,把沾著奶白色的玻璃杯輕輕放在桌上,「等一下我們去打掃一下安德列的房間。」

聽見這句話,莫瑞娜臉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她垂著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啃三明治。

「聽見了嗎?」

點點頭。

「收拾趕緊以後……」阿芙拉頓了頓,突然說,「就讓他們睡在安德列的房間吧。」

莫瑞娜猛的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他們現在住的房間床太小了,當然,如果他們願意,兩個人也可以分開住。」阿芙拉想到整天往單久飯裡夾肉的雷諾,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半天,發現莫瑞娜還在看著自己,阿芙拉歎氣,有種年老者特有的滄桑感,「我再難過,日子也還得往下過……你們父親去世了以後,我還不是一個人熬過來了。」

莫瑞娜眼眶紅了紅,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她有很多想說,卻無法說出口的,不能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感情,莫瑞娜只好用雙手的力度,來告訴阿芙拉自己的感情。

「傻孩子。」

阿芙拉拍拍她的背,突然覺得懷裡這個比她高很多的漂亮年輕的女孩,又變回了小時候的模樣。

單久和雷諾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天空正上方。

莫瑞娜正在廚房準備午飯。

突然,黃毛出現在她腳下,蹭著她的腳踝,對昨天的突然消失表示道歉。

莫瑞娜彎腰,用手指輕輕點點它的腦袋。發現……小傢伙頭頂的呆毛不見了。

緊接著,單久的聲音響起。

「好香……」頂著亂七八糟的鳥窩頭,皺巴巴的衣服,單久竄到廚房裡礙手礙腳,「真的好香啊!」

餓了?

看懂她的眼神,立刻點頭。

很快就好,你去餐桌那坐著等。

這個眼神想表達得含義太多,單久沒領會,自顧自的盯著煎鍋裡的雞蛋流口水。還好雷諾及時出現,把他從廚房裡拖了出來,拯救了廚房的空間。

單久拉了拉雷諾的衣角,「皺巴巴的。」

「你也是。」

「你嫌棄?」

「沒。」

……

走出廚房,聽見這段對話的莫瑞娜,難以抑制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想了想,對雷諾比了幾段手語。

雷諾似乎有些驚訝,最後,笑著對她說了聲謝謝。

單久看不懂手語,只好眼巴巴的瞅著雷諾,等他翻譯。

雷諾湊在他耳邊說,「阿芙拉情緒恢復了很多,她決定讓我們住在安德列的房間。」

單久簡直受寵若驚,雖然他不指望住在安德列的房間,可是阿芙拉能這麼想,也就意味著這位老婦人已經開始嘗試放下心裡的負擔與壓抑了。

單久咧開嘴角笑,湊上去親一下雷諾的下巴。

「大中午的,你們兩個舉止合適點。」阿芙拉的聲音響起,她從安德列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剛才她在裡面換床單。

單久聞聲,立刻規規矩矩的推開一大步,和雷諾保持安全距離。

雷諾:「……」

阿芙拉還想說些什麼,突然房門被敲響了。

「阿芙拉女士,您在嗎?我又來給您送信了!」阿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無比欠抽的高聲呼喊這阿芙拉的名字。

屋子裡瞬間寂靜,他們都知道,上一次的噩耗,就是由這個傢伙帶來的。雖然不是阿魯的錯……但對他的印象總歸是極為糟糕了。

安靜,一片死寂。

……

「我,我去幫您開門吧。」單久勉強扯出笑容,走到門邊,深呼吸一口氣,開門。

「阿,誒,您是誰?我找阿芙拉女士。」

「把信給我。」從他手裡抽走信,單久毫不客氣關門送客。

捏了捏厚度,還好,比上一次的……薄多了。

朝阿芙拉笑笑,「這個……您要自己打開嗎?」

點頭,「給我。」

單久交給阿芙拉時,發現她的手有點抖。

阿芙拉接過信,上面的署名是自己的小兒子。她深呼一口氣,往房間走去,「我去房間裡看……待會,就出來。」

臥室門被輕輕合上。

低頭,歎氣,單久從新湊回雷諾身邊,瞟一眼餐桌,希望他們可以吃上溫熱的午飯,和阿芙拉一起。

雷諾抓起站地上的黃毛,把它塞進莫瑞娜懷裡,「我覺得是好消息。」

莫瑞娜看向他,片刻後,又垂下睫毛。

「我也覺得是好消息。」單久笑笑,「真的,要相信男人的直覺。」

莫瑞娜點點頭,勾勾嘴角,似乎有些被單久逗樂了。

突然,臥室門打開了,阿芙拉走了出來,沒什麼表情,見眾人僵硬又緊張的看著她,撇撇嘴,「傻站在那做什麼,還不快過來,飯菜都快涼了。」

看來真是好消息。

男人的直覺挺准。

也許,其實是小受的直覺准?

阿芙拉見他們還不敢動筷子,繃著的臉終於放鬆,臉上出現久違的笑意,「克裡說,他過幾天會回家。」到這,臉又是一繃,「還說,會帶個朋友回來,男朋友。」

莫瑞娜聞言,笑眯了眼睛,不斷的點頭。

「好什麼好,」阿芙拉撇嘴,「誰知道他會帶個什麼樣的傢伙來。」

莫瑞娜不管不顧,只知道笑。

單久……他開始瘋狂席捲桌上的飯菜了,真好,終於可以在這張餐桌上享受一頓心情愉悅的午餐了。

 

第四十六章

時間過得很快,就如同黃毛頭頂呆毛的生長速度一般,不知不覺,長長的,彎曲的,柔軟的一根就冒回來了。

這幾天阿芙拉上上下下忙著整理屋子,買水果,買堅果,買克裡喜歡吃的各種小零食,在客廳的小茶几上堆成小山丘。

單久每次在客廳晃蕩時都很痛苦,因為那一堆零食裡,有小魚幹!

單久以前怎麼喜歡吃魚,偶爾腥味沒處理好,他根本不願往肚子裡吞。可是自從變成禽獸……不,貓科之後,他就逐漸顯露出對魚的興趣,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人家買給小兒子吃的,就算阿芙拉和莫瑞娜說了想吃就拿沒關係,單久還是覺得,你一個借居人吃人家小兒子的零散,怎麼想都不太合適。

雷諾對單久的心理狀態瞭若指掌。於是在單久繞著茶几,好幾次瞪著魚幹發呆的第二天,晚上睡覺前,單久發現床頭櫃上擺著幾包小魚幹。

「你買的。」

「嗯。」

……

單久抱著小魚幹使勁往雷諾懷裡蹭。

雷諾和單久依舊住在那件窄小的屋子裡,搬進安德列的屋子,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上對單久來說都是個壓力。畢竟阿芙拉很愛他的兒子,要真要有人住進房間裡,把它原本的模樣完全改變,她肯定會難過。

他們很滿意這張小小的床,至少兩個人睡覺時,可以湊得很近。

一星期後,裡克還是沒有回來。

阿芙拉臉上的難得溢出的笑容再一次消失無蹤,但她仍舊每天堅持著整理房屋,要讓小兒子回來時,有一個最乾淨,最舒適,最溫馨的環境。

而今天下午,阿魯再次敲響房門。

單久幾乎對此形成了條件反射,每當聽見阿魯那洋溢著熱情與興奮的嗓音,他就會忍不住想一拳揍過去。

阿魯還沒說話,就看見單久怒氣衝衝的臉,連忙揚起一個大大笑容,「年輕人,世界多麼美好,我們應該開開心心的渡過……」

他沒來得及說完,單久從他手裡抽出信,「謝謝您了。」關門……想了想,又打開。

阿魯還沒有離開,看向單久,繼續朝他微笑。

單久突然自己剛才態度有些過分了,於是抱歉的笑笑,說,「抱歉,大叔,最近壓力大,失眠便秘心情不太好,謝謝您送過來的信。」

阿魯樂呵呵的擺手,不停說,沒事沒事。

把信交到阿芙把手裡,「您要進臥室裡拆開嗎?」

搖搖頭,接過信,坐在沙發上。信封薄薄的,阿芙拉撫摸著信封邊緣,良久,才小心翼翼的拆開,仿佛她手裡的不是信,而是一隻翅膀脆弱的蝴蝶。

只有一張信紙,上面簡單寫了幾句問候的話,最後克裡告訴阿芙拉,他那邊出了一點小狀況,會耽誤幾天,讓阿芙拉不要著急。

克裡的字龍飛鳳舞,張牙舞爪,讓人聯想到調皮的小男孩。

阿芙拉靠在沙發上,輕輕歎口氣,「也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

莫瑞娜摸了摸阿芙拉乾枯的頭髮,她突然發現母親最近白頭發越來越多了,心疼的替她理了又理,終於把略顯再亂的頭髮理順。

「沒事的,他能給您寫信,就說明沒什麼問題。」單久撓撓頭發,「比如說交通路線堵塞啊,或者和男朋友……」猛的一頓,「啊哈哈,總之您別太擔心了。」

總而言之,接下來的一整天,一屋子的人再次陷入感情低潮期。

那天晚上,阿芙拉很早就睡了,話也不怎麼多,誰都看得出老婦人失望極了。莫瑞娜也早早休息,悶了一整天。

單久和雷諾窩在床上,歎氣。

「戰爭真可怕。」

「嗯。」

「還好你擺脫它了。」

「……是的。」

單久抱住雷諾,突然覺得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格外珍貴。

……

第二天清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空是一片墨藍色。

小屋子的沉寂,突然被敲門聲打破了。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單久半夢半醒,抱怨著是不是阿魯又跑來送信了,「每次他來都沒好事。」翻了身,鑽進雷諾懷裡繼續睡,長腳一抬,勾搭在雷諾大腿上。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

咚咚。

「母親,我回來了,快開門!」

……

嗯?

單久猛的睜開眼睛,發現雷諾也正看著自己,眯眼,「我剛才沒聽錯吧。」

咚咚咚!

「媽媽!別睡了,你兒子到家門口了!」

單久:「!」

雷諾:「看來是提前回來了。」

眨眨眼睛,「我們去開門?」

想想,「算了,等阿芙拉自己去開門吧,她一定想成為第一個看見兒子的人。」

「那我們繼續睡會?」

雷諾:「……」

咧咧嘴角,「要不,我們接吻吧?」伸出手指戳抵住雷諾的額頭,「不准說你害羞!」

雷諾繼續:「……」不過,他的耳尖紅了。

敲門聲響起的瞬間,阿芙拉就醒了。即便隔了那麼長的時間,她還是輕而易舉的辨別出了自己兒子敲門是特有的力度和節奏感。

她猛的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裡克的聲音響起後,走到半路的她由猛的折回。阿芙拉走到鏡子前,整理一下頭髮,拍拍臉,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憔悴。

咚咚咚咚。

克裡站在門外,不斷敲門。

清晨的空氣很潮濕,帶著絲絲涼意。他站得不是很穩,他的側後方,一個男人摟著他的肩膀,擋住克裡的半邊身體。

門開了的瞬間,男人收回手,規規矩矩站在克裡身邊,只是用一隻手攙扶著興奮過度重心不穩的克裡。

「母親!」克裡拄著拐杖上前,猛的抱住眼前瘦弱的老婦人,「我回來了。」

阿芙拉似乎還沒有回過神,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兒子,就被抱在了懷裡。半天,她伸手拍拍克裡的背,聲音有些顫抖,「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嘿嘿,哈哈。」克裡在阿芙拉的懷裡蹭了蹭,像是在撒嬌,好久,他笑呵呵的退開,指了指站在身邊的男人,「母親,這是德維斯,我在信裡你跟你說過的。」

「您好,阿芙拉阿姨。」德維斯點一點頭,似乎又覺得不妥,然後想伸手去和阿芙拉握手,考慮一下,也覺得不合適。最後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再次說,「您好。」

「親愛的你別緊張,哈哈哈哈,媽媽您別那麼嚴肅。」

面對德維斯,阿芙拉變回了從前那般嚴厲刻薄的態度,她只是上下掃視了這個男人一眼,沒有多說話。

阿芙拉目光又轉向小兒子,聲音輕了下來,「克裡,你的腿怎麼了?」

「媽,你還沒和德維斯打招呼呢,他會緊張的,哈哈哈。」說著,克裡又笑了。

克裡這人似乎天生就是樂呵呵的,說到什麼都能嘻嘻哈哈笑出來,給人一種強烈的……二貨的直視感。

「我說你的腿怎麼了!」阿芙拉聲音突然拔高。

克裡被嚇了一跳,趕緊說,「沒事沒事,小傷,過段時間就會好了。」然後他又扭頭看向身邊的德維斯,聳聳肩,「親愛的,我的母親好像不喜歡你啊……」

德維斯扶住他歪歪扭扭失去重心的身體,說,「阿芙拉阿姨,要不我們先進屋子,克裡他站久了會累。」

「誰說的,不累不累,你不是一路背著我過來的嗎。」克裡立刻朝阿芙拉說,「母親,凡是遇到要走路的地方,都是這傢伙背著我過去的!」

阿芙拉這才想起兒子還站在門外,連忙讓開身體讓他們進去。

克裡的左腳受傷了,裹著厚厚的石膏,他還不太習慣用拐杖,動作生疏又笨拙。慢吞吞的挪到沙發上坐下。

德維斯等阿芙拉坐下後,坐在克裡的另一側。德維斯是個長相硬氣的男人,手背上有一條傷疤,從無名指下方延伸到手腕關節處。

阿芙拉視線掃過德維斯的手背,又看看小兒子的腿,扁了扁嘴巴正想說什麼,莫瑞娜就從急衝衝的從房間裡出來了。

見到克裡,興奮的‘啊啊’直叫,連手語都忘了比劃。

「莫瑞娜,」克裡笑了,「我們家的美人越來越美了!」

莫瑞娜上前,緊緊抱住克裡,眼眶紅了紅,克裡趕緊摸摸她的頭髮,「傻姑娘,哭什麼,哥不是回來了嗎。」

德維斯讓開克裡身邊的位置,示意莫瑞娜坐在這,他搬了根板凳,坐在旁邊。

莫瑞娜對他笑了,善意而友好,並且下意識了……把二哥的男朋友和雷諾做了一番對比。

說到雷諾……

單久在床上打滾,「你說我們現在應不應該出去?」

雷諾面無表情,在他即將滾到床下時,及時把人撈回來。

「人家母子相見,還外帶女婿的,我們突然出現是不是太突兀了?」單久又開始翻滾,雷諾乾脆將他摟進懷裡。

「你說,克裡是當兵的,會不會把你認出來啊!」

……

「現在才淩晨四點,我們睡到天亮了,再出去。」

「哦。」

「還有,德維斯,如果沒聽錯的話,我認識。」

「!」單久,「你認識?你們是一夥的,啊不,戰友?朋友?敵人?」

雷諾沒回答,「再睡會吧。」

單久悻悻窩在他懷裡忍不住開始自動腦補。

克裡啊哈哈哈哈哈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讓人覺得,這貨,真的,挺樂天的啊哈哈哈……

單久瞪著眼睛睡不著,倒是雷諾重新沉入夢鄉。

沒心沒肺的傢伙,單久考慮著各種可能性……應該,不會是舊情人吧?吧!

終於,天亮了。

雷諾領著單久出去,阿芙拉簡單把兩人介紹給克裡。

可以依舊哈哈哈哈哈的大招呼,仿佛天生少根筋,所以凡事都特別樂天。

單久站在雷諾身邊,偷偷打量德維斯。

不會吧……雷諾喜歡這款?

突然,德維斯站起聲,走向雷諾,雷諾也走向他。兩人沉默片刻後,相互給了對方一個極具力量感的擁抱!

「……」單久:「!」喵嗷嗷嗷!

「?」克裡:「你們認識?」啊哈哈哈!


第四十七章

「好久不見。」德維斯狠狠拍一下雷諾後背,「差點以為你掛掉了!」

「嗯。」雷諾說,「輕點,你抱得太緊了。」

德維斯:「……」果然,不管過了多久,他都討厭和這個傢伙做過多的‘感情交流’。

「你叫單久是吧?」克裡撓撓頭發,「要不我們也來一個擁抱吧,啊哈哈哈哈。」在克裡簡單直白的大腦回路中,他的情人的朋友的情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雙手攤開,克裡重心不穩撲向單久,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表示友好的重量級熊抱。

看到他左腳受傷裹著石膏,單久趕緊接住迎面撲來的克裡,抱住……好重!

雷諾視線撇過去,看見掛在單久身上笑嘻嘻直蹭的克裡,眼角一抽,眉毛一挑,面無表情盯住德維斯。

德維斯無奈的聳肩,表示他家這位就是這德性。

把人從單久懷裡拎出來,放進自己懷裡護著,聲音嚴肅,帶上點教訓的意味,「克裡,腿上有傷,不要冒冒失失!」

克裡抬頭,對他彎起眼睛:「啊哈哈哈哈哈。」

「……」德維斯沒轍了,揉他的頭髮,「不准笑!」

克裡:「……噗,哈哈哈哈哈哈!」

德維斯看雷諾,看吧,我也拿他沒辦法。

你家那位不太正常,雷諾伸手將單久拉到胸前,略顯驕傲的抬起頭,正想炫耀一番……發現單久正死死盯著茶几上的小魚幹,那眼神,綠森森亮晶晶的。

昨天買的魚幹已經被他吃光了。

雷諾:「……」

這是,阿芙拉突然清了清嗓子。

單久雷諾和德維斯這才意識到,他們霸佔了別人親人相聚的珍貴時間。

「克裡。」阿芙拉叫了一聲。

「母親!」克裡猛一飛身,又準備往阿芙拉懷裡撲,被德維斯拉住。

德維斯不由得反思,難不成這傢伙一路上不是背就是抱,完全忘記自己的體重不是一個老婦人能承受得了的了?

「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好好陪我這個老太婆說說話吧。」阿芙拉說。

克裡趕緊拖著石膏腿湊到她身邊,嘿嘿哈哈的笑著,說他想死她了。

「你們兩個認識吧?」阿芙拉問。

德維斯點頭,在老婦人面前,他總顯得有些拘謹。畢竟,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那你們先去一邊聊著吧,克裡呆在我這邊。」

德維斯趕緊說好。

「莫瑞娜,差不多是時間準備早飯了。」目光又移向單久,「你去給她打打下手吧。」

「好。」

阿芙拉昂昂下巴,說,「別看了,桌子單那包小魚幹歸你了。」

單久立刻眯起眼睛,他突然忍不住想啊哈哈哈哈哈哈……一愣,被二貨同化的感覺好可怕。趕緊合上嘴巴,他還不想變二貨。

克裡拄著拐杖乖乖跟著阿芙拉進屋,開始母子兩人的深度感情交流。

進門前還回頭看了一眼德維斯,對他一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德維斯擺擺手,示意他老實點。

單久跟在莫瑞娜身後,擠進小小的廚房,微笑,「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

莫瑞娜低頭想了想。

單久看看廚房裡的蔬菜肉類,開始自我推薦,「我會煎蛋,煮湯,肉也能弄熟……啊,最近還學會烤魚了,你想嘗嘗嗎?哪天有時間我們一起出去野炊。」

莫瑞娜咧嘴笑了笑,指指堆在一邊的蔬菜。

點點頭,「是要我拌蔬菜沙拉嗎?」

不,莫瑞娜搖頭,示意單久:把菜洗乾淨就好。

單久:「……」

記得要洗乾淨!莫瑞娜不放心他,特意走到單久身邊,洗了一片菜葉給他看,莫瑞娜側頭微笑,明白嗎?

單久繼續:「……」

「聊聊?」德維斯看向雷諾。

雷諾點頭。

兩個男人走出屋子,把門虛掩,坐在門前的小臺階上。

德維斯看一眼太陽,又低頭,眯起眼睛,「屋裡那個,跟你站一起的,是你的,嗯?」

雷諾:「嗯。」

「挺好,你家這個比我家的靈光多了。」

「是。」

德維斯嘴角一抽,「我這麼說,就是客氣一下。」

「事實。」雷諾認真說,「我的比你的好。」

聽見自家情人被比下去了,德維斯揚眉,「克裡很好。」

「單久最好。」面無表情,「我對克裡的印象只有‘啊哈哈哈哈’。」雷諾聲音平板,完全沒有克裡笑起來的那股興奮勁兒。

「我對單久的印象只有小魚幹。」

兩個男人頓了頓,相視而笑。

德維斯手伸進口袋摸了摸,最後掏出一顆糖,剝掉糖紙塞進嘴裡含著,見雷諾一臉莫名的看他,聳肩,「戒煙中。」

「怎麼?」

「家裡那個不高興我抽煙。」

雷諾沒說什麼,點頭。

「你要不要?」德維斯又掏了掏褲子口袋。

「什麼味?」

看一眼,「薄荷。」

雷諾手下,揣進口袋裡,待會拿給單久吃。

德維斯用舌頭把圓滾滾的糖果從左邊抵到右邊,含含糊糊說,「你最近混得挺糟糕啊,我差點就以為你死了。」

雷諾嗯了一聲。

「以拜爾德的個性,他可不會放任你這個愛徒被人打壓啊。」

拜爾德就是雷諾的老師,被框表在項鍊相片夾裡的那位曾經的美少年,現在的發福老頭子。

「拜爾德要是知道你直呼他大名,又要抱怨你忘恩負義了。」

德維斯歪歪頭,「我們早就不是師生關係了。」德維斯到現在都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是,那個胖乎乎的老頭子,怒氣滔天肥肉顫抖的恐怖模樣,「而且你剛才不也是直呼其名?」

雷諾說,「他聽不見。」

德維斯長歎一聲,「你倒是好,莫名其妙就躲過戰爭了。我這次差點就不能把克裡帶回來了。」

「嗯。」

「不好奇最近戰況如何?不在乎那所謂的萊德帝國大勢是好是壞?」

「你是敵人。」

「……」德維斯,「那麼多年不見,和你說話時我還是忍不住要暴躁。」

就這樣,一個真叛國,一個全心效忠卻背負叛國罪名,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胡亂湊在一起談天說地。

德維斯難得申請通過一次假期,才能擠出時間陪克裡回家見丈母娘。知道自己和雷諾所站立場不同,他轉換了話題,無非還是圍繞著兩人的伴侶身上。兩個幼稚的男人,就誰家的是最好的……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德維斯:「克裡脾氣好。」

雷諾:「單久吃得多。」

德維斯:「克裡體貼人。」

雷諾:「單久吃得多。」

德維斯:「克裡很開朗。」

雷諾:「單久吃得多。」

「……」德維斯,「他除了吃還會什麼?」

雷諾面癱:「吃得多。」

德維斯嗤笑他,再次把糖果換到另一邊,「我家克裡在床上表現很棒!」

「……」

挑眉,「怎麼不說話了?」

「……」

德維斯正派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你們該不會還沒有做過吧?」

雷諾低頭:「……」

說中了?德維斯一怔,「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挺久了。」

德維斯意味深長的拍拍雷諾的肩膀,半晌,說,「你是不是,不行?」

雷諾:「不是。」

「他不願?」

「……」

勾嘴角,「又被說中了?」

雷諾抬頭看向德維斯,金眸閃爍著認真的光芒,「是我害羞。」

德維斯牙齒一勁,哢嚓一聲,把含在嘴裡的糖果咬碎了。

突然,虛掩的門被推開,單久探出腦袋,「你們在竊竊私語些什麼?吃飯了。」

德維斯一愣,和他打招呼,「你好,吃得多。」

單久:「?」

雷諾說:「別理他。」

德維斯起身,拍拍灰塵,邊往屋裡走邊說,「雷諾告訴我,你的優點,是吃得多。」

單久目光瞥向雷諾,雷諾沒底氣的低頭。單久說,「你們剛才是不是打口水仗了?」

「嗯。」

挑眉,「輸了?」

「似乎是。」

「就是。」

雷諾:「……」

眯起眼睛,單久問,「就口水仗中,你哪一部分輸得最慘?」

……

阿芙拉和克裡已經坐在餐桌前了,克裡依舊嘻嘻哈哈,看來這老婦人是暫時不打算告訴這傻小子,他的哥哥已經戰亡的事情了。

也好,好不容易回來了,傷心事不提也罷。

餐桌上的氣氛很奇怪,單久似乎對雷諾好得過頭了。

「雷諾,給你。」單久把塗好果醬的麵包片遞到他嘴邊,雷諾下意識抬手要接,結果單久堅持自己舉著。

雷諾猶豫著,咬了一口。

「味道怎麼樣?」

「不錯。」

單久笑笑,收手,就著雷諾咬過的地方繼續吃。

德維斯視線從他倆身上移開,默默瞅裡克。

克裡吃得滿嘴麵包渣,「怎麼了?」

指指他手裡的麵包,「我也想吃。」

克裡一愣,迅速把手裡的麵包塞進嘴巴裡,吞進肚子,「這是我的。」又伸手撿了一片乾巴巴的麵包片塞進德維斯手裡,「給你,吃吧,別和我搶。」

德維斯:「……」

單久朝雷諾投去一瞥,咧嘴一笑,雷諾抬手揉揉他的頭髮,搖了搖頭,不過嘴角倒是微微揚起,看上去心情也不錯。

下午。

阿芙拉和莫瑞娜手挽著手,去小市場裡採購食材。兩個女人親親密密,討論著晚上該吃些什麼,最近肉吃多了,有點膩味。

德維斯沉著臉,瞪著雷諾的方向。

雷諾坐在沙發上,他的腿上蹲著一直乖巧的黑色豹貓,毛茸茸的腦袋使勁往他懷裡蹭著,偶爾肚皮朝上躺倒,用肉墊戳雷諾的手臂,要求他摸肚皮順毛。

反觀自家這位。

克裡正坐在小板凳上,手指戳著黃毛的呆毛,玩得不亦樂乎。

「啊哈哈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德維斯這小傢伙好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咕嘰?」黃毛歪腦袋。

德維斯眼角抽搐,手握成拳。

豹貓黑亮亮的視線投遞過來,帶上一絲挑釁,喵嗚一聲,尾巴晃了晃,掃過雷諾手臂。叫你欺負我家雷諾。

豹貓在雷諾懷裡打了個滾,你家啊哈哈哈哈哈哈會麼?

豹貓又用爪子掀開雷諾的上衣用軟綿綿的肉墊按他硬梆梆的腹肌,你家啊哈哈哈哈哈哈會麼?

豹貓甚至伸長身子,後腿站起,前爪子搭在雷諾胸口,抬起腦袋,生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一下雷諾的下巴,你家啊哈哈哈哈哈哈會麼?麼!

德維斯臉色黑如鍋底,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加報復!

突然,克裡的視線從黃毛軟軟的呆毛移到德維斯臉上,他咧嘴笑了笑,問,「德維斯,今天我們終於能睡在床上了。」

「嗯。」德維斯沒什麼精神。

克裡湊到他身邊,笑嘻嘻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們晚上做吧?」

德維斯立刻元氣十足,挺胸抬頭,聲音中氣十足,「好!我們晚上做!」

「……」克裡表情尷尬,「你別那麼大聲說出來!」

豹貓一愣。

抬起腦袋看雷諾,尖耳朵可憐兮兮的抖了抖。

雷諾伸手捏捏他的耳朵,不語,漸漸的,臉紅了。

單久:「……」

簡直就是,完!敗!

 

第四十八章

阿芙拉和莫瑞娜回來時,看見單久蹲在小菜地前面,鬱悶的一根一根扒掉雜草,然後刨個小土坑,把草埋進去……

雷諾站在他背後,一言不發,只是偶爾往單久嘴裡塞零食,或者給他喂水喝。

「你們在幹嘛?」阿芙拉眉毛挑了挑。

「在賭氣。」單久哀歎。

「發生什麼了?」

「……難以啟齒。」

阿芙拉挽著莫瑞娜進屋,「那就別說了,我不想聽。」

單久:「……」

雷諾:「要喝水嗎?」

單久:「喝口水可以嗎?」

雷諾:「……」

單久:「你臉紅個屁啊!」

客廳,德維斯和克裡正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麼。

見阿芙拉回來了,德維斯立刻正襟危坐,想了想,又上前接住莫瑞娜手裡的菜。幫她放進廚房裡。

屋裡這兩個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阿芙拉想。

克裡見阿芙拉回來了,立刻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阿芙拉表情軟了軟,上前拍拍小兒子的肩膀,也給了他一個笑容。

至於克裡身邊的德維斯,阿芙拉照樣採取忽視策略。

德維斯老老實實坐回小板凳上,眼睜睜的克裡被阿芙拉搶走。

阿芙拉很多時候都會和克裡呆在一起,曬著太陽,聊些有的沒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阿芙拉在說,克裡在聽。

阿芙拉不問克裡能在家呆多久,也不問他這次走了,下次什麼時候能再次回來。她只是努力珍惜和小兒子在一起的時間,卻又不做得過分明顯,給他帶來過多的心理負擔。

如果可以,她想綁住小兒子,讓他就這樣遠離戰場,當逃兵。

克裡不知道能更母親分享交流些什麼,戰場上的事情,他不想對這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提及過多。偶爾問道安德列的情況,阿芙拉總會避而不談,幾次之後,克裡也就不再聊起大哥的話題了。

所有話題中,唯一會使克裡興奮起來的,大概也就只有說道德維斯的時候。

阿芙拉看著小兒子提起那個男人時,亮晶晶的眼睛,沒說話。

看著兒子那副傻兮兮模樣,就知道他肯定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一個。想想暫時住在家裡的雷諾和單久,阿芙拉歎氣,要是克裡能像單久那樣能制得住另一半,該多好。

當然,阿芙拉還不清楚,制得住另一半的代價是……沒有嗯嗯生活。

……

深夜。

「德維斯,醒醒。」克裡蹲在地上,平視蜷縮在沙發上的男人,並推了推他,「醒醒醒醒!」

德維斯在克裡叫第一聲時就醒了,彎腰屈腿睡在沙發裡實在不是件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奈何阿芙拉還沒有對他表態,態度不冷不熱。

摸不清老婦人的心思,德維斯只好一人獨睡在沙發上。

「德維斯?」克裡又在他耳邊低喚,「快醒醒。」

「噓,小聲點。」睜眼,在一片黑暗中準確捕捉到克裡的腦袋。

「嘿嘿,你醒了?」

「嗯。」大手一撈,扶著克裡的後腦勺壓向自己。德維斯和他交換了一個綿長濕潤的親吻。

克裡伸手撕他的衣服,德維斯趕緊抬手攔住。

克裡一愣,「不想做?」

「想,但不是在這裡。」

「啊,啊哈哈哈哈。」眯起眼睛,「去我房間好了。」

揉他頭髮,「小聲點,克裡。」

德維斯坐起身,克裡配合的摟著他的脖子,被抱了起來。德維斯放輕腳步往屋裡走,克裡拍他肩膀,「走錯了,那是我大哥的房間。」

德維斯一頓,繼續往前走,「開門。」

克裡配合的伸手開門,一邊開一邊對德維斯笑,「快點快點。」

把人放在床上,傾身而上,小心的避開克裡受傷的左腿,勾起嘴角,「那麼急?」

抬頭吻他的鼻樑,「嘿嘿,啊哈哈哈哈。」

德維斯不由覺得有趣,「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

克裡脫掉上衣,露出精瘦結實的身體,然後伸手扒拉德維斯的,兩人相互親吻著,擁抱著,鼻息融合在一起。

「乖,翻過身趴著。」

克裡盯著德維斯眼睛,「可是我想看著你。」

「你的腿不方便。」

克裡不情不願的從喉嚨裡哼哼一聲,慢吞吞的翻過身體。

「乖,放鬆點。」

「唔。」克裡把連埋在床單裡,上半身不自在的挪了挪,「我還是想和你面對面的做。」

「噓,小聲點。」德維斯視線一瞥,看見克裡被包裹得死勁的左腳,問,「你剛才來的時候怎麼那麼輕,我都沒有聽到聲音。」

「我們換個姿勢,我就告訴你。」克裡討價還價。

低笑一聲,「你想用什麼姿勢。」

「能看見你就行。」

「那我們側著做,你記得右腿抬高點。」

克裡立刻抬起側身,右腿勾住德維斯的腰,「這樣可以嗎?」

德維斯低聲嗯了一聲,「真乖。」

克裡馬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了,我剛才出來時發現用拐杖不習慣,走不穩,單腿跳聲音太大,所以我趴在地上,匍匐前進過來的,嘿嘿,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安靜?」

德維斯:「……」

果然,做那事的時候不能和克裡說太多廢話,太影響情,趣了。

「唔……嗯……等等德維斯!」

「怎麼了?」

「我突然覺得……雷諾很眼熟啊……」

「錯覺!」

「沒沒……唉,你先別動!」

克裡右腿亂蹬著,左腿也收到牽連。德維斯只好停下動作,稍稍退出來,耐著性子,「說!」

「除了長得眼熟,名字也很耳熟啊,他全名叫什麼?」克裡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你的腦袋瓜子裡就不能專注的只想自己的男人嗎?」

克裡皺起眉頭,半天,「啊!我想起來了!」

拖著左腿坐起身,歪歪倒到下床,趴在地上……克裡匍匐前進!

德維斯沒想到這傢伙左腿不能動了動作居然還能那麼迅速,低頭看他匍匐外爬時簡直哭笑不得。

「你在做什麼!」趕緊把人抱起,放回床上。

「回答長官,我在匍匐前進!」克裡手一揮,敬軍禮,「請問教官,我的動作有哪不標準嗎?」

德維斯:「……你匍匐前進去哪?」

「偷偷潛入對面房間,殺了雷諾,以絕後患!」

「別鬧。」德維斯歎氣。

克裡回望他,「不該殺嗎?」

「反正你打不贏他的。」德維斯聳聳肩,摸摸鼻樑,「而且,比起和那傢伙做敵人,我更願意拉攏他到我們這邊。」

「這樣?」低頭想了想,克裡:「……啊哈哈哈哈啊哈,這倒是真的。」摸摸自己的頭髮,重新趴回床上,「那我們先繼續吧。」

「繼續什麼?」

「剛才沒做完的事情啊。」

德維斯低頭看看已經軟下去的無精打采的小德維斯,歎氣。

自家這個,確實比雷諾家的呆。

而且呆得多!

另一邊,單久和雷諾正睜著眼睛。

在克裡中氣十足的回答他正在‘匍匐前進’時,半睡半醒的單久揉揉眼睛,爬了一起,然後搖醒了身邊的雷諾。

睡到一半把吵醒的雷諾,迷迷糊糊看向單久,「怎麼了?」看一眼天色,黑壓壓的,雷諾點頭,「肚子餓了?」

「……雷諾,說真的,在你眼裡,我除了吃,還會幹什麼?」

雷諾頓了頓,再思考,半天,「還會做很多事情。」

眯起眼睛,「比如?」

雷諾:「……」

單久:「……」

黃毛:「咕嘰!」

它惱怒的從床頭爬起來,跳下床,栽了個跟頭,爬起來小爪子拍拍屁股……附近的毛。因爪爪太短,夠不到重要部位。

最近這兩人睡覺一點都不安分,睡眠品質嚴重降低的黃毛決定投奔莫瑞娜!

漂漂亮亮,還香噴噴的,怎麼想都比這兩個會打鼾的大男人好!

雷諾面無表情的看著黃毛走到門邊,小爪子撓了半天的門,用‘吱吱呀呀’的噪音來宣洩心中的不滿。

單久努努嘴,「去幫它開門。」

雷諾開門,順便一腳把它踹了出去,突然,一抬頭,從對面房間聽到了些……嗯,動靜。

很顯然,屋裡的單久也聽見了,臉色瞬間黑了大半。

雷諾把門關上,鑽回被子裡。

發現單久還盤腿坐在床上,盯著他,一副我要和你談談的架勢。

眨眼,「我可以閉眼睛睡覺嗎?」

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你試試?」

雷諾不敢試,所以他乖乖坐起來,面朝單久……沒有春暖花開,只有瑟瑟寒風。

挑眉,「聽得見嗎?隔壁的聲音。」

點頭。

「沒什麼想說的?」

「有。」

昂昂下巴,「說。」

雷諾緩緩道,「你需要我去敲門叫他們小聲點嗎?剛才你是不是被吵醒了?」

他突然想一個大拇指頭摁死雷諾,就像摁死毒蚊子一樣,毫不留情,絕不心軟!

雷諾見他那副模樣,就知道單久又鬧彆扭了。

手伸到床頭櫃上,從褲子口袋裡撈出一顆糖,早上德維斯給他的。剝掉糖紙,對單久說,「張嘴。」

「什麼味的?」

「薄荷。」

單久:「啊——嗚。」

冰冰涼涼的薄荷味在口腔散開,單久點點頭,味道不錯。

「喜歡?」

「不錯。」

「德維斯給的。」

面無表情,「我能把它吐出來嗎?會不會有毒?」

雷諾聽著隔壁傳來的聲響,沒說話。

「他是你朋友?」

「嗯,以前是。」

「現在呢?」

雷諾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立場,「也是朋友。」

單久點點頭,大概猜到了幾分,又問,「你們今天下午聊了些什麼?嗯,我是指,政治方面的。」

雷諾望向單久,回答,「沒說些什麼。」

「他有勸說你,」考慮一下措詞,「我是說,他有跟你提起,要你跟他一起去……」

「沒有。」雷諾打斷他的話,「沒喲,單久。」

「哦。」肩膀一松,低頭盯著自己的腳丫子。

雷諾歎氣,揉揉單久的頭髮,看他把薄荷糖從左邊抵到右邊,再從右邊抵到左邊,雙頰一鼓一鼓的。

「我和德維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單久抬頭看向他,「嗯。」

「我和他都是被老師一手帶大的,就是相片夾裡那個。」

「我記得,長得很好看。」

「現在不好看了。」

單久挪動身體,靠向雷諾,額頭抵在他肩膀上。雷諾乾脆坐直,靠著床背,撈起單久,讓他坐在懷裡,伸手圈著。繼續說,「我和他曾經都是萊德帝國的軍人,之後德維斯叛變,帶著作戰機密檔,投奔了反聯盟組織。最開始沒有人在意這個所謂的反聯盟,可是它壯大崛起的速度簡直令人髮指……然後,德維斯成為了敵軍將領,我變成了叛國者。」

「你省略了很多。」

「這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單久哼笑一聲,「所以,你們即使敵人,又是朋友?」

「嗯。」

歪頭,「管仲和鮑叔牙,陸抗和羊祜,單雄信和徐績……」

「你在說什麼?」

「沒,回顧歷史,看看這些人的結局是什麼樣的,是喜劇結尾,還是慘烈收場。」

雷諾:「……」

單久摟住雷諾,「你覺得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很好。」

「真的?」

「嗯。」

單久聲音很輕,「你之前說過,我們要建一座小房子,然後在房子前開一塊土地,養花養草種中藥植果樹的吧?」

「嗯。」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雷諾。」

「我知道。」

「我們躲起來吧,戰爭與我們無關。」

「好。」

兩人沉默一陣,雷諾突然說,「單久,糖好吃嗎?」

「不錯啊,怎麼了?」

「吃完了沒?」

含了含,「還剩下一點。」之前圓潤飽滿的一顆,已經被含成了扁平的一小塊,眯起眼睛,單久揶揄道,「你想嘗嘗?」

「嗯。」

還想說點什麼,發現下巴被捏住,順著力道抬起,單久突然有點緊張……最近雷諾越來越主動了。

雷諾聲音很低,極富磁性的聲線悅耳動聽,他湊在單久耳邊,「我想嘗嘗。」

單久突然就臉紅了。

雷諾的嘴唇貼上單久的,舌尖抵入他口中,和他分享一顆糖果。

「唔……嗯……」單久的口水在糖果甜味的刺激下不斷溢出,他努力吞咽著,摟著雷諾後背的手猛的抓緊他的衣服……快喘不過氣了。

直到糖果完全化開,雷諾才緩緩退開,讓單久重獲自由呼吸的機會。

「呼……天啊。」伸手撈起雷諾的衣擺,用來擦從嘴角流到下巴上的口水……眯起眼睛,隨即瞪視,質問,「誰教你的?」

「德維斯。」

單久默默為德維斯的印象分加十分,滿分一百,現在五十,快及格了。

「他還有教你其他的嗎?」眼睛亮了亮。

「沒有,他說下次再說。」

單久:「……」

印象分,扣二十。

「德維斯還說,」頓了頓,「需要我說原話嗎?」

「說。」

「對付你這種饑渴伴侶,就應該餓著,越餓越乖。」

德維斯印象分,扣二百五。

單久,「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雷諾一抖,「你怎麼了?」

同樣的大笑方式,克裡是傻乖,單久是驚悚!

臉一冷,手一指,昂起下巴,「下床,今晚自己睡地板。」

雷諾:「……」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雷諾鑽進被子,蜷縮成一大團看向怒氣衝衝的單久,「不想睡地板。」

單久眼角一抽,這傢伙還知道反抗了,該學的不學,不該學的全會了。再重複一篇,「去睡地板。」

雷諾掖了掖被角,裹緊。

單久,「你再不下去我就去睡地板了。」

雷諾想了想,說,「單久,現在接吻已經不能滿足你了嗎?」

單久一愣:「……」深呼吸,剛準備氣沉丹田放聲怒吼,就聽見雷諾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你不趕我下床,我就脫掉你的衣服。」

單久眼睛一亮,趕緊往撲進雷諾懷裡,鑽進被窩裡一鑽,「你脫吧你脫吧你脫吧!唉別害羞啊,你要害羞我自己脫也行的!」邊說邊伸手扯自己的衣服。

突然,身上一沉。雷諾把半個身子壓在單久身上,由於體型差異略大,單久被壓得動彈不得。單久餓狼一般的眼神突然黯淡。

他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雷諾抬手理好被單久扯歪的衣領,「晚上涼,你這樣容易感冒。」再伸手緊緊把人摟進懷裡,不由單久反抗,雷諾低頭,臉埋在對方溫暖的頸窩裡,「睡覺吧。」

單久挪了挪身體,雷諾把他摟得更緊,「別動,睡覺了,你聽,對面德維斯他們已經安靜下來了。」

「那是他持久力不行。」單久繃著一張臉,瞪著靠在肩膀上的腦袋。

「唔。」雷諾哼哼一聲,「你別亂動。」

老子沒亂動,是你壓得太死,我呼吸困難。單久默默翻個白眼……雖然他知道翻白眼很醜,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又翻了一個。

「雷諾……你跟我說實話。」

「嗯。」

「你是不是不行?」

「……說實話嗎?」

單久心裡一顫,不會真的不行吧,吞口口水,低聲說,「實話。」

抬頭,認真看向單久,說:「我沒試過,所以不清楚。」然後腦袋一低,繼續作鴕鳥狀。

單久很想對著他那張面癱臉撓一爪子,留下五條炫目的紅杠杠。

最後,單久抬手摸一摸雷諾的腦袋,盯著他頭頂的發旋,說,「雷諾,是不是,比起上我……你更希望被我上?」

雷諾:「………………」

單久目測一下雷諾的強健體型,「壯士,為了你,我願意嘗試一下。」

雷諾:「………………!」

「這是默認了?」單久用手指戳了戳發旋,突然覺得自己任務艱巨……他要不要從明天開始每天做俯臥撐仰臥起坐外加深蹲蛙跳?

唉。雷諾深深歎口氣,身體挪了挪,從努力蜷縮的身體舒展開來,伸手一按,把單久的腦袋壓進胸口,「單久,你想太多了。」

「那你為什麼不撕了老子衣服?老子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單久突然就窘迫了,「我突然就發現我整個人都是倒貼貨啊,給了你你還嫌棄。」

雷諾親他的頭頂,「不嫌棄。」

撇嘴,「不嫌棄個屁,你是不是嫌老子是只喵,配不上你這頭龍?」

雷諾好笑,「沒有,我沒毛,怕你嫌棄。」

單久不理他,繼續說,「你是不是想著以後找到頭母龍,就把我丟了投奔人家去?」

「不要母龍,要公貓。」

「我不是貓!」

「貓科。」雷諾笑笑,「來,變個尖耳朵。」

單久抬頭,給他變了一個白眼……

「單久,你得想清楚,我們要是做了,」頓了頓,不確定道,「你可能會生蛋。」

「……」單久表情呆滯,「生蛋?生什麼蛋?」

「龍蛋。」

「雷諾你生物沒學好。」單久一本正經,「貓科是胎生,不是卵生。」頓了頓,單久突然咆哮道:「而且老子是男的啊!」

突然被吼的雷諾一怔,「我知道你是男的啊。」

「那我生個屁的龍蛋啊!」

話音剛落,單久腦子一頓,他既然能從一個人,變成一隻喵……那麼,生個蛋,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而且剛見面時,雷諾就問過他,自己是不是亞獸,能不能生孕……難不成他身上散發著強烈的‘來吧來吧壯士,我能替你生蛋蛋’的氣息?

果然,雷諾從單久的臉上,輕而易舉看出他的想法,說,「雖然是本能,但我覺得你擁有生育能力,特別是人型的時候。」

單久:「……」

雷諾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認真,他直直望進單久眼底,「你願意……生下我們的孩子嗎?」

單久和雷諾對視了足足十秒,最後挫敗的把臉埋進床單,使勁搓。

天啊。

天啊!

他們大半夜不睡覺,居然就為了討論這種話題!

讓他生孩子,太殘暴了。

單久瞬間萎靡不振,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慘烈無比的死了,又莫名其妙的活了。極富傳奇色彩的穿越了,興高采烈的發現身上的毒癮消失了,又更具悲劇的變成貓科了……

單久最初變成豹貓時,曾安慰自己有的必有失,變成喵科總比變成藥鬼好。

沒想到現實那麼殘酷,他現在居然還有懷孕生蛋的危險。

單久簡直想撓牆,他不想生蛋!

這項技能太高超,他自認承受不住.

「雷諾。」單久口氣異常沉重,夾雜一抹絕然與淒慘,「管好你的小雷諾,近幾年內,我不想看到小雷諾硬起來。」

近幾年。

雷諾:「……」

從雷諾懷裡推出來,枕在自己的枕頭上,伸手在兩人之間畫了一條虛無的‘三八線’,望向雷諾,「親愛的,記得不要越界,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學會保持距離。記得,以後你的胯部要一直和我的臀部保持十釐米的安全距離。」

十釐米。

雷諾:「……」

單久:「晚安,親愛的。」

雷諾依舊保持著詭異的沉默。

單久認真裹好被子,望向雷諾,「別用那中狼森森的視線盯著我,記得我們的安全距離,還有床上的三八線。」

雷諾突然覺得,他有點想念之前那個總是纏著自己要親密的單久了。

當然,單久沒能徹底貫徹自己的所言所行。在陷入半睡半醒時,他的身體就下意識的尋找雷諾所在位置,最後喉嚨裡模模糊糊咕嚕幾聲,窩在他懷裡徹底睡著了。

雷諾把單久朝懷裡壓了壓,身體貼近,無聲逾越‘十釐米’的安全距離。

……

客廳裡。

克裡精神十足,「嘿,雷諾,單久,早上好,你們起得真早。」

德維斯坐在一邊削水果,最後切成兩半,一半孝敬自家小祖宗,一半留著等阿芙拉起床,雙手供上。

單久雷諾頂著黑眼圈:「……」

「對了,雷諾。」克裡看向他,突然眯起眼睛,「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

雷諾:「……」

「雷諾啊。」克裡又叫了一身,繼續,「啊哈哈哈哈哈。」

單久「……」

雷諾:「你怎麼了?」

「雷諾,你願意加入……一頓,沒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接住德維斯強塞到嘴邊水果,啃了一口,含含糊糊說,「沒什麼,德維斯不讓我說,啊哈哈哈哈哈。」

德維斯以手扶額,雖然不願承認,但確實,有時候,他自己都受不了克裡的神經質。這傢伙能在戰場上生龍活虎的活到現在,究竟是因為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好?

單久見他們這副彆扭樣,就知道他們在打雷諾的主意了。

立刻擋在雷諾面前,「克裡,別用那種眼神盯著雷諾,他不是小魚幹。」頓了頓,覺得這個比喻不太對,半天,又想不出近期除了小魚幹,還有別的什麼在受到他人覬覦後,會令自己不爽。

克裡扭頭看德維斯,「單久是不是看穿我們的想法了?」

德維斯拍拍他的肩膀,又繼續削水果,眼皮抬都不抬,「多吃,少說。」

克裡吃了,可是還是忍不住要說,「難道我表現得太明顯了?啊哈哈哈哈哈。」望向單久,「單久,你知道我在打雷諾的主意嗎?」

單久默默扭開頭,視線掠過德維斯,嘖,那臉色,簡直不忍直視。單久心裡突然對著個印象分超過負二百五的男人,產生一絲同情。

一直領著這種二貨在身邊,幸苦了。

克裡笑笑,咬一口德維斯遞到嘴邊的水果,然後把伸過來的手臂彎曲到它的主人面前,對德維斯說,「這個甜,你自己吃。」

好吧,單久聳聳肩,他突然又能理解德維斯為什麼會喜歡克裡了。

克裡又看向他們,「你們似乎沒有休息好。」

單久皮笑肉不笑,「拜你們所賜啊。」

「什麼?」克裡一愣,「你昨晚聽到了?」

單久表情波瀾不驚,「聽到了。」

「怎麼辦,德維斯。」克裡扭頭看德維斯,「被單久聽到了,我昨晚打算偷偷潛入房間殺掉雷諾以絕後患的事……」

「你說什麼?」單久猛的睜大眼睛,就像一隻炸毛的野貓,他立刻擋在雷諾面前,像只護仔的老母雞,「你再說一遍?」

「你沒聽清麼,啊哈哈哈哈」撓撓頭發,「我說……唔!」

德維斯終於毫無客氣的把果子整個塞進克裡嘴裡,堵住那張神奇的嘴巴。

德維斯望向震驚不已的單久,態度真誠,「克裡腦子有問題,你知道的。」

這時,阿芙拉從她的小臥室裡走出來了,聞聲,眼睛一瞪,「你說誰腦子有問題!」

「我!」德維斯趕緊說,「我腦子有問題。」

克裡看看阿芙拉和德維斯,又看看單久和雷諾,眼睛眯起,嘴巴一張,「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單久來說,裡克的‘啊哈哈’聲簡直是魔音穿耳。

最初,這笑聲會讓單久嘴角一勾,深受愉悅氣氛的感染。現在,只要裡克沒心沒肺的開始展露笑顏,單久就會一陣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特別是當克裡一邊笑,一邊湊近雷諾的時候。

比如現在。

「雷諾,哈哈……」

單久擋在臥室門前,繃著一張臉,「雷諾不在。」

「那床上躺著的是誰?」

「肉體。」單久面不改色嚴肅道,「雷諾的靈魂不在這。」

克裡猛的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視線越過單久投向雷諾,暗自觀察了半天。克裡突然湊到單久耳邊,壓低聲音悄悄說,「難怪德維斯那麼想把他招進軍隊裡,原來是有特異功能!」

單久看向克裡的眼神立刻變了……黑漆漆的眸子是是滿滿的同情。

阿芙拉那麼精明的一個女性,怎麼會生出這種兒子?

「啊,雷諾動了!」克裡伸手一指,「他的靈魂回來了,你看。」

單久回頭,看見雷諾木著一張臉從床上坐起來,正往自己這邊看。扭頭,認真的告訴克裡,「他還沒回魂,這是詐屍。」

「你可真會開玩笑。」克裡乾巴巴的笑了幾聲。

詐屍的雷諾:「……」

克裡撇了撇嘴,「單久,這幾天你都不讓我和德維斯靠近雷諾。」

微笑,「德維斯是你男人嗎?」

「是。」

「雷諾是你男人嗎?」

「不是。」

「德維斯是雷諾的男人嗎?」

「不是。」

「我是雷諾的男人吧。」

「是」

單久點點頭,「所以你和德維斯好好湊成一對,別來打攪我和雷諾。」

克裡搖搖頭,「其實你剛才的問題把我攪昏了,我沒弄懂你想表達什麼。」

「需要我再解釋一遍嗎?」

克裡縮縮腦袋,「其實比起你,我更想和雷諾說話。」

「雷諾還沒醒。」

克裡嘴角一抽,「他已經下床走到你背後了。」

單久頭都不回,「他這是在夢游,雷諾夢游時非常容易做出危險的事情,比如咬掉別人耳朵……嗷!」單久一個痛呼,扭頭瞪視雷諾,「你幹嘛咬我耳朵!」

「我在夢遊。」雷諾這般回答。

單久:「……」

「嘿,雷諾先生。」克裡趕緊跟他打招呼。

雷諾朝他點頭。

「有興趣跟我聊一聊嗎?或者跟德維斯也行。」

「沒有。」

克裡:「……」

雷諾的果斷拒絕讓單久瞬間眯起眼睛,滿意勾起嘴角,笑了,「聽到了沒,雷諾不想和你們談。」揮揮手,「回去吧回去吧,現在還是午覺時間呢,把阿芙拉吵醒了,她會生氣的。」

話音未落,就伸手關門。

「唉,別啊!」克裡趕緊把手指頭伸到門縫裡。他的腿還沒有完全好,現在正柱著拐杖,歪歪扭扭差點失去重心。

單久當然沒有膽子直接夾斷克裡的手指頭,也許德維斯會揍他,可是阿芙拉會殺了他……耐著性子把門留著一條小縫,從門縫見看克裡,「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雷諾不會同意的,就這樣,手指頭快點縮回去。」

克裡變本加厲,把整個手掌塞進門縫裡,努力向外扒拉著,「單久我求求你了,讓我和雷諾談談吧。」

單久挑眉,不語。

克裡難得沒有啊哈哈哈的笑,而是苦著一張臉。他痛苦的坦白道,「昨天德維斯告訴我……如果我不能幫他把雷諾勸說進軍隊裡。」克裡頓了頓,眼眶突然紅了,鼻子一酸。

單久從沒想過克裡會哭,這個從來都只會傻笑的大小夥子,突然紅了的眼睛,殺傷力十足。單久心虛的拉開門,難不成德維斯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威脅克裡,虐待克裡,欺壓克裡?

單久軟了軟聲音,「德維斯會把你怎樣?別怕,告訴我。」

克裡吸吸鼻子,認真說,「如果我無法勸說成功,」眼神一暗,「我就沒辦法爬上德維斯的床了!」

單久:「……」

砰。

房門被毫不客氣的用力砸上。

克裡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最後他摸摸鼻子,聳聳肩,一瘸一拐拄著拐杖走了。

……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雷諾答應要加入我們了嗎?」德維斯似笑非笑的看向克裡。

克裡垂頭喪氣的湊近他身邊,「沒有。」

「沒關係,明天繼續努力。」德維斯拍拍他腦袋,說,「想吃水果嗎?我幫你削。」

克裡點頭,過了一會,他接過削好的水果,啃了一口,含含糊糊的問德維斯,「親愛的,我這樣每天跑去他們面前裝傻,真的對你將來勸說雷諾有用嗎?」果子有點澀,克裡努力咽下去,「剛才單久看我的眼神,就像再看弱智一樣。」

德維斯笑了笑,捏捏克裡的耳垂,「你想聽實話?」

「……我突然不想聽了。」

「可是我想說。」

克裡:「……」

挑眉,「你怎麼不‘啊哈哈哈’了?」

克裡面無表情,「哈,哈,哈。」

德維斯捏克裡皮笑肉不笑的臉,說,「其實,我就是覺得每天看你裝瘋賣傻很有意思而已。」

克裡‘啪’的一聲,拍開德維斯的手,扭頭就走。

「你去哪?」

「睡午覺」

德維斯自覺起身,「我也一起。」

克裡嘴角挑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笑得陰森森的,「不,你睡沙發。」

德維斯:「……有挽救的機會嗎?」

「有。」

德維斯挺胸抬頭,「長官請說!」

克裡微笑,「我們做吧,聲響大點,最好讓單久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長官。」德維斯聳聳肩,「聲響太大,要是阿芙拉女士醒來,我該怎麼辦?」

「那是你的事。」克裡留給德維斯一個後腦勺,「快跟上。」

德維斯歎氣,他果然更喜歡‘啊哈哈啊’狀態下的克裡。

至於雷諾,在這一方面德維斯太瞭解他了。明白自己有想要拉攏他的意思,雷諾沒有立刻拒絕,就說明已經把這一提議納入考慮範圍內了。自己需要做的,不過是靜靜等待雷諾給他一個結果。

等待的同時,順便逗逗克裡解解悶,天天看他跟在單久和雷諾屁股後面裝瘋賣傻,實在是種享受。

對於雷諾的答覆,理智上德維斯希望他能同意加入自己這邊,可感情上,德維斯還是認為雷諾現在過的生活就很好。至少有個人,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德維斯笑了笑,單久就像是雷諾的尾巴一樣,走哪跟哪。

德維斯理解單久的心情,沒人願意自己的伴侶從戰場裡死裡逃生,又莫名其妙被勸說重回戰場。

平靜的生活被打破,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

如果可以,德維斯很想把克裡留在這裡,至少很安全。戰爭不會波及到這種沒有任何戰略意義的地區。

但克裡也是他的尾巴,自己走到哪,他也會傻兮兮的跟到哪吧。

「在想什麼?」

「嗯?」德維斯的思緒被拉回。

「要趁著還有點時間,睡個午覺嗎?」

「不做了?」

克裡啊哈哈哈的笑,對德維斯揮揮拳頭,「我看上去真像是那麼欲求不滿的人?剛才嚇唬你呢。」

德維斯握住他的拳頭,吻了吻他的手背,「以後別嚇我,我膽小。」

克裡毫不客氣的一拳揮到德維斯下巴,裹上被子,「睡沙發還是睡我身邊,你自己選吧。」

德維斯老老實實爬上,床,他討厭沙發。

夏天的午後,總有一種特殊的靜謐。明明昆蟲躲在草叢深處鳴叫,卻讓人產生寧靜而安逸的情緒。

溫熱的風卷起窗簾,帶動它一同飄舞。

「雷諾。」

「嗯。」

「我們搬出去住吧。」

雷諾扭頭看向看單久,沉默,暗金色的視線投射在對方的臉上。

單久知道雷諾在看他,過了幾秒,他不自在的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再一次重複,「我們去其他地方住吧。」

「單久……」

「你看,阿芙拉最近心情恢復了很多,他的小兒子也回來了,一家人其樂融融,我們又何必繼續呆在這給人家添麻煩。」

雷諾沉默,看著單久越埋越低的腦袋,最後,雷諾無奈而溫柔的笑了,嘴角的彎度很小,但還是能看出他笑了。雷諾抬手拍了拍單久的後背,低聲說,「我哪也不會去。」

單久聞言,安靜了片刻,又問,「你還想建我們的小房子嗎?」

「想。」雷諾摟住單久,「你喜歡什麼位置環境?」

單久認真思考片刻,「都行,啊,最好不要在水邊,等我們老了容易得風濕。」

「好。」雷諾好笑的看向單久,「還有什麼要求沒?」

「暫時沒有了。」單久說,「如果德維斯再來勸說你加入軍隊……」

「我會直接拒絕他。」

「……真的?」

「真的。」雷諾緩緩說,「而且,即使我現在已經不算是萊德帝國的軍人了,可是我也還是不想背叛帝國。」

單久聲音含含糊糊,「那種破帝國,背叛了也無所謂。」

「嗯。」

「我這麼說你,你不會生氣吧?」

「為什麼要生氣?」

點點頭,「也對,認識那麼久,我好像從沒見過你生氣。」

雷諾揉揉單久的頭髮,「那你就應該乖乖的別鬧騰,否則我生氣時,很可怕。」

「喲。」單久哼哼一聲,笑著說,「能多可怕?吃了我不成?」單久本打算繼續調戲雷諾,突然想起生蛋蛋的危險,悻悻作罷。

「不吃你。」雷諾沉聲,「生氣了,就不給你吃肉。」

「……沒關係,最近我喜歡吃小魚幹。」

「小魚幹也不行,只能吃蔬菜拌蔬菜。」

單久眉毛一挑,「你這把我當兔子樣呢?黃毛都能吃到蔬菜拌水果。」

「你和黃毛沒有可比性。」

單久瞪視他,一副‘黃毛有毛我也有毛怎麼就沒可比性’的表情。

「我不怎麼喜歡黃毛。」雷諾湊在單久耳邊低聲,「但我很喜歡你。」

單久紅了紅耳尖,片刻後,他問,「這個,是不是也是德維斯教你的?」

一愣,「你怎麼知道?」

單久突然就狂躁了,「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到底在我背後偷偷摸摸的交流些什麼!」

……

「德維斯養過一隻貓。」

……

「他跟我傳授養貓經驗。」

單久:「……」

於此同時。

距離村子不到二十公里的窄小馬路上。

「上將閣下,這種破地方,究竟有什麼值得您親自過來?」

「人老了。」

「……您說什麼?」

拜爾德坐在車後座,眯著眼睛看窗外的一閃而過的山間風景,「人老了,總是會比較念舊,從小養到大的寶貝學生不見了,我這個做老師的,當然有義務把他找回來。」

 


第五十一章

單久望著站在門外,對他露出微笑的胖老頭,視線掃過他的肩章,又瞥向站在他身邊的副官,最後目光定格在胖老頭純淨透徹的藍眼珠裡。

很漂亮的顏色,他見過,在照片裡。

單久喉結上下滾動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你好,小夥子,我找雷諾。」

單久沒有回應,依舊死死盯著胖老頭,眉頭皺起。

他身邊的副官見狀,繃著一張臉準備開口,被抬手一攔,胖老頭繼續笑,「雷諾範恩斯,我知道他在這。」

高深莫測的笑容讓單久後背一陣激靈,他垂下視線,盯著胖老頭團滾滾的啤酒肚,態度誠懇道:「您真的找錯地方了,這沒您說的那個人。」

「你叫單久對吧?」拜爾德看似爽朗的笑起來,「我一直以為雷諾那塊呆木頭會孤老終身,沒想到那小子喜歡會毛茸茸的小貓崽。」抬手不輕不重拍單久肩膀,「小夥子,不錯。」

單久扶著門把的手指下意識收緊,僵硬的咧出微笑,「謝謝誇獎。」

「雷諾呢?」

「他不在。」

……

「單久,你在和誰說話?」雷諾從房屋拐角走出來,視線從單久不自然的後背掠過,看向正對他露出微笑的拜爾德,腳步猛的一止,眼中滿是震驚。

該死,單久挫敗的低下頭。

雷諾沉悶的聲音響起,「……老師。」

拜爾德眯起眼睛,精明的湛藍從眼縫中溢出,他哈哈笑著,說,「不錯!」他又強調一次,「不錯,那麼多年沒白養,還記得我這個老師。」

雷諾悶聲不說話,走上前,將單久擋在背後。

拜爾德又笑了,「不用那麼緊張,雷諾,你瞭解我的性格。」低頭,手指抹平袖口的褶皺,「怎麼,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

雷諾側開身體,「請進。」

拜爾德也不客氣,大大方方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側頭對跟在身後的副官說,「你在門口等我。」

副官張了張口,卻沒說話,最後低下頭,退到門口直挺挺的站著。

單久偷偷扯了扯雷諾的衣擺,雷諾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把單久拉到身背,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單久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拜爾德笑著問,「不能說給我這個老人家聽聽?」拜爾德懶洋洋靠向沙發背,「如果你們在討論德維斯,我剛才已經遇見他了。」

雷諾猛的看向拜爾德,對方臉上仍舊掛著笑容,客套的,不達眼底的笑。

拜爾德側頭看看外面的陽光,說,「今天真是好天氣。」

「德維斯在哪?」

「剛才在和一個老婦人,還有兩個年青人散步,享受午後悠閒時光,啊,對了,還有一團黃色的毛茸茸的傢伙。」拜爾德眯起眼睛,做出一副愜意的表情,「現在嘛,」伸腳,舒舒服服的搭在茶几上,「在駐紮在村外的臨時軍營裡,繼續享受陽光吧。」

雷諾眉頭皺起,「你……」

「我不打算為難德維斯。」拜爾德湛藍的眼珠盯著雷諾,「我來找你,遇見德維斯是意料之外。」微笑,「現在,有興趣好好和我聊聊嗎?」

雷諾摸摸單久頭髮,「去房間裡等我。」

「我和你一起。」

「去房間裡等我。」雷諾重複。

單久眼裡的光暗了暗,最後還是點頭,「我等你。」

「狄倫,你也去門外等我。」拜爾德對副官說。

「可是……」

「出去,把門關上。」拜爾德話是對狄倫說的,眼睛卻看著雷諾,「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狄倫嘴角呡了呡,最後還是走到門外,合上門前,他對拜爾德說,「上將閣下,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狀況,我就在門外。」

拜爾德對他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把腳從茶几上放下,拜爾德拍拍身邊的位置,對站在一邊的雷諾招手,「過來坐。」

雷諾也不反對,坐在拜爾德身旁,不卑不亢,「您是怎麼找到我的?」

「有傳言說,南邊某個小村子出現一頭巨龍。」聳聳肩,「我活到現在,見過的龍,也就只你這一頭了。」

雷諾點點頭,「嗯。」

「你的獸型已經可以控制自如了?」

「從上次死裡逃生之後,可以了。」

拜爾德知道雷諾說的‘死裡逃生’是指什麼,對於戰爭而言,做出犧牲策略是常有的事。只不過,拜爾德沒想到那一次,軍方會背著自己把雷諾當成犧牲品。

而這次他會親自過來找雷諾,除去自己對學生的私心外,更大一部分,是因為軍部發現了雷諾具有更高利用價值。

雷諾的獸型,對整個萊德帝國來說,是獸型力量的頂峰。而雷諾本身,就具有極佳的作戰領導能力。上一次給諾收到的自殺式戰略,拜爾德知道,那是軍部勢力的對頭對自己的報復。

拜爾德沉默片刻,轉換話題,「亞瑟的事情我知道了。」從鼻子裡低哼一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雷諾看向拜爾德,「您把他?」

「剝掉蛇鱗,扔了。」

「……」雷諾呼口氣,「幹得漂亮。」

拜爾德顯然沒有想到雷諾會說出這種話,有些驚詫的看向他,「仔細看看,你這段時間變了很多。」

雷諾挑挑眉,沒說話。

「眼神比以前柔和了。」撇撇嘴,「不過總體看上去,還是一樣的木。」

雷諾:「……」

他早就習慣了拜爾德的說話方式,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畢竟,他也算是親眼見證了拜爾德從漂亮青年……變成發福中老年的過程。看著他平坦緊實的腹部,在一次又一次,仿佛永無止境的應酬下,漸漸變成碩大的啤酒肚。

拜爾德歎氣,即便年齡大了,體型走樣了,也還是能依稀辨認出曾經的漂亮五官。他視線瞥向客廳轉角,聲音不高不低,「雷諾,讓你的小貓崽不要到處亂跑。」

雷諾抬眼看去,餘光瞥見迅速躲開的一抹黑影。

拜爾德笑笑,「我真沒料到,你會找到……嗯哼。」他抬頭,用下巴指指轉角處。

黑色的豹貓正從一堆衣服裡探出身子,身後還掛著一條白色的內褲,豹貓努力蹬著長長的後腿,試圖將內褲從身上弄下來。

半天,才一身輕鬆的抖抖毛,在拜爾德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竄進雷諾的懷裡,蜷成一大團。

雷諾無奈的笑笑,揉揉豹貓的尖耳朵。

拜爾德也想伸手,結果被對方惡狠狠的齜牙,只好收手作罷,「你家這個,脾氣挺大。」

「寵壞了。」

豹貓伸爪子撓雷諾。

雷諾伸手捏住他的爪子,豹貓趕緊縮回指甲,只用軟軟的肉墊,討好的戳雷諾的手掌心。翻身,露出全是自然卷毛的肚皮,叫雷諾摸。

雷諾老老實實給單久順毛。

拜爾德瞥一眼豹貓,放鬆的靠在沙發上,歎氣般說,「雷諾,跟我回去吧。」

豹貓身體猛的僵硬了,他抬頭,漆黑的眸子緊盯雷諾。

雷諾沒有表態,輕輕揉豹貓的耳朵。

「德維斯背叛了我,我認了。」拜爾德低聲說,「我手裡的王牌,只剩下你了。」

雷諾又開始捏豹貓的肉墊。

「雷諾,老師這次,是在請求你回來。」拜爾德淡淡望著雷諾,「是請求。」

「請求至於帶上一支軍隊圍堵在外面嗎?」

拜爾德笑了,「請求失敗的話,就只好強抓回去了。而且,德維斯還在我手裡,你要是不願跟我回去,我把德維斯殺了,也算是為萊德帝國解決一大外患。」

「強扭的瓜不甜。」

「即便不從我個人的角度,萊德帝國現在,也非常需要你。」拜爾德歎氣,「你在這種消息閉塞的小地方呆了多久了?」

「挺久了。」

「如果我不來找你,你這輩子就準備這種地方耗著?」

「是。」

拜爾德一滯,半天摸摸胸口,「氣死我了!你這臭小子!」拜爾德伸手揉著太陽穴,「現在萊德帝國軍部裡亂七八糟,一群貪圖享樂的老混球們執掌大權,帝國北邊,大半的土地都被反聯盟軍佔領,再這樣繼續下去,你誓死效忠的國家就要遲早要被推翻。」

拜爾德突然暴躁的瞪眼,中氣十足的吼,「我果然應該回去宰了德維斯,吃裡爬外的混帳東西!」

雷諾望向他,「德維斯做出這樣的選擇,有他自己的理由。」

「屁的理由,胳膊肘往外拐。」很顯然,被得意學生背叛,表面上沒說什麼,拜爾德心裡還是憤怒至極的。

奈何……捨不得殺,見到德維斯那副欠抽的臉,還得耐著性子抓回軍營,讓人好生看守,不得無禮。

拜爾德起身,望向雷諾,「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雷諾沉默。

「不管你願意與否,我都會把你帶回去。」

拉開屋門,狄倫就站在門外。

「上將閣下,您談好了嗎?」

點頭,「走吧。」又回頭看雷諾,「不要讓我等太久。」

……

豹貓的肉墊輕輕撓過雷諾掌心。

「我這樣繼續撒嬌,求你留下來,有用嗎?」

單久的聲音響起,他現在已經學會在獸型時說話了,也能很好的控制獸化,只不過大部分時間,他更願意借著豹貓的形態,喵嗷喵嗷的胡亂叫喚。

雷諾沒有回話。

單久又低聲說,「有用嗎?」

雷諾揉著豹貓軟軟的耳朵,聲音很悶,「沒用。」

 

第五十二章

眼前一花,銳利的指甲狠利抓過。雷諾一愣,側臉一陣銳痛,半晌,他才緩緩抬手抹過右臉,猩紅的血珠滾落而下。

豹貓那一爪子毫不留情,瞬間把雷諾的臉抓得皮開肉綻。豹貓黑亮的眼珠子盯著染上血液的指甲,耳尖顫了顫。

「單久。」雷諾抬手,想摸豹貓的耳朵。

突然,豹貓手忙腳亂的跳下雷諾的大腿,逃開了雷諾暗淡的注視。

嘩啦啦的流水不斷沖洗著手指。已經變回人形的單久赤,裸著,站在水池邊盯著指甲縫裡的暗紅色,似乎在發呆。

「單久……」

雷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單久回神,回頭瞥他一眼,又低頭用左手扣出乾涸卡在指甲縫裡的血跡。動作粗暴而機械,摳破手指與指甲間的皮肉,鮮血從指縫裡湧出,立刻被水流沖淡。

「單久。」雷諾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神經質的舉動,雷諾從後面輕輕攬住他的脖子,彎腰,下巴擱在單久肩上,「別這樣,單久。」

單久眨一下眼睛,鼻子一酸。

雷諾伸手擰緊水龍頭,抓起單久被摳破的手指看了看,眸裡的金色都黯淡了幾分,「疼嗎?」

單久緩慢搖頭,腦袋垂得很低,站在單久身後的雷諾看不見他的表情。。

雷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又一次重複,「單久,你別這樣。」感受到手下的皮膚冰涼,雷諾皺起眉頭,手臂一用力,將單久抱起,往臥室裡走。

單久沒有反抗,任由雷諾又變扭的姿勢將自己抱到床上。

從衣櫃裡翻出乾淨衣服,往單久身上套。

見單久不願配合,他抓著衣服站在一旁,半天,才說,「會感冒,穿上衣服。」

單久向他投去一瞥,眼眶是紅的。

雷諾抓著衣服的手指一緊,半天,低聲說,「你看,顏色和我身上的這件一樣,都是白色的……情侶裝。」

單久想了想,抬起雙臂。

雷諾趕緊上前幫他套好衣服,拉直衣擺,又回頭翻找內褲,「黑色的,和我的一樣。」抓住單久腳踝,抬頭看他,「要我幫你穿嗎?」

「不用了。」接過內褲,「我自己來。」

「褲子呢?」

沒好氣的接過,「你有本事讓我穿,怎麼就沒本事讓我脫。」

雷諾沉默片刻,「等我回來,就讓你脫。」

「我不想等。」

雷諾:「我會回來的。」

單久坐在床沿,抬頭望向手足無措站在一邊的雷諾,低聲道,「雷諾,過來。」

雷諾乖乖走到單久面前,想摸他的頭髮,又不敢。

「雷諾。」

單久低低喚了一聲,抬手攬住雷諾的腰,把臉埋在他肌肉結實的腹部,感受著雷諾小心翼翼的呼吸,微微起伏的律動。

單久又叫他的名字,「雷諾。」

「我在。」

「雷諾。」單久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奇怪,像是被緊緊扼住喉嚨,沙啞,壓抑,還有幾分鼻音,「雷諾,如果我說,我願意替你生龍蛋,你願意留下來嗎?」

雷諾身體一震,覺得喉嚨有點疼。

「你先不要回答……」單久已經控制不住哭腔,「你先好好想想,再回答我,求你。」

「單久……」雷諾嗓音沙啞,手指顫抖著,輕揉單久的後頸,「別這樣,我會難過。」

「我們不要管他們了好不好,反正……我們和莫瑞娜她們也沒有認識多久,對不對?我們只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啊,還有德維斯,你的老師不是很喜歡他嗎?他也不會有事的,你的老師不會為難他的。」

雷諾沉默著,不語。

單久的後背劇烈顫抖著,「雷諾,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生死,你不要嫌棄我……我們一起逃吧,黃毛我也不要了,我求你,我們逃吧。躲得遠遠的,等戰爭結束。」

「單久,別哭了。」雷諾蹲下,捧起單久的臉,親吻他的濕潤猩紅的眼睛,「你知道的,你瞭解我的,是嗎?」

「我們的房子呢?我們的小菜園,果樹,藥田……」

「等我回來,我都給你。」

「我什麼都不要,你留下來吧。」單久抓緊他的衣領,仿佛只要手勁一松,雷諾就會消失不見,「留下來,那種拋棄了你的國家,根本不值得你回去,他們能讓你瀕死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後呢,我怎麼辦?」

「我會回來。」雷諾低聲,「你看,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不是嗎,你得相信我,單久。」

「……我騙過你。」

「什麼?」

「我騙過你!」單久突然發瘋似的咆哮,「我騙過你,我一直都在騙你!」

「你沒有騙過我,從來都沒有。」

「我過騙你的……我叫單久久。」

雷諾哭笑不得,摸摸他的頭髮,「我知道,你後來告訴我了,單久久,我記得的。」

「我還騙過你的……」單久把頭埋進雷諾溫暖的頸窩,眼淚鼻涕都蹭在他的衣領上。

雷諾感受著頸間的黏濕一片,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輕聲問,「你還騙過我什麼?告訴我,看看我會不會生氣。」

單久抱緊他,低聲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把我當瘋子也好,神經病也罷……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

雷諾一怔,「什麼?」

「我死過,又重獲生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小心翼翼的生存著,好不容易活下來了,遇見你,你知不知道,當我發現自己變成動物時,究竟有多害怕?」

雷諾怔怔盯著單久的眼睛。

「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即便這樣,你也要走嗎?」

單久吸吸鼻涕,抬頭,抹掉眼淚,努力想看清雷諾眼裡的神色。

他盯著雷諾的金眸看了很久,暗金的眸子裡,映出自己醜陋又膽怯的可笑表情。

廢物一樣的表情。

突然,單久笑了。

低低的笑了。

雷諾皺眉,「怎麼了,笑什麼?」

「沒什麼。」單久咧咧嘴角,他抹了抹眼睛,聳聳肩,「沒什麼,真的。」

雷諾眉頭擰得更緊了。

單久突然站起來,抽出一張紙擦擦鼻涕,揉成團扔掉。

雷諾跟著站起來,視線緊緊盯著單久。

「別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是怪物。」單久對他笑。

「你怎麼了?」

「沒,我決定不為難你了。」他微笑,「你走吧,我等你回來。」

「什麼?」雷諾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轉變態度,突然變得更加擔心。

「需要我幫你收拾東西嗎?」拉開衣櫃門,正準備收拾,手一頓,又收回來,「啊,我都忘了,你在軍隊裡職銜挺高的吧,這些劣質衣服你應該不需要了。」

單久回頭微笑,「怎麼,雷諾,真的不要考慮在走之前和我做一次嗎?天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再次見面。」

雷諾嘴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單久打斷。

「算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單久攤手,「不勉強你。」

「……」雷諾,「單久,你是不是,生氣了?」

「是。」單久點頭,「是,我生氣了。」微笑,「可是不是你的錯,我只是在氣我自己。」

「單久,你別這樣。」

「雷諾,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

雷諾站在一邊,手腳都不自然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單久。

「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什麼?」

「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找你的老師?他不是說在村子外面等你嗎?」

「他說給我兩天的考慮時間……」

「你已經考慮好了,不是嗎?」

雷諾:「……」

「雷諾。」單久歎氣,「如果你不想讓我哭的話,就趕緊在我面前消失吧,在拖一會兒,我又會忍不住涕泗橫流了。」單久尷尬的歪歪嘴角,「那樣難看死了。」

雷諾呡唇,望著單久,半晌,緩緩說,「單久,我也很難過。」

「我知道,看看你的表情,快哭了吧?」

「我會回來,不論戰爭最後勝負如何,我都會活著回來。」

「嗯,我知道了。」單久突然想起什麼,突然在抽屜裡翻找起來,翻出一支筆,還有一張白紙,「唉,我什麼都不能給你,乾脆給你寫一封信吧雷諾,等你在戰場上後,想我想得不得了了,再打開看,嘿嘿。」

說著,握著筆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感覺到雷諾靠近,單久趕緊擋住,「都說了,現在不准看。」

雷諾悶聲,盯著單久低垂的後腦勺,突然覺得如果單久繼續撒潑鬧脾氣,自己會更好受一點。

上前,摟住單久,粗糙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讓他面朝自己。

「怎麼了?」單久眨一下眼睛。

他們離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融。雷諾可以清楚的看見單久紅腫的眼睛,單久也能看見雷諾失去光澤的暗金色瞳孔。

「你想做什麼?」單久又問。

「單久。」

「嗯?」

「……沒什麼,我只是,想……」

雷諾歎息著,低頭,湊近單久,輕輕貼上他的嘴唇,交換了一個溫柔綿長的親吻。

……

「來了。」拜爾德注視著地上一株淡黃色的野花,嬌嫩的花瓣在微風中微微顫動,「比我想像中的要早。」

「他生氣了,把我趕出來了」

「語氣那麼臭,怎麼,不情願?」

「不情願。」

「愛情啊,愛情這玩意,可真讓人琢磨不透。」 拜爾德彎腰,彈走在花瓣上爬動的一隻小蟲子,「不論如何,歡迎你回來,雷諾。」

拜爾德直起身,拍拍雷諾肩膀,望向他,「從現在開始,你是萊德帝國,雷諾范恩斯準將。」

雷諾敷衍的嗯了一身,手下意識摸向褲子口袋,裡面裝著單久寫給他的信。雖然單久交代過不准隨便看,可還是他還是忍不住想……

「如果您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拜爾德聳聳肩膀,「如果你需要,當然可以。」

雷諾伸手,摸出口袋裡折疊起來的紙張,拿在手裡捏了半晌,最後,又揣回口袋。

原地轉了兩圈,他又一次掏出信,用滿是潮濕汗水的手小心翼翼打開,看了幾排……雷諾眉毛一挑。

完全看不懂。

信大部分是用中文寫的:

致……雷(劃掉),ρvd/η,我就知道你要偷看……看不懂吧,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剛才說的話?你是不是把我當神經病了?看到這段話你肯定覺得我瘋了。雷諾老子恨死你了×&……×&%¥¥##@@

雷諾面無表情,但還是認真看完了這幾排天書。

但最後一句,雷諾看懂了,這是他能看懂的文字,字體歪歪扭扭非常生疏:

雷諾,回來吧。

雷諾盯著最後一排字,很久,才將紙條疊起,放回口袋。

而另一邊。

單久在雷諾離開後,坐在門口發了一會呆,回神後,他在房間裡極為不禮貌的一通亂翻,最後,他終於翻出一張乾淨嶄新的信紙,以及一封信封。握著筆,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起來。

單久對這個世界的文字很陌生,寫起來就像個剛開始練字的小學生。但他努力描繪每一個字,試圖讓它們看上去漂亮一點。

他花了整整一下午,寫了滿滿當當一篇,把信紙折得工工整整,放進信封裡。

門外傳來響動,是德維斯他們回來了。

「回來了?」單久對他們微笑,又看向阿芙拉和莫瑞娜,「今天沒嚇著你們吧?」

阿芙拉臉色不太好,莫瑞娜也驚魂未定,克裡跟在德維斯身後,垂頭喪氣的。難得沒聽見他啊哈哈哈的亂笑。

黃毛看見單久,伸長小爪子要他抱。

「雷諾走了。」德維斯看向單久。

「嗯。」

短暫的沉默後,單久笑著說,「別用一臉愧疚的神色看著我,我之前還勸說他不顧你們的死活帶我離開。」

單久望向阿芙拉,又看向莫瑞娜,「如果你們想罵我,儘管開口吧。」

阿芙拉搖搖頭,「他們沒有為難我們。」

「那就好。」單久低頭。

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單久抬頭,看向德維斯,「您,介意讓我參加您的軍隊嗎?」

 

第五十三章

「不能。」

德維斯又說了一次,「不能。」

單久靜靜望著他,漆黑如墨的眼底死寂得仿佛一汪深潭。

德維斯不自在的撇開視線,「你得知道,雷諾讓你留在這等他的原因,這裡很安全,偏僻,荒蕪,遠離戰爭,你會平安無事,這是他所希望的。」德維斯聳聳肩,「他不希望你出事,戰爭的危險永遠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類,否則不管多艱苦……以他的性格,他肯定會帶上你一起,希望你理解雷諾……」

「我理解雷諾。」單久說,「我理解雷諾,所以我讓他走了。」

德維斯盯著單久嘴角那抹笑容,要說出的話卡在喉嚨裡。

「我理解他,但是他不理解我。」攤手,「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他了。」微笑,「真的不要考慮收留我嗎?」

德維斯挑眉,「老實說,我不覺得你有資格加入我們,上了戰場,第一個死的就是你這種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傢伙。」

「誰說我沒有自保能力?如果你願意,我不介意和你身邊的克裡打一架。」撇撇嘴,「雖然贏不了,但我會努力打成平手。」

「克裡不一樣。」德維斯宣佈所有權般,一手攬住克裡肩膀,「他有我在身邊。」

單久:「……」

德維斯知道自己說錯話,自動消聲。

氣氛一陣尷尬,單久看著親昵靠在一起的兩人,表情很淡,眼神卻更加暗淡了。

「德維斯。」克裡突然出聲。

「怎麼了?」

「我想我腿上的石膏可以拆了。」

「什麼?」

克裡指指腳上,「去我房間替我把這該死的石膏拆了吧,我的腿已經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相信我,我的腿早就好了。」克裡齜牙,「我只是想多享受一下被你伺候的感覺。」

德維斯朝單久聳肩,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我離開一下,你也得好好冷靜冷靜。我是指……希望你能理解雷諾留下你,讓你在這等待他凱旋的心情。」

單久冷不丁的望著他,目光一直跟著兩人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客廳轉角。回頭,見阿芙拉和莫瑞娜正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低頭,單久說了一句抱歉,便走向自己的小房間。

「親愛的,我想我們的休假得提前結束了。」克裡坐在床邊,盯著自己的腿,「我其實想多陪陪母親和妹妹的。」

「如果你希望,可以繼續留在這裡。」

克裡咧咧嘴角,「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像雷諾對待單久那樣對我嗎?」

「不不不。」德維斯趕緊擺手,力表決心,「我是個自私的人,要是我活不下去了,會拖著你一起下地獄的。等到後人在戰爭殘骸中找到我們,會看見兩具緊緊相擁的白骨。」

克裡微笑,「每當你說這種話時,都讓人覺得又可愛又欠抽。」

「這是誇獎嗎?」

「很顯然,是的。」

「我愛你。」

「我也愛你。」

相互表白後,他們陷入沉默,像是尷尬,又像是害羞。

「你準備什麼時候拆開我腳上的石膏?」

「啊?」

克裡指指腿。

「真的要拆?」

咧開嘴角,「我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嗎?」

「克裡,我突然好想念你‘啊哈哈哈哈’的笑聲。」

克裡:「……」

克裡的腿被禁錮在石膏裡,行動不便的同時,偶爾腳上癢癢了,還撓不到……他已經為此困擾很長一段時間了。

德維斯廢了很大一番精力才拆開石膏,一股難聞的惡臭味撲面而來。這很正常,畢竟悶了那麼久。

他抬頭看克裡。

克裡也在看他,片刻。「啊哈哈哈,好臭啊。」

德維斯:「……」

克裡:「我都啊哈哈哈的笑了,你還嫌棄?」

「不嫌棄,你就算臭得像堆垃圾,我都情願每夜摟著你睡。」德維斯微笑,「來,活動一下腿,看看恢復得如何。」

克裡一腳丫子蹬向德維斯。

德維斯躲閃不及,英俊的臉被腳掌踹個正著,力道十足。

看來恢復得不錯。德維斯握住臭烘烘的腳丫子,感歎得趕緊讓克裡洗洗腳,他自己也需要洗把臉。

「德維斯。」克裡赤腳走到床邊,打開窗戶通風,「你準備拿單久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別裝傻。」

德維斯:「要是真的帶著他攪和進戰爭,雷諾會殺了我,」

「那麼你認為,把他留在這裡,一個年輕女孩,一個年老婦人,真的能看守住他一個手腳健全的年輕人嗎?」克裡努力呼吸著新鮮空氣,「如果他真的想要做傻事,在你眼皮地低下做傻事,總好過他自己到外面亂闖吧。」

「你這是在勸說我帶上他一起嗎?」

「是的。」

德維斯皺眉。

「帶上單久,就相當於在雷諾身邊安了一顆定時炸彈。」克裡咧開嘴角,「以後要是你和雷諾幹上了,打不贏他,就用單久威脅他,哈哈哈。」

「你就這麼不相信你男人?」

克裡坦誠說,「如果你是雷諾的對手,今天那個胖老頭就不會那麼輕易放你回來了吧?」

德維斯摸摸鼻樑,「這種時候我特別討厭你,克裡。」

「沒關係,我有時候也不是很喜歡你,生活中有點小摩擦是正常的。」克裡望向德維斯,「不過,你真的討厭我嗎?」

「哦不,當然不,你看,我剛剛才說過我愛你。」

克裡低頭想了想,「好吧。」抬頭,「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德維斯立刻挺直背脊,「這是我畢生的榮幸,克裡上尉。」

克裡拽著一條內褲,「我需要足底按摩,親愛的。」

「當然,全身按摩都沒關係。」

「單久的事情你考慮得怎樣?」

「既然你都開口了,我當然會帶上他。」德維斯歎氣,「冒著被雷諾殺死的危險。」

「這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放著他不管的。」

德維斯挑眉,「聽你這口氣,似乎對雷諾有很大意見?」

「不,我只是覺得,在滿足自己對伴侶的保護欲望的同時,雷諾也應該考慮一下單久的意願。」克裡湊上前,親一下德維斯的嘴唇,「不管多危險,能呆在你身邊就很好。單久他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德維斯揉亂克裡的頭髮,「去洗澡吧,小夥子。」

克裡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念叨著,「搞不好,等時機成熟了,我們還能讓單久去色,誘雷諾,讓他倒戈。」克裡點點頭,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值得實施。

「很遺憾,雷諾是根木頭。」

「什麼意思?」

德維斯跟在克裡身後,在阿芙拉的瞪視下,厚著臉皮跟著克裡進了浴室,「我的意思是,如果雷諾沒有性情大變的話,他和單久很可能還沒有那生活,咳。」

克裡打開蓮蓬頭,水嘩嘩流下來,聞言,他驚悚的扭頭看德維斯,「真的假的?」

「真的。」

「……我突然好同情單久。」水流澆濕克裡的頭髮,浴室擁擠,但他挺享受和德維斯擠在一塊的感覺。非常的……充實。

「他是個害羞的男人,但同時,獨佔欲很強。」

克裡想起只要和單久過分親密,就會被拔毛的某只黃色的毛絨物,點頭,「德維斯,你說,如果我們告訴雷諾單久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還上了床,他會不會不顧一切怒氣衝衝的跑回來?」

德維斯替他在後背擦肥皂,「這是個好主意,真的,裡克。」

「啊哈哈哈,真的?」回頭看對方,「我今天晚上,偷偷潛進單久的房間,把他強了可好?」

德維斯的手從後背滑下,狠狠拍一下他的屁股,響亮的一聲‘啪’後,他低吼,「下次再亂說話,我就把你摁在牆上直接幹了。」

克裡屁股扭了扭,「其實我挺期待的。」

德維斯哭笑不得,「我可不想半夜三更熟睡之時,被你的母親割掉某個雄性特徵。」

克裡哼一聲,「以後你不行,可以換我來……噢,天啊!我開玩笑的……混蛋,快把你的手指拿出去……嗯……你再這樣……我就,嗯呃,我就叫媽媽了!」

叫媽媽這個威脅很是奏效,德維斯立刻乖乖住手。

……

次日清晨,阿芙拉坐在沙發上,表情很淡,聽著小兒子對自己說道別的話語。

事實上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她只是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努力記住小兒子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個習慣性的動作。

「你還會回來嗎?」

克裡一愣,「我當然會回來,戰爭結束後,我就會回來,和德維斯一起。」

阿芙拉反復沒聽見,喃喃說,「你還會回來嗎?」

克裡彎腰,圈住老婦人彎曲的背脊,輕輕摟著,「聽我說,母親,安德列不在了,我也很難過。所以我會更加努力的活下來,為了你,為了莫瑞娜,好嗎?」

阿芙拉猛的一顫,「你都知道了?」她的聲音發抖,眼眶變紅,「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因為您總是對安德列的事情避而不談,我本想配合著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讓你好好享受一下小兒子回家的喜悅。可是……」克裡吻一下她被歲月刻滿紋路的額頭,「我向您保證,我會安然無恙。」

「克裡,母親愛你。」阿芙拉緊緊抱著他。

「是的,我也愛你。」克裡直起身體,走向莫瑞娜,抱住這個漂亮姑娘,「母親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等我回來。」

單久站在德維斯身後,一言不發。

他不知該面對阿芙拉和莫瑞娜,這些日子,自己和雷諾給她們添了不少麻煩,如果不是這對善良的母女,他搞不好到現在都還居無定所。

現在,因為雷諾和他,她們和親人相聚的時間減少了。

「等戰爭結束,你也跟著他們一起回來吧。」阿芙拉歎氣,對單久如此說道。

單久眼眶一紅,點緩慢頭。

德維斯歎氣,看向單久,「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單久搖頭,「我們走吧。」

……

「等等,貓崽子,你的小寵物不要了嗎?」

單久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黃毛,它在莫瑞娜懷裡掙扎著,紅通通的眼睛滿是水光,緊緊的盯著自己。

「黃毛,就拜託你們照顧了,請對它好一點。」單久低聲說,「它很乖,吃得不多,也很愛乾淨,就是有些黏人……它喜歡吃水果,特別是那種紅色的小果子,我家黃毛膽子比較小,請不要讓它一個人呆在家裡……」單久鼻子一酸,不說話了。

「咕嘰!」黃毛瘋狂掙扎了,沖著單久亂叫,「咕嘰咕嘰!」

感覺到溫熱的水珠砸在手臂上,莫瑞娜一怔,是黃毛在哭。失神間,手勁一松,小傢伙立刻掙脫她的懷抱,笨手笨腳的撲向單久,緊緊抓住他的褲腳不放,「咕嘰!」

單久輕輕踹開它,「別撒嬌,沒用。」

「咕嘰!」黃毛連滾帶爬,重新撲到單久腳下,扣住他褲子不放,兩隻小腳丫子亂蹬著,想順著褲管往上爬,「咕嘰咕嘰!」

摔下來了,不顧一切重新爬,絕不離開單久半步。

單久吸吸鼻子,看向德維斯,「參軍可以帶著寵物嗎?」

德維斯挑眉。

單久想了想,又說,「其實它也不是寵物,它是親屬,我兒子。」

克裡微笑,「可以。」

德維斯眉毛挑得更高了,不過他還是說,「可以,不過你得自己照顧好它。」

「謝謝。」

單久彎腰,抱起黃毛。黃毛立刻往他懷裡使勁鑽,說什麼也不撒手。

離開房門前,黃毛突然扯扯單久衣領。

單久低頭看它,「怎麼了?」

「咕嘰咕嘰!」

「我聽不懂。」

黃毛記得眼睛又水靈靈的了,突然,它眼睛一亮。黃毛低下腦袋,小爪子努力伸長,拔掉自己的一根呆毛,放在單久面前努力晃蕩,「咕嘰,咕嘰咕嘰!」

單久神情一暗,「他不在。」

黃毛歪腦袋,「咕嘰?」它以為單久沒有看懂,於是又拔掉一戳呆毛,指指德維斯,示意某個身材和他差不多的傢伙。

單久撫摸黃毛,感受手心裡柔軟而溫熱的觸感,「你爸爸不要你了,不過沒關係,爸爸不要,爹爹要。」

 

第五十四章

起初,德維斯把單久安排在後勤部隊。相比起前方作戰部隊,後勤要安全輕鬆不少。

可是。

單久:「後勤能見到雷諾嗎?」

德維斯:「你看,後勤,顧名思義就是指……」

單久打斷他:「我要換到前方作戰部隊。」

德維斯皺眉:「你得知道,現在到處都在打仗,我們不一定有機會和雷諾交上手。」

單久沉默的望著他。

德維斯:「……

德維斯身邊的士兵們對這個黑髮黑眼的年青人好奇到了極點,究竟是什麼原因,才會讓他們鐵面無私的將軍包容到這般地步。

明明……德維斯將軍的身邊已經有克裡上尉了啊。

於是,奇奇怪怪的流言在軍隊裡傳開,版本應有盡有。不過大家還是一致認定每天啊哈哈哈傻笑的克裡上尉,比這個陰鬱冷漠成天抱著一隻小黃毛的傢伙可愛多了。

表面上德維斯對流言充耳不聞,可實際上他痛苦極了……真的不是他偏心開後門,而是他實在不敢怠慢得罪雷諾家的小祖宗。

在接連一個星期被單久連番騷擾轟炸後,德維斯不得不替他調換崗位。他把單久調到了新兵連,一群剛招進來的新兵,暫時還不會安排他們上戰場,更多的是體能訓練。

德維斯憤懣的將單久調到了體能最好的新兵連,接受高強度的訓練。德維斯希望單久知難而退,畢竟,每天和肌肉比自己粗大一圈的壯漢訓練,對單久來說實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然而,在加入新兵連的第一天,單久就見到了熟人。

穿著一身鬆鬆垮垮迷彩服,朝訓練場奔跑準備報到的單久,遠遠的就聽見一道暴躁聲線在空中炸開。

「你,就是你!跑那麼慢,是腿短得邁不開了嗎!」

單久加速,低頭看自己的腿,短嗎?

「你!新來的?」高大壯士的教官低頭看著單久的小身板,聲音中氣十足,「你這小身板,走錯了走錯了,你後勤還是醫療的?迷路了?」

連裡爆發出一陣大笑。

單久抬頭,看一眼自己的教官,又低頭,嘴角抽了抽。

「……」迦亞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半天,才吼出一句,「小單久?小單久!」

迦亞猛的上前,一把抱住單久,把他勒進懷裡,「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單久崔不及防被他帶進懷裡,鼻子撞到迦亞硬梆梆的肌肉,頓時酸疼不已。狠狠翻個白眼,單久曲起膝蓋就往迦亞下,身頂去。

「呃啊嗷!」迦亞發出一聲殘呼,趕緊鬆開單久,痛得捂著胯部原地打轉。

單久那一腳一點都沒跟他客氣,結結實實,正中靶心。

「小單久,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對我一點都不友善。」迦亞皺著臉抱怨。

單久抬頭看他,打量半天,說,「你頭頂的角長出來了。」

迦亞咧嘴一笑,「當然,我現在是成年半獸,你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作弊攻擊我頭部了。」

單久點點頭,認真說,「挺好,至少你不用帶著頭盔在外面閑轉。」

迦亞臉一紅,「那麼丟臉的事情,你居然還記得。」

「簡直就是記憶猶新。」

迦亞臉一會黑一會紅,半天,他才對列隊整齊站成個方塊的新兵連吼道,「你們,繞著訓練場二十圈,最後五人晚上沒飯吃!」

隊伍裡沒人抱怨,齊吼吼的喊了一聲是,眾人就開始行動。

迦亞回頭,正想和單久說話,就發現他已經不在身邊了,趕緊四處尋找,發現單久跟在隊伍後方一起跑,在一群壯實大漢裡,他的身影顯得異常渺小,仿佛一撞就倒。

迦亞眉毛一挑,朝著他吼,「單久,你跑那去湊什麼熱鬧!過來!」

單久腳下一頓,回頭看一眼迦亞,想了想,沒理他,繼續跟在新兵身後跑。

迦亞磨牙,只好跟上去,一把抓住單久把他揪出來,「你幹嘛呢?」

「訓練。」

迦亞給他一個‘你別開玩笑了’的眼神,「你怎麼到這來了?」

「德維斯把我調過來的。」

「……」迦亞瞪大眼睛,「你真是將軍說的要加入的那個新兵?」

單久點頭。

迦亞抬手摸他的額頭,「小單久,你是不是病昏頭了,看看那些大傢伙的體格,倒下來都能把你壓扁。」

單久拍開他的手,「說話正經點,長官。」

迦亞表情怪怪的,「你說真的?」

「我像在開玩笑嗎?」

「你不是跟雷諾走了嗎?」迦亞試探道,「那傢伙呢?」音調提了提,「他不要你了?」迦亞頓時眉飛色舞,「我就知道那傢伙不可靠,沒關係,你現在有我了!」

「……」

「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等你說完。」

迦亞:「我說完了。」

「那我跟著他們去訓練了。」

迦亞:「……小單久,你沒有以前可愛了。」

單久歎氣,「迦亞,如果你不希望我以上戰場就因為戰鬥力過弱成為炮灰的話,就好好訓練我吧。」他抬眼看一眼迦亞,「另外,比起從前,你成長了不少啊。」

「單久,我想和你聊聊。」

點點頭,「當然可以,在訓練完畢之後,以後我就是你眼皮低下士兵了,閒暇時間,你想聊什麼都行。」

迦亞認真仔細單久的表情,「你認真的?」

「是。」

迦亞活動活動肩膀,「我可是個嚴厲的教官,絕對不會偏袒你。」

「當然。」

迦亞拍拍他的後背,「跟著他們跑完剩下的十幾圈,記得別落到最後,有懲罰。」

單久點頭,「我會努力。」

迦亞目光盯著單久,看他的身影瞬間淹沒在訓練場來來去去的新兵群裡,重重歎氣。

陽光炙烤著地面,沙粒在淩亂的步伐下四處飄散,沉重的呼吸聲在訓練場久久不散。

單久當然……不出意料的,最後一名。

不止是最後一名,他遠遠超過了規定時限。最後一圈時,單久幾乎是連走帶爬完成的。

迦亞走到倒在地面痛苦喘息著的單久身邊,高大的背影替他擋住陽光,「現在後悔來來得及,小單久,你不適合幹這個。」

單久努力呼吸,嗓子裡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抬手抹掉糊住眼睛的汗水,撐著地面坐了起來。

「小單久?」

「最後五名是不是有懲罰?」

「是,你的晚飯沒了。」

單久扯了扯汗濕的衣領,不說話。

「不過我考慮了一下,不吃飯實在不人道,所以,懲罰更改了,你再繞著訓練場跑三圈,給你……8分鐘,不,十分鐘,跑完歸隊報告。」

「是。」

……

「教官,那個小不點是誰啊?」

迦亞的視線從慢慢跑動的單久移到新兵身上,「誰允許你們說話了?站好!」

什麼小不點,根本就是小祖宗。迦亞暗暗正抱怨著,就看見跑到一半突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單久,眼角抽了抽,低聲罵了一句,正想往那邊去,就看見單久又緩緩的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繼續跑。

迦亞搖頭,收回了視線。

他都不忍心說,小單久已經超時了。

結束了第一天的訓練,單久累成一條狗。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肌肉酸痛不已。迦亞蹲在他旁邊,替他扇風喂水,生怕單久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昏過去了。

「累了吧?後悔了吧?」迦亞用紙板給他扇風,「你怎麼會混到這種地方來的?」

單久要死不活的灌了一大口水,「一言難盡。」

迦亞拳頭緊了緊,「是不是雷諾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他到底跑去哪了?」

單久瞥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雷諾的身份。」

一愣,「你什麼意思?」

單久收回視線,懶得理他。

迦亞一字一頓,「別告訴我,他又回去了?」

單久點頭,罵了一句,「個負心漢!」

「小單久你這是和他做對?」迦亞拍拍他的肩膀,「幹得漂亮,我支援你。」

單久悶哼一聲,躲開迦亞的手掌,「你輕點,老子渾身上下都疼。」

雷諾不在,和單久鬧矛盾,這對迦亞來說,簡直就是絕好的機會。於是他咧開嘴角,笑得特別猥瑣,「小單久你哪不舒服?我幫你揉揉啊。」

單久盯著他,半晌,「你下次再這麼對我笑,我就半夜起來敲碎你的門牙。」

迦亞趕緊閉嘴。

半夜,德維斯過來了。

一群新兵見到將軍來巡視,瞬間繃緊了神經。

德維斯簡單的查看一番,就往單久所在的地方鑽。看見要死不活癱在床上的單久,德維斯挑眉,「怎麼樣,後悔了嗎?」

單久皺了皺眉毛,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瞅一眼,看見是德維斯。二話不說,轉過身背對他,繼續睡。

德維斯:「……」

他磨了磨牙,就不信這臭小子能堅持過一星期。

德維斯沒有在軍營裡帶太久,回來沒幾天,就拎著士兵到前方作戰了。克裡跟在他身邊,和他打賭,看回來時,單久會不會哭著求他把自己調回後勤部隊。

結果,他們失望極了。

兩周後,德維斯和克裡凱旋。

單久仍舊跟在一群皮糙肉厚的粗漢子身後訓練。雖然總是吊車尾,但好歹不會落後一大截了。原本白皙的皮膚在連日的太陽照射下,變成了小麥色,看上去更健康更精神了。

德維斯手撐在克裡肩膀上,嘖了一聲,「親愛的,有什麼想法不?」

「有。」

「說說。」

「我們真的可以考慮好好訓練單久,然後派他去當臥底勾引雷諾,啊哈哈哈哈,這個想法不錯吧?」

德維斯摸摸他的頭髮,「好像變長了,改剪剪了,親愛的。」

……

萊德帝國軍區醫院。

「如果你想死,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給你個痛快!」

拜爾德憤怒的在病房裡來回踱步,猛的一頓,指著雷諾的鼻尖又開始破口大駡,「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不想活了嗎?啊!」

「我想活下去。」雷諾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憔悴,失去亮澤的金眸黯然的盯著天花板。

「你現在簡直就是在自殺!」拜爾德恨鐵不成鋼,指著雷諾半天,又惱怒的歎氣。收回手,暴躁的在病房來回打轉。

將近一個月,雷諾在戰場上的表現簡直讓拜爾德心驚膽戰。

起初,為了試探雷諾的忠誠度,帝國將一場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戰役交給雷諾負責。以雷諾的能力,要打勝仗簡直輕而易舉。

可是上了戰場後,雷諾的表現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一場能迅速結束的戰鬥被拖了整整一星期。拜爾德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雷諾領導的軍隊。

一連兩場戰役下來,雷諾的表現讓拜爾德,讓萊德帝國大失所望。他們本以為找回了一張對抗反聯盟軍的王牌,結果卻像一盆冰涼的冷水,直澆頭頂。

對雷諾失去信心的萊德帝國,像最初那樣,給了雷諾一個幾乎不可能勝利的任務。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雷諾大勝而歸。

於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不可能的,異想天開的可怕戰略,全都交付到了雷諾身上。

戰勢迅速扭轉,雷諾幾乎成為了神一般的傳說,只要是必死的對抗,交給雷諾,他們都會勝利。

直到雷諾在戰鬥中,腹部險些被炮彈擊穿。

萊德軍部這才戀戀不捨的給雷諾批了一個短暫的養傷休假。

雷諾腹部纏繞著厚厚的紗布,暗紅色從中隱隱透出。

「你何必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拜爾德腳步在窗口一頓,從口袋裡摸出一包言,抽出一支,叼在嘴裡。剛想點上,餘光瞥見臉色蒼白的雷諾,又悻悻把煙夾在耳朵上,「你最開始的表現,不該是那樣的。」

「我怕死。」

「你說什麼?」

「我怕死,所以我膽怯了。」

「那後來呢?後來算什麼?雷諾範恩斯爆發了?成神了?」

「後來。」雷諾視線從天花板移到床頭櫃上,擺放著的小白花上,「後來,我不能死,所以要不顧一切活下來。」

拜爾德重重歎氣,「你好好養傷,我會和軍部裡的人協調,總這樣亂來,鐵人都扛不住。」

「單久怎麼樣了?」

「嗯?」

雷諾的嗓音沙啞又飄忽,「我說單久,他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拜爾德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取下來,在手裡擺弄著,「當然心灰意冷的在那小破村子裡等你。」

「他過得好嗎?」雷諾視線投向拜爾德,「變瘦了嗎?」

「好的很。」拜爾德把煙塞回口袋,「你放心吧,我派人在那看著他的,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會聯繫我們的。」拜爾德似乎覺得嗓子裡卡了濃痰,他清清嗓子,「我要出去一趟,你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雷諾搖頭。

「那我先走了。」

「等等。」雷諾突然出聲。

「怎麼了?」

「我想要……」雷諾低聲說了幾句。

拜爾德皺眉,「你確定你要那玩意?」

「嗯。」

拜爾德推開房門,說,「待會我讓狄倫給你送過來。」

「謝謝。」

……

狄倫手裡攥著一隻小小的毛絨玩具,臉色怪怪的。他沒能找到雷諾要的品種,只好隨便跳了一個看上去差不多的應付。

敲門,「范恩斯準將,我進來了。」

進屋,走到雷諾身邊,將手裡的毛絨玩具遞給雷諾,「這是您要的……嗯,貓咪玩偶,請原諒,我實在找不到黑色豹貓的款式,這只黑色的小貓可以嗎?」

雷諾接過,「謝謝。」

「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好好養傷。」

「嗯。」

狄倫在合上房門前,看向雷諾的眼神帶上一絲同情。這傢伙,居然真的相信拜爾德會派人替他保護單久。

哢嚓,門輕輕關上。

終於得到安靜的雷諾,舉起手臂,打量手裡巴掌大小的毛絨玩具。不知道狄倫從哪找來的,黑色小貓的造型。品質很差,做工粗糙,毛摸上去也不那麼順滑。

不過沒關係。

雷諾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黑貓的腦袋,然後把它放在自己額頭上,緩緩閉上眼睛,感受額頭上柔軟的觸感。

我想你了,單久。

 

第五十五章

雷諾住院第三天,軍部派人來,給他頒發了一枚榮譽勳章。以及上級領導讓人轉述的,口頭上的慰問。

來人一邊轉述官方又客套慰問詞,一邊用余光打量雷諾放在枕頭邊上的玩具貓,眼神閃過一絲鄙夷。發現雷諾視線投向自己,他趕緊畢恭畢敬低下頭。

「卡莫拉上將祝您早日康復。」他最後說道。

雷諾沒有回應他,疲倦的瞌上眼皮,似乎是打算睡了。

來人尷尬了片刻,說,「這,您的勳章……」他將放在錦盒裡的銀色勳章遞到雷諾面前,希望他接過,結果手都快抬酸了,對方還是沒有反映。

「咳,范恩斯準將,您這是是意思?」

「你走吧。」

「……那勳章,我就替先您放在桌子上了。」

雷諾拿起放在枕頭邊的黑貓玩具,放在面前仔細打量著。貓的嘴角彎彎的,似乎在笑。手指捏捏它的耳朵,又拉拉它的尾巴。

雷諾重重歎口氣。

已經一個月了,單久還是沒有聯繫自己。他在離開前,明明已經把軍隊的通信地址寫給單久了,他什麼把拜爾德的聯繫方式留了下來,如果他想,單久要找到自己很方便。

雷諾捏了一下黑貓的尾巴,他還在生自己的氣。

可是,這氣也實在是生得太久了。

雷諾把黑貓小心放回枕邊,在定時巡查的醫生來後,讓他替自己找來了紙筆。

既然單久不願主動聯繫自己,雷諾只好靠反過來去找他,正好這幾天他閑著沒事幹。人一閑著,就容易胡思亂想。

雷諾現在滿腦袋都是單久,一會是坐在餐桌前猛往嘴裡塞食物的單久,一會又是變成豹貓,蜷在腿上對自己撒嬌的單久。。

筆尖在紙上輕輕戳了戳,猶豫半天,寫下:

單久。

劃掉,覺得太生硬,單久搞不好還在生自己的氣。

又寫下,小單久。

雷諾眨眼,是不是不夠親密?

掙扎到最後,雷諾在信的開頭寫道:

單久,小單久,以及單久久……

我想你了。

寫完這幾行,筆尖便再也無法落下了。

信件太慢了,他想要馬上,立刻和單久聯繫上。

雷諾把信紙折好,放在枕頭下壓著。

兩天后,拜爾德再次來探望雷諾。

「恢復得怎麼樣?」拜爾德耳朵上夾著煙,他進門前抽了一根,手指間都是煙草味。

雷諾望向他,「已經沒問題了。」

咧嘴笑笑,「你小子,恢復能力真棒。」

「謝謝誇獎。」

「怎麼了?」拜爾德倚著窗戶,回望進雷諾的眼裡,「怎麼這樣看著我?」

「幫我聯繫單久。」

拜爾德把煙從耳朵上拿下來,「什麼?」

「我要聽到單久的聲音。」

拜爾德捏著香煙的手緊了緊,他看向雷諾,「這我無能為力,連你都聯繫不上他,更何況是我?」

雷諾暗金的眸子定格在拜爾德臉上,「讓你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替我聯繫單久。」

「……」

「他是怎麼和你聯繫的,通訊器對吧,讓他去找單久,我有話要對單久說。」

拜爾德臉色一沉,「雷諾,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和單久說說話而已。」雷諾頓了頓,說,「僅僅是這樣,都不行嗎?」

拜爾德把煙掉進嘴裡,點上。

他從一片煙霧繚繞中看向雷諾,吞雲吐霧半天,才緩緩說,「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

「就前兩天。」雷諾視線從拜爾德臉上移到天花板,「我本來打算給單久寫封信的,可是,他如果安安穩穩的呆在小村子裡,又有能聯繫到我的方式,絕不會像現在這般音訊全無。」雷諾苦笑,「以他的性格,早該聯繫上我了。」

拜爾德彈掉煙灰,「他確實不在那了。」

雷諾沉默片刻,問,「他去哪了。」

「你不會想知道的。」拜爾德心煩意亂扔掉煙蒂,腳底狠狠踩過,磨了兩下,發現雷諾還在望著自己,他說,「他跟著範恩斯走了。」

「老師。」雷諾聲音很輕,「您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嗎?」

雷諾沒有等他說話,又自顧自說下去,「我承認我的骨子裡有軍人的服從與對帝國的信仰。但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老師,是老師將我培育長大。」雷諾頓了頓,「為此,我背棄對單久的承諾,把他丟在身後。」

雷諾目光冷下來,「帝國將我視為棋子盲目利用,我的信仰被破壞。老師又辜負我對你的信任,磨滅我最後的感恩之情。那我何必繼續留下,為你們賣命?」

拜爾德瞪向自己的學生,「剛才說的那番話,你最好吞回自己的肚子裡。」

雷諾從床上起來,他仍舊穿著病號服,卻比拜爾德要魁梧英挺很多,「我雷諾要離開,你以為你們能攔得住嗎?」

「你們?」拜爾德冷笑,「已經變成你們了嗎?雷諾,你從小被灌輸的忠國思想,全都被那個叫單久的小情人擠出腦袋了嗎?」

「忠誠與一個國家的前提,是值得。」雷諾緩緩道,「這個滿目蒼夷從內部腐爛的國家,已經不值得我效忠了。」

拜爾德突然笑了起來。

臃腫的身材隨著他的大笑微微顫動著,曾經漂亮的眼睛彎彎的,似乎遇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事情。猛的,他的笑容一止,「腐爛?我當然知道這個國家唉腐爛,但是我拜爾德花費了大半一輩子,耗費犧牲如此大的代價,才在這個國家混到了這種地位,即使它是腐爛的,我也會維護到最後。」

雷諾看向他的眼神帶上一絲憐憫。

他還記的,很小的時候,拜爾德和他並排坐在窗臺,無奈的跟自己訴說他聽不懂的,大人的煩惱。

「離開後,打算投奔到反聯盟軍,就像德維斯那樣?」拜爾德又點燃一支煙,悠悠抽著,「你真以為,我會完全放任你的小情人離開投奔敵軍,對此不管不顧嗎?」

雷諾眼神一厲,幾乎將拜爾德穿透。

拜爾德無所謂的望向他,煙霧從肺裡轉一圈後,緩緩吐出,「我當然會繼續找人看著他。」嘴角勾了勾,沒有半分笑意,「德維斯的軍隊裡,要混進幾個我們的人,並不是難事。」

「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陳述事實。」拜爾德歎氣,「想知道單久的消息?」

雷諾的後背瞬間僵硬起來。

「德維斯把他安排到了新兵連,想給他個下馬威,結果他扛下來了,現在正在接受魔鬼式的訓練。」拜爾德看向雷諾,「你說,同在一個軍營,不,應該說是相鄰的連,一個人殺死另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雷諾臉色瞬間黑了。

拜爾德搖搖頭,「不要用那種兇狠的眼神看我,我是你的老師。」

「如果單久出了什麼事,我會殺了你。」

「你不亂來,乖乖聽話,單久也不會有事。」拜爾德微笑,「以德維斯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讓你的情人出戰的。雷諾,只要你成為一顆順從的棋子,單久就會沒事。」

雷諾沉聲,「一顆失去忠心的棋子,要來有什麼用處。」

「當然有用。」拜爾德道,「你也說過,你不想死,一顆求勝欲望強烈的棋子,比一顆盲目忠誠的棋子要有用的多。」

「老實說,」拜爾德低頭,看著腳邊的煙灰,「我這兩天,一直在忙著和那群老不死的混球周旋,讓他們懂得適可而止。」抬頭,冷笑,「知道他們在你傷好後,準備讓你帶領一場怎樣的戰鬥嗎?」

雷諾靜靜望著他,冷漠的,鄙夷的。

「我本來是想讓別人頂替你的。」聳肩,「現在看來沒必要了,由雷諾你上,我們的勝算會增大不少。」

……

「別這樣看著我,放心,和你對抗的不是德維斯,你的小情人暫時不會成為你的敵人,放心的去為國爭光吧,雷諾。」

……

北邊攻打下的領土又一次遭到突襲,距離較近的德維斯領兵前去支援。

時間不長不短,三天。

回來後,卻發現手下的幾個新兵連,人數少了近一半。

德維斯當下暴跳如雷。

「新兵連的人呢?老子手下的新兵為什麼少了一半!」

留在軍營的軍事參謀腦袋幾乎垂到地下,他心驚膽戰低聲道,「凱瑞軍長那邊急需支援,將軍您不在,他自己掉了一部分人走。」

「這種事情,怎麼能告訴我!誰給他的權利!」

「……這,事態緊急。」

「他那一塊不是一直佔據優勢,為什麼突然就撥走了老子一大批新兵!」

「是……雷諾,雷諾範恩斯,萊德帝國排他去增援了。」

德維斯臉色一白,狠狠罵出一串髒話。

媽蛋!!!某綠剛才太急不小心把列的亂七八糟的細綱給放上來了QUQ 抱歉,馬上修改!!!! 由於該文字數必須超過原先的……某綠會把這些多出來的幾十字改掉換成正文的的,抱歉!!!!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只有身處戰亂,才會明白和平年代的珍貴。
  單久的耳膜在持續不斷的爆裂聲下耳鳴不斷,地面顫慄般震動。他甚至能感覺到子彈飛過頭頂,擦熱空氣的瞬間。
  戰場上,只需前進,不許後退。
  在他們身後,是一排蓄勢待發的衝鋒槍,臨陣脫逃妄圖做逃兵的,會享用一番子彈大餐,被射成馬蜂窩,就地槍決。
  單久現在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什麼叫做趕鴨子上架了……
  一邊向戰火裡沖,一邊感歎,媽的,老子不想當鴨子,老子想當趕鴨子的。
  單久現在能勉強理解雷諾為什麼要留下自己一個人了,帶著一個拖油瓶在身上,實在勞心費神。
  拖油瓶,當然是指此刻正緊緊拽著他的衣領,縮在他胸前的黃毛。
  單久被臨時調遣到前方作戰時,明明是把這小傢伙留在訓練營裡的,沒想到跋涉一整天,好不容易能歇腳休息片刻,他拉開背包時……發現黃毛正怏怏的和乾糧子彈們擠在一塊,用那雙紅通通的眼睛萬份無辜委屈的望著自己。
  沒辦法,單久只好帶著自家黃毛一起在槍林彈雨裡穿行。
  他們的地理位置極具優勢,天時地利,佔據高位點,敵人由下往上攻。可敵軍攻勢卻強勢到極點,仿佛他們面對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群瘋狂失控的亡命之徒。
  局勢節節敗退,現在他們已經失去制高點,不得不向後撤退。
  這片陡峭地段之後,是萊德帝國的重要城市樞紐之一,反聯盟軍將其攻下後,對萊德帝國產生極大負面影響。
  萊德帝國試圖重新奪回這座樞紐,城市正面被反聯盟軍重兵把守,他們只能嘗試從最危險,卻也是直線距離最短的位置強攻。
  只要攻下這個山頭,下山就能直接進入城市內部。
  單久這輩子都沒有見到過那麼多屍體,他從起初的恐怖,到麻木的跨過,不,更多時候,他是踩過屍體。
  他不得不和一群不認識的人衝鋒陷陣,以命相拼。
  看著素未謀面的戰友一個個倒在面前。
  獸人世界的戰爭同樣殘酷。衝鋒前陣的往往是擁有堅硬甲殼的獸人,戰場上,除非是近距離,否則人形往往比獸型更利於作戰。
  畢竟,讓一頭野獸的粗爪子去控制槍支,實在是強人所難。
  在熱兵器時代,槍支彈藥才是戰爭的主導者。
  而且……被子彈射中的感覺比想像中更痛。
  「單久!」
  迦亞的吼聲在耳邊炸開,單久的視線被冷汗模糊,他只能隱約看見迦亞高大的身軀撲向自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勒住腰部。單久被迦亞抱住向前猛衝了幾步,最後撲倒在地。後背砸向地板,側腰的傷口被擠壓出更多的血液,單久的五臟六腑幾乎被迦亞沉重的身軀給擠壓出身體。
  轟隆!
  炮彈在身後炸開,石子灰塵飛揚。
  嗡——
  兩人耳朵發出嗚鳴,頭昏腦脹,暈頭轉向。
  隔了好久,迦亞才緩慢的拖著高大的身軀,從單久身上挪開。
  抬手,輕拍單久髒兮兮的臉,「小單久,清醒了沒?」
  單久的被震得暈暈乎乎,目光呆滯又渙散,半天,才勉強在迦亞臉上聚焦,突然,他嘶了一聲,一巴掌拍開迦亞的大臉,「你的左手,從我腰上挪開!」
  「流血了,我得替你捂著。」
  單久翻了個白眼,「你捂著有屁用,拿開,痛死我了。」
  「我們需要離開這裡。」迦亞看向單久腰部的傷口,血液已經將衣服染濕,迦亞嘴唇有些發抖,他覺得腦袋裡只剩下一團漿糊,「小單久,摟住我的肩。」
  迦亞猛的抱起單久,逃離戰火交加的危險地帶。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子彈從耳邊擦過,射進腳邊的土地,迦亞不顧一切抱著單久遠離戰火。
  直到迦亞筋疲力盡,躲到了相對隱蔽的位置,兩人氣喘吁吁的躺下。一個是累的,一個是嚇的。
  單久側頭,離他躺下的位置不遠處,橫著一具尚未合眼的屍體,身體尚未涼透。視線從那雙失去焦距的眼睛上挪開,單久艱難的呼出一口氣。
  「現在怎麼辦?」迦亞歎氣。
  單久看著顫顫巍巍從領口鑽出來的黃毛,它剛才差點就被壓扁了,歎氣,「躺著吧。」
  「單久,你需要救護兵。」
  單久嗤笑,「這種時候,誰有心情冒死來救你啊,躲都躲不及。」
  迦亞呡起嘴唇,盯著單久滿是冷汗的臉。
  單久朝他微笑,「沒事的,不嚴重。」
  ……
  「小單久,我們真的要繼續躺在這裡?」
  「嗯。」
  「小單久,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意思?」
  「千辛萬苦硬抗下了訓練,上了戰場你居然走神,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迦亞趴在地上,盯著地上乾枯的小草,「就這樣趴在這裡,戰敗了,敵人清理戰場時,我們搞不好會成為俘虜甚至補上一槍,戰勝了,如果被發現我們半路裝死,會上軍事法庭吧。」
  「我確實受傷失去行動能力了。」單久挑眉,「你才是裝死的那個吧。」
  「其實……我也……」迦亞臉一紅,把臉埋進土地裡。
  「你怎麼了?」
  「別問了,小單久。」
  「……你為什麼一直趴著?」
  天灰濛濛的,前方不斷傳來戰火轟鳴之聲。
  迦亞撇撇嘴,轉移話題,「你懷裡那個小傢伙看上去狀態不太好。」
  「嗯。」單久低低應了一聲,抓起在臂彎裡縮成一小團的黃毛,瞥一眼,「禿頂了。」
  幾天下來,精神過度緊張,直接導致黃毛頭頂的呆毛狂掉,現在小腦袋上禿了一小塊,滑稽又可憐。黃毛無精打采瞅一眼單久,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瑟瑟發抖的小球。
  單久曲起手指,彈了一下它的腦袋,好笑。
  感情這傢伙自帶龍貓屬性,精神焦躁還會禿頂。
  「咕嘰……」黃毛可憐兮兮望著單久。
  單久微笑,「乖乖躺著,不准亂動。」
  黃毛趕緊老老實實縮成一個球,它的毛灰撲撲的,失去了光澤與質感。
  「迦亞。」
  「怎麼了?」
  「你屁股上的傷怎麼樣了?」
  迦亞嘶了一聲,鬱悶道,「原來你知道啊……」迦亞微微挪了挪屁股,立刻皺起眉頭,苦逼的把臉埋進枯草中。
  單久瞥一眼迦亞的屁股,不厚道的笑了。
  在剛才的爆炸中,迦亞的屁股被炸開的尖銳飛石……狠狠劃開一道口子。也不知道他剛才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才能一路抱著單久健步如飛。
  「幸災樂禍的傢伙。」迦亞鬱悶不已。
  「你應該慶倖被劃傷的是屁股,而不是腦袋。」單久歎氣,「迦亞,這一仗,我們是要敗了啊。」
  「不到最後誰知道呢。」
  「會死嗎?」
  「不會,」迦亞望向單久,聲音沙啞,「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有事。」
  「你有什麼用?」單久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迦亞後背,「屁股都開花了。」
  迦亞突然一聲痛呼,半天才緩過來,「求求你……別提這事了……」
  單久眉頭一皺,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是殷紅的血跡。
  迦亞的聲音微微弱了下去,單久心臟一抽,立刻扭頭看向他。
  迦亞臉埋在土地裡,沒有動靜了。
  ……
  「是誰在那?還活著嗎?」
  單久一愣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救護兵。
  「嘿!這裡!我們還活著,這裡有人受傷,需要治療!」單久立刻揮手朝他大喊。
  救護兵立刻朝他們跑來,「傷得嚴重嗎?」
  單久支起身體,「快過來!」
  救護兵沖到他們面前,視線從單久臉上掠過,兩人視線相撞,片刻後,救護兵撤開視線,看向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陷入昏迷的迦亞。
  救護兵緩緩蹲來,漫不經心檢查單久的傷口,「能動嗎?」
  單久盯著他的眼睛,慢吞吞的點頭,把黃毛抓起來,塞到背後,又手隨意的摸向腰間。
  「別動。」救護兵速度更快,將手槍抵在單久額頭前,低聲道,「別動,雷諾的小情人。」
  單久瞳孔一縮,「你是帝國軍的人。」
  「噓。」救護兵豎起一根手指,「輕點聲」
  哢嚓。
  單久聽見了子彈上膛的聲音。
  「知道嗎,殺了你,拜爾德上將會封我為大校。」救護兵表情猙獰起來,「大校!」
  戰場哀嚎四起,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角落正在發生什麼。
  「想知道和你們對戰,扭轉形勢的傢伙是誰嗎?」救護兵咧開嘴角,露出一絲陰狠的笑容,「可憐的雷諾,他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小情人就混在敵軍裡。」
  單久垂下視線,「是他啊。」
  「別害怕,很快的。」救護兵低聲說著,似乎在安撫一個正在做惡夢的孩子,「很快的,別怕。」
  單久頹然閉上眼睛,要是雷諾知道自己死了,會哭嗎。
  ……
  應該不會吧。
  反正他已經不要老子了。
  扳機扣下。
  砰——
  與此同時,反聯盟軍宣告投降。
  這一仗,帝軍國反敗為勝。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萊德帝國為雷諾舉辦了一場慶功宴,場面龐大,可雷諾本人卻並未到場。但這並不影響宴會繼續進行下去,政客,軍人,商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政治家們只是需要一個噱頭,邀請帝國富商們聚集在此地,讓他們相信帝國勝券在握,勸說他們為戰爭投入更多資金,描述著未來戰爭平息後的種種優待政策。
  打仗是件燒錢的事,比起自掏腰包,政府更願意從有錢人的口袋裡挖錢。
  帝國首府歌舞昇平,官商之間談笑風生,周邊的城市卻籠罩在戰爭所帶來的陰暗恐慌之中,人人自危,也許要不了多久,戰爭就會波及到自己。
  雷諾被軟禁了,在一座漂亮的小莊園,這是拜爾德手下的財產。
  拜爾德為自己軟禁學生的行為給出這般解釋,讓雷諾冷靜下來,重新調整狀態,以保證他在戰場上能發揮出最佳水準。
  手上握著單久這章底牌,拜爾德甚至沒有派遣多少士兵看守,他自信雷諾不敢做出反抗。
  雖然這張牌,很可能已經名存實亡了。
  拜爾德始終不放心單久呆在反聯盟軍裡,即便現在沒有產生影響,留到以後也必將成為隱患。也不知道安排在單久身邊的那人,找到機會解決他了沒有。
  拜爾德坐在莊園的小花園前,盯著地上的雜草似乎在走神。
  雷諾的房間在二樓,他站在窗邊,從上往下盯著拜爾德臃腫的身影,良久,他收回視線。
  ……
  拜爾德沒有想到雷諾會主動找自己談話,頭頂的陽光被雷諾寬大的身軀遮擋,拜爾德抬起眼皮,看他,「怎麼?是不是特別想掐死你的老師?」
  「我要和你談談。」
  拜爾德挑起眉毛,盯著雷諾滿是憔悴的臉看了很久,才點點頭,用下巴指指身邊的椅子,「坐吧。」
  雷諾拖過椅子,坐在拜爾德對面。
  端起紅茶,不緊不慢的抿一口,「想和我談什麼?」
  「單久。」
  拜爾德垂下眼皮吹茶,「他暫時還沒事。」
  雷諾伸手奪過拜爾德手裡的茶杯,放在一邊,「我同意替你好好效力。」
  拜爾德視線終於投向雷諾,「條件是?」
  「把單久帶到我身邊。」
  拜爾德似乎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內容,皮笑肉不笑道,「把單久給你後,下一秒你豈不是馬上就會殺了我這個老頭子報仇?」
  「我不必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只需要見他一面,以後,單久可以由你看管。」雷諾聲線低沉,「只要我見到他人沒事,我保證會全身心投入戰鬥。」
  拜爾德低頭盯著腳邊的綠草,似乎是在思考。
  「這對你來說,並不弊處。」雷諾望向他,暗金的眼眸捕獲住拜爾德的視線,緊緊抓著不放,「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拜爾德低聲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雷諾站起身,低頭俯視拜爾德,「您最好快點作出決定。」雷諾眼神黯淡片刻,輕飄飄的說,「更何況,老師,您是不是過分高估單久在我心裡的地位?您覺得,我真的能為了一隻獸人忍受您永無止盡的壓迫嗎?」
  拜爾德瞳孔一縮,片刻,他無所謂的聳聳肩,「雷諾,我瞭解你的性格,你不會。」
  「老師,我也以為我瞭解你的性格,但事實卻是,」雷諾頓了頓,「信任你,是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
  「不要試圖激怒我,你的小情人命還握在我的手裡,雷諾!」拜爾德猛的一拍桌子,很顯然,雷諾淡漠的態度讓他不安了。
  「你也不要試圖激怒我,在用單久的性命無節制的威脅我前,請好好思考一下,我還能為一個認識不到一年的弱小獸人忍辱負重多少。」
  雷諾邁開長腿走了兩步,停下,回頭看拜爾德,「在我失去耐心前,好好考慮我提出的條件。」
  微風從兩人的之間拂過,拜爾德盯著雷諾離開的背影,眼神銳利如刀,片刻後,他突然笑了。自己的學生居然開始威脅人搞心理戰術了,他這個讓老師的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
  拜爾德歎氣,端起茶,握在手裡,一直等到茶水涼透了,又放在一邊。
  狄倫回來時,發現拜爾德正坐在花園前發呆。
  「上將閣下。」狄倫走上前,發現茶涼了,低頭,替他重新添上一杯紅茶,暗紅的色澤在杯裡一圈又一圈蕩開,把杯子遞給拜爾德,「您還好嗎?」
  拜爾德點點頭,接過茶,卻沒有喝。
  狄倫眉頭皺了皺,「上將閣下?您怎麼了?」
  拜爾德擺擺手,示意沒事,他想了想,道,「薩特那邊有什麼消息嗎?去通知他,先不要對單久動手,讓他找機會把單久帶過來。」
  狄倫臉色一暗,直起腰杆,「我就是跟您來說這件事的。」
  「怎麼了?」
  狄倫低下頭,「從前天開始,我們就聯繫不上他了,他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們。」
  「什麼?」拜爾德瞪向狄倫,「你什麼意思?」
  「自雷諾準將結束那場戰役後,薩特就失去消息了,我們懷疑,他可能在戰爭中……」
  「等等。」拜爾德打斷狄倫,「薩特是在德維斯的軍隊裡,和雷諾對戰的明明不是他。」
  狄倫低頭,「是的,但是,根據潛伏在德維斯軍隊裡的線人說,他和單久被一起臨時調遣到前線了。」狄倫發現拜爾德臉色不對,低聲道,「您沒事吧?」
  拜爾德搖頭,擺擺手,「你先退下。」
  「……是。」
  雷諾回到屋子之後,僵硬的在屋子中央站立片刻,最後,他無力的坐在床沿。
  陽光透過窗戶,風撩起窗簾,在空中飄動。
  明明是一道寧靜淡雅的精緻,雷諾內心卻只剩下暴躁與煩悶。
  突然,房門被敲響。
  「雷諾先生。」
  吱呀——
  沒有等雷諾回答,門就被推開。
  雷諾已經習慣了,自從被拜爾德軟禁,只要他在屋子裡呆太久,就會有人進來檢查一下他是否還在。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者是誰。
  「雷諾先生。」
  來人並未離開,反而走進了屋裡。
  雷諾這才將視線投射在對方身上,是拜爾德派遣看守他的士兵之一。
  士兵輕輕呼口氣,唇角勾了勾,似乎在笑,「我終於找到和您獨處的機會了。」
  雷諾的金眸眯起,閃過一絲探索的光芒,「你是什麼人?」
  士兵完全沒有對他隱瞞的打算,直言道,「我是反聯盟軍安排在拜爾德身邊的臥底。」
  雷諾瞬間拽住他的手臂,猛的用力,將他面貼牆壁死死壓住,「我憑什麼相信你。」
  「噓!」士兵手臂被扭曲,痛苦的皺起五官,「您小聲點,別把其他人引過來了。」
  「你究竟是誰,打算做什麼。」
  士兵視線一暗,「您先放開我。」
  雷諾:「……」
  「放開我,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
  雷諾手上的力道沒有放鬆。
  「關於單久的。」
  ……
  被一番粗暴對待的士兵皺眉,活動著酸疼不已的手臂。片刻後,他看向雷諾,「我本來是要告訴您……單久他被調遣到了您的敵方。」
  雷諾瞳孔一縮,「你說什麼!」
  「可惜為時已晚。」
  雷諾:「……」
  「您這是什麼表情?快哭了嗎?」士兵聳聳肩,「老實說,我並不認識單久,也不知道他和你有什麼恩恩怨怨。」士兵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我被派來,是因為德維斯讓我把這個給你。」他將信封塞進雷諾手裡,「德維斯將軍說,這是單久最後留給你的東西。」
  「……」雷諾握著手裡的信封,眼底的金色被猩紅覆蓋,他的聲音沙啞到至極,「你到底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士兵退開,下一波巡查的人即將過來,他必須抓緊時間離開,「最後,德維斯將軍讓我轉告您,如果您要加入反聯盟軍,我們隨時恭候您的大駕。」
  雷諾猛的將手裡的信拽緊,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信紙被揉皺時發出的沙沙聲上,連士兵從眼皮底下溜走都沒有注意到。
  雷諾嚴重缺氧一般,胸口上下起伏,他的手在劇烈顫抖。
  很久,雷諾才緩緩低頭,用顫抖的手指攤平皺巴巴的信封,輕輕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紙。
  信紙上密密麻麻,是單久生疏而認真的字跡。
  雷諾只勉強看了第一排字後,就猛的抬起頭,眼睛似乎被刺痛般,猩紅無比,他轉而死死盯著牆壁,似乎要把這慘白的牆壁瞪穿。雷諾的手哆哆嗦嗦的把信紙折好,胡亂的揣進上衣口袋裡,貼在胸前。
  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後,雷諾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高大的身軀散發著絕望而恐懼的頹廢氣息。
  很久。
  雷諾的手指才微微動了動。然後是手臂,頭部,最後,雷諾慢吞吞的走向床邊,將窗戶合上,窗簾關上。
  雷諾又在床邊站立了一會。
  沒人看得見他的表情,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至始至終都低垂著腦袋。
  雷諾似乎失去了方向感,在昏暗的屋子裡徘徊了很久。
  最後。
  雷諾蹲下身子,彎腰,鑽進了床底,靜靜的,靜靜的躺著。
  單久的遺書貼在胸口,雷諾的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沉默著,看著黑漆漆的床底板。
  長時間一眨不眨的眼睛酸疼到極限,雷諾猛的閉上眼睛。
  單久。
  我錯了。
  我錯了,所以別對我開這種玩笑。
  我陪你回小木屋,去種果樹,種草藥,種蔬菜。
  ……
  單久,帶我回去吧。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雷諾一直躺在床底,黑壓壓的床板仿佛隨時就會壓下來,把人壓成肉餅,極具壓迫感。
  而這糟糕透頂的床底,曾經卻是唯一能給單久帶來安全感的地方。雷諾眼眸猩紅,他花了好長時間,才讓單久感到安全的位置,從床底,變成了他的懷裡。
  窄小的空間讓雷諾失去對時間的感知能力。只有定時進來監查的士兵製造的噪音,才能勉強讓他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雷諾徹底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能做什麼。
  如果說,等他的人不在了,那自己回去還有意義嗎?
  雷諾一直認為,城市也好,小鎮也罷,甚至是荒蕪人煙的深山野林裡,只要有單久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可是單久不在了,他該回哪呢?
  雷諾突然迷失了,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可以是戰爭中的強者,單兵中的王牌,他可以爭取萊德帝國所謂的和平,拜爾德嘴裡的榮譽……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出於他自己的意識。雷諾發自內心渴望的,僅僅是和單久一起生活,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那麼,當初,他為什麼要離開單久呢?
  雷諾想,自己真的愚蠢到了極限……所以,才會弄丟了單久。
  也許,他該替單久報仇。
  可是害死單久的,就是他自己啊。
  雷諾閉上眼睛。
  他不能死,他不相信單久死了。
  抬手,摸向胸口的遺書,這是單久跟他開的玩笑,他不相信。
  雷諾用手掌捂住眼睛……他的眼睛已經痛了一整天了。
  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深夜。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抱怨聲。
  「哪來的野貓,丟出去丟出去!」
  「嗚喵!」
  「還撓人,等我扭斷它的貓爪子!。」
  吱呀——
  房間的門被拉開。
  雷諾看向士兵,「住手。」
  正提著貓後頂準備把它從窗戶丟出去的士兵一愣,「雷諾準將?」
  「把它……」雷諾突然發現自己聲線顫得厲害,頓了頓,才說,「給我。」
  「抱歉。」士兵把貓提到窗邊,「拜爾德上將交代過,不能讓任何東西靠近您,野貓也不……」
  士兵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他手裡揪著的黑色貓科突然掙脫開來,沖著他的脖子一爪子抓下去,鮮血從喉嚨飛濺而出。野貓下爪極重,士兵的喉嚨被整個抓爛,血液汩汩留下,他甚至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黑貓輕巧的跳落地面,抬起小腦袋望向雷諾。
  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一團,以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雷諾也正看著它,胸口心跳如雷,重重的一下接一下,幾乎要撞破胸膛飛奔而出。
  黑貓腦袋一歪,「喵?」
  「……」雷諾張了張嘴,努力半天,才勉強發出聲音,「單久?」
  「喵嗚。」體型略大的黑貓晃了晃尾巴,沒有反映。
  「單久!」
  黑貓懶洋洋的瞟他一眼,「喵嗚。」
  雷諾猛的揪住黑貓,近乎粗暴的把它抱進懷裡,「單久!」
  雷諾進到屋裡,把野貓輕輕放到床上,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活像帕金森發作,停都停不下來。
  黑貓蹲在床上,一副‘你誰啊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雷諾抿著嘴唇,伸手握住黑貓軟軟的小爪子,讓它靠兩條後腿站立起來。
  黑貓一臉不耐煩的看他,抽出爪子,又被雷諾抓回去,亮出指甲撓,見對方手心都快戳破了也不肯鬆手,只好悻悻縮回爪子。
  雷諾低聲說,「雖然光線不好看不清你的斑點,但是……親愛的,你肚皮上的自然卷……」
  「喵嗚!」豹貓瞬間炸毛了,一爪子就撓過去,雷諾側臉留下一四條華麗麗的血杠杠。
  「單久!」雷諾又一把摟住豹貓。
  這下,另一邊完好的臉也被印上了血杠杠。
  豹貓蹲在床上,舔了舔爪子,呸……味道真糟糕,還有之前那個士兵的血味。
  悻悻放下爪子,在床單上蹭了蹭。
  雷諾小心翼翼的伸手,輕輕摸了摸豹貓的尖耳朵,聲音都快哭了,「為什麼要騙我。」
  「喵?」
  「我都快瘋了。」
  「喵嗚?」
  「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
  「誰說老子死了?」豹貓一臉不爽的開口。
  聽見久違的聲音,雷諾眼眶更紅了,聲音變得委屈萬分,「你都把遺書給我了。」
  「……」單久,「我說我的遺書怎麼不見了……」
  雷諾頓了頓:「什麼?」
  豹貓甩甩毛,「我的遺書被弄丟了。」
  估計是被德維斯找人偷偷弄走,用來嚇唬你這個白癡。
  豹貓躺倒在床上,露出卷卷的毛肚皮,雷諾立刻幫他順毛。
  舒服的眯起眼睛,「知道我來這裡幹嘛嗎?」
  「知道。」
  「願意嗎?」
  雷諾趕緊回答,「我願意!」
  又不是結婚誓言,你激動什麼。
  豹貓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尾巴悠悠晃了晃,「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
  「找一輛車,然後戳破其他車的輪胎,我們一起離開。」
  豹貓耳朵抖了抖,說,「距離這裡二十公里左右,穿過一片森林,接應我們的人在那邊。」
  雷諾摟住豹貓,把臉埋在他柔軟而溫暖的皮毛裡。
  「謝謝你,來接我回家。」
  豹貓表情彆扭了一會兒,最後抬起爪子,撓過去。
  現在,雷諾左邊臉有爪爪印,右邊臉有爪爪印,現在……從額頭到鼻樑到下巴上,也出現了爪爪印,看上去猙獰又恐怖。
  ……
  「攔住他!攬住那輛車!」
  拜爾德料定雷諾不敢擅自離開,更沒有想到單久會潛進自己的私人莊園,根本就沒有嚴加看守,士兵們立刻慌了陣腳。
  哐啷!
  一輛飛馳的越野車從拜爾德的莊園裡飛馳而出,直接撞開緊鎖的鐵門,一路揚塵而去。
  砰!砰砰砰!
  子彈打在車身上,經過防彈強化的軍用越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豹貓一臉怨念的蹲在雷諾大腿上,自從雷諾見到他後,就不願和他分開超過十釐米的距離。就連他想蹲在副駕駛上,也被雷諾祖宗一樣捧起來,放在大腿上供著。
  豹貓抬頭,看著一道道迅速倒退的風景,越野車駛向偏僻的郊區,進入一片荒涼無人的森林。
  雷諾猛的一踩刹車。
  「是這個方向嗎?」
  豹貓徹底炸毛了,「我擦,我剛才說那麼多話你一個字都沒聽見是不是!從一開始方向就是錯的!你聽不懂貓語你還聽不懂人話嗎!」
  「……」雷諾弱弱說:「單久,你變得好凶。」
  「廢話,你拋棄了老子老子倒貼回來找你,你要我用什麼態度!哭著求你嗎!」豹貓惱怒的抓他的腹部,「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往反方向走!」
  雷諾可憐巴巴的看著單久,半晌,才說。
  「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不,我們要回到德維斯那邊。」
  雷諾:「……」
  豹貓蹲在他腿上,抬手望著雷諾,耳尖顫了顫。
  雷諾小心翼翼又討好萬分的摸摸他的耳朵。
  「雷諾,你說,大型犬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雷諾緊緊抱住單久,恨不得整個人都粘在他身上,啞聲回答,「陪在主人身邊。」
  ……
  「那大型龍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陪在單久身邊。」
  單久點點頭,「乖。」
  頓了頓,「你幹嘛?什麼表情。」
  沉默片刻,吼道,「喂,你別哭啊,我還沒打算原諒你呢!」
  ……
  最後,雷諾帶著哭腔說,「單久,我們做吧,只要你別生我的氣。」
  ……
  「喵?!」
  單久額角抽搐,雷諾,在你心裡,我就那麼欠……嗎?
 

☆、第59章 (渣渣也是渣肉速進)

  第五十九章
  雷諾腿上一重,豹貓變成了人形,大剌剌毫不避諱的跨坐在他大腿上。車裡的本就窄小,兩個男人擠在同一個座位裡,使車內空間更加捉襟見肘。單久背脊彎曲著,手肘抵在車窗上,頭低著,從上往下俯視著雷諾立體而剛毅的五官,從額頭,到鼻樑,到嘴唇,最後是下巴。
  雷諾喉結滾了滾,抬手想碰單久。
  「別動。」單久挑了挑眉毛,「誰准你動了?」
  雷諾抬頭看單久,充分詮釋了什麼叫做‘大型犬眼神’,渴望,討好,無辜,還有一絲膽怯。片刻後,雷諾再次伸手,撫摸上單久側腰上凹凸不平的傷疤,粗糙的手指來回輕撫著尚未恢復的疤痕,「這裡,怎麼了。」
  「被子彈射中了,」咧咧嘴角,炫耀般的口氣,「最後我自己把它挖出來了。」
  雷諾仔細望著那道醜陋的疤痕,似乎要把每一個猙獰的細節都刻印在腦海裡,這些傷害,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單久看著雷諾低垂的腦袋,低聲說,「怎麼,嫌棄它醜。」
  伸手緊緊摟住單久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雷諾緩緩的搖頭,「疼嗎。」
  明知雷諾看不見,可單久還是非常認真的點頭一下頭,然後說,「已經不疼了。」
  「對不起。」雷諾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單久眼神軟了軟,「對不起我什麼?」
  「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
  「還有呢?」
  雷諾重複,「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
  「……你是複讀機嗎?」
  單久抬手想摸他的頭,可手伸到半空,猶豫半晌,卻怎麼也沒放下去。而雷諾仿佛頭頂長了眼睛,伸手抓住單久的手,放在自己硬梆梆的短髮上。
  單久哭笑不得,配合的摸了摸,就像哄一條大狗。
  「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的。」
  「所以說你不是條合格的好狗!誰家的大狗會拋棄主人的。」
  「我不是狗,我沒有毛。」
  「所以我更不喜歡你了。」
  「我喜歡你。」
  由於雷諾的臉埋在自己胸前,單久一直沒能看見他的表情,唯一見到的,只有雷諾越來越紅的耳朵。
  「雷諾,抬頭,看著我。」
  雷諾抬頭,微微仰視單久,眸裡暗金流動。
  單久把手搭在雷諾肩膀上,認認真真的告狀,「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死在你老師的手裡了。」
  雷諾瞳孔一縮,臉色黑了大半,「我會替你殺了他的。」
  「魯莽!」一巴掌拍在雷諾腦門,「你就不問問原由?不怕我騙你?」
  「這世界上,只有你不會騙我。」雷諾聲音很沙啞,「我相信你。」
  「槍口都頂到我太陽穴上了,」單久說著,又想起當時的情況,後背一涼,那種逼近死亡所造成的恐懼還未徹底從他心底消失,單久頓了頓,才換上一副輕鬆的口氣,「還好迦亞及時醒過來,救了我。」
  想到單久差點就離自己而去,雷諾的聲線都不穩了,「我會保護你的。」
  「你保護個屁,你又不在我身邊。」微笑,「是迦亞救的我。」
  「迦亞……」
  「是啊,小鎮裡那個,還記得嗎?」單久語氣帶上揶揄,「他現在正在對我進行轟炸型狂猛追求攻勢,比你熱情多了。」
  雷諾臉色更黑了,緊緊圈住單久的腰,勒得他喘不過氣,鄭重宣佈,「你是我的。」
  單久語氣淡淡的,「我怎麼就是你的了,我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從沒和我確立關係吧。」
  雷諾愣了,「我沒有過嗎?」
  「沒有。」磨牙,「你連一次明確的正式的表白都沒有!」
  「我愛你。」
  「……啊?」
  「我愛你,單久。」
  「……哦。」
  「你呢?」雷諾小心翼翼的問。
  單久挑眉,「我什麼?」
  支支吾吾半天,才含含糊糊說,「你愛我嗎?」
  微笑,「來,我們換一個話題。」
  雷諾:「……」
  單久實在受不了雷諾這種‘慘遭主人遺棄的大型犬’的表情。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明明我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好不好!
  「單久。」雷諾伸出‘狗爪子’,偷偷搭在單久腰上,蹭了蹭,抬頭,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單久拍開在腰間亂摸的手,撇過頭不理他。
  「單久……」堅持不懈的用‘狗爪子’對單久進行討好式抓撓。
  「幹嘛呢!手別亂摸!」
  單久發話了,雷諾立刻縮回手,不敢再亂碰。轉而把腦袋抵在單久肩膀上,啃了啃單久的鎖骨。
  單久嘴角扯了扯,「兩個月不見,你真變狗了是吧?」
  「唔。」雷諾專心致志繼續啃,直到單久的鎖骨上出現暗紅的痕跡,才戀戀不捨的鬆口。
  低頭看看身上的吻痕,單久哭笑不得,「雷諾,你膽子變大了不少啊?還敢做什麼?敢繼續做下去嗎?會不會不好意思?」
  雷諾金眸閃過一絲詭異的亮光,「敢。」
  單久毫無戒備的坐在他懷裡,一臉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單久。」雷諾低喚著,當他伸手摟住單久的脖子,想去親吻他時,單久的眼神卻閃了閃,側過頭躲開了雷諾乾燥的嘴唇。
  雷諾的表情明顯是受傷了,他怔怔望著單久,這是第一次,單久避開他的親吻。
  單久低頭,「抱歉。」
  雷諾半天沒有反應,單久只好偷偷打量他的表情,於是嘴角一抽,「喂,你在怎麼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不准露出這種表情博取同情!」
  雷諾無精打采的垂下頭,片刻後,再次嘗試著湊近單久,想要和他交換親吻。
  雷諾的表情擺明瞭寫著:你要再拒絕我,我下一秒就哭給你看!饒是單久再怎麼想保持冷淡,還是忍不住順從了雷諾。
  好吧,其實他並沒有怎麼冷淡過,最多,就是有些彆扭。
  乾燥的嘴唇貼上單久的,在親吻到單久的那一瞬間,雷諾的腦袋徹底失去了思維能力。柔軟的,溫暖的,屬於單久的氣味。
  多麼美好的人,自己差點就失去他了。
  雷諾壓著單久後勁,迫使他和自己更加靠近,親吻從輕柔到焦躁再到近乎粗魯,最後以雷諾的嘴唇被咬出一個血印作為結束。
  單久瞪著他,「接個吻你激動什麼!想把我的舌頭一起吞下去嗎!」
  「想。」
  雷諾氣息不穩的回答著,又一次擒獲單久的嘴唇,手也開始混亂撫摸著單久的身體,順著後背的凹陷一直滑落到股,間。
  單久萬萬沒想到雷諾居然敢做到這一步,按照以前,光是一個深度的親吻就足夠讓這傢伙臉紅心跳半天了。今天這反應……是被刺激過度了?小別勝新婚?
  單久低聲嗚咽著,以此表示不滿,雷諾稍稍撤開距離,用詢問般的口氣,「我們生龍蛋吧?」
  「老子才不要生蛋!老子是貓科!」
  看著單久那副熟悉又親切的炸毛樣。雷諾腦袋裡有一根一直緊繃著的弦,斷了。
  雷諾聲音更低了,蜻蜓點水般啄一下單久的鼻樑,「那我們生龍貓好嗎?」
  「為什麼是我生不是你生,你願意為我生只貓崽子嗎?」
  「我願意。」
  單久簡直是受寵若驚,「你真的願意?」
  雷諾鄭重點頭,「我願意,但我生不出。」
  單久突然生出閹了雷諾的想法,但他來不及多想,嘴巴裡就塞進雷諾的手指,單久手足無措的含著雷諾的手指,後背突然一涼,含含糊糊說,「幹,幹嘛?」
  「舔濕一點。」
  「你說什麼?」單久瞪大眼睛,這種話居然會從雷諾嘴巴裡吐出來。單久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難以置信的望著雷諾。
  雷諾見單久遲遲不動,自己動起手指,在單久唇舌間攪動著。
  單久驚悚的望著雷諾:「……唔!」
  雖說單久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有朝一日雷諾能豪放的推倒自己……可是真到了這種時候,他卻突然害怕了。
  單久努力用舌頭抵開雷諾的手指,顫聲道,「雷諾,你還正常嗎?腦子還清醒嗎?」
  「正常,清醒。」雷諾突然湊到單久耳邊,輕輕撕咬他敏感的耳朵,沉聲道,「屁股抬起來點,我幫你擴張。」
  單久覺得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就是雷諾精神失控了。
  這他媽分明就是不正常不清醒的表現啊!
  他家害羞又內斂,摸一摸抱一抱親一親立馬就臉紅的雷諾去哪了?
  這個正在把手指往自己那啥裡塞的傢伙是誰!
  單久眉毛皺起,一聲痛苦,「雷諾……你來真的啊!」
  「來真的。」雷諾的聲音沙啞磁性到了極致,散發著強烈的荷爾蒙氣息,「單久,小單久,單久久,乖,你夾得太緊了,放鬆點。」
  單久痛的一臉便秘樣,哭喊著,「你到底是誰!我要找的是雷諾啊混蛋!你這個披著雷諾皮的傢伙到底是誰!」
  「噓,乖,叫好聽點。」雷諾吻了吻對方糾結的眉心,又舔了舔單久劇烈顫抖著的嘴唇,「久久,我進來了。」
  單久久面紅耳赤,欲哭無淚,「去你妹的久久!」
  「久久,乖,我愛你,不哭。」
  單指甲摳進雷諾肩膀,「老子……沒哭……嗚嗚嗚……你別叫老子久久……嗚嗚嗚,雷諾你輕點,好痛啊!這是老子的第一次你溫柔點啊!」
  「久久,久久……」雷諾在等待單久適應最初的乾澀,到漸漸濕軟後,開始了瘋狂的頂撞。
  「雷諾,你輕點,慢點啊啊啊啊啊!」
  「乖,放鬆點,對,就這樣,久久,你真棒。」
  ……
  單久眼淚狂飆,在痛苦又甜蜜,複雜又糾結的心情中,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代給了雷諾。
  半小時後。
  單久手腳無力癱軟在雷諾懷裡,委屈的縮成一大團,他的貓尾巴何貓耳朵在激烈的運動中……失去控制的冒了出來,現在有氣無力的耷拉著。
  「雷諾,你是個混蛋。」
  「……嗯。」
  「徹頭徹尾的混蛋!」
  「唔。」
  「現在就只會嗯嗯啊啊了!剛才呢!」
  剛才是你在嗯嗯啊啊嗚嗚……
  雷諾垂著腦袋不語,視線都不敢放在單久身上。
  哼哼唧唧,半撒嬌半抱怨的單久終於發現雷諾的狀態不太對。他昂起下巴,抬頭看雷諾……
  發現對方臉紅紅的!
  單久:「……」
  眼角一陣抽搐,抬手摟住雷諾的肩,湊到他下巴上親了一口。
  吧唧一聲。
  果然,雷諾臉上的紅暈,從臉頰,蔓延到了耳朵。
  單久幾乎咆哮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下,雷諾連脖子都開始發紅了,雷諾低頭,半天,才小聲說,「害,害羞了……」
  「你現在才害羞有個屁用!」
  單久在血與淚,菊與刀的教訓下,領悟了……
  嗯嗯啊啊狀態下的雷諾,他丫的不正常!
  

☆、第60章

  第六十章
  情,事過後特有的氣味在兩人之間彌漫,單久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雷諾家的小雷諾還半軟不硬的埋在他身體裡。
  單久還來不及抗議,就感覺肩膀一重,雷諾把頭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單久緩慢的眨一下眼睛,問:「怎麼了?」
  雷諾慢吞吞的搖頭,側了側腦袋,固執的把臉埋在單久溫暖的頸窩裡。感受著對方頸部一下接一下,極富生命力的脈搏。
  單久聳了聳肩膀,歪頭看雷諾,「到底怎麼了?」
  「別動。」雷諾聲音沙沙的,「別動,單久,讓我靠一會。」
  肩膀被一抹濕潤打濕,明明是溫暖的溫度,單久的肩膀卻是灼燒般疼痛,從皮膚,滲透到血液裡,最後流入心臟。
  雷諾哭了。
  一整天,雖然這傢伙無數次表現出欲哭的表情,眼眶卻始終乾巴巴的。而這一次,雷諾是真的哭了。
  沉默的,無聲的,壓抑的,淚水越來越多,順著單久的肩膀,滾到鎖骨,最後從胸口滑落。
  長久以來擠壓在胸口的痛苦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雷諾再也不顧及是否會被單久嘲笑,他只想好好的感受懷裡這個人的溫度。
  淚水夾雜著悔過,沉重又苦澀。
  他差一點,就失去了生存在這世界上的意義。
  「雷諾。」
  「……」
  「雷諾?」
  「唔。」
  單久呡了呡嘴唇,說,「你要哭,可以,但是能不能先把小雷諾從我身體裡……退出來?」
  「……」
  半天。
  雷諾似乎點了點頭,然後扶著單久的腰,把他稍稍抬起來,躲在他身體深處的小雷諾不甘心的滑了出來,白色的粘液順著流了出來。
  單久臉一紅,抬手拍一下雷諾的腦袋,「哭夠了沒有?」
  蹭一蹭單久的頸窩,抬手摟住他的腰,想了想,又伸手抓住單久的手,搭在自己腰上,讓他也摟著自己。
  單久忍俊不禁,「你還撒起嬌來了?」
  「……汪。」
  「喵……」
  「汪汪!」
  「你夠了雷諾!」
  「唔。」
  「雷諾。」單久輕輕摸著他硬梆梆的短髮,低聲說,「以後我們養只狗吧。」
  「不行。」
  撇嘴,「為什麼?」
  「你有我了。」雷諾支支吾吾著,「養狗有什麼好的,養龍多霸氣啊。」
  「老子養不起更伺候不起,你一坨龍糞都能埋了我了。」頓了頓,發現這話說得實在粗魯,於是趕緊彌補,「而且龍沒有毛。」
  雷諾:「………………」
  單久:「你幹嘛咬我耳朵!鬆口……鬆口!」
  雷諾叼著單久的耳朵,磨了磨。
  單久揮起拳頭砸中雷諾下巴,一聲骨骼相撞的悶響。
  雷諾一聲痛呼,震驚的看著單久,感歎道,「你的力氣變大了好多。」
  解救了耳朵,單久揮了揮隱隱作痛的手指,「廢話,人總要進步的嘛,下一次再敢咬我耳朵,我揍歪你的鼻子。」
  抬手摸摸自己的鼻樑,雷諾悶悶的點頭,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吸吸鼻涕,特別無辜的看向單久,「我喜歡你的耳朵,軟軟的,尖尖的。」
  得到了讚美,單久挑挑眉毛,算是接受了。他勾勾嘴角,「雷諾,你這眼眶紅紅涕泗橫流的模樣真是……醜萌醜萌的。」
  雷諾吸了吸鼻涕,面無表情。
  「現在裝嚴肅已經來不及了。」
  雷諾作鴕鳥狀把臉藏進單久頸窩,「別看。」
  「……」單久,「壯士,你這般嬌羞我會承受不住的。」
  壯士呈鴕鳥狀巍然不動!
  「哈嘁!」單久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打了個冷顫。
  「冷?」雷諾趕緊看向單久。
  微笑,「怎麼?不裝鴕鳥了?」
  伸手摸單久,發現他的皮膚冰冰涼涼的,雷諾皺眉,「你先變回獸型吧,別受涼了。」
  「唔。」單久揉揉鼻子,點頭……片刻後,他依舊坐在雷諾腿上,穩如泰山。
  雷諾望向他,歪頭,「怎麼了?」
  「變……變不回去了!」單久驚悚的看著自己的手,沒錯,是人手,不是貓爪子,沒有粉嫩嫩的肉墊墊。
  「再試一試?」
  單久又努力了一次,這下,連尖耳朵和黑尾巴都不見了。
  無精打采的垂頭,「變不回去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了。不過單久並沒有太在意,也許,太久沒見到雷諾,自己也有些失常了。
  雷諾揉揉他柔軟的黑髮,脫掉上衣,套在單久身上,「你穿我的。」低頭,看向單久白晃晃的大腿,雷諾猶豫片刻,脫褲子。
  這一下,單久衣冠楚楚,反倒是雷諾只穿了一條褲衩,面無表情正襟危坐,卻適得其反的透露出絲絲猥瑣氣息……
  「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回去?」
  「去哪?」
  「當然是回去跟德維斯報告,我現在是他手下的兵。」
  雷諾卻有些說答非所問,「你是我的人。」
  「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單久陪著他跑題。
  「我們剛才……都……過了。」雷諾低頭,小聲說,「你不能不認帳。」
  單久太陽穴在瘋狂抽搐,壯士,被上的明明是我,為什麼你會在這露出一副嬌羞無比被壞人強了的表情!
  「雷諾,臉紅是病,得治!」
  「……」雷諾想了想,認真說,「難道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可愛?」
  「可愛你妹啊!」單久咆哮,然後頓了頓,「確實挺可愛的,咳。」
  雷諾低頭,繼續做小媳婦嬌羞狀。
  單久簡直拿雷諾沒轍,天知道要是拜爾德或這德維斯知道雷諾私下是這副模樣,還有沒有膽子把那麼嚴峻的戰鬥交到他手裡。
  「雷諾你聽好了。」單久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無限霸氣道,「以後,你這副模樣,只准在我面前表現出來。」啃一下他的下巴,「在外人面前,你必須冷漠強悍威武霸氣!」
  雷諾崩起一張面癱臉,沉靜的望向單久,「是這樣嗎?」
  「是。」嘖了一聲,「就是耳朵太紅了」
  「因為我在害羞。」
  單久:「……」
  瞪了雷諾一大眼,然後微笑,「好吧,我喜歡你害羞。」
  接著,他們再次交換了一個親吻,具有安撫意味,溫和而親密吻。
  「雷諾,」單久氣息不穩道,「德維斯給了我一周的期限,要是我不能把你帶回去,就會受罰。」
  「有我在,他不敢。」
  單久沒有答話,雷諾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緊緊握住單久的手,望著他的眼睛,「從今天起,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管你去哪,我都不會離開你半步。」
  「不行!」單久果斷拒絕。
  雷諾一臉受傷,握著單久的手更緊了。
  挑眉,「老子拉屎拉尿的時候,你不准跟著。」
  「我在廁所門口等你。」
  單久好笑,「你是龍,不是狗,別這麼黏人!」
  「你喜歡狗,不喜歡龍。」雷諾悶悶道,「狗有毛,黃毛有毛,你也有毛……」
  單久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不對味,可又具體說不上哪不對。
  雷諾還在自顧自的念叨,「只有我沒毛……」
  「誰說你沒毛?」單久壞笑,「你有胸毛,有腿毛,有頭髮,還有……咳,叢林。」
  雷諾不自在的避開單久審視般的視線,轉換話題,「你出來幾天了?」
  「什麼幾天?」
  「德維斯不是給你給了規定了時限嗎?你出來幾天了?」
  「四天。」單久戳他的胸口,「怎麼?想趁著這機會帶我出去浪漫浪漫?」
  點頭,「我你想去哪?我陪你。」
  單久好笑,「這可真不像你會說出的話。」
  低聲反駁,「像的。」
  「你這麼大張旗鼓的從拜爾德眼皮底下逃出來,身處萊德帝國的首府,你能陪我去哪?」單久揉揉他的頭髮,「待會到路上攔輛車,搶了,我們回德維斯那,一直用這輛車不安全。」
  雷諾:「哦。」
  瞥他一眼,「不情願?」
  「……情願。」
  「雷諾。」單久歎氣,「想要和我好好的生活,種果樹種草藥中蔬菜,就必須等到戰爭塵埃落定了,我們才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對不對?」
  「嗯。」
  「雷諾,你願意為了我,背叛你的國家嗎?」
  雷諾深情道:「我願意。」
  單久聳聳肩,「真可惜,要是我身上有枚戒指,我一定樂意為你套上無名指。」
  雷諾:「……」
  單久笑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壯士,等戰爭結束了,我娶了你可好?」
  雷諾點頭,「好。」
  老實說,他並不介意單久在口頭上占點小便宜。
  「親愛的,跟我回去吧。」
  「好。」
  「拜爾德真可憐。」單久忽然感歎,「手下最重視的兩個學生都背叛了自己,真可悲。」
  「他並不重視我們。」雷諾說,「他重視的,是一個早已腐爛的國家所給他帶來的,空虛的榮譽感與物質享受。」
  用手肘戳戳他的肩膀,「親愛的,有機會見到拜爾德,記得替我報仇。」
  「好。」
  「真好?」
  「真好。」
  「算了。」單久聳聳肩,「我可不想讓你變成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好說歹說,拜爾德也算是你半個衣食父母了吧,你不是說,是由他帶大的嗎?」
  雷諾點頭,突然說,「你呢?你的父母呢?」
  單久一愣,「什麼?」
  「你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是真的,你的親人呢?」
  單久揚起的嘴角漸漸失去原本的弧度,很久,他靠近雷諾,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我的親人,是你啊。」
  雷諾心跳猛的加速。
  「還有黃毛,他是現在是我兒子了。」
  雷諾心跳減速……
  「而且,你也是兒子他爸。」
  可憐的雷諾,他的心臟簡直就像在坐過山車,忽上忽下,刺激過度。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雷諾到路邊攔下一輛車,車主人放下車窗,是個中年亞獸,友好的看向他,「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雷諾點頭,正義凜然表情嚴肅的開口:「劫車。」
  中年亞獸嘴角一抽,「你有病吧」邊說,邊升起車窗,一踩油門,揚長而去,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一團尾氣。
  雷諾在尾氣中我自巍然不動,好久,才底氣不足的回頭看藏在他背後的單久,「失敗了。」
  單久抬腳,在雷諾屁股上留下一個完美的鞋底印,冷聲道:「繼續!」
  雷諾垂頭喪氣的拍拍屁股上的灰,尋找下一個目標。
  接下來的一段間,車子稀稀拉拉的經過,面對一個隻穿著褲衩的男人……沒幾輛車願意停下來,即便偶爾有車願意給予幫助,在遭受雷諾的面癱式劫車後,紛紛留下一句神經病,然後頭也不回駕車離去。
  「雷諾,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攔不到車,三天之內不要和我接吻。」
  雷諾神情一凜,當即立斷攔下一輛車,不等對方發話便氣勢洶洶的拉開車門,抓出車主,扔在地上,兇悍道,「劫車。」
  車主見雷諾身材魁梧高大,氣勢騰騰,眼眶立刻就紅了,他身子一撲,緊緊抱住雷諾大腿,「先生您不能劫我的車啊,我的父親還在醫院等著我,先生!」
  「……」
  「先生!」
  雷諾扭頭看單久,單久擺擺手,「算了,換一個。」
  雷諾把腿從車主的臂彎裡抽出,行了,你走吧。」
  車主連滾帶爬的回到車子裡,猛地關上車門,上鎖,踩油門,完了從車窗裡探處腦袋,「想劫老子的車,沒門!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量,傻逼!」
  雷諾:「……」
  底氣不足回頭看單久,「接下來的三天還可以接吻嗎」
  單久忍不住湊上啄一下雷諾嘴巴,「親愛的,我發現你越來越可愛了。」
  雖然一個雄性被誇可愛有些奇怪,但雷諾還是點點頭,回道,「謝謝,單久,你也很可愛。」
  單久眼睛一眯,「接下來的一星期,不准和我接吻。」
  雷諾:「……」
  最後,還是由單久出場,霸氣十足……好吧,更多的是狐假虎威,越野車車主是被他身後城牆一般堅挺的雷諾唬住了,把車拱手相讓。
  順便,剝了他的衣服套在雷諾身上。
  這一次,換單久開車,雷諾坐在副駕駛上。
  車窗外風景唰唰後退,雷諾卻沒有心思去看一眼,他的目光完全擊中在單久的側臉上。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專注開車的單久同樣吸引人極了。
  雷諾靜靜望著單久,他的皮膚沒有以前那麼白皙了,曬黑了一點,不過倒是精神了不少。頭髮也剪得短短的,比起以前過了份剛毅,還有眼睛,還是同以前那般,黑曜石一樣的閃爍耀眼。雷諾用目光描繪一絲一毫的單久的面部輪廓。
  突然,雷諾發現單久的耳尖紅了,道,「原來你也會害羞。」
  「廢話,被人這樣盯著看半天當然會不好意思!」單久用餘光瞥他一眼,「還看!」
  雷諾撤回目光,盯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他又扭頭朝單久,「還想看。」
  單久:「……雷諾同志,你再對我撒嬌,我就不客氣了!」
  雷諾一臉‘我撒嬌撒得那麼隱蔽居然被你發現了’的震驚表情。
  單久勾勾嘴角,「過來,把臉湊過來,讓我親一口。」
  雷諾望著單久,背脊僵硬的一動不動,耳尖有些泛紅,「你還是好好開車吧。」
  孺子不可教也,單久在心裡歎息著搖頭。
  他們把車丟棄在了郊外的路邊,進入森林,單久走在雷諾前面替他領路,「大概,是在這個方向,我們對直走就是。」
  雷諾跟在單久背後,看他低頭時,從領口露出的半截後頸。
  森林裡光線不好,路也不好走,到處都是小蟲子,叮得人癢難耐。
  雷諾突然停下腳步,拉住單久的手臂,單久回頭看他,「怎麼了?」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
  「嗯。」
  「你騎著我過去吧。」
  「……」單久愣怔,「啥?」
  法拉斜倚在車門邊,他負責單久的接應工作,一個星期內,每天的下午三點他都會到這裡來等上兩個小時,如果單久沒來,他就會回到旅館裡。如果一周之後單久還沒有回來,那麼他就得獨自回去了。
  今天才第三天,法拉根本沒想過單久會那麼早回來,更沒料到……他會騎著一頭巨大的黑龍牛逼轟轟的朝自己俯衝而下。
  法拉叼著的煙從因震驚而張大的嘴裡掉落,半天,他才指著某頭體積巨大的黑龍咆哮,「這算什麼秘密接應?位置完全暴,露了啊白癡!」
  龍爪子抬了抬,「單久,他在罵你,需要我把他踩扁嗎?」
  單久摸摸龍鱗,「行了,他說得沒錯,放我下來。」
  被順毛,不,是順鱗的雷諾滿意的昂昂胸口,再俯低身體,讓單久順利的從背上滑下,穩穩落地。
  單久上前,彎腰撿起法拉掉在地上的煙,塞回他嘴巴,「才抽了一點,別浪費。」
  「謝謝……啊呸!」法拉回神,「這是你從地上撿回來的!」
  單久微笑,替他踩滅地上的煙頭,對法拉說,「這是雷諾,我把他帶回來了。」
  「看,看的出來。」法拉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抬起手臂朝某頭引人注目的大龍揮了揮,算是打招呼,「你好,范恩斯先生。」
  巨頭點點頭,回應了。
  然後,某頭黑乎乎的大龍後腿蹬了蹬,屁股一扭,蹲坐在地上,翅膀一收,龍爪子搭拉在胸前自然下垂……
  明明是頭龍,卻硬生生的坐出了一副犬樣。
  就差吐著舌頭流口水了。
  法拉很想笑,可是他不敢,表情扭曲的對單久說:「你家這位,可真特別。」
  「謝謝,習慣就好。」單久回頭看巨龍,「行了,先變回來吧。」
  巨龍的大腦袋湊近單久的肩膀蹭了蹭,然後身子一側,側倒在地,壓倒一片樹木,露出被堅硬龍鱗包裹的肚皮。
  無聲的要求單久替他摸肚皮。
  單久手握成拳,毫不客氣揮向他的肚子,然後痛得抱手痛呼,「快點給老子變回來!」
  賣萌失敗的巨龍起身,把碩大的臉砸向地面,可憐的土地,被他砸出了一個小坑坑。
  圍觀這一系列神奇舉動的法拉:「……單久,我實在找不到什麼語句,能用來形容我此
  刻的心情。」
  「我理解你的心情。」單久盯著被雷諾的臉砸出的小坑,「我只能說,你習慣了就好。雷諾會給你帶來……嗯,更多的驚喜。」
  法拉收到驚嚇般,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後他說,「我想我們得趕快離開這了,萊德帝國的人肯定知道我們的位置了。」
  「當然。」單久回頭,看向雷諾已經變回了人形,正灰頭土臉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而且,穿反了。無奈的微笑,「請在給他兩分鐘,雷諾今天狀態不太好。」
  法拉:「為什麼我覺得他是興奮過度?想在你面前表現表現?」
  「誰知道呢?」單久聳肩,「就算是再聰明的大狗,也會有像主人表達不清的時候。」
  法拉看著雷諾,突然生出無限同情。明明是頭威震四方的罕見龍族,卻被單久當成了大型犬來養。
  ……
  重回德維斯的軍營,單久覺得親切無比。
  迦亞在得知單久回來後,立刻前來迎接,在看見保鏢一般立在他身後的雷諾時,神色暗了暗,不過他很快又再次沉浸在單久回來的喜悅中。
  「嘿,小單久!」
  「迦亞。」
  單久微笑,上前跟他交換一個擁抱。
  雷諾臉色黑了大半,上前,把兩人分開,把單久攬進自己懷裡。
  迦亞對雷諾可沒什麼好臉色,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完全沒有示好的打算。
  突然,迦亞衣服的大口袋拱了拱。
  「咕嘰。」
  黃毛從他的口袋裡探出腦袋,紅通通的眼睛見到是單久回來了,立刻亮了起來,視線一轉,發現單久背後站著雷諾。小傢伙眼眶馬上就濕潤了,小爪子一伸,自朝雷諾咕嘰咕嘰亂叫,想要他抱。
  雷諾眉毛一皺,「它的腦袋怎麼禿了?」
  單久瞪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拋棄了它。」
  「抱歉。」自知理虧,雷諾悶悶的低頭。
  黃毛還在迦亞的衣服口袋裡掙扎,迦亞撓了撓後腦勺,對著單久一臉討好的笑,「嘿嘿,小單久,有件事……我想對你說。」
  「看你露出這副表情,准沒好事!」單久昂起下巴,「說。」
  迦亞把黃毛從口袋裡掏出來,小心翼翼的遞到單久手裡,動作很慢,邊遞邊說,「你走的這幾天,這小東西茶不思飯不想的,毛脫得更嚴重了。」
  「是嗎?」單久接過黃毛,黃毛坐在他手掌裡,除了腦袋頂,其餘都是毛絨絨的一團,「哪不對了?」
  「咳,這,這裡。」迦亞彈了一下黃毛的額頭,小傢伙重心一個不穩,面朝下栽倒。
  ……
  !
  「迦亞!我兒子的屁股為什麼禿了!」
  ……
  德維斯風塵僕僕的趕來迎接雷諾,發現他似乎心情極佳,臉上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很顯然,德維斯沒有見過這種表情下的雷諾,他猶豫的走上前,拍拍雷諾的手臂,說:「你,怎麼了?」
  雷諾搖頭,抓起坐在他肩膀上的黃毛,先看看它禿掉的頭頂,再看看它禿掉的屁股。
  他的笑意更加明顯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你今天一整天都和它膩味在一起。」
  「是的。」
  「可你以前並不怎麼喜歡它。」
  「沒錯,但我現在喜歡。」
  單久撓了撓頭發,「如果它全身都禿了,你是不是會愛上它?」
  「不,我不會愛上它,但我會更喜歡它。」雷諾抓起蹲坐在肩上的黃毛,手指戳了戳它光禿禿的腦袋,滿意的看向單久,「你知道,我只愛你的。」
  單久下意識的摸摸手臂,打了冷顫,被肉麻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雷諾,你知道嗎,有時候你那詭異的嫉妒心,會讓人覺得非常恐怖。」
  雷諾沉默,低頭揪起黃毛,讓它翻個身,看它光禿禿的屁股,眼裡露出一絲笑意。
  「咕嘰?」
  黃毛發現雷諾在對自己笑,立刻興奮的揮舞起小爪爪,往他懷裡蹭。
  它發現,自從自己腦袋和屁股變得涼颼颼,特別不耐寒了以後,雷諾就對它呵護有加關愛備至。黃毛用小爪子撓撓腦袋,再爪爪後背,紅通通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開心!
  正好,看著它這副模樣的雷諾。
  也好開心!
  單久皺著眉看著膩膩歪歪湊在一起的一隻一頭,不明白自己這兩傢伙怎麼就變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好吧,黃毛不是人,是萌貨。
  當然,雷諾也不是人,他是二貨。
  怎麼看來,和他們攪成一堆,還樂此不彼的自己……是蠢貨?
  單久以手扶額,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把黃毛從雷諾懷裡揪出來,自己抱著。
  雷諾懷裡一空,乾脆摟住單久,和他黏在一塊。
  他們現在正坐在訓練場邊緣的草地上,抬頭,看星星。
  沒錯,就是看星星,即便是在訓練營,即便戰爭離自己那麼近,人嘛,總是需要放鬆的。
  除了雷諾和單久,還有很多大兵在這片寬大空曠的場地上閒逛,甚至有人倒在草地上呼呼大睡,打起震耳欲聾的呼嚕。
  單久深呼吸,扭頭看雷諾,「下午德維斯找你去談了些什麼?」
  「沒什麼。」
  單久微笑,「說。」
  「他跟我討論了一些,」雷諾考慮一下措詞,道,「養貓技巧,還問我有沒有被貓爪子撓,有沒有好好替貓順毛,有沒有……」
  「夠了。」單久抬手叫停,「夠了,說重點。德維斯就沒有跟你討論點嚴肅的問題?」
  「有。」雷諾點頭,「他交給了我一些技巧。」
  單久眉毛一挑,「什麼技巧?」
  「嗯嗯的……」
  「你最近便秘了?嗯嗯還需要技巧?」單久嘴角抽搐。
  果然,雷諾補充道,「是嗯嗯啊啊的技巧。」
  「雷諾。」單久拍拍單久肩膀,拜摸摸他的頭髮,「乖,別和德維斯做朋友,他是個壞人,不三不四,會把你教壞的。」
  雷諾想了想,搖頭,認真望向單久,「我覺得很受用。」
  單久:「……」
  「以後我們可以試試。」
  冷笑,「你好意思嗎?」
  「現在不好意思。」雷諾嚴肅道,「做了以後就好意思了。」
  單久抬手,捏著雷諾下巴,扭過來對準自己,勾唇,湊近,眼裡含笑望著他。
  雷諾立刻變成了一根木頭。
  「逗你的,之前說過一星期不接吻的。」
  雷諾從一根健康的木頭,變成了一根萎靡不振的木頭。
  單久好笑,湊上前親了一下雷諾的下巴,「騙你的。」
  現在,萎靡不振的木頭變成了一棵茁壯成長的大樹!
  「對了,你晚上住在哪?」單久問,現在已經很晚了,他要再不回去,今晚就別想回宿舍睡床上了。
  雷諾一愣,看向單久。
  「怎麼了?怎麼這副表情?」
  「德維斯說他破例給你安排了一個超豪華房間,讓我和你一起住。」
  「……」單久,「他騙你的,我和五個摳腳大漢擠在一個小房間裡。」
  雷諾:「……」神情一凜,「那我更要和你一起住了。」
  單久笑,「別開玩笑了。」
  「我認真的,」雷諾起身,拎著單久站起來,「帶我去你的房間。」
  單久不情不願的起身,被雷諾拖著走,「別啊!單人床,比阿芙拉家的還小!」
  「擠擠更好。」低頭看單久懷裡的黃毛,「對吧?」
  「咕嘰!」
  「晚上想不想和我單久一起睡?」
  「咕嘰咕嘰!」
  「想不想和我一起睡?」
  「咕嘰咕嘰咕嘰!
  「要不要我們三個一起睡?」
  「咕咕咕咕咕咕……」黃毛激動得語無倫次!
  雷諾面癱臉,「那就去對單久撒嬌。」
  黃毛立刻抬起光禿禿小腦袋,無限可憐的用紅眼珠子瞅它,大有‘你要是不同意我其他地方還會繼續脫毛’的架勢!
  單久:「……」
  雷諾望著他。
  黃毛望著他。
  磨牙,「德維斯讓你回來,就是為了讓你跟我在軍營裡秀恩愛嗎?」
  「你怎麼知道?」
  單久繼續:「……」
  雷諾聲音有些委屈,「過幾天,我可能就要帶兵打仗了,德維斯讓我抓緊時間利用一切結匯好好和你相處。」
  單久冷冷的看著他,「你最近越來越喜歡跟我撒嬌了。」
  低頭,底氣不足,「沒用嗎?」
  眯起眼睛,微笑,「有用。」
  雷諾突然低頭,親一下單久彎彎的眼睛,「以後就算我去打仗,也會帶上你一起。」雷諾又親一下他的鼻樑,「只要有我在你身邊,就沒人能傷害你。」
  「嗯。」單久點點頭,摸摸鼻樑,「感動的同時,有一點肉麻,這也是德維斯教你說的吧?」
  雷諾:「……」
  單久知道,他又說中了。
  「知道為什麼我每次都會發現是德維斯教你的嗎?」
  搖頭。
  「因為每次你說這種話時,機械又呆板,像在背書一樣。」
  「……」雷諾,「你的房間在哪?我困了,想睡覺。」


第六十三章

「你們在搞什麼鬼!下午飯沒吃飽嗎?腿縮進屁股裡邁不開了嗎!給我跑快點!」迦亞暴躁的往地上吐一口濃痰,「再給我快點!」

士兵們頂著炎炎烈日,在狂奔中叫苦不迭。他們的教官今天想吃了炸藥包一樣,從早上開始,轟轟烈烈持續爆炸到下午,現在……連‘腿縮進屁股裡’這種完全沒有科學依據的話語都噴出來了。

而這一切的起因,只不過是因為——

兇狠的:「你們!繼續跑!老子沒叫停,你們就不准縮回腿!」

眾士兵重重的:「呼哧呼哧。」撒丫子狂奔中。

討好的:「小單久,你別勉強自己跟在這群肌肉塊後面亂跑,慢慢來,不急。」

小單久狠狠的:「你離我遠點,我叫你離我遠點!」

雷諾氣息穩定:「……」

他緊跟在單久身側,兩人幾乎是手臂貼手臂並肩前行。

沒錯,這就是迦亞暴躁的原因。

雷諾除了睡覺是緊緊和單久擠在一張床上,現在,就算是訓練,他也像是狗皮膏藥一樣黏著單久撕都撕不掉!

當訓練開始,迦亞看見厚顏無恥站在單久身邊的雷諾時,他的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了。

努力收回隱怒的表情,他望向雷諾,「咳,你,別混在隊伍裡。」

雷諾面無表情,不動穩如山,無聲的回視迦亞:「……」

倒是單久,忍無可忍的抬腿,一腳狠狠踩向雷諾腳背!

那一腳真的很用力,雷諾痛得後背一麻,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扭頭看單久,悶悶道,「痛。」

單久對他翻白眼,「別給我添亂,別裝可憐……還裝!」

雷諾低頭,留給背後的士兵們一顆暗淡的後腦勺。

眾士兵:「……」

他們絕不相信這是傳聞中大名鼎鼎的雷諾範恩斯!

他現在哪裡是位戰將,根本就是一頭粘著主人不放的,的……的阿汪!

「雷諾先生!請你不要妨礙新兵聯繫!你這樣影響士兵訓練,只會讓他們在戰場上失利,甚至是死亡。」

這句話迦亞意有所指,雷諾臉色瞬間黑了大半。

半晌,他從佇列裡走出來,站在一邊,沉默的望著單久。

老實說,單久是個護短的人,雷諾被別人說了不是,雖然沒錯,但他還是忍不住……望向雷諾,給了他一個微笑。

雷諾立刻也回他一個傻呆呆的笑。

迦亞更加惱怒了,但又想到雷諾已經沒有黏在小單久身邊,臉色又稍稍好看了一些。

然而迦亞沒有料到的是,訓練剛開始,先慢跑兩圈當作準備活動時,雷諾又竄到單久身邊,跟著他一起跑。

迦亞敢怒不敢言,倒不是他懼怕雷諾的身份不敢胡亂指責他違規,更多的,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立場。

畢竟自己,並沒有為了單久吃飛醋的資格,而雷諾卻有。

於是,深陷糾結的迦亞,開始惡狠狠的折騰手下的兵。

「跑!繼續跑!」

訓練場裡有不少連的士兵都在同時訓練,唯獨迦亞手裡的這支,最慘烈,最辛酸,最痛苦,最慘無人道。

「呼哧,呼哧。」單久的喘息越來越不穩定,速度也越來越慢,本來是勉勉強強跟在隊伍背後,現在距離越拉越長。

正當他咬了咬牙,決定憋一口趕上時,腳下一空,腰間一重,他竟然被雷諾大頭朝下抗在了肩膀上。

「雷諾!你到底在幹什麼!」單久破口大駡,「你個混蛋!把老子放下來!」

迦亞黑著臉色,看著雷諾肆無忌憚破壞軍隊紀律,終於忍不住對著他吼道,「你!吊車尾扛著小單久的那一個!跟上隊伍!跑快點!」

有本事你就跑!扛著小單久跑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爛,山崩地裂。

迦亞望一眼烈日,拉開嗓子吼,「一連,今天你們沒跑到筋疲力盡動彈不得,就不准停!」

眾士兵在心裡慘叫連連,你們三人之間的恩恩怨怨,為什麼要牽連到我們頭上。

雷諾面色不變,扛著單久跑得歡樂無比,一路狂奔加速沖到了列隊最前,瞧瞧那副得瑟勁,就差按一條尾巴在背後狂甩了。

單久被頂得頭昏眼花,「放我下來!飯都要被抖出來了!」

某大型犬聞言一滯,腳步一停,跟在他背後跑的士兵一個沒注意,悶頭就網上了單久朝天翹的屁股。

單久倒沒什麼反映,反而是雷諾,眼神如刀,暗金的眸子寒光畢現,狠狠刺進了那個無意撞到單久的士兵身體裡。

士兵欲哭無淚,「抱歉抱歉!」

單久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還好我剛才沒放屁。」

士兵嘴角一抽,「啊,哈哈,是嗎。」

雷諾嚴肅看單久,「親愛的,你就算放屁,那也是香的。」

單久怒,「放你媽的屁!」

雷諾哀傷狀,「我沒有母親。」

單久:「……」

「來,我們換個姿勢。」雷諾抬手一托,把單久橫抱在懷裡,繼續跟在隊伍後跑。

單久:「雷諾,從今往後,你永遠沒有機會爬上我的床了。」

「沒關係。」

明明是順著自己的意思,單久卻不舒服起來,「什麼沒關係?真沒關係?」

「我不會爬上你的床,我會正大光明的上你的床。」

「你居然敢說這種話?」單久狐疑,看向雷諾,果然,「你這張大紅臉,是累的,還是羞的,壯士?」

壯士羞澀狀,沉默不語,嬌羞萬分。

果然,德維斯把雷諾找回來,就是為了對著整支軍隊秀恩愛的!

還好雷諾對權勢沒有什麼興趣,否則雷諾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妥妥的昏君無疑。

眾士兵哀傷的看向迦亞,教官,停了吧,跑不動了,會死人的。

迦亞毫不理會,理直氣壯,「想在戰場上活下來,首要得學會的,就是跑!」

眾士兵淚流滿面!

雷諾很歡樂,抱著單久跑得不亦樂乎。完全展示了犬類……不,龍類熱愛運動的本質。

 


第六十四章

這是一次恐怖到極點的訓練,最後,是以所有士兵累趴在地,爬都爬不動,唯獨雷諾抱著單久,雄赳赳氣昂昂,鶴立雞群。

迦亞氣得臉都變了顏色。

單久鬱悶的被雷諾帶在身上,今天真是丟臉到極點,被扛被背被抱甚至被舉著……他單久今天都深有體會了。

當單久的腳再次接觸地面時,他幾乎感動得淚流滿面。

活過來了!

「雷諾先生,您今天太任性了!」迦亞看向雷諾。

雷諾不理他,轉頭看單久:「……」

單久瞪,「何止是任性,簡直就是腦子進水發神經!」

雷諾低頭,啪嗒,汗水從他額頭順著側臉滑到下巴,最後砸落在地。即便雷諾體能再強大,也還是累得全身汗濕,衣服隨便擰一擰,都是汗水。

見他那副慘樣,單久又心軟了,「行了,別裝可憐。」

雷諾立正站好。

回頭,正想繼續對迦亞說什麼,單久突然感到臉上一陣柔軟……雷諾湊上前,親了他一口。

迦亞眼睛瞪得大大的,怒不可抑。但嘴巴張了半天,又實在找不到理由去斥責這兩人在自己面前親密。

單久看見迦亞的表情,想了想,突然側過頭,也親了雷諾一口。

迦亞眼神更加暗淡了。

「迦亞,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單久看看腳尖,又抬頭看向他,「可以嗎」

「小單久,」迦亞勉強拉扯出笑容,「別用這麼嚴肅的表情對著我,我挺不習慣的。」

單久一愣,抬手摸自己的臉,「我表情很嚴肅嗎」

迦亞點頭,「有點凶。」

單久嘴角抽了抽,「抱歉,你也知道的,最近雷諾特別惹人厭,難免影響情緒。」

就在不遠處守著單久的雷諾,露出了一個難過的表情。剛張了張嘴想說話,就被單久狠狠瞪視一眼,立馬怏怏閉嘴,可憐兮兮的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瞅單久。

單久毫不動搖,「少在我面前裝可憐。」

雷諾收回委屈臉,再次立正站好,擺出一張面癱臉。直勾勾的看著迦亞,仿佛只要他做出任何不妥舉動,雷諾就會化身為犬,撲上去狠狠嗷嗚一大口。

單久微笑,「雷諾乖,回去給你肉吃。」

雷諾:「……」

單久重新看向迦亞,「今天晚上我們在訓練場見吧。」微笑,「有空嗎」

迦亞抿唇,半晌,才微不可見的點一下頭,「好。」

「晚上見。」

「好。」

單久頭也不回往回走,「跟上,雷諾。」

迦亞定定站在原地,神色黯淡,久久,才拖拉著腳步慢吞吞獨自離開。

雷諾尾巴一樣緊跟在單久背後,沉默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晚上要找他談些什麼」

「當然是,」單久笑得怪怪的,「進行深度的交流。」

「不准!」

腳步一頓,眯眼睛,「親愛的,再說一遍?」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不行。」

「我可以安安靜靜跟著你一起去嗎」

「也不行。」

「我可以安安靜靜偷偷跟著你一起去嗎」

單久:「雷諾你夠了!」

雷諾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訴單久,‘我不論如何都會跟著去的’。

單久:「……」

雷諾:「……」

單久似笑非笑,「雷諾,要是晚上被我發現你在,我會生氣。」

雷諾垂頭,突然邁開長腿,越過單久,竟然自己獨自離開,把單久丟在背後了。

居然鬧脾氣了。

單久吃驚的看向雷諾鬱悶離開的背影,見他完全沒有停下來等自己的打算,哭笑不得。

這還是雷諾第一次跟他鬧彆扭吧

聳聳肩,摸摸肚子,餓了,差不多到吃飯的點了吧。

單久深知在食堂搶飯吃的艱難,決定早點前去,佔據最佳奪食位置。至於雷諾,單久難得見他鬧一次脾氣,居然還有點捨不得他馬上消氣。

畢竟,生氣的雷諾多可愛啊。

飯場如戰場,風卷襲雲的解決飯菜,單久摸摸自己的胃,吃撐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飯量越來越大。單久苦惱的揉著胃部,食欲就像無底洞一樣,到點就想吃。

特別是酸的……

照這樣下去,單久懷疑自己的身材會由瘦肉轉變成五花肉。

慢吞吞蝸牛般爬回宿舍。

果然。

單久嘴角一勾,雷諾正被背對他,面朝牆,霸佔了他大半的床位,躺在床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宿舍裡除了他別無他人,估計都被雷諾這股陰暗氣場給嚇出了門。

「還鬧脾氣呢」

雷諾沒有回應,魁梧的身體挪了挪,朝牆壁靠近,屁股微微厥起,對準單久。

單久嘴角越咧越大,可惜自己的床在上鋪不太好夠,否則他肯定會伸手掐一下雷諾的屁股。

「雷諾?笑一個,我給你糖吃。」

雷諾又挪了挪,腦門都快磕到牆壁上了。

單久忍俊不禁,繼續柔聲道:「親愛的,別鬧了,下來,我們接吻。」

出乎單久意料,雷諾沒有上鉤,反而拽過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挑眉,單久嘖了一聲,改變戰略,說:「從和我生氣到現在,一直躺在床上吧?肚子餓了嗎我從食堂給你帶了點吃的來。」

「……我不餓。」

「哦。」點點頭,「那行,我倒了。」

「不准!」

「那你又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食堂搶飯菜有多辛苦。」

雷諾在被子裡拱了拱,又沒了聲息。

單久歎氣,「那你繼續鬧脾氣吧,我去找迦亞了。」

木質床板發出吱吱呀呀的響動,雷諾故意把聲音弄得大大的,以此來表示不滿,最後手一撈,把被子拉過頭頂,決心把自己悶死在被子裡!

單久眼睛眯成一條縫,彎彎的,亮亮的,他一陣鬼叫著沖向雷諾,爬上床,掀開被子,騎在他身上,伸手去揪他耳朵。

「叫你鬧脾氣!」又掐一下雷諾的左臉,「得瑟上癮了是吧」

雷諾暗金眸子往向他,嘴巴被單久扯得歪到一邊,「……」

「你說你吧,連撒嬌都不會,還不如黃毛可愛!」一愣,「對了,黃毛呢」

「德維斯借去了,說是給裡克解悶。」

「自家兒子是可以亂借的嗎」單久怒目而視,突然,後腰一熱,單久炸毛了,「喂,你手在摸哪呢……你還敢往下亂摸!」

雷諾:「別亂動,乖。」

單久突的後背冒出一層雞皮疙瘩,「雷諾……你……靠啊!你摸哪?」

「乖,久久,過來我們接吻。」

單久試圖反抗,「雷諾,放手,我帶了肉給你吃。」

雷諾一口啃上單久脖子,「我已經有肉吃了。」

單久:「………………!」

完蛋!他家的雷諾再次進入恩恩啊啊失控模式了。

……………………………………

迦亞在訓練場上等了半天,都不見單久的身影。直到他幾乎以為被放鴿子時,才看見單久慢吞吞的朝自己走來,姿勢略怪異。

「小單久,你怎麼臉色不太好?」

單久聲音沙啞道:「沒,哈哈哈。」

迦亞皺了皺眉,「真沒事?」

磨著牙齒惡狠狠道:「沒事。」

迦亞:「……」很明顯的有事啊,可是單久不願說,他也就不追問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單久不好意思的笑笑,「剛才有點事情耽誤了。」說這話時,他又磨了磨牙齒。

「是嗎」迦亞視線暗了暗,輕聲說,「小單久,你找我想說些什麼呢」

「哦,就是想和你聊聊。」單久微笑,「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

迦亞點頭,跟在單久背後。

迦亞一言不發,看單久彆扭的坐在草地上,屁股扭了半天,才放穩。

「坐下來,這。」單久拍拍身邊的位置,抬頭看向他。

迦亞望著單久漆黑的頭髮,失神半晌,才傻忽忽的一屁股坐下。

沉默片刻,有微風從兩人臉頰吹過。

「我們見面,好像都沒有怎麼好好聊過天,對吧」單久道。

迦亞點點頭,「你平時都不怎麼願搭理我。」

微笑,「我可沒有不搭理你,只是不想和你過分親近而已,要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可是被你手下的兵們看著眼裡的,他們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裡沒亂想。」

「恩。」

「迦亞,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未成年呢。」說著,單久似乎想起了在小鎮上的時光,不由好笑。

迦亞鬱悶的撓撓頭發,「小單久,求你別提我以前做過的傻事了!」

「為什麼不提?」單久微笑,「如果不是你把我趕出小鎮,我可能就沒機會遇見雷諾了。」

迦亞的頭越垂越低,「小單久,我們能不討論這個話題嗎」

「迦亞,你知道的,我愛雷諾。」

迦亞把臉埋在膝蓋裡,用手扯了扯頭髮,不語。

「也許你確實挺喜歡我,當我還在小鎮時,雖然你總是處處為難我,但也沒有真正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單久看向迦亞,「而且後來,你也幫過我和雷諾,我很感謝你。」

迦亞繼續埋著頭,沙啞道,「小單久,我不想聽這些。」

「迦亞,你明白的,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我已經有雷諾了。」

「你沒有給過我機會,憑什麼確信我沒有他強?」迦亞猛地,眼眶紅紅的,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從來沒說過你比雷諾差,從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是個混蛋,遠不如你。可是,」單久微笑,「雖然他缺點不少,但我想,我和雷諾會很合適。我能夠和他生活一輩子。」

迦亞又把頭埋進腿裡,高大壯碩的身軀縮成一大團。

「迦亞,你知道我想和你說什麼的。」

迦亞悶悶搖頭。

「老實說,我挺喜歡你的,但不是對雷諾的那種。」想了想,單久輕聲道,「我不想耽誤你讓你難過,所以決定好好跟你說清楚。」

「沒機會了?」

「沒機會了。」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遇見你,你不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嗎」

「這當然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可是這是另一種緣分,對嗎」

迦亞,「……」

「迦亞,你救過我的命,我很感激你。」單久抬手,輕輕摸了摸迦亞頭髮,「你是想單純的和我只有恩人關係,還是想讓我們成為朋友關係呢?」

「小單久……」

微笑,「為了安慰你正式失戀,小單久這個稱呼送給你了,連雷諾都不能這樣叫我,如何?」

「小單久,我能好好抱抱你嗎」

聳聳肩,「行。」

迦亞龐大的身軀撲向單久,緊緊把他抱在懷裡。單久伸手繞過他的後背,拍了拍。

「小單久,我能親親你麼?」

單久抬手就拍了一下他後腦勺,「你少得寸進尺!」又說,「以後做朋友嗎?」

「做朋友……小單久,還可以再抱一下嗎?」

「好吧,來來來,小朋友,別哭了,來哥哥懷裡安慰安慰。」莫名的,單久笑出了一股怪蜀黍的猥瑣感。

迦亞:「……還是算了吧。」

單久:「呃。」

迦亞深呼吸一口,起身,拍拍單久肩膀,「我會放手的。」正當單久準備露出欣慰表情的時候,迦亞忽然補充道,「對了,你家那位已經在你背後虎視眈眈很久了。」

單久表情一僵,「什……什麼?」

「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臉色不太好。」

單久快哭了,「他看了多久了?」

迦亞咧嘴壞笑,「大概從我們深情相擁開始。」

「我靠,」單久炸毛,「你看到為什麼不提醒我!」

迦亞活動活動肩膀,道,「晚安了,小單久。」

……

單久慢吞吞的回頭,果然看見雷諾高大的身軀站在陰影裡。

沙,沙。

他聽見雷諾鞋底踩扁草地的聲音。

單久聲音一軟,眼神一潤,「雷諾,我屁股好痛。」

雷諾:「……撒嬌有用嗎?」

「沒用嗎?」

點頭,「有用。」

單久露齒微笑。

雷諾逼近他,「不過還是要懲罰。」蹲下,捏住單久的下巴,吻上。

單久討好的配合著動了動舌頭,發現雷諾動作略暴躁,心裡一寒。現在這個,是正常狀態下的雷諾,還是嗯嗯啊啊狀態下的雷諾啊?

猶豫著伸手,摸了摸雷諾耳朵,燙燙的,嗯,看來是正常狀態下的雷諾。

單久放鬆身體,老老實實迎合起了雷諾難得主動的親吻。

兩人回到宿舍時,遇見了德維斯身邊的護衛兵,他正無聊的在宿舍門前來回踱步,見到雷諾來了,立刻眼睛一亮,箭步上前。

「雷諾先生,我終於等到您了?」

「怎麼了?」

「德維斯將軍說明天有很重要會議,需要您的參與,希望您能早一點到。」

雷諾點點頭,「知道了,幸苦你了。」

「哦,對了,德維斯將軍說,可以帶家屬。」護衛兵想了想,又說,「德維斯先生的原話是,‘雷諾那混球最近走火入魔了,要是和單久分開,他會缺氧而死,告訴他如果氧量不足的話,可以帶上單久。’」護衛兵苦笑,「當然,這段原話也是德維斯將軍讓我原話轉述了,我對雷諾先生並無……惡意。」

單久嘴角抽搐:「……」

雷諾望向他,紅著耳朵深情道,「你就是我的氧氣。」

挑眉,「又是德維斯教的?」

老實點頭,「嗯。」

微笑,「今天晚上睡地板。」

雷諾:「……」

 

 


第六十五章

雷諾夜裡當然沒有睡地板,在這一方面,他練就了足夠厚度的臉皮。不,應該說,雷諾的臉皮正日漸增厚……從各個方面而言。

夜裡,他甚至趁著有其他士兵在睡覺,單久不敢多做反抗製造噪音。於是,雷諾把單久拖進被子裡,又狠狠的欺負了一遍。

天知道,和單久住在同一個宿舍裡的士兵,到底是真的睡得喊聲震天,還是借此掩飾他們清醒無比的精神狀態。特別是睡在單久下鋪的那一位,自從雷諾這尊大同單久神擠在一張床上時,他每天都會擔心床鋪會不會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在某個夜晚塌下來,把他壓成肉醬。

自從雷諾來了後,每一個夜晚都很漫長。

「單久,醒醒。」

「唔。」單久把臉往枕頭裡藏,「別吵。」

雷諾不吵了,他伸手搖晃對方的肩。

單久努力撐開一條縫,從眼縫裡瞪雷諾,「你到底要幹嘛!別吵老子睡覺!」

「我們得一起去找德維斯。」雷諾低聲道。

「德維斯?」單久歪頭,皺眉想了想,半天,不爽道,「他昨天可沒叫我去!要去你自己去,別吵我!」

雷諾從床上坐起來,順便扶起單久,替他合上大開的領口。突然,手一停,雷諾視線掃向對面床鋪正眯著眼睛偷看的士兵。士兵視線和雷諾的視線對上,一顫,努力扯出一個大黃牙畢現的猙獰微笑,轉過身繼續裝睡。

千呼萬喚,單久終究被雷諾吵醒了。

怒氣衝衝的坐起來,發現屁股還有點痛,更加火大了!

抬手,一巴掌拍向雷諾後腦勺,嗓音嘶啞道,「下次你要敢再半夜偷襲,老子夾斷你家老二,讓你斷子絕孫。」

雷諾回視,堅定道:「斷了我的,你的也絕了。」

「……」單久無語凝咽,半晌,扭頭,「我們走吧,去找德維斯。」

……

「嘿,雷諾,來得比我想像中還早。」德維斯笑著跟他揮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後視線一瞥,果然看見一臉不情願跟在雷諾背後的單久,不由好笑,「單久,早啊。」

「早,哈哈哈」單久怨念的望向德維斯,都是你這個混帳傢伙,把我家單純可愛清純無比的雷諾給帶壞了。

歪歪頭,單純可愛清純無比這個形容詞用在雷諾身上好詭異。

雷諾環視房子一圈,拉著單久讓他坐在沙發上,然後自己拖過小板凳,坐在單久腿邊,抬頭看他,「屁股還痛嗎?坐在這會不會好一點?」

單久快把牙齒磨碎了,從牙縫裡吐出兩字,「閉嘴!」

雷諾腦袋一低,不敢說話了。伸出狗爪,不龍爪,拉了拉單久衣擺。

單久手一拍,「別碰我!」

雷諾:「……」

德維斯挑挑眉,看來,雷諾還有待自己調,教。

「咳,」德維斯清清嗓子,「雷諾,還記得參加反聯盟軍是為了什麼吧?」

「記得。」雷諾堅定望向德維斯,「陪在單久身邊。」

「……」德維斯伸出手指顫抖的指著雷諾,恨不得往他額頭上狠狠戳幾下,「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你來這是打仗,不是整天和你家貓咪卿卿我我風花雪月的!」

雷諾糾正,「單久是豹貓。」

「黑漆漆的一隻誰分得清是貓還是豹啊!」愣了愣,「而且豹貓還不是貓科!」

「貓科也比你家的黃鼠狼好。」

德維斯愣了愣,反映過來後,立刻咆哮了,「我家克裡是狐狸!狐狸!和黃鼠狼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區別,反正嘴巴都是尖的。」

德維斯怒,「你什麼意思?」

「狐狸沒有豹貓可愛。」

「放屁,老子家小狐狸最可愛!」

「我的豹貓更可愛。」

「我家克裡特別聽話!」

「我特別聽單久的話。」

單久嘴角一勾,他喜歡聽這句話,朝雷諾投去滿意的一瞥。突然,腿上一重,一隻紅色皮毛狐狸跳到自己腿上。他的嘴裡還叼著一團黃色的毛茸茸,懶洋洋的蜷全一團,把黃毛放在單久腿上,打了個哈欠,然後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爭論不休的兩人。

單久摸了摸狐狸順滑柔軟的皮毛,手感真棒,他忍不住又摸了幾下。

狐狸抬頭,對他咧了咧嘴角,似乎在對他笑。

「咕嘰!」

黃毛不樂意了,單久為什麼不摸它的毛!

單久瞥它一眼,喲,腦袋頂似乎重新長出點絨毛了,嗯,屁股也是。

狐狸伸出爪子,露出漸漸的指甲,戳了一下黃毛的屁股……黃毛咕嘰亂叫一聲,小爪子捂著屁股往單久懷裡使勁蹭。

單久摸摸它半禿的腦袋,算是安慰,轉而對狐狸低聲,「克裡?」

狐狸點點頭。

單久捏了捏狐狸的爪子,出神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恢復變成豹貓的能力。難不成……又變回正常人了?

神游之時,頭頂突然炸開德維斯的聲音。

「貓咪!把我家克裡給我!」

德維斯看見狐狸被單久撫摸得全身舒爽,立刻不高興了,平時這傢伙變成獸型時都不喜歡別人接觸的。怎麼到單久手下就變成這副模樣了?還翻身要求摸肚皮!

單久配合的把狐狸遞進德維斯伸過來的大手裡,德維斯結果狐狸,伸手拉了他尾巴一下,「幹嘛對別人獻殷勤!你的肚子是什麼人都可以摸的嗎?」

狐狸尾巴一掃,唰唰的打在德維斯臉上。

德維斯嘴巴一張,咬住他尾巴上的毛,咧嘴一笑,學起克裡的招牌笑法,不過由於嘴巴張不開,變成了極度猥瑣的,「咦嘿嘿嘿嘿嘿。」

狐狸:「……」

「對了雷諾。」自討沒趣的德維斯話鋒一轉,看向雷諾,「今天找你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們提前準備準備。」

見德維斯嚴肅起來,雷諾也把黏在單久身上的視線撕下來,勉強投向他,「準備什麼?」

「今天下午,阿爾蒂克要到我們這裡。」

阿爾蒂克是反聯盟軍的首腦人物,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反聯盟軍壯大後,更是極少親自參與到戰爭前線。

雷諾背脊一挺,「他要過來?」

德維斯點頭,阿爾蒂克要來給我們當軍師。接下來的一仗非常重要,我們已經佔領了帝國首府周圍的三個城市,接下來需要攻打下一個樞紐城市,將這幾個城市貫穿連接起來,將帝國首府徹底包抄。」

雷諾點頭一下頭,「哦,那我們接下來要準備什麼?」

德維斯昂頭,中氣十足道,「等!」

雷諾:「……」

清清嗓子,「來,我們先去散散步,在一起吃頓飯。」

雷諾,單久:「……」

兩人用無限怨念的眼神看著德維斯。

德維斯也不樂意了,「雷諾,你這樣就不對了,你來到這裡這麼久,都沒有好好花時間和兄弟我聚聚,我要不這樣,你願意花點時間放在我身上嗎?」

雷諾繼續坐在小板凳上,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不願意。」

挑眉,「雷諾,你真以為我讓你來軍隊裡,是為了和單久談戀愛的?」

「不。」雷諾沉聲,「但我的目的是來談戀愛的。」

「單久!還好不好好管管你男人!」

單久嘴角一勾,抬手拍拍雷諾頭頂,「乖。」

雷諾拖著矮矮的小板凳挪了挪,把腦袋擱在單久腿上,縮成一大坨。

德維斯撇開視線,簡直不忍直視!

當然,他們四人還是一起享用了愉快的用餐時間,甚至頂著視察的幌子,在軍營裡懶洋洋的逛了一大圈。

直到下午,護衛兵跑來通知德維斯,阿爾蒂克馬上就要到了。

於是四人回到德維斯的辦公室,裝出等待很久的模樣。中途單久想退場,畢竟這裡並沒他什麼事,可是雷諾卻不願意,用一副‘你走了我也不會留’的卑鄙臉嘴對準單久。

「將軍,阿爾蒂克大人已經到軍營外了。」

點頭,「我去接他。」

「不用。」阿爾蒂克推門而入,「我已經到了。」

陽光照在他後背上,給這個俊美的男人添上一層亮麗的色彩。

德維斯抬手,有些驚訝的朝他微笑,「您居然自己過來了,抱歉抱歉,我都沒有好好去迎接。」

阿爾蒂克眉毛一挑,「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這傢伙根本就是故意拖拉懶得接我,等我自己過來!」

德維斯摸摸鼻子,指指身後的人,轉換話題,「咳,這就是雷諾。」

阿爾蒂克視線望向雷諾,湛藍的眼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然後,他拍了拍自己背在身側的背包,「出來,別害羞了。」

聽見這話,所有人的視線都湧向了他身側那個,不符合整體搭配的單背包。背包裡鼓了鼓,似乎有東西在動。

阿爾蒂克又拍了一下,「你再不出來,我就拉上拉鍊,你永遠也別出來了。」

「咕,咕嘰嘰……」

突然,一隻黃色的,毛茸茸的傢伙從背包裡探出腦袋,紅通通的眼睛偷偷瞥向雷諾。

雷諾:「……」

單久:「大,大黃毛?」

‘大黃毛’眨眨眼睛,「咕嘰嘰。」

黃毛:「咕嘰?」

大黃毛:「咕嘰嘰?」

黃毛:「咕嘰咕嘰!」

眾人:「……」

突然,大黃毛從阿爾蒂克的背包裡跳了出來,邁開小腳丫子跑過來。

黃毛也伸長了小爪子,它好久都沒有見到過同類了,它要抱抱!黃毛興奮的睜大眼睛,緊緊望著奔跑過來的大黃毛。

突然,大黃毛方向一轉,猛的撲向雷諾的腳邊,抱著他的腳踝使勁蹭,紅眼睛濕漉漉的。它說:「咕嘰嘰!咕嘰嘰!咕嘰嘰!」

 


第六十六章

這是什麼情況?單久眼角抽搐的看著一人一隻的詭異互動。

雷諾面無表情,低頭看向努力往自己褲腿上爬的大黃毛,抬腿,甩了甩,大黃毛吧唧一聲摔倒地上,紅通通的大眼睛立馬濕漉漉的。

大黃毛扭頭,看向阿爾蒂克,表情特別委屈。

阿爾蒂克聳聳肩,表示這不關他的事。

大黃毛又回頭繼續可憐巴巴的望著雷諾,眼裡閃著渴望而怯弱的光芒。

雷諾抬腳,不輕不重的踹開。

大黃毛哭了。

是真哭,眼淚滴滴答答的就掉下來,小爪子垂著,呆毛怏了,不知所措的望著雷諾。

雷諾見它那副慘樣,猶豫片刻,從單久懷裡揪出黃毛,扔到它面前。沒錯,是扔,自從黃毛禿掉的絨毛緩緩長回來之後,雷諾對它的喜愛度銳減。

「它陪你。」雷諾說。

大黃毛看一眼比自己矮一截,瘦一圈黃毛,興趣缺缺的走開,最後無精打采的蹲在阿爾蒂克腳邊。

阿爾蒂克用腳尖抵了抵它,大黃毛沒反應,順著力道一頭栽倒,挺著個圓滾滾的肚皮裝死。嘴角勾了勾,阿爾蒂克再次抬腳,作勢要踩它,大黃毛睜著大眼睛瞪他,大有‘有種你就踩’的架勢。

勾勾嘴角,阿爾蒂克輕笑出聲,他看向雷諾,湛藍的眼珠靜謐到極點,讓人無法看透,「雷諾先生,他叫艾傑,請記住這個名字。」

雷諾沒什麼表情,但還是點了點頭。

艾傑從阿爾蒂克腿後探出小腦袋,偷看雷諾的臉色,小腳丫子剛邁出半步,就被阿爾蒂克攔住,「今天就別過去了,你看,雷諾很明顯不喜歡你。」

艾傑腦袋一垂,難過極了。

他以為雷諾會喜歡自己這副模樣……毛茸茸的,多討人喜歡啊!

很可惜,艾傑,雷諾他不喜歡有毛的,特別是像你這種毛髮特別旺盛蓬鬆得像個球的。

阿爾蒂克用腳尖踹艾傑,讓他跌倒黃毛腳邊,「你和它玩吧,難得見到有你的同類。」笑笑,「其實我一度認為你是這世上唯一一隻長成這樣的,小動物?」

艾傑:「……」

黃毛巴眨著大眼睛,「咕嘰咕嘰!」

「……」艾傑:「咕嘰……」

突然,艾傑的餘光瞥見了什麼,他立刻抬頭看向雷諾的方向,單久正和雷諾低聲討論著什麼,兩人湊得很近,雷諾點了點頭,臉有點紅。接著單久笑了笑,快速的親了一下他的耳垂。

黃毛見小夥伴走神了,不開心的用小爪子撓了撓他,「咕嘰?」

「咕嘰……」艾傑低頭,無聊的排開黃毛的爪子,視線時不時投降單久,帶著探究的意味。

「好了。」阿爾蒂克拍了拍手,讓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讓我們來談談正事。」

你終於想起自己是過來幹什麼的了,德維斯用這種眼神望著阿爾蒂克。

阿爾蒂克張了張嘴,又閉上,因為他看見了德維斯的眼神,轉而說「對了,現在幾點了?」

看了看表,德維斯說,「快下午四點。」

「哦,這樣。」阿爾蒂克點點頭,突然說,「算了,我們明天再談吧,快到時間吃晚飯了。」

眾人:「……」

阿爾蒂克見他們用那種眼神望著自己,聳聳肩,「我的廢話很多,要是真的討論起戰略,」他想了想,「大概四小時後會結束。我會用用三小時來表現我的聰明才智,用半小時來讓你們表達看法,再用二十分鐘給你們喝水休息上廁所的時間,最後剩下十分鐘,我來告訴你們戰略要點和進攻方式。」

雷諾起身:「我們走吧單久。」

阿爾蒂克被雷諾毫不客氣的態度給唬住了,「雷諾先生,別忘了,我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雷諾扭頭看他,「所以?」

「你就不能離開的委婉一點?」

雷諾帶著單久,扭頭就走。

單久不好意思的向阿爾蒂克鞠躬賠笑,乖乖跟在雷諾身後離開了。

黃毛見他們走了,看一眼小夥伴,遺憾的揮揮爪子,跟在雷諾腳後。雷諾走了幾步,見它跟不上速度,乾脆彎腰捏著它新長出的呆毛,把黃毛放到肩膀上。

「怎麼樣?」阿爾蒂克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雷諾和你想像中的一不一樣?」

艾傑的視線依舊黏在雷諾縮得小小的背影上,他搖了搖了,過了一會,又慢吞吞的點了點。

阿爾蒂克見他那副失神的模樣,低聲安慰,「沒事,不急,以後你和他會有很多時間相處。」

「阿爾蒂克,這位是?」

「你猜猜看?」

「算了,懶得猜。」德維斯聳肩,「需要些什麼?我幫你拿過來。」

「你可真瞭解我,兄弟。」阿爾蒂克微笑,「兩張張地圖,兩支筆,還有幾張白紙,謝謝。」

「櫃子的抽屜裡就有。」德維斯把地圖白紙拿出來,順帶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筆,最後他拖出立在角落的白板,望向阿爾蒂克,「需要我跟你介紹一下敵我兩邊的戰況嗎?」

「德維斯。」阿爾蒂克好笑的看著他,「我不上戰場,並不代表我不瞭解戰勢。」把椅子拉到桌前,舒舒服服的坐下,「我晚上想吃些辣的東西,最好還有一個飯後甜點,七點鐘,其餘時間不要打擾我。」

德維斯歎氣:「好吧,我儘量滿足……」

「對了,你腳邊的那只小狐狸很可愛,能讓他留下來陪我嗎?」

德維斯面無表情,「不能,這是我的人。」

阿爾蒂克晃晃手,示意自己不勉強,「行了,讓我這個孤家寡人獨自寂寞的淒涼的悲切的待著吧。」阿爾蒂克懶洋洋的打個哈欠,「順便幫我看管一下艾傑吧,他不敢不老實的,特別是在雷諾面前。」

艾傑:「……」

「別捨不得我,德維斯。」

「你太多慮了。」

德維斯也一點不客氣,一手抱狐狸,一手抱艾傑,用膝蓋抵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爾蒂克摸摸鼻樑,垂下睫毛,拿出一支紅筆,在萊德帝國的首府,布林拉維城,緩緩的畫上一個圓,然後塗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首府的名字變成一團刺眼的鮮紅色。

 

第六十七章

對於現在單久而言,吃飯時間是每天最幸福的時刻。霸佔了臨時食堂通風光線最佳的位置,單久舒舒服服的坐在板凳上,懷裡抱著黃毛。而雷諾,儘管飯菜都還沒完全做好,他就已經守在視窗前了。

為搶到心儀食物而早早趕來來排隊的士兵不少,大家見怪不怪,但像雷諾那麼早的……確實是第一次。

隨著時間推移,食堂的人越來越多,環境越來越嘈雜。

但有一個詭異的現象,幾乎所有人都繞開了雷諾附近的位置,於是已雷諾為圓心,形成了一個空蕩蕩的半圓……

也許是他身上散發出歸於強烈的‘搶我食者死’的氣場,也許,是士兵們只想圍觀一下這位叛國將軍為其伴侶打飯的全過程。

雷諾面無表情,默默承受後背一道道探究又好奇的視線洗禮。

突然,有士兵壓著嗓子低聲耳語。

「誒,你看你看,他是不是在害羞?」

「放屁,他哪裡像會害羞的人!」

「沒啊,你看他耳朵,是不是有點紅?看!越來越紅了!」

「我說你這人……嘿,還真是!」

雷諾:「……」

他都聽見了,你們這群無禮的傢伙!

畢竟,被主人剃掉毛的小動物被陌生人圍觀都會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是本來就沒毛的光禿禿的雷諾呢。

單久遠遠坐在一邊觀望,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黃毛抬頭看看單久,又伸長脖子望望雷諾,最後無趣的用小爪子撓撓毛絨絨的肚皮。

大熱天一身毛好熱,黃毛好懷念那段但凡微風吹過,就會腦袋涼屁股涼的日子。

咕嘰。

黃毛羡慕的看向雷諾,覺得他光禿禿的好幸福。

雷諾光榮成為整個食堂第一個打到飯菜的人,滿載而歸。

他把餐盤放到單久面前,略帶討好的說,「有魚。」

「謝謝。」單久對他露出微笑,低頭看一眼魚,不得不說他很欣慰雷諾記得自己喜歡吃些什麼。不過,單久又低頭看了那條放在盤子中央的肥碩的大魚,眉頭皺了皺,好象有什麼不對勁。但具體是什麼,單久又說不上來。

雷諾他半天沒有反映,眼神暗了暗,低頭道,「你現在……不喜歡吃魚了嗎」他明明記得,住在阿芙拉家裡的那段時間,單久很喜歡吃小魚幹。

「沒有的事。」單久見雷諾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在糾結什麼,趕緊夾起一小塊魚,湊到嘴邊,一股淡淡的惺味傳來,單久夾緊眉頭。

抬眼,見雷諾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單久笑笑,慢吞吞的把魚塞進嘴裡……

嘔!

雷諾嚇了一跳,黃毛也被驚到了,最震驚的,是單久自己。

他居然,討厭魚腥味到忍不住幹嘔的程度。這放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單久,你怎麼了不舒服?」雷諾眼裡又是擔心又是失落,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單久不喜歡吃魚了。

單久見他那副慘澹的表情,哭笑不得,「雷諾。」

「恩。」抬眼看單久。

「我愛你。」

雷諾眼睛一亮, 「我也是!」

聳聳肩,再次嘗試把魚放進嘴裡,咬了幾口……

吱啦——

凳子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響。

單久猛的弓腰,嘔!

他痛苦的捂著胸口,一陣瘋狂幹嘔。

雷諾嚇壞了,趕緊沖到他身邊,緊張的看著單久,寬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順著單久的後邊,「單久,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胃不舒服?」

好不容易止住幹嘔的單久連忙擺手,「不是……唔,雷諾,快把那魚離我遠點,唔……嘔!」

雷諾趕忙把魚推得遠遠的,「現在好點了嗎」

「恩……」單久皺著眉頭,手指有些顫抖。

雷諾一把握住單久的手,湊上去,額頭抵住單久的,「還難受嗎」

單久搖頭,好久,他抬頭看向雷諾,眼眶有點犯紅,他啞著嗓子說,「雷諾……我前段時間非常喜歡吃酸的,這兩天突然聞見魚腥味就想吐……而且還莫名其妙無法變回獸型。」單久一頓,雖然他是個男人,但某些方面的基本知識還是瞭解一點點的……單久幾乎要哭出來了,「雷諾,媽的……我,老子,雷諾,我要去看醫生!」

……

軍區醫務室。

夕陽甚好,微風颯爽,雁過無痕。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上一句:

「恭喜你,懷孕了。

窗外有鳥兒的歡樂的歌聲傳來,聲音很像喜鵲。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唧唧複唧唧,喳喳複喳喳。

叫得單久心如刀割,痛的一抽又一抽。

他死死盯住坐在對面,一連風淡雲輕的白大褂,顫抖著聲音道,「醫生,說話是要負責的……你,你再檢查一遍!」

雷諾面無表情。

醫生撩了撩略長的流海,「別掙扎了,你懷孕了。」

「雷諾!」單久磨牙,「給我揍他!」

雷諾持續面無表情中,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醫生穩穩當當坐在椅子裡,挑起眼皮看他,「怎麼,想動粗?好好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想想,不,是蛋蛋想想。」

單久眉毛一條,「蛋蛋。」

「龍蛋。」

突然,雷諾傻呆呆的跟著重複了一遍,「龍蛋……」

單久扭頭瞪視,「傻了嗎」

雷諾恢復面無表情,僵直著背脊直挺挺的坐在椅子裡。

醫生微笑,「別擔心,以後定時來檢查,我會視情況給你開些安胎藥。」

「安你妹的胎!」

「抱歉,」醫生聳聳肩,「是安蛋藥。」

單久:「……」

雷諾,對,他的臉已經完全失去表現情緒的能力了,俗稱:面癱。

醫生將鋼筆隨意的在紙上畫畫,「單久先生,雷諾先生,後面還有病人在等著,如果沒事的話,請先回吧。」

單久摸了摸肚子,欲哭無淚。

「啊,對了,雷諾先生,如果您的伴侶突然想吃些什麼東西,請儘量滿足他。」

雷諾面無表情。

「儘量避免讓他聞到某些,恩,刺激性的味道,比如……魚腥。」

雷諾面無表情。

「還有,最重要的,這段時間別和單久進行劇烈運動。」

雷諾面無表情。

醫生不忍直視的扭頭,揮手,「走吧,不送。」

單久起身,剛準備邁步,突然腳下一空,身體騰空。

他被雷諾打橫抱起了。

「你在發什麼瘋?」

雷諾嘴巴張了張,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最後悶頭抱著單久離開。

可憐的雷諾,這次除了面癱,他連語言組織能力都失去了。要不是他的雙手用來抱住單久,他現在走路肯定是同手同腳。

醫生目送那倆人離開時彆扭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真是對奇怪的組合,不過,很有趣。

在軍隊裡呆著一向無聊得要死,他一次開始期待再次見到這兩個傢伙了。

筆尖在紙上亂戳著,醫生口裡念念有詞:安蛋藥,嘖,安蛋……

雷諾的高壓氣場再次將宿舍所有士兵逼了出去,借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藉口,幾個壯漢再一次溜之大吉

雷諾抱著單久,抬頭看著上鋪片刻,又低頭看單久。

單久一副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的表情,並以行動表示他願意配合雷諾一起繃著臉沉默不語。

雷諾崩著一張臉,手臂用勁,竟然將單久托舉起來,接著身高手長的優勢,將人穩穩放到床上。

單久盯著斑駁的房頂,「……」

很快,雷諾跟著爬上了床,高大的身軀努力縮得小小的,貼在牆邊。

單久沒有理會他,依舊靜靜的看著天花板。

終於,從聽見單久懷蛋蛋了以後,就開始沉默面癱的雷諾,此刻終於開嗓了。

「單久。」

「……」單久沒理他。

「小單久?」

單久還是沒搭理雷諾。

「久久……」

仍舊沒有回應。

雷諾覺得胸口悶悶的,他側過身子,默默把臉埋進單久溫暖的頸窩,蹭了蹭。

單久沒反映。

「久久……」雷諾聲音很失落,「你不想幫我生龍蛋嗎」

「……」

「久久?」

「我想接吻,雷諾。」

雷諾離開乖乖湊上去,親了一下單久的嘴巴,接著舌頭也伸了進去,結果被單久用牙齒狠狠咬住。

雷諾:「……唔……」痛。

單久狠心的磨了摸牙齒,直到血腥味從倆人緊貼的唇舌間散開。

「我願意!」

雷諾一怔,「!」

「我願意。」單久拍拍雷諾的臉,「別發愣了,我願意為你生龍蛋。」

雷諾一直繃得想塊石頭的臉終於露出一道裂痕,然後。

「嘿嘿……嘿嘿嘿……」笑聲的尾音帶著令人膽戰心驚的興奮。

詭異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單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幹嘛?」

「久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單久:「……不准笑。」

「唔……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單久被雷諾逗笑了,「那麼高興?」

「嗯。」雷諾低頭,伸手,溫柔的撫摸單久平平的肚子,「龍蛋,嘿嘿,哈哈哈。」

單久一巴掌拍開他亂摸的手,「別亂摸!」

雷諾湊上去,緊緊抱住單久,「我愛你。」

挑眉,「不生龍蛋就不愛了?」

「愛。」雷諾堅定道。

「哦,這樣啊,那我不生了。」

雷諾:「……」

「雷諾,」單久想了想,認真問,「你還記得你生下來時……那龍蛋大嗎?」

雷諾想了想,大概比了個大小,「記不太清,大概……這麼大。」

單久苦澀的扭開頭,那尺寸太可怕,他不敢看。單久突然想起一個比喻:生孩子的痛苦,就像從鼻孔裡扯出一個大西瓜。

單久突然,好想哭!

雷諾看著自己手裡比的尺寸,又扭頭看看單久的屁股,突然沉默了。

氣氛瞬間壓抑下來。

單久察覺到雷諾的不對勁,莫名其妙的看向他,「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雷諾呡了呡嘴唇,半天,才低聲說,「龍蛋好像有點大。」

單久好笑,「還行,比西瓜小點。」

雷諾又摸了摸單久的肚子,有些心疼,「我怕你痛。」

「沒辦法。」單久語氣很遺憾,「你又不能幫我生。」

雷諾又低頭看了一眼單久的屁股,光是承受自己的尺寸,單久就已經痛得不行了,更何況是那麼大的龍蛋。

「要不……不生了吧?」

單久對他翻了一個超級白眼,趕緊捂住肚子,「你想對老子的兒子做什麼?」

「我們的兒子。」

單久默默掉下一床的雞皮疙瘩。他往雷諾懷裡蹭了蹭,喉結滾了滾,說,「突然好像吃蛋糕。」

雷諾立刻起身,「我去幫你找。」

「等等!」趕緊抓住準備跳下床的雷諾,「我突然覺得……我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什麼?」

「等等,讓我想想。」單久歪頭努力思考,突然,他驚聲道,「糟了,我們把黃毛忘在食堂了!快去把它找回來!」

雷諾把從床上坐起的人壓回床上躺好,「你睡著,我去找它,還有蛋糕,我會一起帶回來的。」

「好吧。」撐了個懶腰,正好他也懶得動。

雷諾幾乎是沖出宿舍的,開玩笑,現在單久是懷有龍蛋的人,他哪敢怠慢。

而另一邊,黃毛正孤零零的蹲在食堂門口。

食堂早就關門了,期間有無數士兵表示要把它領走去找主人,可是黃毛搖著小腦袋堅定的拒絕了!

它要呆在原地,等雷諾單久回來找它。

它一點都不害怕,它絕對沒有被主人拋棄,外面一點都不能,它一點都不覺得難過!

……

才怪。

夜風很涼,吹得黃毛呆毛亂飛。

它可憐兮兮的蹲在黑壓壓的食堂前,紅眼睛濕滴滴的。

直到雷諾高大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它面前,黃毛跌入穀底的心情瞬間沖上雲霄。

「咕嘰!」

黃毛猛的撲向雷諾,抓住他的褲腳死死不放,雷諾心情非常好,第一次,他對黃毛露出笑容,把他抱在懷裡,「你真可愛。」

「咕咕咕咕……」黃毛嚇了一大跳,話都說不清了。

受到驚嚇的呆毛直直的立起。

「小傢伙,你真可愛!」

黃毛它……嚇哭了。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清晨,雷諾再次被德維斯召喚到會議室,並體貼的申明可以帶上家屬。

不過。

「家屬呢?」德維斯望向形單影隻,而且提前二十分鐘到來的雷諾,吃驚道,「你和單久吵架了?」

阿爾蒂克也順著視線看過去,又低頭瞟一眼蹲在他腳邊的艾傑。

雷諾搖頭,「沒有。」然後,嘴角詭異的一抽,弧度微微上翹,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德維斯挑眉,「你這是什麼表情?那啥生活不和諧?」

雷諾繼續搖頭,從鼻腔裡哼笑一聲,暗金的眸子裡閃爍著……慈愛的光芒。

德維斯嚇壞了,他湊上前摸了摸雷諾的額頭,擔心道,「兄弟,你沒事吧?」

雷諾:「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抬起手,猛的拍打德維斯的肩膀,「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走到會議室門前,正準備推門而入的克裡聽到這極具特色的大笑方式,怔了怔,仔細辨認片刻,是雷諾的聲音沒錯。

克裡嘴角夠了夠,現在他能充分理解為什麼德維斯說自己笑起來時像個神經病了。

清清嗓子,推開房門,「發生了什麼好事,雷諾你在笑什麼?」

德維斯趕緊對克裡招手,「親愛的,快過來,這傢伙瘋了。」

「什麼?」克裡快步掠過雷諾沖到德維斯身邊,和他們一起圍觀神經病雷諾。

雷諾自顧自的高興夠了,一看,發現三個人外加大黃毛艾傑都站得離自己遠遠的,咧開的嘴角緩緩恢復正常,最後變回面癱臉,「你們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

著我?」

「因為你今天不太正常。」

「是嗎?」雷諾頭一歪,嘴角又露出一絲笑意。

阿爾蒂克聳聳肩,「到底是什麼好事讓我們的木頭先生開心到這種境界?願意說說嗎?」

雷諾點頭,笑了,「單久……」

眾人在心裡點頭,果然是關於單久的。

「單久他……」

這是克裡:「單久他?」

這是艾傑:「咕咕嘰?」

雷諾露出一抹比三月春風更加溫暖的笑容,「單久他,懷龍蛋了!」

還沒有給眾人反應的時間,一道粗啞豪放的嗓音從門外傳來,「德維斯將軍?您在嗎?我提前過來了……」

來者是麥格龍中將,阿爾蒂克的到來,就是為了能在一線指揮指導這至關重要的一戰,這是他們在戰前的最後一次戰略會議。

不過眼下……

老實說,麥格龍只是個連配角都不如的小角色,所以毫無疑問的,他被德維斯擋在了門外。

德維斯看了看表,對他說,「麥格龍,告訴他們,會議推遲三分鐘,你在門外守著,明白嗎?還有夥計,提前十分鐘到場,態度不錯。」德維斯拍了拍他的

肩,「記住,別讓其他人接近這張門偷聽。」

麥格龍敬禮,「明白!將軍!」

「還有,其他人也包括你在內。」

「……明白,將軍……」

砰。

德維斯合上門,震驚的望向雷諾,「真的假的?」

雷諾點頭,「昨天帶他去軍醫那看過了。」

「兄弟。」德維斯咧開嘴角,湊上去拍雷諾肩膀,「活計不錯啊,一發即中嗎?」

雷諾想了想,「當時沒注意,不過第一次做了以後,單久久不能變回獸型了。」

「懷蛋就不能變回獸型?」德維斯皺眉,不應該啊。

「不知道,也許單久比較特別吧。」雷諾低頭,突然,耳朵有點紅。

「恭喜你,兄弟。」

「謝謝。」

「恭喜你,雷諾。有龍蛋了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很明顯,這貨是克裡。

阿爾蒂克眼神有點複雜,他低頭看看腳邊的艾傑……用腳尖踹了踹,大黃毛一個沒站穩,臉朝下摔了下去,惱怒的爬起來,瞪視阿爾蒂克。

阿爾蒂克毫不理會他的視線,反而對他狹促的笑笑。

艾傑伸出小爪子使勁撓他。

阿爾蒂克轉而對雷諾道,「你看上去幸福極了。」

大黃毛眼角有點濕潤,「咕嘰……」

「謝謝。」

雷諾微笑,「等單久把龍蛋生下來了,我們要一直陪在他身邊,讓他破殼而出的第一秒,就能見到自己的親人。」

大黃毛突然一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他抖了抖,又抖了抖,啪嗒,一大滴眼淚砸在地面上。

「咕咕咕……咕咕咕咕嘰!」

大黃毛突然沖向雷諾,伸出爪子緊緊的抱住雷諾的腳踝,使勁蹭了蹭。

雷諾:「……」

我們都知道,他一樣討厭毛茸茸的,除單久以外的活物。

於是。

大黃毛被踹開了。

「咕咕咕……嘰嘰嘰!」

大黃毛泣不成聲。

「他怎麼了?」雷諾看向阿爾蒂克,面癱狀。

阿爾蒂克似笑非笑,「他在用淚水演繹懺悔的篇章。」

雷諾:「……德維斯,是時候開會了。」

好吧,雷諾眼裡根本就沒有這只毛茸茸的大黃毛,有一隻小的都夠讓他痛苦了。

德維斯看看時間,點點頭,想到自家兄弟馬上就要有龍崽了,心情自然不錯。

打開門時,將軍臉上那抹柔和的微笑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掃視一眼早就在門外等候的一干將領,微笑,「抱歉了各位,久等了,請進。」

眾人:「……」

他們更希望見到德維斯嚴肅刻板的臉,而不是這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詭異表情。

當然,等他們見到雷諾的表情時,會更加震驚。

以至於,見到傳說中的反聯盟元老級人物,阿爾蒂克所帶來的驚喜,都被那雷諾何德維斯兩人臉上的表情給沖淡了。

門開的那一瞬間,第一個沖出去的,是大黃毛。

德維斯看向阿爾蒂克,對方聳聳肩,一臉輕鬆道,「沒事的,別管他。」

阿爾蒂克看向整整齊齊端坐在圓桌上的眾軍官,微笑,「很高興見到大家,我是阿爾蒂克·庫克·艾維斯。哦,不,」阿爾蒂克突然抬手,「不用鼓掌,如果你們真的想歡迎我的話,為我唱支歌如何?」阿爾蒂克想了想,「山裡有頭兇猛的惡魔龍,這首怎麼樣?」

眾人:「……」

哢嚓,哢嚓,劈裡啪啦。

有一種,混合著信仰,期待,崇敬的情緒,破碎了。

雷諾大清早就離開了,並且再三囑咐自己要睡飽休息好。

作息早被規劃得規律至極的單久,從太陽剛升起時,就精神抖擻的睜開眼睛了。

直到現在。

單久獨自躺在床上,無聊的瞪著天花板,時不時摸一摸自己的肚皮,嘖,還很平。

再告訴伽亞肚子裡長了顆龍蛋,不方便進行劇烈運動後,伽亞以一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對他說,「小單久,好好保護好身子,別讓自己餓著,儘量使喚雷諾,他不行,換我來。」

單久當時的反應是這樣的。

「……」

百無聊賴的翻身側躺,想到前段時間自己還跟在一群肌肉比他拳頭還大的壯漢後面做體能訓練,不經有點後怕。

還好自己兒子夠堅強,沒有被他折騰到。

「黃毛。」

單久戳一下肚皮朝上躺在枕頭邊呼呼大睡的黃毛。

換毛伸出小爪子撓撓屁股附近的毛毛,翻個身繼續睡,一身絨毛亂七八糟的。

「小傢伙,你馬上要當哥了……」單久自言自語,「你弟弟要是知道自家哥哥長成這樣,一定很難過。」

黃毛仍舊自顧自的睡。

「唉,你說他會不會吃掉你?」

……

「咕嘰?」黃毛突然驚醒,「咕嘰!」

扯扯它的呆毛,「終於醒了?」

「咕嘰咕嘰!」

單久挑眉,「聽不懂。」

「咕咕咕咕……」黃毛哭了,「咕嘰咕嘰!」

「騙你的。」單久展眉一笑,「誰捨得吃你啊,要吃早吃了。」

單久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黃毛時,小傢伙躲在灌木叢裡,黃色的屁股露在外面。最後偽裝失敗,戰戰兢兢往自己手裡遞小紅果子的場景。嘴角不由得揚起,摸一摸黃毛的腦袋,「你真討人喜歡。」

「咕嘰!」黃毛使勁往單久懷裡蹭。

突然,門外傳出沙沙沙的,似乎是撓門的聲音。

單久愣了楞,這個時間,整個宿舍樓都是空的,誰會過來?

把黃毛放在床上,自己從上鋪爬下去,到倒數第二個階梯時,單久本想直接跳下去,但想到肚子裡的龍蛋……單久還是老老實實的一步一個階梯。

微弱的撓門聲還在繼續。

單久拉開門,往外看去,沒人。

側頭,嘖了一聲,剛準備關門,突然腳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單久下意識一踹。

「咕嘰!」艾傑一聲慘叫,飛到一邊。

單久嚇了一跳,見是大黃毛,趕緊上去把把抱起來,「抱歉抱歉,剛才沒注意,你沒事吧?」

「咕嘰……」大黃毛把臉埋到單久胸口。

「你叫艾傑是吧?」

點點頭。

「來找我家黃毛玩的?」

搖搖頭。

單久哭笑不得,「小傢伙,你這是怎麼了?」

艾傑欲哭無淚的撲在單久懷裡,呆毛怏怏的。

什麼小傢伙,你才是小傢伙,我輩分比你大多了!

咕咕咕……嘰嘰嘰……咕嘰咕嘰……

艾傑撲在單久懷裡,哭得悲痛萬分。

單久底氣不足,難不成是剛才自己那一腳太用力,傷到他了?

「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獸醫?」

艾傑突然想往單久臉上撓一爪子,你才去看獸醫!

可是想到雷諾,他不敢。

最後,抽抽搭搭哭了半天的大黃毛,在單久懷裡睡著了。

重新醒來後,他成功成為了黃毛同學的好玩伴……

看著一大一小兩隻黃色毛絨物在自己床上蹦躂。

單久……

他好像變成豹貓和他們一起玩!

 

第六十九章

臨近中午時雷諾還沒有回來,單久把大小黃毛留在床上,囑咐他們不准輪跑,自己提前到食堂去守著,看能不能替那兩隻帶點水果回來。

要知道水果一向是搶手貨,稍稍晚到一點就連果皮都看不到了。

雷諾回來時,發現單久不在宿舍裡,只有黃毛還傻兮兮的站在床頭,探出小腦袋,對著他咕嘰咕嘰一通亂叫。

「單久呢?」

「咕嘰。」黃毛伸出小爪子撓撓腦袋,頭一歪,呆毛一顫。

「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了?」

「咕嘰。」黃毛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它又搖了搖頭。

雷諾面無表情的看著它左搖右晃的呆毛,走上前,揪住,把黃毛從床上提下來,「我們一起去找他。」

黃毛眼睛亮晶晶的,用力點頭,然後順著雷諾手上的力道爬到他肩上,端端正正的坐好,小爪爪伸了伸,扶著雷諾的頸部。

雷諾打手掌也伸了伸,趁著單久不在,偷偷拔掉一小撮黃毛頭頂新長出來的呆毛。

單久盯著餐盤,對裡面的食物興致缺缺,比起這些,他更想吃酸的。

瞄一眼摸了摸揣在口袋裡鼓鼓囊囊的果子,這是他帶給黃毛的,小傢伙肚皮那麼小,自己吃掉一兩個應該沒關係吧。

掏出一個小果子,單久特意選了比較硬的,沒有熟透的,放到嘴邊哢嚓哢嚓啃了起來。

突然,餐桌對面有人坐了下來,擋住了些許光線。

單久沒有在意,抱著酸酸甜甜的果子認真吃。

對面的人手指敲了敲桌面,清了清嗓子。

「怎麼不吃飯?」

「唔?」單久一愣,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你在跟我說話?」

對方點頭,琥珀色的眼睛淡淡的望向單久。這是一個清俊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鼻樑高挺,眼形精緻,眼尾笑起來時有淡淡的細紋,但看上去非常和藹,嘴巴……

單久眨眨眼,總覺得那張淡色的線條流暢而堅毅的唇形,很眼熟。

單久迅速解決掉手裡的果子,笑笑,「飯菜不太合胃口。」手伸進口袋裡想再撈出一個果子,但想到屋子裡還有兩隻嗷嗷待哺的大小黃毛,單久皺了皺眉,看向自己的餐盤。

突然,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起身離開,朝選餐區走去。

現在是用餐的高峰期,眾人擁堵在一起,只為選到自己心儀的食物。男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單久垂下眼皮,摸摸平平的肚子,為了龍蛋,他是不是該多吃點?

他真不願想像以後肚子打起來,低頭連腳尖都看不見。不過,一顆蛋應該長不了那麼大吧?這麼想著,單久又開始為以後即將出現的小肚子做心理建設。

突然,一個碗被推到面前,裡面滿滿當當全是水果。

單久驚詫抬頭,發現是剛才那個男人。不由問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請你吃的,多吃點。」

對方嘴角勾了勾,單久的注意力再次放到那張異常眼熟的嘴巴上,「請問你是?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男人搖了搖頭,正想說什麼,突然背脊一僵,直勾勾的看向單久身後的方向。

「怎麼了?」單久跟著他的視線往回看,發現雷諾正大步流星向自己靠近。又轉過頭看向男人,「你認識雷諾?」

男人努力了好久,才勉強把視線從雷諾身上撕下來,在雷諾走到單久身邊之前,他便慌亂起身。

單久不解的望向他。

男人努力露出一個微笑,指指水果,「多吃點,你需要補充能量。」語畢,又瞄了一眼雷諾,最後埋頭離開,幾乎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雷諾坐到單久身邊,金眸盯著那抹倉惶離開的背影,低聲問,「他是誰?」

單久聳聳肩,搖頭。

雷諾瞟一眼單久面前幾乎沒有動過的食物,又問,「怎麼不吃東西?」

「沒胃口,想吃酸的。」

伸手從碗裡抓出一顆看上去沒有熟透的果子,啃了啃,不錯,挺酸。

「咕嘰!」黃毛見單久吃了,自己也跟著湊熱鬧。

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塞給黃毛,「你的,甜的。」單久看了看雷諾,說,「只帶來黃毛一個?艾傑呢?」

「什麼艾傑?」

「那只大黃毛,他今天莫名其妙跑到我這裡,在我懷裡哭了一通後,和黃毛打成一片了。」

雷諾搖頭,「我沒有見到他,宿舍裡只有黃毛。」

聳聳肩,「也許他無聊自己出去玩了吧。」

又拿起一顆果子,余光發現雷諾正緊盯著自己,單久好笑,「怎麼,想要我喂你?」

雷諾想了想,臉有點紅,但還是慢吞吞點頭。

「張嘴。」

雷諾:「啊……」

「等等,閉嘴!」

雷諾:「……」

單久突然猛的一拍桌,裝在碗裡的果子抖了抖。

他想起來了,男人那張異常眼熟的唇形,和眼前雷諾的幾乎一模一樣……

「雷諾……」單久神情複雜,「我覺得,我剛才,好像見到你的家屬了。」


第七十章

「親戚?」雷諾歪頭,「什麼親戚?」

單久想了想,搖頭,道,「你等我再觀察觀察……」

皺眉,「觀察什麼?」

單久神秘兮兮的微笑,「你猜?」

雷諾:「……」

「配合一下啊!無趣的傢伙!」單久拉過碗,迅速解決裡面的果子,挑了一顆看上去比較甜的,塞進雷諾嘴裡。

雷諾咬了幾口,面癱臉上隱約透出幸福滿足的色彩,柔聲說,「很甜。」

「廢話,酸的我就自己吃了。」

雷諾腦袋一垂,肩膀一聳,自覺取過單久紋絲未動的餐盤,幫他吃得一乾二淨。

單久從他懷裡抱過黃毛,再拍拍雷諾的肩膀,以示贊許。

吃飽喝足後困意很快就來了。

回到宿舍,發現室友們都沒有回來,屋子裡空空蕩蕩的。

單久爬上床,躺平。雷諾緊隨其後,還是和平時那樣背靠牆壁,側躺在單久身邊,暗金的視線無聲而深邃的注視著單久。

黃毛深深明白在床上和雷諾爭奪位置是找死的行為,於是自己乖乖走到床腳,躺平,露出毛絨絨的小肚皮,扯過自己的小被子,蓋好。

小被子本來是單久的洗臉帕,單久見黃毛夜裡睡著時總往自己被子裡鑽,

不過,自從單久懷龍蛋了之後,雷諾總會趁機向他的肚子伸出魔爪,小心翼翼的,輕輕的摸一摸。單久本人倒是不介意雷諾和自己兒子親近,不過見他那副想摸又不敢的呆樣,單久很糾結。

「下午你忙嗎?」

雷諾搖頭,「沒事,陪你。」

單久歎一口氣,開始往雷諾懷裡鑽,肚子貼到雷諾腹部的那一瞬間,單久明顯感覺到雷諾狠狠的吸氣收腹,不解的抬頭看他,「你怎麼了?」

雷諾呼吸很輕,他說,「我怕把龍蛋擠破了。」

噗……

單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條黑漆漆的縫,「現在知道害怕了?前段時間你和伽亞爭風吃醋,把老子扛在肩上到處折騰時,怎麼就不知道放輕點力道?」

「那時我還不知道……」雷諾把臉埋進單久頸窩,蹭了蹭,喃喃一聲,「久久。」

「別叫我久久!」單久摸摸肚子,有點囧,他居然那麼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即將生蛋的事實,「親愛的,生蛋的工作交給我了,以後孵蛋就要靠你了。」

雷諾黯淡,「我沒有毛……」

單久眼角一抽,「你究竟要為這個問題糾結多久?一輩子嗎?」

「我沒有糾結這個問題。」雷諾又伸出手,輕柔而迅速的在單久肚子上摸了一把,「我想說的是,等你把龍蛋生下來了,應該就能變回獸型,有毛,就可以繼續孵蛋。」

單久炸毛:「你把老子當什麼,幫你生了還得幫你孵?」

「把你當愛人,生了當然得孵,你就坐在蛋上面,我做家務,做飯菜,整理我們的小菜園。」

單久嘴角勾了勾,這個設想感覺棒極了,點頭,「成交。」

單久用手指描繪著雷諾手臂硬邦邦的肌肉線條,認真討論,「等我孵蛋時,你得給我做個綿軟軟的小窩,旁邊還得放兩個碗,一個用來裝水,一個用來裝小魚幹。」

雷諾點頭,說好。

「熱了得給我扇風,冷了要給我蓋被子。」

雷諾見單久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由好笑,任由他提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點子,自己統統應許。

「雷諾,咱們給龍蛋取個名字吧?」

「好啊。」雷諾望向單久,「想取個什麼感覺的名字?」

「霸氣的,威武的,響亮的,獨特的!」

雷諾點頭,「雷久久如何?」

「……」

單久一爪子就像往雷諾臉上撓,被雷諾抬手攔住,握在手心裡,「逗你的,名字慢慢想,等靈感。」頓了頓,「不過如果你想要一個霸氣威武響亮獨特的,」雷諾認真做出提議,「乾脆小名叫霹靂吧……」

「霹,霹你妹啊!」

問句:「不喜歡?」

肯定句:「不喜歡。」

雷諾:「……」

雷諾伸手把單久攬進懷裡,抱住,「久久。」

「唔?」

「我……」

就在此時,門突然被推開,一道粗啞的聲線唱著一首跑調的歌曲,歌詞明顯也是自己胡亂編的。

突然,來人看見上鋪緊緊膩歪在一起的兩人,歌聲立馬破音了……

「你……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

「哎哎!回來喬恩!我們什麼都沒幹!」

壯漢猶豫片刻,想瞟一眼雷諾的臉色……好吧,其實他當然看不到,雷諾躺在床上,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單久好笑,坐起來看他,「別總是躲著我們,雷諾很溫柔的,別怕他。」

溫柔是對你,對我們那是忽視。

比一切情感都來得更傷人,雷諾直接忽視了他們。

喬恩在房門前躊躇半晌,道,「真的不會打攪你們的二人時間?」

單久微笑,「這裡本來就是我們大家的房間,誰有享受使用權,說起來,雷諾才是該出去的那一個。」

喬恩點點頭,見雷諾沒有說話,就當他默認了。再一次點點頭,喬恩探出腦袋朝門外喊道,「兄弟們,危險解除,可以回宿舍了!」

單久:「……」

雷諾:「……」

「我看上去像是很難相處的人嗎?」雷諾湊在單久耳邊低聲問。

單久也學他有模有樣壓低聲音,表情嚴肅回答道:「像。」

雷諾呡唇,「沒關係,其他人都不重要,只要你瞭解我就好。」

點頭,「不錯,最近學會說情話了。」

「謝謝,我以後會繼續努力。」

挑眉,「努力什麼?」

「甜言蜜語。」

「蜜個頭,你看看你,還沒開始說就先臉紅了!」

雷諾低頭,呈嬌羞狀,把臉埋在單久胸口。

一干剛進門準備放鬆身心躺在床上神遊的摳腳大漢,一致表示:

雞皮疙瘩落滿地。

單久伸手抓他短短的頭髮,「你剛剛想對我說什麼?」

「什麼?」

「剛才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被打斷了。」

雷諾點點頭,在單久耳邊低語。

「阿爾蒂克已經做好了戰略部署,過兩天我就要帶兵打仗了。」

「這是好事,意味著我們離勝利更近了一步。」單久微笑,「小木屋小菜園已經開始向我們招手了。」

「是的,我們會勝利,阿爾蒂克說他手上捏有一張王牌,但暫時還不會透露具體情況給我們。」雷諾眨眨眼,「這一仗,他有必勝的把握。」

「我們當然會贏,你也看到了,」單久戳戳雷諾胸口,「你心裡的萊德帝國,早就崩塌腐爛了,我們需要重新建立新的,積極向上的體制。」單久眉毛挑了挑,語氣有些不爽,「其實我一直以為王牌是你,是哪個混蛋搶了我家雷諾的風頭?」

對啊,是哪個混蛋呢?

總之,單久會後悔稱呼那個‘混蛋’為混蛋的。

不過眼下,他們有更重要的話題要討論。

萊德帝國在連連失去幾個重要核心城市後,只能將兵力集中在帝國首府,做最後的反抗。

一群迂腐的人,帶領著一群愚忠的兵,做著愚蠢的自我催眠。

現在的戰局對萊德帝國來說是絕對的劣勢。反聯盟軍佔領了首府周圍各個城市樞紐,切斷了對方的一切後勤補給,萊德帝國就像頭狂躁又無阻的困獸,負隅頑抗。

「單久,你準備……」雷諾話音消了大半,最後乾脆沒什麼聲音,只是低頭,寬大的手掌輕輕撫摸單久的腹部。

單久眼睛眯了眯,最後垂下睫毛,手掌搭在雷諾的手背上,「我不知道……你覺得呢?雷諾?」

「你應該呆在安全的地方。」

單久低低嗯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出聲了。

「等戰爭結束後,我會第一個回來,來到你身邊。」

這次單久徹底沒了反應。

「久久?」

「嗯。」單久挪了挪位置,整個人轉進雷諾懷裡,蹭了蹭。

雷諾:「我們得首先確保龍蛋的安全。」

「唔。」單久抓住雷諾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兩人呈現親密的摟抱姿勢,單久繼續往雷諾懷裡蹭。

雷諾:「……別對我撒嬌,你也上過戰場,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沉默良久,單久才喃喃自語般,聲音微不可聞。

「所以這一次,你還是要把我留在這裡,讓我等你回來嗎?」

雷諾嗓子一梗,腦海裡浮現當初還在阿芙娜家裡時,單久哭著求自己帶上他一起走的模樣。

半晌,單久微笑,「行了行了,別露出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不會跟你去,更不想拖你後腿讓你擔心,而且我肚子裡這顆龍蛋那麼珍貴,世間獨一無二啊,你們這世界又那麼寶貝龍族,萬一弄沒了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頓了頓,單久又說,「我就是擔心你而已,戰場上變數那麼多,萬一帝國比你們想像的更難攻克,萬一你們戰場上失利,萬一你受了傷,萬一你沒有回來……我只是希望,不論發生什麼,我和你在一起而已。」

「雷諾,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呆在你身邊,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單久暴躁的抓抓頭髮,又扯了扯衣領,煩躁的歎氣。

雷諾金眸閃爍著淡淡光,抓住單久的胡亂抓撓的手,握住,又捏了捏。

「單久。」

「嗯?」

「單久久。」

「唔。」

「久久。」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懂?」

 

第七十一章

三天后,雷諾上陣帶兵,和自己曾經效忠的帝國正面對峙。

他沒有帶上單久。

分開的前一天,單久把屋子裡的一干摳腳大漢轟了出去,包括黃毛也被他關在門口。只留雷諾和自己兩人獨處。

雷諾雙腿併攏站立,背脊挺得筆直,頭卻埋得非常低,下巴幾乎要磕到胸口了,雙手下意識的緊握成拳。

單久倚靠著雙層床的樓梯,淡淡的望著他,目光從雷諾頭頂的發旋開始,慢悠悠掃視腳尖。

「決定了,不帶上我?」單久的嗓音很平穩,聽不出一絲感情起伏。

雷諾拳頭攥得更緊了,但仍舊堅定的搖了一下頭。

「哦,這樣。」單久點點頭,冷冷道,「把衣服脫了。」

雷諾一愣,不確定的抬頭看單久,似乎在確定他話裡的意思。

單久和他對視,重複,「把衣服脫了。」

雷諾:「……」

他無聲的扒掉自己的上衣,露出緊實健美,飽滿,極具力量美感的腹肌。

單久視線從腹肌深深的線條劃過,說,「把褲子脫了。」

雷諾:「……」他的耳尖紅了。

單久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少磨磨蹭蹭的,快點。」

「為,為什麼?」雷諾手搭在褲腰上,猶豫不決。

單久一記刀眼甩過去,冷聲道,「你脫不脫?

雷諾立刻乖乖脫掉褲子,穿著一條黑色平角褲,可憐兮兮的站在一邊,腳剛抬,就聽見單久厲聲吼了一句。

「誰准你動了?」

雷諾:「……」

「站好!」

雷諾內心眼淚奔騰而下,可表情還是淡淡,立刻挺胸收腹提臀站好,目光堅定看向單久,堅持三秒後,雷諾臉紅紅的挪開視線,低頭看腳尖。

「看著我,雷諾。」

雷諾勉強抬起眼睛,對視:「……」

微笑,「把短褲也脫了。」

雷諾終於忍不住求饒了,「單久,你到底想幹嘛?」

單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聲音輕輕的,卻足夠令人毛骨聳然,「你脫不脫?」

雷諾用一臉快哭的表情,慢吞吞脫掉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

雷諾羞嗒嗒的,雷諾家的小雷諾也羞嗒嗒的。

雷諾想抬手擋住,卻又覺得這個表情太過於猥瑣,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後特無辜的看向單久。

單久的目光和他對上,然後微笑,「乖乖站好,別動。」

雷諾遲疑的點頭,說好。

接下來的時間,雷諾覺得自己被單久狠狠的,狠狠的,用視線欺負了。

好吧,我們換個說法,雷諾被單久視,奸,了。

單久的視線一寸一寸的,從雷諾赤,裸的皮膚上掠過,似乎要把雷諾皮膚的每一個肌理看得刻印到腦海深處。

雷諾深深的低頭,只能看見他紅紅的耳朵。

在雷諾看來,時間已經緩慢到靜止了,單久的目光仿佛黏在了他的身體上,讓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行了。」一直無聲打量雷諾的單久突然出聲。

雷諾如獲大釋,趕緊彎腰去撿衣服,手指尖都還沒來得及碰到,就聽見單久不冷不熱的聲音在頭頂想起。

「誰讓你穿上衣服了?站起來,背對我站好!」

雷諾:「……」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成聽順主人命令的大型犬。

雷諾選擇了後者。

畢竟,成為有毛一族一直是他的夢想,即便身體上沒毛,精神上有毛也是實現夢想的另一種方式。

雷諾後背的肌肉繃得死緊,筆直的雙腿併攏,努力站出標準軍姿。

雷諾此刻覺得不光是身體被看光了,連他五臟六腑都被看得透徹。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難熬。

終於,單久漆黑深邃的目光一垂,低聲說,「去牆壁邊站好。」

雷諾頂著一張表情苦逼逼的臉,老老實實去面壁思過。

背後突然安靜下來,雷諾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想回頭看單久在做什麼。但他還來不及回頭,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連串腳步聲,緊接著後背一重,單久猛地撲向他,手緊緊環住雷諾的腰,雷諾全身肌肉猛的繃緊。

「別動。」單久重複,「別動,雷諾。」

「單久,你到底想做什麼?」

單久額頭抵在雷諾後肩上,雖然知道他看不到,但還是緩慢搖一下頭。

「單久?」雷諾扭過頭,想去看他。

突然,右肩下方傳來一抹溫熱而濡濕的觸感,雷諾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

「單久?」

「雷諾,別動,乖。」

雷諾輕輕握住單久環在身上的手,點頭,尷尬說,「你快點……」

「親愛,別說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單久好笑,在雷諾後背允吻一陣,甚至用牙齒啃了幾口才念念不舍的鬆口,「好了,轉過來。」

雷諾面紅耳赤,轉過身,手伸向後背,摸了一下單久吻過的位置。

「雷諾。」單久嗓音沙啞,用鼻尖蹭雷諾胸口的皮膚。

「恩。」雷諾摸單久的頭髮,巨大的手掌厚實又溫暖。

單久低頭,在雷諾胸口偏下的位置,又一次親吻起來。

雷諾的喉結因為緊張和興奮而上下滾動,他張嘴半天,又無聲的閉上。眸子裡的金色愈發耀眼。

房間裡很安靜,除了從唇齒和皮膚之間不斷傳來的濕潤聲響。

突然,單久身體一矮,左邊膝蓋觸地,半蹲半跪在地上。

雷諾心臟猛的一抽,低聲說,「單久……你別這樣。」

單久搖頭,又抬起頭看向雷諾,對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後,低頭,輕輕吻上了雷諾腹部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一下接一下,溫柔而親昵的親吻落在那道醜陋的傷疤上,接著單久漸漸用力,吮吸,最後失控般在疤痕上瘋狂啃咬起來。

雷諾痛的眉頭一皺,看向單久的眼神卻溫柔細膩到極點,他抬手輕輕撫摸著單久柔軟的頭髮,啞聲說,「單久,我愛你……」

單久一頓,然後牙齒狠狠用力。

「嘶……」雷諾痛得背脊發麻,有些委屈道,「痛……」

單久根本沒理會他痛不痛,繼續埋頭苦幹,嘴巴又麻又痛,但他還是堅持不懈的往雷諾身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雷諾覺得腹部麻麻的,這種感覺漸漸往下蔓延,雷諾臉紅得快滴血了。

單久當然知道雷諾的反映,嘴角露出一絲揶揄的笑意,最後,他一通大力吮吸,最後吧唧一聲,放過了雷諾的腹部,只留下一大塊暗紅的吻痕。

「單久……」雷諾歎息般,一遍又一遍喚著讓他魂牽夢繞的名字。

突然,雷諾的低喚變成一道驚呼,他下意識的猛地往後躲開,被單久用手攔住。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親愛的。」單久嘴裡含著小雷諾,口齒不清。

雷諾臉上的血色,已經漫延到脖子,甚至胸口也泛出淡淡的紅。

「單久,你別這樣……唔……」

「不舒服?」

「……舒服。」

「舒服就閉嘴好好享受,以後就沒這機會了。」

「唔……」雷諾乖乖閉嘴,金眸泛上一層霧氣,他的呼吸越來越亂。

……

單久覺得自己下巴都快脫臼了,舌頭和嘴巴完全麻木。他把雷諾的兒子們含在嘴裡。

猶豫片刻,咕嚕一聲,單久把雷諾的兒子們全部吞進肚子裡了。

雷諾:「…………………………!」

單久站起來,捏住雷諾下巴左右晃一下,笑道,「壯士,感覺還不錯吧?」

壯士紅著臉,點頭。

單久見他那傻樣,忍俊不禁。

雷諾嚅囁半天,低聲說,「以後,真的沒有下次了?」

單久挑起精緻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他,「還想有下次?」

「那我幫你……」

「不要。」

「……」雷諾立刻作鴕鳥狀。

「要真想有下次的話,」單久啄一下雷諾嘴唇,微笑,「就早點回來吧。」

雷諾身體一震狠狠抱住單久,用想把他揉進懷裡的力道,把他按進胸口。

低頭,吻住單久尚有一絲腥味的唇。

很久。

「我愛你,單久。」

「我也愛你,雷諾。」

單久額頭抵在雷諾胸口,等待呼吸恢復規律,扭頭,湊在雷諾耳邊低語,「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可是用嘴巴,一個一個數過你身上的傷疤,上面還有我的吻痕。」

雷諾點頭,「我知道。」

單久捏住雷諾的下巴,明明個頭比雷諾矮一大截,氣勢卻完全壓倒對方。

「新的加上舊的,有三個傷疤,如果你回來被我發現身上多了一條,哪怕一釐米的傷口,我會狠狠的懲罰你!」

「……怎麼懲罰?」

「多一個傷口,就一年不恩恩啊啊,以此類推,你自己看著辦吧。

雷諾點頭,「好。」

單久眉頭一皺,「答應得那麼乾脆?」

雷諾再次點頭,金眸望著單久。

突然,單久磨了磨牙,「你該不會是覺得老子熬不過一年,就會主動找你倒貼了吧?」

雷諾眼睛一亮,點頭。

單久:「……」

「還有,單久。」雷諾拇指撫過單久的唇,眼裡有一絲笑意,「久久,你嘴巴腫得好厲害。」

單久一愣,反映過來後,狠狠給剜他一眼,「廢話!吸那麼多吻痕!還幫你伺候小雷諾,當然會腫!」又一頓,「而且老子告訴你,不光腫了,我嘴巴到現在都還是麻的!」抬腳,踹一下雷諾小腿。

雷諾眼裡的笑意更明顯了,「你在撒嬌嗎,久久。」

「都說了別叫我久久!」

「久久,我愛你。」

「……好吧,看在你愛我的份上,許你叫我久久了。」

雷諾眼神很軟,手輕撫上單久依舊平坦的肚子,「我愛你們。」

單久微笑,手指輕輕戳一下肚子,「你說咱兒子是不是發育不良?」

雷諾:「小點好,怕你痛。」

單久嘴角扯了扯,「別總是讓我想起自己會下蛋這個慘澹的事實好嗎?」

「久久是只貓,但是會下龍蛋,你真厲害!」

「得到這種誇獎老子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好嗎!」

雷諾低頭,吻單久頭頂的發,然後湊到他耳邊說,「久久,頭髮油了,有點臭。」

「靠!」單久炸毛,「我都還沒嫌棄你身上髒了舔著都是鹹的!」

雷諾笑了笑,「,再油再髒,我都喜歡。」

單久臉有點紅,「你夠了!」清清嗓子,「行了,去把衣服褲子穿上。」

雷諾看看身上的吻痕,眼神暗了暗,猛的摟過單久,同樣,在他的頸側留下一道紫紅的吻痕。

單久摸摸有些發疼的頸部皮膚,又彎腰,撿起雷諾扔在地上的衣服,給他套上,「明天我不  送你了,你自己走吧。」

雷諾摸摸單久的頭髮,「好。」

「別生我氣,我只是怕我到時後悔,不放人。」

「我知道。」

「我愛你,雷諾。」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該說什麼?」

雷諾摸摸鼻樑,「我也愛你,單久。」

「早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

「好,記得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還有我們的龍蛋。上次我們去見的那個醫生,他會繼續留在營地,你有哪不舒服,他會照顧你。」

「好,那你不准受傷,我會生氣。」

「好,我會抓住拜爾德,替你報仇。」

單久笑了,拍拍雷諾的肩,「好。」

再一次,他們相互表達愛意。

「我愛你。」

「我也愛你。」

……

第二天,單久果然沒有去送雷諾。

德維斯以為他會悶悶不樂,結果雷諾那張面癱臉上奇跡般的,一直掛著一抹傻逼逼的微笑。

這真令人……不寒而慄。

與此同時,大黃毛留了下來。

沙沙沙。

大清早的,雷諾離開沒有多久,他就撓響了單久的房門。

宿舍裡的扣腳大漢們都跟著軍隊離開了,只留下單久一人。

單久打開門,沒看見人,一臉莫名的正準備關門,感覺到褲腳被扯了幾下,低頭一看,是大黃毛,也就是艾傑。

「你怎麼來了?」單久愣了愣,微笑,「來找我家黃毛玩嗎?」

大黃毛搖搖頭,說,「我是來陪你的,雷諾不在的這段時間,由我來照顧你。」

單久嘴角一抽,「怎麼,你的聲音那麼耳熟?你是……我在食堂裡遇見的那位先生?」

大黃毛點點頭,呆毛一顫,說,「還沒有跟你好好介紹過,我叫艾傑,艾傑?範恩斯。」

單久:「…………………………!!!」

「咕嘰?」黃毛突然從單久床上探出腦袋,揮舞小爪子打招呼。

「咕嘰嘰!」大黃毛也朝它揮爪子。

很快,兩隻湊到了一堆,兩綽呆毛左搖右晃。

沉浸在震驚中的單久,終於勉強找回了神智。

他顫著聲音,漆黑的眸裡寫滿了緊張,說話是,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大黃毛……啊不,艾傑先生,能請問下您,範恩斯意味著怎樣意思嗎?」

大黃毛幽幽看向他,「字面上的意思。」

 

第七十二章

「喬恩醫生,我真的需要治療。」

「是嗎」喬恩手裡的鋼筆,在他纖細而靈活的指頭中轉得讓人眼花繚亂。他抬頭打量單久一眼,「我覺得最近你的臉色非常健康,比雷諾先生陪你來的那次紅潤多了。」

單久面無表情,抬手摸自己的臉,試試彈性如何,「真的?」

點頭,「是真的,所以,雷諾不在,你紅杏出牆了?」

「這兩件事情有什麼必然聯繫嗎你這個八卦的庸醫!」

喬恩聳聳肩,「沒辦法,我已經對你做了所有的基本檢查,你很健康,你肚子裡的龍蛋也很穩定,我實在想不出你哪出了問題。」

單久吱吱唔唔,等了半天,屁都沒放出個來,喬恩挑挑眉毛,用疑問的語氣說,「難不成,你事想嘗試一下測量肛問?」喬恩想了現,繼續說,「有這種特殊要求的病患我也不是沒見過,一般情況下我不會縱容他們,不過如果是你的話……」

「你夠了!」單久猛的一拍桌子,嚎了一聲,「老子就是想過來跟你諮詢一下怎麼處理婆媳關係……啊呸,是翁婿關係!」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切都那麼靜謐。

直到。

「噗,哈哈哈哈哈!」

單久臉馬上就紅了,「笑什麼笑!嗯自己說什麼並都能治的,老子心理出現問題了不行嗎你這庸醫!」

「哎哎,我可沒說我不行,那些上來戰場下來後心理創始的士兵,可都要來我這排隊接受治療的。」

「行行行,你是醫療能手,無所不能。」單久撇嘴,「那在對待我的問題上能不能擺出點專業態度,你瞧,你還在笑!」

「好吧。」喬恩攤手,然後放鬆的躺向靠椅,坐得舒舒服服,「行了,說吧,遇到什麼心理問題了」

單久瞪視,「你敢不敢再坐得舒服點?要不乾脆把腿也翹上去?」

「這個提議不錯,謝謝你。」喬恩真的把腿搭到了桌上,還往倚著裡拱了拱,舒服的眯起眼睛。

單久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個‘靠’字,然後學著喬恩也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裡。

別說,這種姿勢還真挺舒服。

「好了,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究竟遇到了什麼心理問題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單久呡了呡唇,「我總覺得,我見到雷諾他爹了……」

「哦,這是好事。」

「好個屁啊,雷諾說他從小就沒爹沒爸,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物,我實在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啊,每次稍稍提及這個問題時,他都會用一種‘你懂的’的眼神可憐兮兮的望著我……可是,」單久突然咆哮了,「可是我不懂啊,他到底是不是雷諾他爹啊!他這麼天天無微不致的照顧我,我壓力很大啊!啊啊啊啊!」

「如果真的那麼想知道的話,」喬恩聲音輕飄飄的,「你就直截了當問他好了。」

「你個庸醫!要是我敢問的話我還會糾結半天跑來找你?」單久猛的從椅子上彈起來,又想起肚子裡還有一顆龍蛋,怕動作太大把龍蛋給壓碎了。於是單久扶著依舊平坦的肚子,緩緩靠回椅子。

「噗……」好吧,喬恩又笑了。

「笑什麼笑,懷龍蛋的又不是你,嗯當然不擔心了。」單久摸摸肚子,望向喬恩,「你說,我兒子是不是營養不良啊」

「老實是,我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都還沒見過龍蛋。」

單久:「……庸醫!」

「對了,」喬恩微笑,「你說的雷諾的父親,是指艾傑先生吧?」

單久瞪大了眼睛,「你,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最近我們經常見面。」

單久眯起眼睛,「你們一夥的?」

「當然不是,我從不拉幫結派。」

「好吧。」單久垂下肩膀,「既然你知道是他,那我還得跟你坦白一點,除了煩惱他到底是不是雷諾的親人以外……我真的很難接受那麼霸氣威武的雷諾,他爹居然是只黃毛!」

「……那照你這麼說,以後你的龍蛋肯定也很痛苦,因為他爹居然是只黑乎乎的疑似基因突變的豹貓。」

「……」

單久只好默默轉移話題,「艾傑他來這裡,一般找你聊些什麼?」

「當然是聊你。」

「什麼」

「我不管艾傑先生他是否是雷諾的親人,至少在照顧你這方面,他是非常認真努力的。」

單久抬眼望向喬恩,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他幾乎每天都會跑來向我彙報你的身體狀況,你飯量少吃幾口他都會清清楚楚記下來,我還給他列了十幾條照顧懷蛋人士的注意事項,估計他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單久低頭,沒說話,似乎在沉思。

「而且,除了關心你,艾傑他自己也又一些煩惱。」喬恩微笑,按時說,「比如,艾傑不敢坦誠身自己的份,因為他擔心你和雷諾無法接受自己。」

「好吧,我明白了,」單久眉毛一挑,「既然如此,你肯定知道艾傑是誰了」

點頭,「是的,我知道。」

「快說!是不是雷諾他爹?」

喬恩勾唇,「我不告訴你,你自己去問他吧。」

單久:庸醫!」

「他都照顧你一星期了,你們也夠熟了,直接問吧,也許問問有驚喜哦。」

單久繼續使用肯定句式,「庸醫。」然後切換到感歎句式,「庸醫啊!」

庸醫大手一揮,「沒事的話,慢走不送。」

單久:「……」

「哎,對了,只有你覺得肚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管輕重,懂嗎」

「懂,庸醫。」擺擺手,「下次再見。」

喬恩笑著看他關上門,片刻後,拍拍額頭,他應該給單久開點安蛋藥。雖然還沒到時候,但是他真的很想看到單久接過藥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光是靠想像,喬恩就已經樂不可支了。

……

單久回到宿舍,發現大黃毛正焦躁的在屋子裡團團轉,黃毛跟在他身後,一起轉。

見到單久回來,大黃毛立刻沖向他,「嘿,你中午到哪去了吃飯了嗎」

「我自己提前到食堂吃了,還順便去見了喬恩醫生。」

「你去見了喬恩?」大黃毛趕緊圍著單久的腳邊走了幾圈,「為什麼去找他?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我只是去聊聊天。」

「是嗎?」艾傑用小爪子撓撓肚皮,有些緊張,「是這樣啊。」

「艾傑先生,我能和您聊聊嗎」

大黃毛呆毛一顫,小爪子不自然的收緊,「好啊,你想聊點什麼」說著,昂起腦袋看單久,紅通通的眼睛閃著淡淡的光亮。

「咳,您能先變回人型嗎?」你這副尊容我實在醞釀不出親人相聚的氣氛啊……單久默默在心裡補充。

「好。」艾傑低下頭,邁開腳丫,「你等等,我去隔壁換衣服。」

為了方便照顧單久,艾傑搬到了隔壁房間。不過除了必要情況,他都會保持大黃毛的形態。這會讓他在面對單久時沒那麼彆扭,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單久體貼的替他打開房門,結果大黃毛魂不守舍,被門框絆了一跤。慌亂的爬起來,取下掛著脖子上的鑰匙,走到門前時,他發現單久還在看著自己。艾傑只好說,「抱歉,你能暫時回避一下嗎」

「啊」單久半天才反映過來,摸摸頭髮,「啊!哦,好的。」

大黃毛夠不著門,想要開門的話,就必須先變回赤,條條的人型,這一幕太猥瑣,他不想被單久看見。

剛好……單久也不想看見一個極有可能,是自己岳父大人的男人的裸體。

值得慶倖的是,大部分士兵都出去打仗了,宿舍裡幾乎沒什麼人。

單久自己也有些緊張,他不知該這麼面對艾傑,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是不是雷諾的親生父親……行嗎

過了一會,門被敲響了,單久咕嚕一聲,咽下口水。

開門,艾傑正穿戴整齊的站在門口。

倆人大眼瞪小眼,半晌。

「咳,你來了」

「是,我來了。」

氣氛陷入尷尬,倆人都是一陣沉默。

終於,單久清清嗓子,「請進。」

「……謝謝。」

又是一陣無言。

單久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艾傑進來。艾傑走進屋裡,讓單久坐在床沿,自己則拖過一根板凳,坐在他對面。雙手規規矩距的放在膝蓋上。

單久被艾傑的表現逗笑了,「您幹嘛這麼緊張?」

「我……有嗎」

單久微笑,「有。」

艾傑不自在的擠出一個微笑。

單久仔仔細細打量艾傑的五官,他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的樣子,眼角笑起來時淡淡的細紋讓他顯得魅力極佳。

於是單久還是心懷希望,「冒昧問一下,艾傑先生您,今年多少歲了」

艾傑一愣,說,「明年就滿四十了。」

「……!」單久,「您看上去,真年輕啊。」啊啊啊啊啊!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要不要長那麼嫩啊啊啊啊!單久內心在咆哮。

艾傑:「……謝謝。」

倆人再一次相視無言。

「咳,」單久撓撓頭發,小心翼翼的問道,「艾傑先生,您的真名不叫艾傑.範恩斯吧」

「是……我其實叫艾傑·莫里斯。」

「您為什麼要騙我。」

艾傑低頭,「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你的反映和態度。」

「……那您對我的反映和態度還滿意嗎」

艾傑點點頭。

「那好吧,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行。」

「您,是雷諾的父親嗎」想了想,單久囧囧的補充,「我是指,負責生蛋的那位父親。」

 

73. 第七十二章

艾傑聞言一怔,盯著單久那張俊氣的臉看了半天,底氣不足的低頭,「是。」艾傑耳尖有點泛紅,「我是負責生龍蛋的那一個。」

單久:「……咳,那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呃,父親?」

「啊?啊!」艾傑抬頭,有些無措的看向單久,半天,臉紅紅的,「誒……兒,兒媳?」

單久挑眉,他看著這位年近四十的大叔尷尬的低頭,耳尖愈發鮮紅。

單久之前從沒有和艾傑多做交流,大黃毛的形態也看不出他害羞沒害羞,今天才知道原來艾傑那麼不善交際。好吧,他現在知道雷諾害羞又容易臉紅的毛病是從哪遺傳過來了,感情就是繼承了眼前這位的優良基因。

「我能問問,你們為什麼要……」單久考慮一下措詞,「遺棄?丟下雷諾一人?」

艾傑聞言,懊悔的用手捂住臉,揉了揉,「這事說來話長。」

「您可以長話短說。」

艾傑又伸手撓了撓頭發,深呼吸一口氣,開始敘述事情原委。

屋裡很安靜,黃毛也察覺到氣氛不適宜玩鬧,便獨自乖乖躺在床上,沒有打擾他們。

單久側耳傾聽,他的表情很認真,努力聽清艾傑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單久的嘴角有些抽搐,最後他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

當艾傑垂頭喪氣的講述完自己弄丟龍蛋的經歷後,單久徹底崩潰了。

……

「所以,你和雷諾塔他爸鬧脾氣離家出走,然後在荒山野嶺的生下來龍蛋,結果自己累暈過去,最後龍蛋找不到了?」

艾傑底氣不足的點頭。

「有你這麼當爹的嗎?」單久有些惱怒,「龍蛋丟了就不管不顧了?你知道雷諾他活下來有多不容易嗎?你知道這些年他經歷過什麼嗎?」

「我沒有不管不顧,」艾傑眼眶突然紅了,「我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已經被我家大龍扛回家了,他不知道我已經生下了龍蛋,等我們回來找時,龍蛋不見了。」

單久:「……在雷諾還是顆蛋時,他難不成還會自己到處亂滾?你生下他,但就在你身邊,雷諾他爸難道看不見嗎?」

艾傑聲音更弱了,「我是在個小山坡上生的,龍蛋估計滾山了……」

單久覺得嗓子裡仿佛卡了一塊硬梆梆的木頭,不上不下,難受得緊,讓他話都說不出來了。半天,他才輕聲道,「看來生龍蛋很幸苦,你居然累昏了。」單久邊說,邊摸摸肚子……兒子,你是鵪鶉蛋嗎?長那麼久還是那麼小。

艾傑沉默了,直到單久以為他不打算再說話,準備重新開啟一個話題時,他出聲了,「其實,我是餓暈的,生龍蛋的感覺,」艾傑皺著眉頭回憶一下,「其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糕,還,挺輕鬆的。我其實,是餓暈的……」

「……是,嗎。」單久輕輕戳下肚皮,「雷諾的蛋殼,剛生下來有多大?」

「我不知道……我連龍蛋長什麼樣都沒來得及看見就暈過去了。」

「……」單久認真說,「我現在理解你為什麼見到雷諾,卻沒膽子認他了。」

「你得幫幫我,單久。」

單久微笑,卻換了一個話題,「你們後來是怎麼找到雷諾的?」

「本來,我以為龍蛋被飛禽野獸弄碎或吃掉了,我們幾乎放棄了。」艾傑眼睛一亮,「沒想到最近,萊德帝國出現了巨龍的消息不斷傳來,要知道除了雷諾他爸,我從沒見過其他的龍……找人弄來了雷諾的資料和照片,我們就基本確定下來了。」

「雷諾的嘴巴長的很像你。」

「他更像他老爸,連板著臉時的神情都差不多。」

單久想了想,試探道,「敢問,你家那位,悶騷嗎?」

艾傑一愣,點頭,「對,非常悶騷。」

兩個負責生龍蛋的爹,對視三秒,繼而相視而笑。

單久微笑,「能請問下雷諾爸爸的名字嗎?」

「肖恩,肖恩奧頓。」

「這樣。」單久把這個名字在心裡默念即便,牢牢記住,「你們有給雷諾去過名字嗎?我是指,原本的名字。」

艾傑羞愧的搖搖頭,「我們還來不及取大名就把他弄丟了,不過我們有想好小名。」說到這,艾傑眉毛抽了抽,「是肖恩想出來的,叫轟鳴……」

單久嘴角一抽,「果然是一家的,雷諾給我肚子裡的蛋取名叫‘霹靂’。」

「噗!」艾傑忍不住笑了。

單久也跟著咧開嘴角,「對了,這次肖恩先生應該也一起過來了吧,為什麼沒有看到他人呢?」

老實說,單久對雷諾父親,心裡還是抱有一絲畏懼的。

「他們會見面的。」艾傑勾起嘴角,「在戰場上。」

單久眨了眨眼睛,突然拍一下額頭,「我懂了,難怪阿爾蒂克說雷諾不是他手裡的王牌……感情王牌的老爸,終極王牌上場了!」

「什麼王牌,就是頭耐揍抗打的暴力龍罷了。」

「我真期待雷諾在戰場上見到他老爸會是什麼表情,他們兩頭龍會不會湊在一起抱頭痛哭?哈哈。」

單久笑了笑,坐在床沿,背脊微微弓起,支起右手輕握成拳,托著下額,視線微微向下,似乎在想些什麼。

艾傑見他那副模樣,笑了笑,突然說了一句,「你這姿勢,可真像思想者。」

「是嗎?哈哈。」

單久起初沒在意,停止自己天馬行空,對兩頭巨龍父子相見的想像,換了個姿勢。

突然,單久背脊猛的一僵。

他迅速抬頭,看向艾傑,眼睛裡閃著一道銳利的光芒。

艾傑被他嚇了一跳,「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剛才說了,思想者?」

「是啊,怎麼了?」

「這個世界,咳,我是說這裡,有思想者……嗎?」

「沒有啊,那雕像是我……」突然,艾傑的肩膀也猛的顫抖一下,他瞪大眼睛看向單久,單久也正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說的思想者,是雕像嗎?思想者-詩人?」

「奧古斯特羅丹的作品?」

「具體名字是誰我不清楚,不過,你……你?咳,」單久清清嗓子,「其實我曾經死過一次,您?」

艾傑手指間都顫抖了,「我,我也是!」

「我最初並不能變成獸型,是後來莫名其妙,就變成一直黑色豹貓了。」

艾傑連聲音都發抖了,「我也是,但我比你慘,我變成了一隻……」其實艾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品種,問了肖恩,肖恩也表示該物種太奇特,他沒見過。

……

單久努力鎮定情緒,深呼吸三次,沉聲道:「您好,我叫單久,來自方塊國。」

艾傑也震驚得不行,他啞著嗓子再次自我介紹:「您好,我叫艾傑莫里斯,來自漂亮國。」

對視三秒,異口同聲。

「老鄉啊!」

兩個生蛋爹爹抱作一團,怎麼也不願分開了!


第七十四章

自從兩個來自地球村的老鄉相認後,親密度可謂大增,恨不得秉燭夜談聊到天荒地老。

這種親切的感覺,就像獨自在外打拼奔波的孤獨遊者在外省遇見本省人,在外國遇見本國人,那種老鄉之間惺惺相惜的體會,只有經歷過才會體會。更何況是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呢。

這種時候,誰還在乎方塊國和漂亮國之間的恩恩怨怨呢管他是哪一國,是個人,或者說曾經是個人,那就足夠了。

他們相互交流了自己曾經的經歷,單久也得知艾傑以前經歷。

艾傑因為從小性格孤僻而倍受冷遇,十六歲生日的夜晚,艾傑偷偷逃出家裡,直到三天后,他被他有戀童癖且暴力傾向的養父找到……

這絕對是個糟糕的回憶。

但回憶終究是回憶,至少艾傑現在過得很好。

一切從新來過,他也就放開了。

艾傑從單久的嘴巴裡聽到有關雷諾性格的描述後,嘖嘖稱奇。並表示非常期待那兩父子見面,會是怎樣一種情況。

單久也很期待,雷諾的性格或多或少會受到父輩遺傳的影響。既然雷諾的害羞來自于他爹,那麼面癱,會不會源自他爸?

兩個面癱相親,會發生什麼事情?

思及此,兩個負責生蛋的爹不約而同露出了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

不過,伴隨著老鄉相見的愉悅,接下來的一周,單久懷蛋造成的各種生理反映愈發強烈。

原來是聞不得魚惺味,現在連肉味都受不了了。要是一不小心吃到一丁點兒都,胃裡肯定會翻江倒海好一陣。

於是,單久他苦逼了。

想心裡想吃肉,嘴裡也想吃肉,可他肚子裡的龍蛋不讓他吃肉。

他肚子裡的龍蛋,最近特別喜歡吃草……好吧,是喜歡吃蔬菜。單久每天盯著碗裡堆得高高的綠色食品,苦澀不已。

他很想跟雷諾抱怨,他射,出來的這粒精子太不懂得體諒他人了。難道作為一顆蛋,就能不顧自家爹喜歡吃肉的事實,逼迫他親爹像頭奶牛一樣狂吃草嗎?

「怎麼?今天還是沒胃口?」

單久點頭,叉起蔬菜,面無表情塞進嘴裡,味如嚼辣。

「單久,你的眼睛怎麼有點紅?」

「有嗎?」

「有,越來越紅了。」艾傑眉頭皺起來,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單久可憐巴巴的吸吸鼻子,「艾傑,我好想吃肉。」

艾傑聳聳肩,「這幾天你天天都這麼說,可是每次你都吃不下。」

單久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艾傑,「我好想哭!」

「哭吧,眼淚已經聚集在你的眼眶裡了,眨一眨就能掉下來。」

單久:「……」

「……你為什麼要瞪我?」艾傑聲音有些無辜。

「因為你一邊吃肉,一邊對我裝可憐!」

艾傑咧開嘴巴笑了笑,叉起一塊肉,塞進嘴裡嚼得十分開心,「你不能吃,扔了可惜,就由我來吃咯?」

……

艾傑覺得,自己隱約聽見了單久的磨牙聲。

底氣不足的轉移話題,「今天是去見醫生的日子,吃完午餐,我們就去找喬恩醫生。你懷龍蛋已經近兩個月了,我們要多加注意。」

單久好笑,「才兩個月,急什麼?」

「你懷的是龍蛋,又不是人類小孩。」

「……什麼意思?」

艾傑挑挑眉毛,「我從懷上龍蛋到生下他,大概之花了三個月。」

「那麼快?」單久震驚了,他以為至少會懷胎十月。趕緊伸手摸依舊平扁扁的肚子,「我這還完全看不出變化啊?」猶豫道,「難不成我沒懷上?只是最近胃出了問題?」

艾傑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我那時的反映和你一樣,最後不還是……生了。」說到這,他臉色怪怪的。畢竟,在地球村,沒幾個男人能淡定的說出‘我生了’這幾個字。

單久糾結的摸摸肚子,也不知道雷諾能不能來得及回來……回來……回來陪他一起生龍蛋。

這麼想著,單久更加糾結了。

……

那麼,這邊兩個爹爹相處得其樂融融,在戰場那邊,即將相見的兩頭龍爸爸。

他們。

嗯……

咳。

萊德帝國遭到反聯盟軍的圍攻,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同時進行突破。萊德帝國的儲備糧食即將耗盡,外援無法介入,只能硬著頭皮負隅頑抗。

攻打下帝國首府,僅僅是時間問題。

只不過,時間拖得太長了,雙方士兵的士氣都被消弱。

然而,就在這時,毫無預兆的,第四支反聯盟大軍向帝國首府防備最弱的北邊挺入。幾乎將所有兵力都擊中在東西南三個方向的萊德軍隊,立刻陣腳大亂。

一聲高昂而宏偉的龍吟自北方傳來,雖然傳入雷諾耳朵裡時,已經非常微弱,但他還是注意到了這一聲響。

於是,同樣是巨龍形態的雷諾昂起腦袋,朝北方看去,太遠了,除了硝煙彌漫,他什麼都看不見。

像是試探一般,雷諾也朝著北方嚎了一嗓子。

很快,似乎是在回應,又一聲龍吟響起。

兩頭巨大的黑龍,朝著彼此所在的方向,遙遙望去。

三秒後。

……

……

……

還在期待什麼?

沒有然後了。

三秒後一切都結束了。

雷諾繼續投身戰場,北方的龍吟也不再傳來。

父子想見熱淚盈眶的場面,沒有出現。

兩頭龍,勉強算是打了個招呼後……便不再理會對方,各幹各事了。

 

第七十五章

北方遭到突襲,帝國潰不成軍。分散的兵力來不及重新分配,本就岌岌可危的防衛,終於開始崩塌。就像是多米諾骨牌,北方的防守潰敗後,其它三個方向一個接一個開始崩潰。本就軍心不穩,現在防衛線被破壞,外憂內患,不到一天的時間,萊德帝國就放棄抵抗了。

這是雷諾經歷過的最輕鬆的一次戰爭,他們沒有耗費過多的兵力,也沒有大量的傷亡,就將昔日強悍的萊德帝國輕而易舉的拿下。

反聯盟軍與其說實在攻打,更不如說是在圍困。

他們包圍住帝國首府,斷絕他們的一切物資來源,刻意流出北面的空當,但只要帝國試圖從北邊的空當尋找外援機會,其他三個原本看似僵持的方向就會開始猛烈的進攻,讓他們無暇脫身。可反聯盟軍從不會硬攻到底,攪亂的對方的陣腳,慌了他們的軍心,便減弱進攻火力。

更何況,看似疏於防備的北邊,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正蹲著一支反聯盟軍的王牌軍隊在伺機而動。即便有戰爭物資運送過來,也是妥妥的被截斷的命運。

就像貓捉耗子一樣,一點一點的,將萊德帝國折磨得精疲力盡。

雷諾可以說是見證了萊德帝國衰亡崩塊,他和他曾經效忠的軍隊反戈相向,他甚至可以想像帝國軍官們會怎麼辱駡他這個叛徒。

他,連同德維斯一起。

作為‘叛徒’,雷諾以為他或多或少會對自己的國家感到愧疚。但出乎意料的是,雷諾的心態很淡然,當他和自己曾經的戰友正面對峙時,更多的,是釋然。

雷諾唯一在乎的,是等這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就可以陪著單久,陪著他做他想做的事,過他想過的生活。

他看見硝煙,聽見哀嗥,聞到空氣中血液與灰塵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有人在歡呼,有人在哀歎,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陰霾了好久好久的天空,終於從厚重的雲層裡,透出一絲柔和的暖色。

真好。

巨龍展開遮天蓋地的雙翼,堅硬緊密的鱗片在久違的陽光下,折射出銳利的光澤,巨龍金色的眸子平靜的望著灰暗髒亂的土地,如山的身軀沉穩而厚重。

巨龍昂首,朝著高高的天際,吼出一道深沉而悠長的龍吟。

久久,我馬上回來了。

等我。

想到這裡,巨龍稍稍低下高傲的腦袋,粗壯的腳爪爪刨刨地面,手爪爪撓撓大肚皮,粗大的尾巴晃了晃,在地面‘刷刷刷’的掃起一大片沙石飛塵。

一干圍觀巨型龍的士兵:「……」

誰來告訴他們,他們將領這副思春少女嬌羞狀的姿態是怎麼回事?

突然,一抹黑影從北方的天際快速移動而來,雷諾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抬頭,盯住那越來越靠近的大傢伙。

漸漸的,對方的輪廓變得清晰,雷諾看見了與自己相同的巨大雙翼,頭頂一片陰影,大傢伙準備降落了。

地面上的士兵驚呼著,紛紛四散開來,生怕自己被這頭體型龐大的巨龍一屁股壓扁,血汁亂濺。

砰。

一聲燜響,地面一陣顫動,巨龍穩穩當當降落在雷諾面前。

「天啊,又來了一頭龍!」

「是我們這邊的嗎?他和雷諾先生認識?」

「……」

竊竊的討論聲響起,驚恐的,興奮的,驚訝的。

兩雙陽光般閃耀的金眸,視線分毫不差對上。

兩頭強悍的巨龍相視而立,引來士兵們的一致圍觀,這實在是世間罕見的景象,能見到一頭傳說中的龍族已經令人興奮不已了,現在兩頭聚集在一起,更是難以置信。

不止是反聯盟軍,就連萊德帝國的士兵都被這一景象震驚了,忍不住把視線放到兩頭龍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根本停不下來。

就在一眾人等的注視中,在兩頭巨龍的對視中,時間仿佛靜止了。

眾人屏息等待,兩頭龍相遇的戲劇性時刻,會發生什麼呢?

……

截至目前為止,什麼都沒有發生。

兩頭黑色巨龍仿佛化身成了雕塑,紋絲未動,唯一能辨認出他們確實是活物的,是那兩雙亮晶晶的閃著詭異光芒的金眼睛。

隨著沉默的時間拉長,士兵們漸漸焦躁起來,氣氛變得詭異起來。圍觀的士兵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這死寂,這氛圍……大家驚恐的猜想,該不會是要打起來了吧?

一頭龍殺人放火都已經不帶眨眼了,這要兩頭龍打起來,豈不是毀滅性的打擊?一壓房屋一個倒,一坐地上一個坑啊!要是再亂噴點火,誰能受得了?

士兵們心虛的挪了挪腳步,圍觀巨龍的人群從一個小同心圓,變成了大同心圓,生怕受到波及。

突然,一直靜止不動的雷諾,巨大的龍爪子一挪。

眾士兵立刻瞪大眼睛,緊緊盯住他,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們緊張的看著巨龍伸出粗壯的上肢,亮出尖銳的指甲……

摳了摳肚皮左上方。

沒錯。

雷諾他就是肚皮癢癢,想撓一撓。

士兵們:「………………?」

他們覺得自己的感情遭到了欺騙,自己的真心遭到了踐踏。總而言之,心情特別複雜。

突然,雷諾對面的那頭大龍也動了。他猛的張開了血盆大口,尺寸之巨大,能夠輕而易舉的生吞下一個成年獸人。

果然是要打架,一山不容二虎。

士兵們神經繃得緊緊的,就連戰敗的帝國軍都跟著一起緊張起來。

……

巨龍張大

嘴巴,狠狠的,狠狠的打了個噴嚏,揮起爪子趕開停留在他鼻尖,不肯離開的花蝴蝶。

士兵們再次「………………!」

這兩頭龍到底在搞什麼鬼?實在是浪費表情欺騙感情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們內心咆哮,可表面上依舊是深沉的「……」

兩頭龍,一個撓完癢癢,一個打完噴嚏趕走蝴蝶,之後,繼續陷入僵持狀態。

有風吹過,柔柔的,軟軟的,從兩頭龍堅硬厚實如鎧甲的鱗片上,溫柔撫過。

突然,雷諾望向巨龍的眼睛眨了眨。

他輕輕側了側頭,似乎在詢問什麼。

對面的巨龍也動了,他緩慢的,堅定的點頭。

……

無形中,無聲裡,兩個大傢伙似乎已經完成一次極為深刻的,精神上的交流。

一乾等著看好戲的士兵徹底顛狂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算了。

面癱的世界,也不是一干凡夫俗子可以領會的。

俗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面癱。

雷諾是屬忠犬的面癱,不知道雷諾他爸……

總而言之,兩父子已經完成了深度而徹底的交流,並且在某些問題上達成高度共識。

至於為什麼?都是說了面癱的世界不是汝等凡人能體會的!

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從南邊跑來,遠遠的,見到這副陣仗,他的腳步猶豫起來……那兩座小山一樣的怪物好可怕,他不想過去。

來者是經常跟在德維斯身邊的副官,奈何上司有令,就算是火坑他也得跳。

副官硬著頭皮,走上前,來到小山前,吞了吞口水,努力抬頭試圖讓自己出現在對方視線裡,「請問您是雷諾先生嗎?」

巨龍沒有理會他。

副官撓撓頭發,轉身走向另一頭龍,抬頭,「雷諾先生?」

巨龍低頭看他,副官知道找對人了,連忙立正戰好,中氣十足說道,「雷諾先生,德維斯將軍讓我通知您,拜爾德自殺了,我們找到了他的屍體,德維斯將軍讓我來問問您要不要過去鞭屍洩憤。」

雷諾:「……」

副官猶疑道,「雷諾先生?」

「我知道了。」

副官得到了回答,卻還站在原地,看著雷諾,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嗎?」

「雷諾先生……」副官腳底用理摩擦地面,弱弱的說,「我能摸摸您的龍鱗嗎?」頓了頓,立刻補充,「一下下就好。」

雷諾:「……」

副官垂頭喪氣,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突然,巨龍動了動,把龍爪爪向前邁了一步,「摸吧。」

副官驚詫的看向雷諾,「真,真的?」

巨龍點頭,還翹了翹腳指頭,銳利的指甲在地面劃出一道痕跡。

副官受寵若驚,伸出來的手都有點抖,巨龍體型足夠巨大,他只要稍微彎腰,伸手,就能摸到巨龍的腳爪爪。

鱗片硬硬的,涼涼的,手感……很棒!

「夠了嗎?」

「……夠,夠了。」

雷諾收回龍爪爪。

抬頭,雷諾重新看向一直靜靜立在對面的巨龍。

他們再一次開始了無聲的,深,度,交,流。

眾將士再次:「………………」

又是一陣死寂。

然後。

「我叫雷諾·範恩斯。」

「肖恩·奧頓。」

……

「我有事,先走了。」

「好。」

……

雷諾轉身離開,巨大的身型每挪走動一下,地面的沙粒都會微微顫動。結果,沒幾步,雷諾腳下一個不穩。

轟然一聲,巨龍面朝地摔倒了。

士兵們:「……?」

緊接著,另一聲巨響響起。

那是急衝衝趕來見兒子,卻又故作鎮定的肖恩。

那一聲,是肖恩打算返回北邊收拾殘局,結果緊張過度起飛失敗所造成的。

眾人親眼目睹了傳說中的生物,一個腳軟摔跤,一個飛到半空笨拙的掉下來。

有種,三觀被刷新的恍惚感。

誰說面癱不會害羞?面癱只是害羞得比較隱蔽而已。

兩頭久違的巨龍認親,有點尷尬,有點彆扭,還有點……神經質。

「來了?」

德維斯頭也不回,光是那巨大體型降落時所引發的地震感,就知道是雷諾過來了。

回頭,發現雷諾蹲坐在地上,巨大的雙翼展開,收起,展開,又收起。

「你看上去,很興奮?」

巨龍動了一下手爪爪,指尖一勾,翅膀繼續慢吞吞煽動著,「我見到……」

挑眉,「你家單久過來找你了?」

「……單久?」

提起這個名字,巨龍更加興奮了,雙翼揮舞的頻率加快,終究,換來了德維斯的一聲咆哮。

「雷諾!你到底要飛去哪?雷諾……你要再不下來,拜爾德的屍體就要臭掉了!」

砰!

巨龍降落,塵土飛揚。

老實說,雷諾的確抱有一絲鞭屍的心態,可當他真正看到拜爾德的屍體時,心情又發生些許微妙的變化。

拜爾德中了兩槍,一槍在胃裡,一槍穿破喉嚨。

沒有人自殺時會選擇一槍打在胃裡,除非他是個自虐狂,願意體會幾個小時的劇烈痛苦,等待死亡的緩慢降臨。更可能的情況,是拜爾德孤助無援,忍受不了胃部的痛苦,選擇了吞彈自盡。

雷諾看著拜爾德那張腫脹又滄桑的臉,想起的卻是很久以前,在他還是牙都沒長齊的孩子時,拜爾德拉著他的手,低頭對他微笑的模樣。

那時的拜爾德還很年輕,瘦而高挑。

雷諾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拜爾德,也許是經歷了什麼讓他一夜之間性格大變,也許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虛與委蛇的政界腐蝕了他的心。

雷諾還記得那時候,年近中年已經開始發胖的拜爾德將相片掛鏈塞到他手裡,說,你只要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就足夠了。

可不論如何,拜爾德死了。

雷諾沒有仇人死去所帶來的報復的快,感,也沒有老師離世而造成的感傷。相反的,他很平靜,甚至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雷諾只想趕快回去,也許,順便帶上另一頭龍一起回去?

突然,雷諾一愣,如果他真有龍爸的話,那他的龍媽……

雷諾突然,很期待!

 

第76章


第七十八章

單久仰面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肚皮,已經三個月了,他的肚子依舊是平扁扁的,單久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懷的到底是不是龍蛋。

雷諾曾經對自己比劃過龍蛋的尺寸,就算是雷諾記憶有誤,他的肚子也不該一點也沒有變化。

他懷的是龍蛋,又不是雞蛋!不說女人一般挺得連腳尖都看不見的大肚子,至少也得長一點小肚腩吧

單久一臉糾結的摸著肚皮,兒子啊,你是不是營養不良了

單久肚子很平靜,半點反映也沒有。也許,這顆龍蛋遺傳了他父親害羞又面癱的性格……吧?

單久眼睛一瞪,對著天花板發洩般大吼一句,「兒子,你到時給你爹一點反映啊!動一下啊動一下啊!喵嗷嗷嗷嗷!」

……

「單久,你怎麼了」

艾傑在隔壁聽見單久的鬼哭狼嚎,以為他哪裡不舒服,趕緊跑過來察看,結果就見單久神經質一般的對著天花板吼。

「兒子啊!」

「兒子你餓不餓啊」

「兒子你倒是踹你爹一腳啊!」

「兒子你到底是不是龍蛋蛋嗷!」

「喵嗚,喵嗚!」

艾傑額角一抽,「……單久,你在幹嘛?要生龍蛋了?」

「要生了就好了!一點反映都沒有,老子懷的到底是龍蛋還是石頭?」

艾傑默默的望著單久,感歎自家兒子找的這位,有點……算了,艾傑扭頭,反正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突然,從早上開始就賴在床上不肯動彈的單久,在床上一個側滾,險些壓到趴在他身邊的黃毛。

艾傑見單久炸屍一般坐起來,連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單久臉色怪怪的,不語。

「單久?」艾傑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擔心的意味。

「真沒事。」單久乾巴巴的笑,有點尷尬,「我想恩恩了……」

「……」艾傑,「你去恩吧,我去食堂幫你弄點吃的回來。」

單久對他比了個‘ok’的姿勢,身形靈活的下了床。好吧,他的身體確實沒有受到懷蛋的影響,根本沒有普通孕夫的笨拙。

艾傑聳聳肩,他已經習慣了單久的上竄下跳,「那你在宿舍等我,我很快回來。」

「好的。」

「啊,對了,這次還要帶肉回來嗎」

「要!」

艾傑笑著點點頭,暗想就算帶回來,你也只有看一眼的份,連肉味都聞不得,更別提吃了。有時候,艾傑真的非常不理解單久為何對肉那麼執著。

不過,相信等以後,艾傑看見雷諾一日三都換著花樣給自家豹貓做肉菜後,他就能理解為什麼單久會無肉不歡了……這明顯就是被慣出來的。

單久胡亂穿上鞋子,往廁所裡跑,邊跑還不忘回頭朝艾傑喊,「記得帶肉回來,儘量是瘦肉!」

艾傑好笑,瘦肉你也吃不下,最多看了以後再聞一聞。

簡直就是自虐。

艾傑抬頭看向蹲在床邊的黃毛,「咕嘰嘰?」

黃毛眨眨眼睛,「咕嘰!」

艾傑笑笑,走到床邊,黃毛順著他的頭頂爬到他的肩膀上坐好,伸出小爪子拉拉艾傑的頭髮,腦袋一昂,呆毛一顫,「咕嘰!」

艾傑拍拍它的小腦袋,出發。

這是屬於黃毛間的默契。

宿舍房間裡沒有獨立的廁所,單久只能跑到樓層端頭的公共廁所去嗯嗯。狂奔到一半時發現忘記帶衛生紙,單久立在長長的走廊裡,一臉糾結。

突然,肚子又是一陣劇烈的絞痛,單久一臉苦逼……要,要拉出來了!

是褲子裡包一屁股屎,還是短褲上沾一點點屎,單久淚崩著做出了選擇,還是,沾一點好了。

「嗷!」單久一聲哀嚎,朝著廁所瘋狂衝刺。

廁所裡空蕩蕩的,單久隨便找了個坑位,脫褲子,蹲下……

五秒後。

單久快哭了,這種又想拉肚子又便秘的感覺實在是糾結到了至極!

他肚子好痛,但是,拉不出來!

單久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他糾結的五官一抽,該不會……是龍蛋要出來了吧?單久仔細感受著腹部的絞痛,這感覺……不論怎樣仔細體會,都是要拉肚子的徵兆啊。

突然,單久感覺自己的腸子仿佛絞在一起,相互糾纏打成一個死結,連帶著五臟六腑都一起抽搐般疼痛。

砰。

單久顫抖的手指緊握成拳,狠狠砸向廁所門,他的骨節立刻泛起清淤。

「啊……啊啊啊啊啊!」

單久慘叫著,疼痛依舊在繼續,並且越來越銳利,視線被額頭間滑下的汗水模糊。

砰!砰!

單久一下又一下,自虐般用拳頭砸向牆壁,骨節皮膚被磨破,出血,而他仿佛全然不知,只是瘋狂的用手上的痛苦緩解腹部所帶來的折磨。

單久憋足了氣,猛的一用力。

終於。

噗通。

有什麼砸進了廁所坑。

肚子裡的疼痛瞬間消失大半,那舒爽……

被折磨得滿頭大汗昏頭昏腦的單久,迷迷糊糊扶著牆壁站起來,齜牙咧嘴的抱怨著是不是最近蔬菜吃太多,他的腸胃在報復他,反抗他。

難不成真的是龍蛋?單久暈暈乎乎的用餘光瞥一眼,習慣性的抬手,沖廁所

水流嘩啦啦的流出來。

突然,單久眼睛一瞪,連流進眼裡的汗液都無法阻止他的視線,那一秒,單久的視覺變得清晰無比。

砰咚,砰咚,砰咚。單久的心跳飆升到了幾點,仿佛下一秒就會撞破他的胸膛,心臟飛奔而出,跟著廁所裡的……一起被沖進下水道!

「?」

「……」

「!!!!!!!!!!」

老子的龍蛋!

這種時候,誰還會在乎是不是廁所,誰還會在乎褲子有沒有提好,誰還會在乎短褲上會不會沾到便便。

單久瞳孔驟縮,膝蓋一彎,立刻跪在地上,迅速伸手,撈!

滴答。

一滴巨大的冷汗,順著他高挺的鼻樑,砸到廁所冷冰冰的瓷磚上。

兒子……

爹馬上就把你撈起來!

……

單久回到宿舍時,艾傑已經在屋裡等著他了。

艾傑吃驚的看向立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單久,問,「你的袖子怎麼全濕了?」

單久低頭,搖搖頭,沒說話。

「怎麼了?」意識到事情不對,艾傑連忙走到他身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陪你去找喬恩醫生?」

單久還是不願意抬頭看艾傑。

艾傑心臟猛的一縮,「是不是龍蛋出了什麼事了?」

單久搖搖頭,過了一會,又點頭。

艾傑努力平靜心緒,把一直呆立在門口的單久拉進屋子,「我們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小心別感冒了。」

單久還是搖頭。

艾傑焦躁,聲音都揚了一個分貝,厲聲道,「單久,到底出了什麼事?給我好好說話!」

突然被吼的單久肩膀一縮,終於抬頭看向艾傑,眼眶紅紅的。

「乖,沒事,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單久吸吸鼻子,啞聲道,「我把龍蛋……當成屎給拉出來,沖進廁所了。」

艾傑臉上額表情瞬間凝固了:「……你……你,你你你你!」

單久低頭,小聲說,「然後我把龍蛋撈出來了。」

艾傑快跳出胸膛的心回位了一半,「沒摔碎吧?」

單久搖頭。

艾傑的心臟徹底回到原位,「那就沒事,沒關係啊,龍蛋找回來就好。」

「不……」單久抬眼,看向艾傑時,紅通通的眼眶可憐巴巴的看向艾傑,「你還記得,生下雷諾時,龍蛋長什麼樣子嗎?」

艾傑皺著眉頭搖頭,「我真的不記得了,生下來我就暈倒了。」

單久低頭,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艾傑眉頭皺起來,「單久,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的龍蛋在哪?給我看看。」

單久望向艾傑的眼神無助到了幾點,從進屋就紅通通的眼眶,似乎再也憋不住,仿佛只要他一眨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就要往下砸。

「艾傑……」

「沒事,我在。」艾傑摟住單久的肩膀,低聲道,「沒事的,告訴我龍蛋到底怎麼了?」

單久背脊僵硬了好久,才慢吞吞的點頭,顫抖著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直窩在自己肚子裡,好不容易才出世的龍蛋,小心翼翼的,遞給艾傑看。

艾傑見到所謂的龍蛋,自己也怔愣了,「這……這就是你和雷諾生下來的龍蛋?」

「嗯。」

「你確定……沒有撈錯?」

「沒有,水剛流出來沒多久,我就把龍蛋撈起來了。」

「可是……這是龍蛋嗎?」艾傑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不是龍蛋嗎?」單久哭了,他是真的哭了。

因為不論怎麼看,他生下來的,都不是,一,顆,龍,蛋!

「別擔心,畢竟我們從來都沒見過龍蛋,也許他本來就長成這樣呢?」艾傑拍拍單久肩膀,「別怕,我們等雷諾和肖恩回來,他們肯定知道。」

「雷諾跟我說過龍蛋是什麼樣子,根本就不是這樣!」

「他生出來時才多大?能記得清嗎?」艾傑柔聲說,「別擔心,單久,我先帶你去看看喬恩醫生,你剛生完龍蛋,身體肯定很虛弱。」

單久搖頭,「不用,我很好。」

「嘿,單久,你別這樣,精神點,你手裡握著的可是你兒子。」

單久盯著手裡的龍蛋,低低‘嗯’了一聲。

「那麼,接下來,我們去找喬恩?」

「不,」單久說,「不,我很好。」

艾傑:「……」

「我想去洗個澡,行嗎?」

「行。」

「我能帶著我的龍蛋一起去洗一洗嗎?」

「當然,龍蛋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謝謝。」

艾傑幫單久找到一身乾淨衣服,裝在袋子裡,又把洗漱用品一起放進盆裡,遞給他,「你確定身體真的沒問題?」

「真的。」單久慘兮兮道,「自從這傢伙從我肚子裡出來後……我就徹底恢復了。」

「真的?」

「真的是真的。」

單久默默歎息,感慨自己的括約肌,還是比較強大的。

「對了,艾傑……你能幫我去問問他們,雷諾什麼時候能回來嗎?」單久盯著手裡的龍蛋,眼眶又紅了,「我想他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宿舍裡有扇打開的窗戶,窗戶邊放著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隻大黃毛,大黃毛懷裡抱著一隻小黃毛,小黃毛伸出爪爪,拔掉大黃毛腦袋頂的一根呆毛。

大黃毛痛得一顫,低頭哀怨的看向黃毛,「咕嘰嘰?」

「咕嘰……」黃毛可憐巴巴看著他,爪爪裡緊緊拽著呆毛,晃了晃,「咕嘰,咕嘰咕嘰。」它想雷諾了。

好吧,艾傑想,看著雷諾的分上,原諒你。話雖是那麼說,但艾傑還是極為小氣的,學黃毛拔下它的呆毛。

黃毛眨眨眼睛,扭頭看艾傑,「咕嘰?」

艾傑搖頭,「咕嘰嘰。」他怎麼覺得,這傢伙已經習慣被人拔毛了

窗外的天際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掠過,緊接著,又是一抹極快的身影緊跟而去。

一道龍吟穿入耳內,艾傑立刻站了起來,努力往窗外看。奈何大黃毛形態手短腳短,視野受限嚴重。

突然,腳下傳來熟悉的地震般的顫動,艾傑腦袋一昂,是他們回來了。艾傑的小爪子苦惱的相互糾結,怎麼辦,有點緊張,有點害怕,還有點高興。

那兩頭龍一起回來了?

他們相認了?

肖恩有沒有告訴雷諾自己就是他的,呃,親生爹爹?

還是雷諾不願意接受他們?

咕嘰嘰,咕嘰嘰,咕嘰嘰。

艾傑亢奮的在椅子上面轉圈圈,腳爪爪一滑,從椅子上摔倒了地上。

「咕嘰?」一直跟在大黃毛後面亂轉的黃毛,見大黃毛突然跳下去了,自己也跟著興奮一躍,「咕……咕咕咕……」

屁股好痛!

艾傑被黃毛傻笑了,一邊揉屁股,一邊走過去把黃毛拉起來,「咕嘰嘰?」

黃毛搖頭,「咕嘰。」

咚咚。

敲門聲響起,艾傑呆毛一顫,是他們回來了!

艾傑抬頭,朝著床上喊,「咕嘰嘰!咕嘰嘰?」

「……」

艾傑撓撓肚皮,只好說,「單久?他們好像回來了?」

依舊是沉默。

歎氣,大黃毛只好自己連滾帶爬的準備去開門,但敲門著似乎只是禮貌性的提示一下屋裡人,很快屋外就傳來了鑰匙聲。

吱呀——

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高大穩健的面癱男人走了進來,片刻後,另一個魁梧的面癱男人,跟著他一起走了進來。本就窄小的宿舍因為這兩個大塊頭,顯得空間更加擁擠了。

艾傑蹲在地上,昂起腦袋看向他們,小爪子緊張的蜷縮起來,連帶著腳爪爪都扣向地面。

進屋,沒看見期待已久的單久,反倒看見一大一小兩隻黃毛,還有兩撮左搖右晃的呆毛。雷諾他:「……」

「咕嘰!」黃毛見到是雷諾回來了,立刻興奮的沖上前抱住雷諾的褲腳,手腳並用使勁往上爬,「咕嘰!咕嘰咕嘰!」

雷諾猶豫片刻,彎腰,揪起它的呆毛,拎起來,提到面前,問它,「單久呢?」

「咕嘰!」黃毛伸出小爪子,想往床上指,奈何它是被人揪著呆毛拎起來的,控制不了方向,小爪子只能一通亂指。

雷諾:「……」

艾傑一直盯著雷諾,卻發現對方眼裡完全沒有自己,紅通通的眼睛一眨,有點水水的。

一直站在一旁不語的肖恩終於發話了,金眸不濃不淡的望向艾傑,「過來。」

艾傑點點頭,慢吞吞的朝他那邊挪,結果走到雷諾腳邊時停了下來,抬頭去看雷諾,猶豫一下,小爪爪輕輕扯了扯他的褲腳。

雷諾望向他,一臉我和你不熟的表情。

艾傑一臉受傷的看向肖恩……

肖恩只好走上前,一手扶住大黃毛的腰,一手托住大黃毛的屁股,把他抱進懷裡。相比起雷諾直接揪呆毛的行為,肖恩可謂是體貼入微了。

艾傑把腦袋埋進肖恩胸口,小爪爪撓他的衣服,低聲說,「咕嘰嘰?」

「我聽不懂,說人話。」

艾傑期期艾艾,小聲道,「你還沒跟他說?他還不知道你是……」

「知道了,現在說。」肖恩用手指頭撓撓大黃毛柔軟蓬鬆的肚皮,望向雷諾,直接道,「兒子,這是你爹。」

雷諾看向肖恩,視線在他周圍掃了半天,最後,猶疑的停留在黃黃的毛毛的艾傑身上,雷諾他:「……………………」

「不打個招呼嗎?」肖恩見他半天沒反應,說道。

「……………………爹。」

艾傑他:「咕咕咕咕咕咕咕……嘰嘰!」

但很快,雷諾就轉換了話題,他問艾傑,「單久在哪?」

「在床上窩著呢。」艾傑立刻回答,爭取在自家兒子面前好好表現,然後弱弱補充,「他心情不太好……」

雷諾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為什麼?」

兒子視線的殺傷力太強,艾傑往肖恩懷裡躲,「我想,你自己問他比較好,而且是好消息,只不過單久有一點想不開。」

雷諾:「……」

他走到床邊,抬頭看去,沒見到人,只看見微微鼓起一團的被窩,雷諾眉頭一皺,那麼熱的天,怎麼捂得那麼嚴實?

「久久,我回來了。」

被子裡沒有回應,雷諾眉間擠得更緊了,他伸手掀開被子,雷諾呼吸一滯。

大夏天,一直捂在被子裡不願動彈的豹貓,他因為厚厚的皮毛而熱得奄奄一息,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而遲緩。

「單久,我回來了……你怎麼了?」

見到雷諾來了,豹貓沒有迎接,反而將身體蜷得更緊,腦袋藏起來,尖尖的耳朵無力的垂著。

雷諾回頭看向肖恩,「抱歉,你們能不能,先離開一下?我需要和單久談談。」

肖恩沒什麼表情,「愛人的父親來了,他就不能出來打個招呼?」

雷諾立刻護短,「至少不是今天。」

兩個面癱對視三秒。

肖恩退讓了。聳聳肩,「好吧。」

「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我們先過去。」艾傑對肖恩說。

「他怎麼了?」肖恩一邊關門,一邊問。

「回屋了我告訴你。」大黃毛低頭看向黃毛,「嘿,小傢伙,跟我一起走,別當電燈泡。」

肖恩低頭看向被雷諾丟回地上的黃毛,挑挑眉,嘴角似乎有一絲笑意,他朝艾傑說,「你居然有同類?」

艾傑咆哮:「……種族歧視是不對的!」

……

雷諾爬上床鋪,高大的身軀縮著擠在床邊,他伸手捏了捏豹貓的尖耳朵,「見到我回來,都不歡迎一下?」

豹貓沒理他,可憐巴巴的縮成一個大毛團。

「躲在被子裡悶著,你是打算悶死自己嗎?」雷諾語氣有點嚴厲,豹貓稍稍抬起腦袋,委屈的看著他。

「喵嗚……」

雷諾只好繼續低聲說,「怎麼能變回獸型了?龍蛋……生下來了?你這是,在孵龍蛋?」

這一句話直接戳中單久痛腳,他抬頭,期期艾艾的朝雷諾‘喵嗷’一聲。

「怎麼?生下來了還不高興?龍蛋弄痛你了?」

豹貓搖搖頭,又不理他了。

「單久,那麼久不見面,你就不想我?」雷諾撫摸著豹貓柔軟而厚實的皮毛,在被子裡捂了太久,燙燙的,「久久?」

「……喵嗚。」豹貓耳朵顫了顫,還是想的。

「久久,把龍蛋給我看一下。」

「……」

「是不是藏到肚子下面了?怎麼,捨不得把龍蛋給我看?」雷諾對他開玩笑,不過就單久這副模樣,他知道多半是龍蛋出了問題了。

「……」

「那我就把你掀翻,看看你肚子下面藏了什麼。」

說著,雷諾真的動起收來,豹貓立刻炸毛了,伸出爪子使勁亂撓,在雷諾手臂手背上留下一條條深深的血淋淋的抓痕,一點也沒客氣。

雷諾也沒在意,直接掀翻豹貓,結果豹貓腦袋一埋,低頭迅速把藏在肚皮低下的龍蛋刁進嘴裡,含住。

沒錯,含住。

因為尺寸小得過份,含在豹貓嘴裡完全沒有問題。

不過僅僅是那驚鴻一瞥,雷諾還是:「………………」

他長久的沉默半晌,輕聲問:「那是龍蛋?」

豹貓含著龍蛋跌跌撞撞往床腳躲,雷諾一把將他撈進懷裡,低笑,「別躲了,我都看見了,把龍蛋吐出來。」

豹貓搖頭。

「含著,你牙齒那麼尖,咬壞掉怎麼辦?」

豹貓可憐巴巴的看向雷諾,黑色的眼珠子裡有那麼一點委屈。

「萬一你不小心吞下去了,不就等於吃掉自己兒子?」

「……嗚……」

「沒事,久久,給我看看。」雷諾低頭,吻了一下豹貓毛茸茸的腦袋,「很抱歉,我這段時間,沒能陪著你,不論龍蛋怎麼了,我以後都會陪在你身邊,不是嗎?」

豹貓在雷諾懷裡蹬了蹬大長腿,反抗失敗,終於還是妥協了。

他緩緩張開嘴巴,雷諾立刻伸手來接,豹貓把自己懷了三個月的龍蛋放到雷諾掌心,然後底氣不足的看向雷諾。

雷諾看著手裡比雞蛋還小一大圈,和鴿子蛋差不多大小的龍蛋,笑了,說,「一看就是親生了,對吧?」

「對不起……」單久把腦袋蹭進雷諾懷裡,「我給你生了個……怪胎。」

「哪裡是怪胎,少胡說八道。」雷諾看著手裡小小的龍蛋,眼神變得柔軟,「你幹嘛藏著掖著,龍蛋漂亮極了。」

「誰家的龍蛋那麼小!」單久哀嚎,「我生的一定是怪胎!」

「都說了,一看就是親生的,你看,蛋殼上面還有豹紋。」說著,雷諾忍不住又笑了。

單久怒,「你還笑得出來!」

沒錯,單久生的龍蛋,確實有點奇怪。尺寸太小,蛋殼是黑色的,在強光下還能隱隱約約看見灰黑的豹紋。

就像雷諾說的那樣,一看就知道是親生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雷諾和肖恩極不負責的獨自歸來,把一堆爛攤子留給了德維斯他們去解決。大本營裡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沒有了往日緊張而壓抑的氛圍。

然而相比起軍營裡的閒暇,某間宿舍裡的氣氛可謂……沉重。

生了一顆營養不良的龍蛋,單久鬱悶的同時下定決心,既然自家龍蛋先天不足,那麼他就用後天來彌補。

單久真的變成了一隻專業孵蛋的豹貓,他成天窩在床上,肚子底下壓著一顆小小的蛋,一動不動。偶爾想去噓噓恩恩,就讓黃毛替他暖著龍蛋。

於是乎,某頭沒毛的可悲的傢伙,被徹底嫌棄冷落了。

套用單久的話:毛都沒有,要你何用?

雷諾:……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他的內心絕對已經濕潤了。

歧視無毛動物是可恥的!

很多沒有毛的動物也是很可愛的!

無所事事的雷諾站在床邊,怨念的盯著蜷成一團的豹貓,努力思考那些沒有毛的,可愛又漂亮的生物。

蛇,蚯蚓,蟑螂,甲蟲……雷諾真的快哭了。突然,他眼睛一亮,腦袋湊向單久,說,「蝴蝶很漂亮。」

豹貓懶洋洋的抬頭看他,打個哈欠,齜了齜牙齒,「喵嗷。」

雷諾重複,「蝴蝶雖然沒毛,但它很漂亮。」

「噢。」點頭,「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蝴蝶能孵蛋嗎」

雷諾很執著,「……但它很漂亮。」

單久一招致命,「是,很漂亮,可是你是蝴蝶嗎」

「……」雷諾認真說,「我和它一樣有翅膀。」

豹貓挪動毛絨絨的身體,用屁股對準雷諾,表示懶得和他囉嗦。

雷諾鬱悶的伸出手指,戳一下豹貓的屁股,「久久,從我回來開始,你就沒好好和我說說話。」

自從單久開始了孵蛋大業,就再也沒有變成過人型。有時候雷諾廢話太多,他就直接‘喵嗚喵嗚’亂叫著敷衍。

倍受冷落的雷諾,整日在宿舍裡閑轉,並且對單久肚子下的那顆龍蛋產生了極大的嫉妒情緒。

單久趴在床上,突然感覺到一陣晃動,扭頭一看,是雷諾爬上床了。

「你幹嘛?」

雷諾側躺,擠在牆壁,用臂彎環住豹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離我遠點,別壓到我。」

「久久。」

「撒嬌沒有,再靠近放屁熏你!」單久口無遮爛,還威脅的甩甩尾巴。

雷諾無言,撐起身子,然後,把臉埋進了對方毛絨絨,軟綿綿,彈性十足的屁股,還蹭了蹭。

單久:「……雷諾你夠了,怎麼那麼黏人!」

雷諾嗡聲嗡氣,「蛋重要還是我重要?」

單久一秒鐘都沒有猶豫,「當然是蛋重要。」

雷諾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沒有什麼起伏,「你晚上不想吃肉了」

單久眯起眼睛,銳利的光芒刺向雷諾,「你威脅我?」

雷諾點頭。

微笑,「沒關係,我會去告訴艾傑先生,你不給我飯吃。」

雷諾:「……」

「親愛的。」單久哼哼一聲,「我餓了。」

雷諾立馬起身,「我去給你找吃的,想吃魚嗎?」

「恩,記得幫我把刺挑乾淨。」

「好,等我,很快回來。」

豹貓抬起腦袋,伸出舌頭,舔一下雷諾的手心。

掌心癢癢的,雷諾臉有點紅,「久久,晚上變回人吧」

「去弄吃的。」

「……哦。」雷諾悶悶不樂的下床,末了抬頭看單久,「那晚上變回人型的事呢?」

豹貓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你表現。」

雷諾站直,挺胸收腹敬禮,「保證讓您滿意。」

豹貓尾巴甩了甩,把腦袋枕在前爪上,不理他了。

雷諾關門走了沒幾步,艾傑剛好打開隔壁的房門,探出腦袋,他的懷裡抱著黃毛。正站在門口準備出門,父子兩人對視片刻。

艾傑:「……你你你,好好……」

雷諾面無表情點頭,「爹。」

「哎!」

低頭看一眼他懷裡的小傢伙,「來還黃毛?」

艾傑紅著臉點頭,「它一直吵著鬧著要過來,」把黃毛遞向雷諾,「給你。」

雷諾淡淡瞥一眼黃毛,「不用,繼續放在你那。」

黃毛一聽見雷諾不要自己,眼眶馬上水潤潤了,它說:「咕嘰……」

雷諾面癱狀,盯著它。

黃毛伸出小爪子,想去抓住雷諾的衣袖,「咕嘰,咕嘰!」

雷諾;「……」

黃毛一眨眼睛,立刻有眼珠滾下來,砸在胸口的絨毛上。

自從單久變回豹貓,雷諾就再也沒理會過它了,一連好幾天,不管它怎麼對雷諾撒嬌,雷諾都會面無表情的忽視它。

可憐的黃毛,它還無法理解這份來自一頭龍的濃濃的嫉妒之情。

它只是覺得特別委屈。

可憐的小傢伙,它抬起小爪爪,毫不猶豫的扯掉腦袋頂的一撮呆毛,討好的遞給雷諾,一臉委屈的看著他,「咕嘰咕嘰……」

雷諾眉毛挑了挑,「什麼意思?」

同是黃毛一族的艾傑幫忙翻譯,「它說送給你,讓你不要討厭它。」

雷諾沉默,暗金的眼淡淡的看著黃毛,小傢伙正握緊小爪子,緊張的看著自己,呆毛稀疏,紅通通的眼珠子水汽十足。雖然有點害怕,但黃毛還是努力迎上雷諾的目光,並且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終於,僵持片刻後,雷諾歎口氣,他伸手接過黃毛,並用手指撓了撓它的肚皮,黃毛用小爪爪抓住他的手指,使勁蹭,「咕嘰,咕嘰咕嘰!」

雷諾抬頭問艾傑,「它說什麼?」

「它說它喜歡你。」

「……」雷諾一臉認真,對黃毛說,「對不起,我有單久了。」

「咕嘰?」

艾傑一臉黑線,「不是那種喜歡,是另一種。」

雷諾的大腦極為緩慢的轉動,半晌,他對黃毛說,「原來你喜歡沒毛的?」

艾傑,黃毛:「……」

雷諾把黃毛放到肩膀上,扭頭對艾傑說,「我去幫單久帶晚餐,你要一起去嗎?」

「當然!」艾傑連忙點頭,關上門,立刻跟在雷諾身側,他巴不得能和自家兒子多相處相處,增進感情。

「肖恩呢?」雷諾問,「他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咳。」艾傑臉一紅,「我們鬧了點矛盾。」

「什麼矛盾?他欺負你?」

艾傑支支吾吾半天不語,從某個層面來說,他昨晚上確實是被欺負了……欺負得他一早上都趴在床上爬不起來。

雷諾也就不再追問,只是說了句,「他要是欺負你,就跟我說。」

艾傑瞬間感動不已,當然,雷諾會這麼說,多半也是受了單久的影響。單久曾悉心教導雷諾,要聽他爹的話,要對他爹有耐心,要好好照顧他爹……

「最近和單久相處得如何?」艾傑笑笑,「他還是整日趴在床上不願動彈嗎?」

雷諾聲音很鬱悶,「他要孵蛋。」

老實說,雷諾覺得龍蛋根本沒有孵的必要,像他自己,不就是自己從蛋殼裡鑽出來的嗎?也沒出現營養不足發育不良的狀況,一樣長得壯壯的。

艾傑好笑的看著雷諾一臉鬱悶的表情,「怎麼?覺得被單久冷落了?」

雷諾歎氣,點點頭。

「他一直沒有變回人型嗎?」

雷諾苦悶,繼續點頭。

艾傑笑笑,用手肘戳戳雷諾,「是不是想要好好和單久睡一覺?」

雷諾:「……嗯。」

「耳朵湊過來,我教你。」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

單久覺得雷諾變得很奇怪,明明只是出門打個飯的時間,回來後氣場完全改變了。

挑乾淨魚刺的魚,不肥不瘦的肉,還貼心的搭配了蔬菜,一口一口,服務周到的喂進單久的嘴裡。

然後,雷諾用自己那雙極為特別的金色眼珠,一轉不轉的盯著單久。

可是,單久卻吃得心驚膽戰。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頭‘喂飽了就拖出去宰掉’的肉豬。

這種要被吃掉的感覺……好驚悚。

「單久。」雷諾聲音低低的,湊在豹貓耳邊低聲耳語。

豹貓背脊的毛都豎起來了,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一眼雷諾,卻始終無法從那張面癱臉上看出一絲破綻。豹貓怯怯的起身,低頭,輕輕把龍蛋掉進嘴裡,含住。走到床角,用前爪扒拉過枕頭,擋在他和雷諾之間。然後豹貓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繼續孵蛋。

「單久。」雷諾頭枕在枕頭上,伸手替豹貓順毛,「變回來,黃毛替你孵蛋。」

「喵嗚。」豹貓用後腿踢他,示意他別煩人。

「久久。」雷諾粗糙的手指輕輕捏一下豹貓的耳朵,然後湊近,輕輕往裡面吹一口氣,「變回來吧。」

豹貓耳朵顫抖,抬爪子撓了撓,側頭,黑亮亮的眸子瞪視雷諾,使勁瞪!

雷諾反而笑了,他伸手圈住豹貓,然後拍一拍他毛絨絨的屁股,「親愛的,我不介意和現在的你做,可能有點痛,你注意得放鬆。」

「雷諾……你這個變態啊!」

 

第七十九章

雷諾站在牆角,面壁思過。他的頭上頂著一個盛滿水的杯子,一旦落下來,必會淋個痛快。雷諾保持雙腿併攏提臀挺胸收腹的時間,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了。

沒辦法,單久從早上醒來腰酸背痛,而罪魁禍首卻正摟著他的腰一臉滿足的望著自己。

單久抬手抹掉眼屎,瞪視。

雷諾朝他露出一個無辜又羞澀的表情。

好吧,單久一向對嬌羞壯士沒有什麼抵抗力,就在他考慮著要不要原諒雷諾並給他一個早安吻時,單久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然後他身上摸了摸床頭……空空如也。

單久的睡意完全消失了。

他驚聳萬分的從床上爬起來,把雷諾趕到床腳,然後掀開枕頭,扯開被子,撈起床單。

單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諾:「?」

單久暴躁:「老子的龍蛋不見了!」

雷諾一臉淡然:「昨天你掙扎得太厲害,龍蛋滾下床了。」

單久腦海裡瞬間閃過雞蛋落地,蛋殼碎裂,蛋黃飛濺的畫面。大有我下一秒就能哭給你看的架勢。

雷諾見單久的臉都快扭曲了,趕緊補充,「我昨天看了一下,蛋沒事。」

單久趕緊探頭網床下看,萬幸,他的龍蛋足夠堅硬,從上鋪摔下來都還完好無損。

回頭怒視雷諾,「知道兒子掉下床了為什麼不把他撿起來!」

「……昨天他掉下去時,我們還沒結束。」

「……這算什麼理由!」單久磨牙,「即便這樣,結束了以後,你也應該下去把龍蛋撿回來啊!」

「昨天你太累,倒在我懷裡就睡著了。」

「……」

單久不理雷諾了,他手軟腳軟的爬下床,撿起孤零零落在地面的龍蛋,仔仔細細檢查一番,萬幸,沒出什麼問題。

單久一陣碎碎念,「兒子啊,爸爸不愛你爹爹愛你,以後你要是爸不愛爹了,爹就帶你遠走高飛。」

雷諾替自己申辯,「單久,我愛你。」

單久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對著光亮處打量龍蛋,再三確定龍蛋是否完好。

剛準備鬆口氣,單久又緊張起來。外傷是沒有,可是如果受了內傷,那豈不是更慘?

單久捧著龍蛋仔細觀察,萬一蛋黃散了該怎麼辦?萬一胎盤移位怎麼辦?

思及此,單久抬頭,瞪視對自己兒子安危莫不關心的雷諾,「滾下來!面壁思過!兒子要是出了問題,老子要把你先閹後殺。」

雷諾:「……」

曾經是一顆沒人疼沒人愛的龍蛋的雷諾……徹底的鬱悶了。

單久變回豹貓,繼續窩在龍蛋上,眯起眼睛,打個哈欠,餘光瞥一眼雷諾,厲聲,「背給我挺直點!」

雷諾怨念的盯著牆壁,背脊挺得筆直。

接下來的幾天,單久可謂蛋不離身。以前他還會讓黃毛幫忙暖暖蛋,自己抽空去上草坪上閒逛幾圈,找個地方恩恩噓噓,然後蹬蹬後腿,用泥土灰塵蓋好便便尿尿。可現在,他連出門時都會含著龍蛋不肯鬆口。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德維斯帶著克裡回來了,他們極為不負責的把剩下的善後治理任務扔給了阿爾蒂克。

對於只有雷諾一人的迎接,他們感到些許的不適應。

德維斯微笑,「你又和單久吵架了」

雷諾考慮了片刻,搖頭,「他在和我冷戰。」

德維斯興趣盎然的看向他,可雷諾卻並未多做解釋。悻悻的摸摸鼻樑,「需要我去做你們的和事老嗎」

雷諾坦誠道,「單久一向不喜歡你。」頓了頓,又補充,「你懷裡那只狐狸不錯,可以頂替單久去幫忙孵蛋。」

狐狸:「……」

德維斯看向懷裡的小傢伙,「克裡,有興趣孵蛋嗎」

克裡表現出了胎生動物的,對孵蛋特有的抵觸情緒。

「真遺憾。」德維斯假惺惺的歎氣,「克裡不太情意答應你的請求。」然後他立刻轉移了話題,「聽說你和你的親人相聚了」

「是。」

「那場面一定很感人。」

雷諾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敢不敢人暫且不提,很尷尬倒是真的。

「待會能帶我去見見他們嗎?」

「恩。」

「我真期待你的親人是什麼樣子。他們會和你一樣是面癱嗎」德維斯忍不住掐了掐狐狸的耳朵,引來克裡一陣不滿的掙扎,最後以手背上多了幾條紅杠杠作為結束。

雷諾望著德維斯手上的抓傷,沉聲說,「你見過他們其中之一。」

「是嗎?是誰?我怎麼完全沒印象?」德維斯皺眉想了想,「別告訴我是阿兒蒂克!」

搖頭,「是阿兒蒂克的跟班。」

德維斯一時半會沒反映過來,雷諾卻緩緩道出一直以來,讓他難過的一個事實。

「我爹他有毛。」

「很多毛,渾身上下都是。」

「……可是我沒有。」

德維斯:「……」

他最近越發不能理解雷諾的大腦回路了。

而另一邊,一直堅持不懈窩在龍蛋上的單久,長久以來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到。單久他終於感覺到,龍蛋他隱隱約約有了些動靜。

趕緊抬起肚皮,低頭看著自家黑乎乎的龍蛋……

細微到極致的一聲。

哢嚓。

龍蛋裂開一條細細的裂痕。

豹貓緊張得連尾巴都夾得緊緊的,黑亮亮的眸子盯著龍蛋一眨不眨。他的兒子馬上就要破殼而出了!他要親眼見證這偉大的一幕!

第二道裂紋產生,緊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最後裂痕縱橫交錯。

終於!

龍蛋裂開了。

單久他:「…………………………!」

因為蛋殼下面……是另一層蛋殼。

確切說來,是蛋殼內部形成了一個尺寸更大的龍蛋,於是新蛋殼把舊蛋殼給撐裂開來。依舊是黑丫丫的一顆,隱約透露著暗灰豹紋的神奇龍蛋。只不過尺寸比原先的稍稍大了那麼一點點點點。

單久真的快哭了。

雷諾,我們生的果然是一個怪胎!

 

第八十章

雷諾在食堂打飯,師傅給他的飯盒裝了滿滿當當,而他卻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金眸雙眼緊盯肉菜,眨也不眨。

師傅,見他半天不接過去,猶豫半天,再給他舀了一大勺肉,「行了吧?超標了已經!」

雷諾看著一飯盒的肉,點頭,手伸過去接,到一半又停下來,面無表情看向對方,「再來點肉吧。」

「……」

最後,雷諾的飯盒已經滿到連蓋子都合不上了,他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走到宿舍樓下時,發現下面蹲著一隻黑乎乎的貓科動物,正對著四周探頭探腦。見到雷諾來了,立刻撲過去,用爪子撓著他的褲腿。

好久沒被主動搭理的雷諾受寵弱驚,蹲下來給豹貓順毛,並且驕傲的舉起飯盒,邀功,「我給你帶了很多肉。」強調,「很多很多肉。」

豹貓撓著他,嗚咽著不語。

雷諾皺皺眉頭,仔細打量一番,把手伸到豹貓嘴前。果然,豹貓張開嘴巴,把一直含在嘴裡的龍蛋小心翼翼放進他的掌心。

雷諾接住龍蛋,看了看,用自己的衣袖擦掉上面的口水,他看向單久,問,「怎麼了」

「……咱家龍蛋脫殼了。」

「?」雷諾,「什麼意思?」

豹貓盯著雷諾手裡依舊小小的龍蛋,底氣不足的哼哼道,「我們家龍蛋脫皮了。」

雷諾握著龍蛋的手不自然的一僵,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龍蛋,「脫皮?」

「就像脫皮一樣……脫殼了。」

「……」雷諾,「那殼呢?」

豹貓用爪子摩擦地面,發出吱吱的磨人聲響,「殼還在宿舍地板上,我們回去把它們收集起來,給兒子留作紀念?」

「好。」雷諾點點頭,他抬手抱起單久,捏捏他掌心小小的肉墊,貓科和犬科就是不一樣,喵們的肉墊總是那麼軟綿綿粉嫩嫩。

單久抖抖耳朵,抽回爪子,舒服的被雷諾順毛,順便滿意的抬腦袋舔舔對方的下巴,雷諾下頜的肌肉瞬間僵硬了。

「癢。」雷諾說。

「那以後不舔你了。」

「其實也不是很癢,你繼續舔吧。」雷諾立刻改口。

下巴被人輕輕撓動,豹貓黑亮亮的眼睛眯成細細的一條,舒服的仰起下巴。突然……眼睛一瞪,「龍蛋呢?」

「揣口袋裡了。」

單久怒:「天那麼熱,萬一冷到我們家龍蛋該怎麼辦!」

雷諾:「……」

「咳。」單久悻悻撇開視線,說,「把龍蛋給我,我繼續含著。」

雷諾從口袋裡掏出龍蛋,認真說,「親愛的,其實我覺得真沒必要,你不用那麼幸苦。」

單久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你現在都已經不愛龍蛋了,以後說不定會不再愛我,然後當我連人帶蛋一起滾出家門,肚子漂泊……嗚嗚嗚!」

……

雷諾把龍蛋塞進了豹貓嘴巴裡,免得他成天胡說八道裝無辜受害者。

宿舍裡。

破碎的龍蛋靜靜的躺在地面,在陽光下,折射著健康的光澤。

雷諾把豹貓放回床鋪,然後拱起身體一片一片的撿起蛋殼,把它們小心仔細的收起來,不知大片,連細小的碎片渣子他也沒有放過。

豹貓把含在嘴裡的龍蛋放在鋪得極為柔軟的床單上,然後趴臥在上面,用自己軟乎乎的溫熱肚皮捂住,然後眯起眼睛看著床下收集蛋殼的雷諾。眼睛亮亮的,眼神卻很柔軟。

日子就這樣不溫不火的過著。

回到軍營的士兵越來越多,他們大多都沒有在這逗留太久,相聚之後很快就各分東西。

艾傑每天都會過來看望單久,順便看下尚未出世的孫子,和單久一起討論著該替他取怎麼樣的名字。而且名字一定要夠霸氣,夠威武,夠正氣。

肖恩偶爾也會過來,但他話不多,只是默默的站在艾傑身邊,每次看到那張和雷諾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單久就會緊張不已……因為他實在無法從肖恩沒有表情的表情裡看出,他對自己這個兒媳,不,女婿,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不過,應該是不討厭吧。

因為某個下午,和自家老子一起出去散步回來的雷諾對單久說,「爸讓我轉告你多吃點,太瘦了。」

單久感動又欣慰的同時,暗自腹誹要是肖恩知道自己一天得吃多少肉,他一定不會這麼說呢。沒錯,單久就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顯肉的類型。屁股上的肉……從質感到視覺上,都是很棒的。

單久滿意,雷諾更滿意!

德維斯和克裡時不時也會過來湊熱鬧,慫恿雷諾撲倒豹貓形態的單久。

雷諾自然是一臉嬌羞沉默不語狀。

德維斯恨鐵不成鋼,克裡則是,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單久對龍蛋的珍惜,大家都有目共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每一次龍蛋的脫殼,都會牽動每一個人的心。眾人都期待著這一次,真正的龍將會破殼而出,而不是那些仿佛永無止境的蛋殼。

雷諾收集的蛋殼也越來越多,盛放的木質盒子被塞得滿滿當當,偶爾,連雷諾自己都懷裡,單久天天捂在肚皮低下的,到底是龍蛋還是蛋殼。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在一次又一次的蛋殼褪去後,眾人都發現了僅僅針對單久的,異常詭異的變化。

真的,非常詭異。

甚至,到了驚悚的地步。

比如。

雷諾一覺睡醒,發現豹貓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胸口,肚皮朝上,睡得昏天地暗。側頭……發現放在身邊的龍蛋再次掉落在地上了。

「久久,醒醒,起來,龍蛋又掉地上了。」

「喵嗚?」

「我們家龍蛋從床上滾落到地上了。」

「喵嗷?」反映片刻,懶洋洋說,「沒關係,反正摔不爛,我們繼續睡。」

雷諾:「……」

比如。

克裡經過操場,發現單久正蹲在角落,走上前……眼角一抽,「單久,你在做什麼?」

「砸堅果啊。」

我知道你在砸堅果,可是你在用什麼砸啊!克裡抓狂的瞪著單久,嘴巴張開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單久見他半天不發聲,抬頭莫名其妙的看他,「你這是什麼表情?」想了想,低頭看向自己握在手裡的龍蛋,了然,微笑,「沒關係,我家龍蛋很堅硬,不會壞的。」

沒錯,單久在用龍蛋砸堅果。

克裡:「……」

再比如。

「艾傑艾傑,我們來玩擲沙包吧,看誰扔得遠!」

艾傑不解的看著單久,「擲沙包?什麼意思?」

單久比劃著,「就是一個布袋,裡面裝滿沙粒。」

「哦。」艾傑似懂非懂點頭,「可是我們沒有沙包啊。」

沒關係,已經不再堅持用豹貓形態孵蛋的單久,從斜跨在肩膀的布包裡掏出龍蛋,對了,忘了說。龍蛋在一次次蛻殼後,尺寸變大重量增加了不少,放在手裡都得用兩隻手捧著。

黑漆漆的豹紋龍蛋,在陽光下閃耀著驕傲的光芒,特別酷炫!

單久眼睛亮晶晶的,「來,我們用這個!」

艾傑:「……」

艾傑無比驚悚,扭頭朝遠方扯著嗓子大喊,「肖恩!雷諾!你們快過來!我們的單久要被龍蛋逼瘋了!」


第八十一章

單久神經質的行為讓雷諾一個頭兩個大,自從上次看見單久企圖用自己的牙齒咬穿蛋殼,並且差點磕斷牙齒後,雷諾依然決然的選擇自己看管龍蛋。

「雷諾,我們家兒子什麼時候才能破殼而出啊」

「快了。」

「能讓我摸摸他嗎你都好幾天沒讓我碰龍蛋了。」單久冤念的盯著放在一個柔軟小窩裡的龍蛋,撇撇嘴。

小窩是雷諾自己用大紙盒做成的,裡面鋪著厚厚的棉絮,雖說外觀不怎麼樣,但舒適性還是很不錯的。

小窩不光是用來裝龍蛋,黃毛也把這裡當成了臨時住所。和龍蛋一起窩在溫暖而舒適的小窩裡,偶爾爪爪癢了,黃毛還可以在龍蛋上磨磨小爪子,自得起樂。

「雷諾?」見對方半天不搭理自己,單久努力擺出委屈而無辜的純良表情,尾音帶上撒嬌的顫聲,「雷諾~」

雷諾手臂上的毛孔都張開了,「……行吧,只准摸,不准胡來。」

「恩恩。」單久趕緊點頭,繞開橫在身前的雷諾,湊到龍蛋前。

黃毛正依著龍蛋睡覺,感覺到有人靠近,立刻張開眼睛,「咕嘰?」

單久咧著嘴角,蹲在小窩前,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龍蛋。

「嘿嘿。」

黃毛莫名其妙的一陣顫慄,躲到龍蛋背後。

現在龍蛋已經比黃毛大一圈了。

單久陰笑一聲,突然伸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個迷你小錘子,又摸出一根釘子,微笑。

雷諾先是,「……」然後,「?」最後,「!」

猛地從床上越到地下,躲奪過單久手裡的小錘子,「你想幹什麼?」又扳開單久的手,取出他試圖藏起來的釘子,雷諾聲音帶上怒意,「你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誰給你的?」

單久被雷諾吼得肩膀一縮,可憐兮兮的低頭,不敢看雷諾。

歎氣,雷諾放柔聲音,「乖,別這樣了。」

單久見雷諾不生氣了,抬眼看他,「我們家兒子會不會出不來了?」

「怎麼會,你看,他不是越長越大了嗎」

「可是長大的是蛋殼……」單久用手指戳戳龍蛋,「誰知道裡面是不是空的。」

「那你要真的撬開龍蛋,萬一我們兒子還是一灘蛋黃,你豈不是毀了他?」

單久又低著頭不說話了。

好半天,他才往雷諾懷裡蹭了蹭,「親愛的,肚子餓了,想吃肉。」

「那跟我一起去食堂?」

「我想吃你做的。」

「那我去食堂要點肉,在訓練場上給你弄燒烤,怎麼樣?」

單久眼睛一亮,「好!」

雷諾微笑,揉揉他的頭髮,「叫上艾傑,肖恩,還有德維斯,克裡他們一起。」

單久立刻點頭,笑得傻兮兮的,還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好!」

雷諾歎氣,現在除了吃肉,再沒有什麼能轉移單久的注意力了。

受到邀請的艾傑一行人,樂樂呵呵的結伴而來,圍著火堆坐成一圈。

他們是這樣分配的:

單久,克裡,艾傑負責吃。

雷諾,德維斯,肖恩,負責烤。

不僅分工明確,而且準確揭示了他們各自在家裡的地位高低,以及家裡的幸福和諧指數。

德維斯給烤得滋滋作響的肉翻了個身,並且偷偷抹一把汗。和兩個面癱一起燒烤實在不是件值得愉悅的事。一個雷諾還好,可還有一個,是雷諾他爸啊。

面癱兒子外加面癱爸爸,別說德維斯,就連烤肉……都得付付貼貼的。

「對了艾傑,我們要不要把喬恩醫生也叫過來一起吃?」單久嘴裡嚼著肉,含糊不清道。

「喬恩醫生啊……」艾傑想了想,正好肖恩烤好了一片肉,涼了涼遞到他嘴邊,艾傑刁住,不清不楚說,「他最近挺忙的,有不少傷患都轉移到了這裡。」

「不止喬恩,其他醫師也忙得暈頭轉向。」克裡接過艾傑的話頭,替他補充。順便抬起腳尖,踹踹德維斯的屁股,「親愛的,烤快點。」

德維斯苦著臉往烤肉上刷調料,他也想快啊,但他不敢跟肖恩搶火源好的地方,也不敢爭醬料。

面癱的殺傷力是巨大的。特別是不太熟悉,輩分又比自己高的面癱。

德維斯吹了吹烤肉,也遞到克裡嘴邊,討好,「親愛的,吃吧。」

克裡微笑著搖頭,「不了,親愛的,你吃吧。」

德維斯感動得語無倫次,「親,親愛的,你對我真好!」阿嗚一口吞下去,連嚼都沒嚼幾下。

「好吃嗎」

「美味到極點!」

克裡微笑,「啊哈哈哈,我看它有點糊,所以……啊哈哈哈,你喜歡就好。」

德維斯:「……」

「對了單久。」克裡轉而看向德維斯,「你是不是和一個高高壯壯,長著尖角的半獸人關係不錯?」

單久眯起眼睛,「你是在說伽亞?」

「啊,對,就是他!」

這麼說來,自己確實一直沒見到伽亞,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已經回來了。單久拍開雷諾遞肉的手,問艾傑,「他沒出什麼事吧怎麼一直沒見到身影?」

「他在臨時醫院裡,你知道,就是喬恩所在的那棟小樓層裡,現在裡面擠得不行!」

「伽亞出事了?」單久聲調瞬間揚了八度。

「……據說,死不了。」

「據說?據誰說?我得去看看他。」單久正準備起身,就撞上雷諾的默默的沉沉的目光。

暗金色的眸子仿佛在控訴,他對其他男人關心過度,而且還是當著他爹他爸的面前。

「放心吧,真沒什麼大事。」克裡拍拍單久的肩膀,「是喬恩告訴我的,他負責伽亞的治療。」

「真的?」

「真的。」

雷諾夾起一塊香噴噴的烤肉,遞到單久面前,「久久,先吃肉吧,吃完了我陪你一起去。」

單久聞了聞,真的好香,口水立刻分泌出來,忍不住一口吞下。

「在吃點蔬菜。」雷諾體貼的喂單久。

好吧,單久想,民以食為天嘛,伽亞,對不起了,既然你問題不大,那就等我吃夠了再說吧。

至於伽亞,他真的好嗎

從身體上說,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從心理上說,伽亞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起來,到時間檢查了。」喬恩居高臨下,淡淡的看著伽亞,白大褂讓他的身材顯得挺拔而修長。

「檢查個屁!老子早就好了!」迦亞紅著脖子,對面前的人敵意滿滿。

「噢?是嗎?」喬恩視線瞥向伽亞裹得像粽子的手,勾唇笑了笑,彎腰,湊近。

「你,你幹嘛!離我遠點!」

喬恩笑意更甚,抬手,狠狠恩了一下伽亞被固定的手。伽亞立刻發出一聲殘叫!

「哎呀?還會痛?」喬恩的聲音很遺憾,「看來還得休養一段時間呢。」

「你這庸醫!」

「不滿意?」喬恩挑眉,「我都把最好的病房讓給你了,對你無微不致的照顧,居然還不知感恩。」

伽亞磨牙,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誰他嘛稀罕你這死變態的照顧了!」

喬恩眼神一暗,「你說誰是變態?」

「你!這裡除了你還有誰!」

喬恩聲音輕輕的,「你再說一遍。」

伽亞往被子裡縮了縮,奈何他那異于常人的高大身材,怎麼鎖,都是極為顯眼的。伽亞瞪著眼睛,「變態!」

「呵。」喬恩輕笑一聲,捏住伽亞的下巴,「你果然討我喜歡。」

伽亞:「……」

他想吐!

纖細美人調戲肌肉壯漢?這也太刺激神經,太挑戰人們的接受能力了!

而相比起迦亞和喬恩這邊,單久的宿舍裡……到顯得靜謐寧靜了不少。

嗯,暫時的,靜謐寧靜。

考慮到黃毛不吃肉,雷諾和單久沒有帶上它一起,而是將它留在龍蛋身邊。真好,小傢伙覺得龍蛋適合磨爪子利器,喜歡得緊。而且龍蛋總是散發了溫溫的熱度,白天挺熱,但到了夜裡溫度降低,龍蛋的優勢就徹底體現出來了。

這不,陽光明媚,黃毛照例在龍蛋上面磨指甲。

吱吱吱,吱吱吱。

有點刺耳,但黃毛很享受。

突然,哢嚓。

龍蛋內部傳來細微的碎裂聲。

黃毛沒怎麼在意,這顆蛋經常會發生這種情況,脫一層殼,然後變大一點。

不過這一次,龍蛋的反映似乎劇烈了一點,蛋身開始微微晃動,從內部傳來斷斷續續的撞擊聲。

「咕嘰?」黃毛歪歪小腦袋,耳朵湊近龍蛋仔細傾聽,小爪子敲敲龍蛋,「咕嘰咕嘰?」

咚,咚。仿佛是在回應,龍蛋內部又傳來幾聲響動。

「咕嘰咕嘰!」黃毛興奮的用小爪子撓龍蛋。

而龍蛋再次開始碎裂,並且劇烈的晃動著,哢嚓,哢嚓,蛋殼一片接一片脫落。突然,一道尖利的碎裂聲炸開,龍蛋頂端敞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然後有什麼東西,從內部,一點一點就裂口撐大……

終於。

一直黑漆漆的,小小的龍,從蛋殼裡軟手軟腳的爬出來。左右張望片刻,最後小龍仔的視線定格在毛絨絨的黃毛身上,從表情上來說,龍仔呈面癱狀。

「咕咕咕咕……咕嘰?」

還沒有自己名字的某頭新生龍,沉默不語,踩著不穩的步子,挪到黃毛面前,挺肚皮往下一撲,壓倒之。

「嗷……吼!」

被比自己尺寸還大一點的龍仔壓在肚皮低下,黃毛害怕得呆毛都立起來了,它胡亂揮舞著腳爪爪和手爪爪,呼救,「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咕……」

曾經的龍蛋,現在的龍仔,低頭,張嘴,叼住黃毛腦袋頂不停晃動的柔軟呆毛,輕輕扯了扯,「吼!嗷吼!」

黃毛紅著眼眶,「咕咕咕咕咕咕……嘰!」


第八十二章

單久的胃快撐爆了,痛苦又幸福的揉揉胃部,滿足的打個飽嗝,單久站在門口,額頭抵著雷諾的後背,腳尖搓著地面,沒骨頭一樣懶洋洋的等雷諾開門。

雷諾聽力極佳,隔著一道門都能聽見屋內的動靜。

皺眉,雷諾猶豫的打開門……

「怎麼了?」單久趴在雷諾背後,半天不見他挪步,「為什麼不進去?」單久探出腦袋往屋裡看,「進賊了?」

「咕嘰!咕嘰!咕嘰嘰!」黃毛可憐兮兮的縮成一團靠著牆壁,渾身上下的絨毛前所未有的雜亂。如果說,曾經的黃毛是個柔順的毛團,那麼現在的它,充其量是個爆炸後的毛團。

見到雷諾和單久回來了,它立刻將濕漉漉的目光投向他們,求救。

「嗷……」龍仔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興趣缺缺的扭過頭。他挺了挺肚皮,再次撲向黃毛,壓扁之。

瞬間,只見黃毛短短的小手爪子和小腳爪子在外面亂蹬。

雷諾,單久:「……」

雷諾,單久:「?」

雷諾,單久:「!」

最後。

雷諾:「……」

單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兒子!你認錯人了,那團毛不是你媽,我才是你媽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單久他終於不再自我欺騙了,願意承認自己真是擔當的角色是媽了。

「嗷?」龍仔看一眼單久,再看一眼黃毛,猶豫片刻……他堅定的覺得自己和黃毛長得比較像。

至於哪裡像了,誰能理解小孩子眼裡的奇妙世界呢。也許龍仔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和黃毛尺寸差不多,根本沒有理解到有毛和沒毛兩大種族之間無法逾越的巨大溝壑。

雷諾只覺得眼前一花,明明好好站在身邊的單久突然矮了下去。衣服軟軟綿綿的落回地面,沒一會,一隻黑漆漆的豹貓從衣服低下鑽出來,撒開腿朝龍仔狂奔,尖銳的指甲在地板上磨出沙沙沙的響聲。

龍仔見黑壓壓的一大坨朝自己撲過來,頓時緊張得龍尾巴都加緊,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底氣不足的威脅:「嗷吼吼!」

「喵嗷!」豹貓一個飛撲……把龍仔壓在肚皮底下,捂得嚴嚴實實。

龍仔:「嗷?」

「兒子啊,我才是你爹啊……你看,我每天都這麼窩在你身上幫你孵蛋!」

龍仔抬腳踹了踹,終於找到空隙獲取新鮮空氣,鼻尖聳了聳,嗅嗅單久身上的味道……確實覺得莫名的親切。扭頭看一眼蛋殼,顏色和花紋都和壓在身上這位很像。

龍仔:「……嗷。」

豹貓伸出粉嫩嫩的舌頭,舔了一下龍仔。

嘖。兒子有點腥,還有點鹹。

為了證實自己確實是他爹,單久驕傲道,「我和你爸還給你起了名字,叫霹靂!」手一指,「看到沒?那個傻大個就是你爸。」

原本站得筆挺的雷諾,背脊不由自主微微彎曲了,他是傻大個嗎?心裡雖然是這麼想,雷諾卻還是面癱著望向自家兒子,暗金的眼睛在對視到龍仔同樣色澤的金眸時,眼神稍稍軟了軟,雷諾對龍仔點了點頭,「其實霹靂是我起的名字,和你爹無關,他之前還非常嫌棄。」

「嗷?」這段話太長,龍仔……好吧,霹靂他還不太理解。

不過,簡單對比了一下蛋殼,豹貓,還有他爸的金眸……相比起來,黃巴巴的,毛絨絨的,蓬鬆不已的,紅著眼珠子的,手爪爪腳爪爪都短短的某只,明顯和自己不是一家的。

嗷嗚嗚嗚。

霹靂用指甲難為情的撓撓肚皮,認,認錯人了!

掙扎著從豹貓身下爬出來,霹靂蹭了蹭他爹厚實而細膩的皮毛,又抬頭表情僵硬的和他把對視幾秒,進行無聲的精神上的交流。

片刻後,雷諾走上來,蹲下,摸了摸自家龍仔的腦袋,又捏捏龍爪子……嗯,渾身上下赤裸的,和他一樣,手感不好。

兩雙金色的眸子視線再次默契十足的交錯在一次。

「嗷嗚?」

「嗯。」

「嗷嗷嗷嗚?」

「對。」

單久:「……」你們到底在交流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手肘戳一戳雷諾,故作不在意的隨口問道,「兒子跟你說了些什麼?」

雷諾扭頭看他,認真回答,「我也聽不懂。」

單久炸毛了,「聽不懂你‘嗯’啊‘對’啊個屁啊!」

雷諾:「……啊。」

和他爸交流完畢,霹靂側頭看向黃毛,那小傢伙正膽戰心驚的瞪著自己。

嗷。

霹靂再一次摳肚皮,向努力偽裝成一團毛球的黃毛走過去。他已經意識到了,這團毛既然不是自己的親人,那麼十有八九就是要和自己爭寵的。

霹靂抬起小粗腿,一腳把黃毛踹開。

爹和爸都是我的,你別搶!

被踹飛的黃毛莫名其妙的揉揉有點發疼的屁股,然後,黃毛它再次堅強的站了起來,縮到牆角,躲好。

見雷諾單久還有那只小怪物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自己身上,黃毛撓撓肚皮又摳摳腦袋,深呼吸,它飛速的沖到龍仔的出生地,也就是蛋殼碎裂的地方。然後乘人不備,火速上前抱起一塊蛋殼碎片,藏進懷裡,最後鑽到床鋪下,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蛋殼放好。

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咕咕!

黃毛高興的圍著偷來的蛋殼團團轉,先前被龍仔欺負的苦悶一掃而光。

在黃毛眼裡,這蛋殼簡直就是磨爪子利器!

一定要留下來備著以後用!

「兒子你餓嗎?要吃東西嗎?」單久用軟綿綿的肉墊拍拍霹靂的後背。然後猶豫的低頭,看看自己的……咳,那種設想太過重口味,他肯定不會有的。

「嗷嗚?」

霹靂外起腦袋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走到一堆碎蛋殼邊,張開嘴巴,叼起來,哢嚓哢嚓,吃得倍兒香!

單久被嚇壞了,「兒子啊!太硬了你的牙齒受不了的!」

但顯然,單久的擔心是多慮的,霹靂的牙齒特別強悍!

吃完了這邊,霹靂咂咂嘴,金色的眼珠瞬間挪向藏在床腳的黃毛,以及它懷裡的蛋殼。

黃毛眼眶一紅,緊緊抱住蛋殼。

殼在毛在!殼亡毛禿!

 


第八十三章

殼留了,毛走了。

龍仔叼著滿嘴的毛,那都是從黃毛頭頂拽下來的,小傢伙引以為傲的賣萌利器徹底消失,變成了一根根散亂的雜毛,落了滿地。

但這沒關係,黃毛緊緊抱著蛋殼,只要磨爪爪的工具還在,它的世界依然是明亮而幸福的!

龍仔從最初的爭奪,轉化成逗樂一樣的嚇唬黃毛。他不再步步緊逼發動攻擊,反而以退為進,只是時不時上前扯下幾根毛,又立刻退開。

龍仔臉上沒什麼表情,全程除了張嘴咬毛,再沒有見他的嘴角出現任何其他角度。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過看他活躍而輕快的邁開小粗腿跑跑跳跳,應該也還是挺高興的。

反倒是黃毛,抱著一小塊蛋殼,哭得昏天黑地。

咕嗚嗚嗚嗚嗚嗚,咕咕嘰嗚嗚嗚!

單久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把鬧得不可開交的兩隻拉開。低頭,張大嘴巴,咬住龍仔的後頸,把他叼到一邊放好。

末了,單久還磨了磨牙齒,兒子可真硬,咬起來跟鐵塊一樣。

雷諾也走過去,下意識的想去拎黃毛的呆毛把它提起來,結果手指一空……呆毛已經禿了。

禿了?

雷諾眼裡出現了些許柔軟,破天荒的彎腰,把黃毛抱進懷裡,微笑,「你果然還是沒毛的時候比較可愛。」

黃毛抱著自己的磨爪利器,可憐巴巴的在雷諾手裡窩成一團,淚如雨下,對,著雷諾控訴:「……咕咕咕嘰!咕嘰!」

雷諾:「他欺負你?」

點頭:「咕嘰!」

「……活該,」雷諾面不改色,「誰叫你長毛。」

黃毛一屁股坐在雷諾手掌裡,小腳爪亂蹬小手爪亂抓,哭得撕心裂肺。

雷諾面無表情三秒後,搖頭無奈的笑了,「別哭,我待會找小紅果子給你吃。」

「咕嘰!」黃毛一把抹掉眼淚,堅定的抬起小腦袋,抱著蛋殼,用力點頭,還對雷諾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

龍仔見狀,也對單久撒起嬌來……應該算是撒嬌,只不過比較僵硬。

他抬頭,聲音平板的對單久叫;「嗷。」

單久:「啊」

龍仔繼續沒什麼起伏的:「嗷。嗷。」

單久猶豫著:「喵?」

龍仔:「……」

霹靂鬱悶的發現,他爹根本無法領會自己的這一行為是在撒嬌。

「你是不是想尿尿了」

霹靂:「……」

「還是想拉粑粑?」

霹靂繼續:「……」

單久猶豫的打量龍仔,「要不……你還小,我帶你去草坪上尿尿,拉粑粑?廁所很危險……我怕你掉坑裡。」

單久自動忽略了兒子會掉坑還差點被沖進下水道這件慘無人道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

「對了。」單久眼睛一亮,「兒子,我是爹爹,雷諾是爸爸,你記住了嗎?」拍拍兒子的頭,「我知道你很聰明,肯定能記住的。」

霹靂面無表情的和單久對視三秒,扭頭,走開。

霹靂覺得,他和爹爹沒話說,他要去找爸爸。

扭著肥碩的小屁股,拖著粗粗的小尾巴,霹靂走到他爸腳下,昂頭,兩父子無聲的對視三秒。

雷諾了然的點頭,把黃毛放到右肩,等它坐穩扶好後,彎腰抱起兒子,放在左肩。

雷諾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情緒,去成功令兩個鬧脾氣的小傢伙老實了下來。

「再打架,有毛拔毛,有鱗剝鱗。」

黃毛,霹靂:「……」

黃毛撓撓軟綿綿的肚皮。

霹靂摳摳硬邦邦的肚皮。

兩隻不約而同的望向單久,他們突然不想和雷諾呆在一起了,還是爹爹比較溫柔。

單久昂起腦袋看雷諾,「你托著他們兩,那我怎麼辦?」

雷諾真誠道,「所以我為你留了一雙手,要我抱嗎」

豹貓爪子撓下地面,尖耳朵一顫一顫的,「……算了。」

「可是我想抱你。」

豹貓繼續抖著耳朵,「哪種……抱啊」

雷諾遲鈍的反映片刻,眼睛一亮,「可以嗎」

「可以……個屁啊!兒子們都看著呢!」

雷諾失望的低頭,說:「喔。」

厲聲道:「我要變回來了,頭轉過去,不准偷看!」

雷諾悶悶不樂,「恩。」

單久低笑一下,走到衣服邊,變回人型,迅速穿好。

雷諾正無精打彩的面壁,餘光一閃,還來不及看清,單久就竄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厥起嘴巴,在雷諾嘴唇上,吧唧親了一大口!

單久微笑,「我愛你。」

雷諾:「我愛你。」

單久看向霹靂,「我愛你。」

霹靂:「嗷嗷。」

最後,單久戳戳黃毛光禿禿的腦袋,「小傢伙,雖然經常欺負你,但其實我也愛你。」

黃毛激動得渾身的毛毛都立起來了,「咕嘰,咕嘰咕嘰!」

單久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不過兒子都出殼了,當然得去通知一下親朋好友,「我們先帶兒子去見見艾傑和肖恩?」

「好。」

雷諾帶著一家四口,在艾傑門前敲了很久,才等到肖恩板著一張臉過來開門。雖說肖恩一直都是一張面癱臉,不過這一次明顯是帶上不滿情緒的面癱臉。

他呡著一張線條明朗的嘴,暗金的視線冷冰冰的投射過去,「有事?」一愣,冷冷的表情瞬間崩裂,肖恩明顯發現了雷諾肩膀上蹲著的小傢伙。

這個人和他爸長得好像,霹靂歪歪小腦袋,決定和面前看上去凶凶的男人打招呼,「嗷嗚?」

「這是霹靂,」單久站在雷諾身邊,笑著說,「您的孫子。」又扭頭看霹靂,「快叫爺爺。」

霹靂聽話道;「嗷嗷!」

聽見外面的對話,艾傑也很快跑到了門邊,只不過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有點皺。他先是好奇的走到門口,結果立馬瞪大眼睛,「這這這這……這是……」

雷諾說,「你孫子。」

艾傑瞬間漲紅了臉,激動得手舞足蹈,手伸了又縮,相碰龍仔卻又有點猶疑,擔心太過直接嚇到小傢伙,「他他他,從殼裡出來了?單久終於把他孵出來了?」

「咳。」單久鬱悶的清清嗓子,「他自己鑽出來的。」

「叫什麼叫什麼?」

「只有小名,叫霹靂。」

艾傑:「……」

他還記得前不久,單久才和他一起吐槽過這個名字,沒想到這就用上了。艾傑看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其實還挺合適的,所謂計畫改不上變化嘛。

「兒子,快叫……爺爺,這位也是爺爺。」

霹靂又說;「嗷嗷!嗚!」

單久看著艾傑這身行頭,似笑非笑,「打攪了你們的好事?」

「咳。」肖恩清清嗓子,低頭看地板。

「沒關係,剛開個頭,還沒進入重點部分。」艾傑臉有些紅,轉而說,「快先進來坐坐!」然後剜一眼肖恩,「你是木頭嗎?兒子們孫子們……還有我的同類,在門口站了那麼久,都不把人喊進屋裡!」

肖恩他聳聳肩,等眾人大搖大擺進入屋內,並且徹底破壞自己的‘好事’後,負責關門。

「我能抱抱他嗎?」艾傑緊緊盯著在雷諾肩上坐得穩穩當當的霹靂。

「咕嘰!」黃毛點點頭,自作多情的朝艾傑敞開懷抱。

艾傑尷尬的笑笑,「小傢伙,不是你,是你隔壁那只。」

黃毛彎腰,手爪爪摳摳腳爪爪,它討厭新來的那個傢伙!

「我抱。」肖恩一把揪住黃毛,抱進懷裡,他語重心長的看向艾傑,「難得見到你的同類,要好好對待。」

艾傑:「……你就不能不總拿這事說我嗎?我的本質好歹還是個人,是人好嗎?」

肖恩不說話了,低頭摸黃毛軟綿綿的肚皮。

雷諾把霹靂遞給艾傑,艾傑趕緊接過小心翼翼抱進懷裡,仔仔細細感受一番,比想像中重了不少。艾傑笑呵呵的看向單久,「抱著他的感覺,像在抱一個鐵塊。」

霹靂以為這是在誇獎自己,驕傲的搖搖粗粗的尾巴,「嗷。」

肖恩望向艾傑,「如果你覺得手感不好,可以和我交換,這只很軟。」

同樣得到誇獎的黃毛昂起小腦袋,晃了晃根本就不存在的呆毛,「咕嘰!」

霹靂:「嗷嗷!」

黃毛:「咕嘰!」

好吧,從一見面就不合拍,還得相互爭寵的兩隻,再次陷入了僵持。

突然,霹靂扭了扭屁股,艾傑以為是他抱的姿勢不對,讓小傢伙不舒服了,於是力道放輕了一點。然而,艾傑抬著龍仔屁股的左手,莫名的感到了一陣濕潤。

艾傑:「?」

還來不及逃他多想,手心又傳來一重,粘膩而濕軟的觸感。

艾傑:「!」

空氣中傳來一股怪怪的……臭味。

他還是一隻小龍,這種事情難免不好控制。霹靂自己是這麼想的,不過……

黃毛幸災樂禍的看向霹靂,咕咕咕咕咕嘰嘰!

在艾傑手上拉屎拉尿的霹靂,抬抬屁股,稍稍挪開……

沒人看出這頭黑漆漆的小龍究竟有沒有臉紅,因為他自始自終,都保持著一張面癱臉,仿佛那灘尿那泡屎根本就不是他拉的。

 

第八十四章

大半夜,從艾傑和肖恩的屋裡回來,雷諾替霹靂洗了個澡。處理乾淨兒子身上沾到的某些臭臭的東西後,他和單久和一致決定,讓霹靂和黃毛繼續住在臨時小窩裡。

窩雖小,但足夠柔軟舒適,兩個小傢伙擠在一堆也有利於促進感情。而他們兩人也能享受同床共枕的二人世界。

好吧,也許這不算標準的二人世界,但至少不用和兒子們擠在一張床上,他們還能擁有一點小小的私人空間。這對單久來說沒什麼,但對雷諾而言,卻是極大的心理安慰。至少在這裡,不會有有毛的,或者長得比他可愛的生物,同他一起在單久面前爭寵。

「你,睡在這邊。」單久在小窩裡畫了一條無形的分界線,他的視線轉向霹靂,「你,睡在這邊。」最後視線鎖定兩個矛盾不斷的小傢伙,「不准打架,不准胡鬧,不准耍賴,否則……」單久微笑,「我會變成豹貓,陪你們一起睡。」

「不准。」雷諾面無表情,重申,「不准,你要和我睡。」

單久露出遺憾的表情,看向兩隻,「真可惜,你們老爸不允許,所以,」一字一頓,「好好相處。」

霹靂點頭,「嗷!」

黃毛搖頭,「咕嘰!」

單久似笑非笑的看向黃毛,「你剛才是在搖頭嗎?」

黃毛下意識的點點頭,在接觸到單久的目光後,趕緊搖頭,「咕嘰咕嘰!」

眯起眼睛,「真乖。」

黃毛:「……」

「對了,兒子。」單久語重心長的看向霹靂,「雖然你還小,隨地大小便可以理解,但請記住,下次千萬不要在你爺爺爸爸爹爹以及……」猶疑的看一眼黃毛,「以及你哥哥身上,大小便。」

霹靂面癱臉,隨地大小便?和他有關係嗎?

他已經忘記了。

……真的。

單久把兩個小傢伙趕進小窩,並分割好地盤後,爬上了床。雷諾緊隨其後,單久看著貼在身邊的一大坨,歎氣,「親愛的,你忘記關燈了。」

雷諾爬起來,「我下去關。」

「算了,」單久拉住雷諾,「等會兒再關吧。」

黃毛縮在角落,警惕的盯著對面齜牙咧嘴的霹靂,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啊嗚一口把自己囫圇吞下。相比起黃毛的緊張,霹靂就顯得淡定多了。他也沒表現出恃強淩弱的態度,仗著自己更硬更大更強而欺負黃毛。

……

更硬更大更強。

霹靂沒有霸佔小窩,出乎意料的,他只睡在黃毛對面,用龍爪子摳摳硬邦邦的肚皮。霹靂看戲般的望著黃毛,看它自作多情的在角落擔驚受怕。

霹靂咂咂嘴,又黃又軟看上去一點都不好吃,霹靂特別嫌棄。

黃毛見醜巴巴的黑漆漆的幼龍對著它吞口水,更加委屈了。它抬頭想向雷諾單久求助,結果咕嘰咕嘰叫了半天,除了霹靂用金色的眸子不冷不熱的看它,根本沒人理會自己。

黃毛小爪子一蹬,自暴自棄的滾到小窩中央,毛茸茸的肚皮朝天,四隻爪子一伸,睡覺!要殺要刮要吞要咬隨便你。

霹靂粗黑的尾巴懶洋洋的掃了掃,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朝黃毛挪過去。

黃毛的肚皮開始顫抖,小爪子也握緊,明明怕得要死,卻要故作淡定。它偷偷的將眼睛睜個縫,發現霹靂已經來到身前,從上至下,俯視。

黃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霹靂打個哈欠,撐了撐懶腰,臥下,趴在黃毛身邊,腦袋放在黃毛肚皮上,蹭了蹭,軟綿綿的,感覺不錯。

黃毛欲哭無淚,它被當作枕頭用了,還好霹靂還不算重,它承受得住那顆龍腦袋的重量。黃毛挺了挺肚皮,努力呼吸。霹靂抬起眼皮瞅它一眼,從鼻腔裡噴口氣,腦袋挪了挪,正在了小窩裡,只是用頭頂挨著黃毛。

「咕嘰?」黃毛吃驚,不欺負它了?

「嗷嗚。」霹靂表示懶得和你囉嗦。

雖然看上去又醜又凶又沒毛,但照這種情況看來,霹靂還是繼承了他父親溫和的個性。所謂人不可貌相,更何況是龍呢。

黃毛見它沒有欺負自己的打算,試探行的抬腳,用腳爪子踹一下霹靂的頭頂,霹靂不痛不癢,打個哈欠繼續睡。

咕嘰!黃毛揚眉吐氣,特別驕傲的挺了挺胸口,然後和霹靂湊在一堆,睡得昏天地暗。

「他們相處得真融洽。」單久趴在床上,探出腦袋默默的觀察著床下兩個小傢伙的互動,眼睛笑眯成一條黑線。雷諾的注意力更多的則放在單久身上,看他笑得眉眼彎彎,渾身散發著……母……雄性的光輝。

雷諾伸出一隻手,摟住單久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久久。」

「別這樣叫我,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雷諾盯著單久軟軟涼涼的耳朵,想著要去啃一口。

「喂喂喂!別對我耳朵吹氣啊!敏感帶懂嗎?嗷!」磨牙,「……咬也不行!」

「久久。」雷諾沉著嗓子,沙啞道,「做吧。」

「做你妹!兒子們都在呢,你少亂來!」

雷諾:「……」

雷諾不甘心,「真不做?」

「不做!」

半晌,「哦。」

……

「來,我們一起看兒子們的睡姿,真他媽可愛啊。」

雷諾也想對單久說,久久你也真他媽太可愛了。可以想要嗯嗯啊啊的那股氣焰一消,雷諾就沒有膽量對單久說出這種話了。

不敢,也不好意思。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雷諾悶聲不吭的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到小窩旁,替兩個小傢伙蓋上小薄被。

最後雷諾關燈,默默走到床下鋪,睡覺。

睡在上鋪的單久眉毛一挑,等了片刻,還是沒見雷諾爬上來。這傢伙居然跟自己鬧脾氣了?單久哭笑不得,扭了扭頭,看著外面冷冷清清卻柔和無比的月光潑進屋裡。終於,單久輕輕歎口氣。

「雷諾,入秋了。」單久聲音很低,但他相信雷諾聽得到。

果然,雷諾回答,「嗯。」

「夜裡涼颼颼的,冷。」

「……把被子蓋好。」

「哦。」

接下來,單久沒有再說話,一陣被子拉扯的聲音,他似乎打算睡了。不過,他沒有跟雷諾道例行的晚安好夢。

雷諾金色的眼眸瞪著上方的床板,「如果你冷的話,我再給你找床被子。」

「不用了,我把被子蓋好就行。」上鋪傳出一陣聲響,單久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裡,略長的柔軟的發尾順從的貼在頸部,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終於,雷諾耐不住了。他呡著嘴唇從下鋪爬起來,再板著臉爬上床,最後小心翼翼的趴在單久身側,然後鑽進被子裡,雷諾伸手攬住單久的腰,讓他貼進自己的懷裡。

「還冷嗎?」雷諾知道單久不冷,也許是被窩捂得太嚴實了,他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可雷諾還是忍不住問了,也許他僅僅是出於討好。

之前是黃毛,現在又多了個霹靂,雷諾覺得自己在單久心裡的位置越排越遠了。

單久的嘴角彎彎的,從雷諾悶悶不樂又小心翼翼的湊到他身邊時,他就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單久說,「我很熱,你離我遠點。」

雷諾摟著他的手一僵,還沒來得及動作,又聽單久說,「不過,如果不蓋被子,你摟著我,也許剛剛好。」

雷諾一腳踹飛被子,章魚一樣攀在單久身上,死死纏住不放。

「松點。」單久不自在的挪了挪。

「嗯。」

「再松點,否則我選擇被子了!」

「嗚。」

「少在我面前裝大型犬!」

雷諾:「……」

一股強大的怨氣從背後的男人身上散發而出,幽幽的在周身纏繞。單久已經可以想像到雷諾是何種沉悶又委屈的表情了。

怎麼辦呢,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要替身後那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順毛的衝動,雖然他沒有毛,可是他勝似有毛,甚至比有毛的更忠誠。

單久轉過身,看著雷諾,對他微笑,「親愛的,明天下午我們把霹靂和黃毛交給艾傑他們照顧,從下午四點到第二天清晨,我會一直陪著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認真補充,「什麼事情都可以,比如說你剛才想對我做的事情。」

雷諾:「……」

聳肩,「雷諾,老實說,我最喜歡看你面紅耳赤的害羞模樣。」遺憾的歎氣,「要是現在是白天該多好,你現在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雷諾仗著夜黑風高光線不好,悶聲不語,企圖掩飾自己紅紅的耳尖。

「你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

「那我睡了。」

「……」

「好吧,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真沒什麼想說的?」

「有,單久……」

「嗯?」

雷諾突然中氣十足的嚎了一嗓子,「汪!」

……

「好吧,」單久忍不住笑了,「晚安,屬狗的大龍。」

「晚安,我親愛的小貓咪。」

「……你現在是正常的雷諾?還是精蟲上腦的那個?」抬手摸摸雷諾的耳朵,熱得燙手。

鑒定完畢。

是正常狀態下的雷諾。

雷諾又低聲含含糊糊哼了兩聲,「汪汪嗚……」

「你少得寸進尺!再怎麼學狗叫你也長不出毛。」

 

第八十五章

一覺醒來,黃毛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床下檢查自己的蛋殼還在不在。令人遺憾的是,蛋殼不見了。黃毛立刻就炸毛了。尖尖的小腳指甲在地板上摩擦出‘沙沙沙’的聲響,焦躁的滿屋子亂轉。

「咕嘰!咕嘰!咕咕咕咕……嘰嘰!!!」

在屋子裡尋找無果的黃毛,可憐巴巴的爬回自己的小窩。

霹靂是被黃毛一腳丫子踹醒的,也許,與其說是被踹醒,不如說是黃毛自己用力過猛險些骨折而發出的慘叫聲驚醒的。沒辦法,霹靂太硬了。

黃毛爪爪太短,想摸腳丫子卻夠不到,只能糾結的在原地打滾。

霹靂挑起眼皮看它一眼,鼻子裡嗤氣,懶得理會它。轉身,用屁股對準黃毛,繼續睡。

單久和雷諾自然也被黃毛吵醒了,單久眼皮怎麼都撐不開,迷迷糊糊的踹一腳雷諾,"他們是不是打架了?你去看看。"

雷諾撐起身體往下面看,之見黃毛挺著肚皮滿地打滾,手爪子拍打地面,扯著嗓子咕嘰咕嘰的亂嚎。

雷諾視線掃向霹靂,眉頭一皺,你欺負它?

霹靂立刻回以目光,沒有。

雷諾又看向黃毛,"你怎麼了"

黃毛見雷諾問話,立刻用水淋淋的紅眼睛望著他,告狀,黃毛抹了抹眼淚,認真說:"咕嘰咕嘰,咕咕咕嘰咕嘰……嘰!"解釋完畢,黃毛眼巴巴的瞅雷諾。

雷諾:"……"他一個字都沒有聽懂。而另一邊,黃毛還在滿臉期待的等著自己的回答。雷諾扭頭看單久,發現對方也正望著自己,似笑非笑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哎。雷諾在心裡歎氣,抬手,抹掉單久眼角一大坨眼屎。雷諾語重心長,"單久,你最近是不是有些上火?"眼睛被眼屎糊得都快睜不開了。

單久立刻炸毛了,"你嫌棄我眼屎怎麼啦難道你就沒有眼屎"單久瞪大眼睛看雷諾的眼睛,發現還真沒有!單久指責,"肯定是被你抹掉了!"

雷諾坦然承認,"是的。"

"……"單久:"以後起床不准抹掉眼屎!"

雷諾:"好。"他又羞澀追問,"你想每天幫我……擦眼屎嗎?"

單久:"……"皮笑肉不笑,"哈,哈,哈。"

於是,告狀無果,還徹底被忽略的黃毛,淚奔了。

"嗷嗚。"霹靂懶洋洋的走出小窩,借著身高體型的優勢,低頭叼住黃毛的呆毛,把它扔回窩裡,歪頭,"嗷嗚"

黃毛瞪著霹靂,不說話。

霹靂盯著它,沉默。

黃毛縮了縮,對他抬手一通比劃,外帶配合咕嘰咕嘰的蒼白解釋完了,抬頭怒視霹靂。

霹靂倒是看懂了,他有些心虛是撓撓肚皮,"嗷。"

"咕嘰"

"嗚。"霹靂點點頭,昨天他半夜餓醒了,於是他想起黃毛藏在床底的蛋殼……不過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吃掉也沒什麼吧。

黃毛用一副'兇手果然是你'的表情,怒視霹靂。還我蛋殼!黃毛撲向霹靂,伸出早就磨得潤潤的指甲去撓霹靂。

霹靂自然是不痛不癢,我自巍然不動 ,任由黃毛又抓又撓。

黃毛本是報著被霹靂壓扁的心,去找他拼命的,結果爪子在硬邦邦的龍鱗上撓了半天,黃毛腦袋一歪,咕嘰

忍不住又撓了撓,咕嘰!黃毛眼睛一亮,這傢伙的鱗片比蛋殼更適合磨爪子。

咕嘰!黃毛滿意的撲在霹靂背上,簡直對他一身黑亮亮的鱗片愛不釋手!

既然你奪走了我的蛋殼,那麼就用身體來補償吧!這麼想著,黃毛更加堅定了以後要霸佔龍鱗當磨爪利器的念頭。

霹靂扭頭看看黏在身上是黃毛,想了想,打個哈欠,算了,隨它去吧。

和雷諾討論完眼屎歸屬問題,並得出最後結論:單久的眼屎由雷諾負責處理,雷諾自己的眼屎,則需取得單久同意後,自行解決。

單久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兩個小傢伙身上,溫柔微笑,"瞧他們兩個,相處得多融洽啊。"

那溫和無害的語氣,仿佛剛才逼迫雷諾同意不平等眼屎條約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雷諾盯著單久看了三秒鐘,轉移話題,「現在是早上七點。」

「啊?」

「距離下午四點還有九個小時。」

單久:「……原來你還記得啊。」

簡直是牢記于心,雷諾堅定點頭,但沒有再繼續討論下去,他轉而說,「餓了嗎?早上想吃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單久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隨便帶兩個小傢伙去草坪上拉屎拉尿。」

雷諾驚訝的看著單久,「你今天怎麼那麼勤快?」

單久:「……」

摸摸鼻樑,「我們應該教他們去廁所大小便。」

「萬一掉坑裡怎麼辦。」單久再次忽略兒子唯一一次落廁所是因為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反正他們都是小動物,在草坪上尿尿拉屎很正常。」

他們現在是小動物沒錯,黃毛不知道,霹靂總有一天會變成人型的。不知道這頭自幼就繼承父輩面癱特色的小龍,在長達後,意識到曾經有很多很多很多人,都圍觀過自己拉粑粑,會是什麼表情。

沒錯,霹靂每天被他那不負責任的爹帶出去拉屎拉尿時,真的會人有在遠處好奇的觀看。傳說中的龍族拉屎,你見過嗎?你見過嗎!這是寶貴的飯後談資。

剛開始霹靂還會覺得不好意思,有鬧情緒的傾向,特意躲到草叢背後解決。每次黃毛都跟他一起,一臉舒爽的蹲在霹靂旁邊解決生理問題,剛開始霹靂還特別嫌棄……後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一只有毛的,外加一隻沒毛的,相處得越來越和睦。

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飯拉屎都一起的竹馬竹馬,兩小無猜。

黃毛吃果子,霹靂吃肉,單久吃肉,雷諾……吃他們吃剩下的,或者吃他們不喜歡吃的。這就是他們一家四口幸福的早餐時光。

「單久。」

「嗯?」

「你想去哪?」

「什麼?什麼去哪?」單久手一頓,猶豫一下,還是選擇吃些水果,老實說,吃太多肉難以消化,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到和雷諾的嗯嗯生活。考慮到昨晚答應雷諾的事,單久決定今天別吃太多……

「戰爭結束了,剩下的收尾工作與我們無關,我是指,我們應該找個地方,」雷諾認真說,「好好過日子。」

單久微笑,「哪都可以,只要有你。」

雷諾覺得一股暖流從心間流淌而過,「真的?」

「當然是假的。」單久沒心沒肺,順便伸手從霹靂抓下奪過肉片,「吃點其他的,小傢伙。」

霹靂:「……」他伸爪子一把奪過黃毛手裡的小果子,並把自己面前滿盤子的肉推到黃毛面前,示意:交換。

黃毛憤怒,我不吃肉!湊近霹靂,露出小指甲,示意:獻身磨爪。

單久好笑的看著兩個小傢伙的互動,滿足的歎口氣,然後湊近雷諾,用油膩膩的嘴巴在雷諾臉頰印下一個油膩膩的吻。

雷諾面無表情擦掉油,片刻後,他還給單久左臉一個清爽乾燥的親吻。

然後雷諾說,「現在是早上十點。」

單久怒:「不用你總是提醒,小心我變卦!」

雷諾:「……十點零一分了。」

好吧,我們需要理解雷諾迫切的,渴望二人世界的心。

下午,雷諾被肖恩叫走了。

單久對此習以為常,肖恩經常會把自己的兒子叫走,理由是互相瞭解,加深感情。

單久曾經跟著雷諾去了一兩次,發現兩個氣壓極強的兩個面癱,所謂的交流,不過是一言不發的下棋……啪啪啪,一聲比一聲更加用力的棋子砸在棋盤上的聲音,把單久嚇跑了。

雷諾和肖恩切磋去了,單久自然只有跟艾傑泡在一起,外帶兩個吵吵鬧鬧的小傢伙。

艾傑左手抱黃毛,右手抱霹靂,微笑時,眼角有淡淡的細紋,很迷人。不過坐在他對面的是單久,而不是肖恩,否則他的眼角肯定會被印上一個吻。

「雷諾今天過來時,看上去心情很棒。」

「是嗎?」單久想了想,他覺得大部分時間,雷諾臉上的表情都一樣。

「當然,他今天過來時,對我和肖恩微笑了,平時他僅僅是面無表情點頭示好。」

單久點頭,「回頭我會好好教育教育他,讓他明白微笑的重要性。」

「對了。」艾傑指尖戳了戳霹靂濕淋淋的鱗片,「你和雷諾還準備在這裡呆多久?我是指,你們總該找個地方過自己的生活。」

「這個問題雷諾早上才和我商量過。」

「結果怎麼樣?」

「沒有結果……我現在幾乎覺得自己無欲無求了,只要能和雷諾呆在一起,在哪生活都一樣。」聳聳肩,「他去哪,我就去哪。」

「我覺得,如果你有理想的居住環境,還是告訴雷諾比較好,千萬不要讓他自己做決定。」艾傑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他搖頭晃腦的說,「曾經我就對肖恩說過類似的話,你去哪我就去哪,結果那傢伙把我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裡。他說他喜歡那,可以每天化成龍型在洞裡睡懶覺。」

單久:「……你同意了?」

「當然不。」艾傑說,「在肖恩再次窩在洞裡睡得像頭死豬時,我拔掉了他的一片龍鱗。」

「那一定很痛。」

「慘叫聲險些把洞頂掀翻了。」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艾傑不由得抖著肩膀笑了,「他為此和我鬧了整整三天的彆扭,還揚言要拔光我的毛。」

「哈?」單久笑了,他怎麼忘了,艾傑的原型和黃毛是一家的,「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什麼?」艾傑見單久有些猶豫,補充道,「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好吧。」單久撓撓頭發,「你和肖恩,除了雷諾,還有其他的家人嗎?」

艾傑一愣,既然哭笑不得,「沒有,就只有雷諾一個。」

「你們沒有考慮,咳,再生一個?」

「把雷諾弄丟讓我們自責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艾傑有些臉紅,「從那次之後,我們再也沒有成功造蛋。」

沒有成功造蛋是什麼意思?肖恩不行了?艾傑不行了?還是龍蛋只能生一次?單久問不出口……

艾傑倒是看出了單久的糾結,他坦誠道,「只有一次,我懷上龍蛋的事情,只發生了一次。」

單久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覺得他考慮的避孕措施可以暫時擱置了。

不過,避孕措施?

單久伸手狠狠拍一下腦門,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奇怪的事情!

「艾傑,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怎麼突然問這個?」

「咳,是這樣的。」單久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對艾傑露出一抹怪怪的微笑,「我有事情想要麻煩你和肖恩。」

「看你的表情,不是好事?」

「不不,是好事,只不過有些尷尬。」單久苦惱的爪爪頭髮,「我想暫時把兩個小傢伙交給你們照看,也許是明天早上,也許是明天中午。」

艾傑盯著單久,緩慢的眨下眼睛,他完全沒從單久的話裡找到重點。

「雷諾強烈要求要和我過二人世界,所以我們不得不把霹靂和黃毛暫時交給你們看守。」

「是這樣?」艾傑了然的點頭,「當然,沒問題!」

艾傑滿意的抱緊兩個小傢伙,他正好需要擋箭牌來抵擋最近肖恩越來越過分的索求。兒子找到了,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不過艾傑可以從他的行為體會出來。

比如在床上時,肖恩比以前更亢奮了。

「希望他們不會打擾你和肖恩。」

「當然不會,我需要他們,而且肖恩也很喜歡霹靂和黃毛,我們會照顧好他們的。」艾傑意味深長的望向單久,「好好陪陪雷諾。」

單久:「……」

「我帶他們去找肖恩,你要一起嗎?」

「不,我先回去洗個澡。」

艾傑了然的點頭,直勾勾的盯著單久,一副‘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孩子’的表情。

雖說單久臉皮比較厚,但被長輩這麼曖昧的看著,他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抓抓頭髮,「那我先走了,兒子們留給你照顧了。」

艾傑點頭。

單久又看向霹靂和黃毛:「兒子們,老老實實和艾傑呆在一起,不用太想爹爹。」

霹靂摳摳肚皮,沒什麼表情,黃毛蹭到霹靂身邊磨指甲,特別專注。

單久眉毛一挑,被徹底冷落了。

兩個沒心沒肺的小混球。

單久離開了,艾傑則抱著孫子們慢悠悠的去找肖恩和雷諾。那兩個面癱父子喜歡在訓練場角落的一片陰涼裡下棋,艾傑自然去那找他們。

結果,地方還沒走到,遠遠的,就看見空曠的地面上,兩頭身型龐大的黑色巨龍在刺眼的陽光下對立而坐。艾傑嘴角一抽,攔住從他身邊經過的路人,「他們兩個在幹嘛?」

「你也是來看熱鬧的?」

「……是。」

「別看了,沒意思。」路人擺擺手,「我們還以為那兩個大傢伙要打架呢,結果他們只是面對面一聲不發的,在原地蹲了大半個小時。」

艾傑:「……謝謝你。」

艾傑無語的走向兩頭大龍,朝著其中一頭大龍的腳趾頭踹了一腳,「你們在這幹嘛呢!」

肖恩低頭看向自己的愛人,回答,「切磋。」

「有你們這樣切磋的嗎?」艾傑扯著嗓子大喊,生怕肖恩聽不見。

肖恩:「敵不動,我不動。」

艾傑:「……」他低頭看霹靂和黃毛,「你們的爺爺是個神經病。」想了想,又補充,「其實你們爸爸也是神經病。」

兩個小傢伙似懂非懂的點頭。

突然,雷諾發動了進攻,猛的撞向肖恩。

轟隆。

肖恩一個不備,險些一頭栽向地面。穩住腳步後,他也不甘示弱的撲向雷諾,兩頭巨龍終於糾纏在一起。

巨大的噸位,簡直引發了地動山搖。

艾傑開始沒看懂,後來他明白了,這兩頭龍在玩摔跤!

艾傑嘴角抽搐,他真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兩頭幼稚的大傢伙,而且其中一個是他丈夫,另一個是他兒子。

單久正在洗澡,一身泡泡時,地板突然晃動一下。

地震了?

他連忙跑去查看,結果很快顫動平息了。考慮片刻,單久還是決定把泡泡沖掉換上衣服再說。結果沒多久,地面又開始震動,單久:「……」

本著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的心態,單久淡定決定繼續洗。

在一邊閑得無聊的艾傑,幹起了編花環的活路。

「小傢伙,過來。」他朝黃毛招手。黃毛立刻乖乖跑到他腳邊,昂起小腦袋看他。艾傑笑著把花環套到它頭上,真可愛。

「咕嘰?」黃毛腦袋一歪,小爪子撓了撓腦袋,看看艾傑,又扭頭看看霹靂,「咕嘰!」

霹靂不樂意了,他雖說不喜歡這玩意,可是出於小孩子爭強好勝的心理,那團毛絨物體都有了,為什麼我沒有。霹靂一屁股擠開黃毛,湊到艾傑面前,用腦袋去蹭他。

艾傑也替他編了一個。

老實說,艾傑編的花環醜得要命,根本就是將一朵朵花勉強連成一個圈……

原本和自家老子玩得起勁的雷諾被他們吸引了,一個走神,被肖恩掀翻在地,塵土飛揚。雷諾也不在意,爬起來,搖搖腦袋,金眸緊緊盯著黃毛:黃毛蹦蹦跳跳,撓撓肚皮,歪歪小腦袋,緊接著,它被艾傑抱進懷裡一陣搓揉。

雷諾的腦回路是這樣的:

單久喜歡黃毛。

現在的黃毛看上去很可愛。

單久肯定也會覺得它很可愛。

如果我也學著黃毛這樣做的話。

單久會不會覺得我其實也還是有點可愛的?

「吼!」雷諾伸出銳利的指甲,指指黃毛頭上的花環。

艾傑:「?」

雷諾又指指自己頭頂,「我也要。」

艾傑:「……」

……

單久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下樓準備去找雷諾。結果沒走幾步,就看見前方一個大傢伙朝自己走來,每一次走動,都會引起地面微小的顫動。

是雷諾。

單久眉毛一挑,還是帶了一圈花環的雷諾。

巨龍在單久面前停下,厚顏無恥的頂著一個花環,亮出銳利的指甲,摳摳肚皮,甩甩粗大的尾巴,還歪了歪腦袋。

「吼!」

小小的花環從他頭頂滑下,落向單久,砸了單久一身花瓣。

單久:「……」

巨龍大腳掌搓搓地面,「吼?」

單久:「雷諾,你在賣萌討好我嗎?」

巨龍小心翼翼點頭,「吼。」

單久:「失敗了。」

巨龍腦袋一垂,龍爪子一耷拉,連之前歡快甩動的大尾巴都死氣沉沉貼在地面一動不動了。

單久突然笑了,「雷諾,過來,靠近點。」

巨龍微微低下身子,湊近單久。

「不夠,再近點,把爪子給我。」

「吼?」巨龍猶豫一下,抬起腳爪子,遞給單久。

單久一巴掌拍開,「是手爪子!」

「吼。」由於身形太過巨大,他只好俯低身子趴在地上,伸出手爪子遞給單久。

龍爪子太大了,一巴掌壓下來可一把單久踩成肉醬。所以單久只好象徵性的托著巨龍的爪爪,「親愛的,現在是下午三點。」

巨龍點點頭,他還沉浸在討好失敗的悲傷中。

「你介意我把二人世界的時間提前一小時嗎?」

「吼!吼吼!」巨龍又開始搖尾巴了。

單久微笑,握著巨龍的大爪子,在上面親吻一口,「我愛你,雷諾。」

巨龍一怔,從爪子到尾巴都僵硬了。

「不給點回應?」

巨龍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不知所措的雷諾低頭,大嘴巴一張,把單久吞進嘴巴裡,含著。

單久:「……放我出來啊你這混蛋!」

雷諾張嘴,單久趕緊從他嘴巴裡爬出來,他的動作可以用一個形容詞組來表現:蹬鼻子上臉。

坐到雷諾頭頂,單久用袖子擦掉一臉的口水,一拳頭砸向雷諾,「傻了?要吃了老子?」

「害羞。」

「……害羞就要把我吞進嘴裡?」

「緊張。」

微笑:「我愛你。」

「……」

「我愛你雷諾。」

「……」

「親愛的,我愛你。」

「……」

「……嘿,我愛你,沒聽到嗎?」

「……」

厲聲:「回答呢!」

「我只愛你,單久久。」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番外,如果妹紙們還有什麼想看的番外可以說說,我會考慮寫。

群麼!

謝謝大家一路支持到現在,鞠躬抱拳!

番外明天就上~

 


番外。暖

陽光,樹木,溪流,菜園,藥田,木屋。一頭精神抖擻的巨龍,一隻懶洋洋軟綿綿的豹貓,還有兩個不斷鬧騰爭寵爭食的小傢伙,組成一個名為家的溫暖地帶。

雖然……

「霹靂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拔你哥的毛,老子一定要剪禿你的指甲!」

霹靂唰的收回銳利的指甲。

深呼吸,扭頭,「黃毛我也告訴你,你要是再敢剝你弟的鱗片,老子直接剁了你的小爪子!」

黃毛呆毛猛地一顫,趕緊把小爪子藏到身後。

「還有雷諾!你!你好好管管你的兒子們!」

單久站在他被兩個熊孩子破壞殆盡的菜園的中央,指著雷諾的鼻子咆哮不止。

雷諾聽見單久點到自己名字,不得不將注意力從手裡正在去鱗的魚,移到單久身上,雷諾一臉淡然:「小打小鬧,沒關係。」

單久眉毛一挑,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雷諾短短的,刺手的頭髮。

雷諾去鱗的手僵了僵,很快,他垂下眼皮,輕輕蹭了蹭單久的掌心。

單久微笑,手型轉摸而抓,硬生生拔下雷諾幾根頭髮。

雷諾:「……」

單久一臉無辜的回望他,「小打小鬧嘛。」

雷諾:「……」

單久繼續裝無辜,微笑著說,「親愛的,好久沒有看你變成龍型了,快變回來,我想摸摸你厚實而堅硬的鱗片。」

雷諾終於放下手裡的魚,一臉嚴肅的走到兩個打打鬧鬧的小傢伙面前,「下次再胡鬧,有鱗剝鱗,有毛拔毛。」

早就習慣自家老爸口頭威脅的兩隻,根本就沒有感覺大一絲的殺傷力,依舊湊在一起氣鼓鼓的大眼瞪小眼。

雷諾鮮有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他沉聲說,「再鬧,你們兩個分床睡!」

「嗷吼?」

「咕嘰?」

兩隻權衡一下利弊,決定和好。

黃毛習慣了窩在霹靂肚皮上睡覺,霹靂也習慣了肚皮上蓋上一團天然絨背……一時間,還有那麼點難捨難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嗷吼。」

「咕嘰。」

兩個小傢伙握握手,扭頭看雷諾,表示:看,我們和好了!

解決完鬧脾氣的兩隻,雷諾望向單久,臉上的表情大概是這個意思:求表揚。

單久歎氣,上前敷衍的摸摸雷諾的腦袋,「乖,繼續做飯去,待會艾傑他們就該過來了。」

被敷衍的雷諾原地不動:「……」

單久只好湊上去,給他來了個舌吻,末了抬手擦擦嘴角沾到的口水,「行了吧!」

雷諾紅著臉點點頭,做飯去了。

單久無可奈何的盯著雷諾的背影,那麼久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相比起黃毛緩慢的成長速度,霹靂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裡長大一倍,肚皮一挺,粗腿一蹬,就可以把黃毛壓成肉餅。還好,霹靂從未對黃毛做出實質性傷害。

對了,單久和雷諾替黃毛和霹靂起了正式的名字。

黃毛有毛,跟他爹姓,叫單斂雷。不過老實說,單斂雷這麼霸氣的名字,實在不適合這團黃糾糾毛絨絨的生物體。不過長大後,萬一黃毛要出去見人,‘黃毛’這名字也確實不太叫得出口,畢竟單久也說了,這就是他和雷諾的兒子。

霹靂眉毛,跟他爸姓,叫雷鳴……這個名字已經不錯了,雷諾曾一本正經的要把自己的名字和單久的名字硬扯到一起,要給兒子取名叫雷單電。單久當時就扔給他一個大白眼。

但好說歹說,兩個取名無能的父親總算是給自家兒子起了個響亮的名字。

單久雖說邀請了不少人來家裡作客,但他從未料到第一個過來的,會是迦亞。

迦亞的臉色不怎麼好,明明是高大的身型,卻怎麼看都顯得萎靡不振。他慢吞吞的走到單久的木屋前,停下來,打量這間不大不小的屋子,還有屋前的小菜園。很熟悉,幾乎和單久住在小鎮時的場景一樣。

「迦亞?」單久有些驚喜,老實說,他不怎麼指望迦亞願意過來找他,因為還在軍營時,去臨時醫院看望他時,單久極為不負責任的把迦亞所有老底都揭露給了喬恩醫生。

「嗨,單久。」迦亞朝他揮揮手,又抓抓頭髮,最後怏怏的垂下頭。

單久:「?」

一抹高瘦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來,停到迦亞身邊,望著悶頭不語的迦亞,聲音不高不低的,「怎麼不多和單久說說話?剛剛不是還扔下我想早點來見見你的舊情人嗎?」

迦亞頭垂得更低了,他現在看到喬恩,就覺得屁股疼。

之前也說過,迦亞因為是半獸人的關係,塊頭很大,單久只及他側腰上方,雷諾最多也就到迦亞的下巴處。喬恩也就不上不下,比單久高,比雷諾矮,頭頂勉強高過迦亞的上臂。但怎麼看,喬恩嘴上這抹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身上這股強烈又壓抑的氣場……完全把大塊頭迦亞打敗了。

單久面無表情看著這兩人違和感極強的互動,澄清,「我不是他舊情人。」

很快,德維斯也領著克里,一路談笑風生的過來了。遠遠的就能聽見克里高昂的啊哈哈啊哈哈哈的笑聲飄來。隨帶,和克里一起過來的,還有莫瑞娜。

他們家和雷諾家住得挺近。

對了,單久他們現在就住在阿芙拉她們的村莊附近,雷諾找了一塊靠山靠水的地,帶著單久和兒子們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老婦人表示他們住的地方太偏僻,讓他們有時間過來看看自己這個老太婆就好。

克里咧嘴,看見喬恩,正想說些什麼。還沒來得及發生,喬恩反倒先開口了,「這就是你一直提起的妹妹?」

克里腦袋一昂,「漂亮吧?啊哈哈,可愛吧,啊哈哈哈哈!少見吧?啊哈哈哈哈哈!」沒錯,在獸人世界,雌性獸人的數量確實的少之又少的。

看著哥哥這副傻樣,莫瑞娜臉一紅,用手肘抵抵他,再笑舌頭就要掉進食道裡了。

「確實很漂亮。」喬恩微微眯起眼睛,他的長相俊美而優雅,勾起嘴角時總有些許壞壞的感覺,「莫瑞娜小姐,我叫喬恩。」

迦亞眼皮一跳,喉嚨裡咕嚕一聲,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抬起大腳掌踹了喬恩小腿一下。

結果喬恩笑得更開心了,他回頭用歡快的語氣對迦亞說,「回家再收拾你。」

迦亞:「……」

突然,頭頂一黑,光線一暗,最後一陣地動山搖,新栽種不久的一片樹苗再次被碾平殆盡。

單久磨牙,拉著雷諾衣袖的手指一緊,聲音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雷諾,告訴你爸,以後降落,選!平!地!」

雷諾:「……我會種上新樹苗的。」

好了,聚會正式開始。

還是習慣性的,單久克里艾傑成了一堆,迦亞在糾結了片刻,選擇來到單久身邊,坐下。

黃毛和霹靂沒頭沒腦的看著兩隊自然分幫派的大人,猶豫一下。

「咕嘰。」黃毛撲向他爹,單久。

「吼吼。」霹靂走向他爸,雷諾。

以上的舉動,似乎為兩個小傢伙的未來……奠定了某些不可逆轉的基礎。

 


番外(肖恩X艾傑)

肖恩是被砸醒的。

他正窩在自己巨大的山洞中,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腳趾頭一痛。

「吼!」

巨龍的咆哮聲幾乎掀翻洞頂,他懊惱的低頭,以為又是什麼無意闖進洞穴的走獸打攪了他的好夢。

結果……眼皮下這一隻,長得好像不太一樣。

艾傑以為自己死了。

至少他在莫名其妙從半空降落,砸中這頭外表兇惡的巨龍的腳趾頭時,他想這不過是死前的幻覺。他甚至沒有感受到害怕,這點幻覺和他養父的殘忍非人折磨相比,簡直太溫和了。

他的腰被巨龍的腳趾頭磕到了,很疼,艾傑頭暈眼花,還在等待著死亡的真正來臨。

他真的等了很久,但腰部的疼痛還是在提醒著他,生命尚未徹底消逝。

艾傑嘗試著睜開眼睛,上帝啊,那對比銅鈴還大的金色眼珠子正死死的盯著自己。艾傑瞬間僵硬得想塊石頭,大腦一片混沌,他努力思考此刻的狀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本應該已經被他的養父折磨到死了,或者他的分屍拋棄在各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艾傑難以置信,他似乎,從一個世界,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否則,有什麼能解釋眼前這頭只有神話裡才會出現的酷似惡魔龍的大傢伙呢?

艾傑覺得自己被命運狠狠玩弄了。

肖恩面無表情,高高在上,俯視這個瘦弱的人類。終於,他動了動腳趾頭,一彈……

艾傑喉嚨裡低低的嗚咽一聲,被肖恩的大腳指頭踹到了一邊,他扶著腰,可憐巴巴的蜷縮成一團。他已經習慣了忍耐疼痛,並儘量不發出聲音,因為痛苦的叫聲只會讓他的養父更加興奮。

肖恩沒想到自己一腳指頭都能把他踹飛,縮回腳,肖恩默默的看著腳下的人類,看他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朝洞口走去,最後砰的一聲,面朝下,摔倒在洞口,動也不動了。

肖恩:「……」

肖恩考慮片刻:「吼!」

對方還是沒有反映,肖恩面癱的大龍臉抽了抽,這傢伙,被自己一腳指頭踹死了?但很快,肖恩的疑慮打消了,因為艾傑慢吞吞的爬了起來,靠在了洞口邊上,胸口輕輕的起伏著,小心翼翼的呼吸。

艾傑苦不堪言,坐在洞口,靠著大石頭,望著洞口外面的景色,不知所措。

連綿不絕的深山叢林,僅僅在洞口,他就已經聽見了無數吱吱呀呀的蟲鳴,跟別提叢林深處等待著他的飛禽走獸了,天知道他來到了怎樣的一個世界。艾傑絕望的坐在原地,如果無論如何都要被怪物或野獸吞下肚子,那他寧願被身後這頭巨龍就地正法。

死在惡魔龍的肚子裡,其實挺酷的。

突然,地面震動,艾傑知道,是那大傢伙靠近了。他能感受到心臟劇烈收縮之後,開始劇烈的高頻率的跳動,幾乎要蹦出胸口。

沒人有不畏懼死亡,即便是第二次死亡,但至少這一次,他的身體不用在遭受長時間的折磨了。艾傑這麼想著,閉上了眼睛,低頭,把腦袋埋進雙臂,縮成一團。他祈禱著,期望這頭巨龍胃液足夠強大,或者咀嚼時速度能快點,讓他少受點苦頭。

嗒。

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響起。

艾傑想,那一定是巨龍的口水。

等待了片刻,地面有顫動起來,巨龍似乎走開了。艾傑驚訝的抬頭,看向巨龍,發現對方又窩回了原地,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

然後艾傑,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有一個小小的,渾圓的鵝卵石。

艾傑:「……」

他聽說過惡魔龍喜歡收集亮晶晶的珠寶,可是,這鵝卵石是怎麼回事?

艾傑盯著鵝卵石看了半晌,沒做出反映。

沒一會,肖恩又過來了。

嗒。嗒。

兩聲,又是兩顆鵝卵石落到艾傑腳邊,艾傑抬頭,莫名其妙的望著這頭巨龍,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表示些什麼。

肖恩見艾傑還是沒有反應,咚咚咚的又跑回洞裡,這次,他捧出了小山一樣的堆積起來的鵝卵石,全數扔到艾傑腳邊。

被鵝卵石小山包裹的艾傑終於明白過來了,眼前這頭惡魔龍……是一等一的窮鬼,他沒有珠寶,只有石頭。不過他看上去,似乎沒有敵意,甚至是在討好?

艾傑仰頭,望向巨龍,柔軟的金髮在細碎的陽光下,耀眼異常,艾傑微微眯起藍眼睛,他的手腕瘦得只剩下骨頭和一層皮了,他試探的伸出手,「我叫艾傑。」

巨龍金眸默默的打量著他,就在艾傑尷尬的準備收回手時,他動了動,伸出龍爪子,發現艾傑太矮,他即使彎腰也難以碰到他的手。

好吧。

巨龍翹起銳利的腳趾甲,象徵性的碰了碰艾傑的手掌。

「肖恩。」

 


番外(霹靂X黃毛)

霹靂昂頭,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頭黃色捲毛小孩,張嘴,「吼吼!」

男孩歪了歪腦袋,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卻不會顯得恐怖,更多的,是一種濕漉漉的委屈至極的水潤感。

「咕嘰?」男孩說。

霹靂急得跳腳,明明之前自己比他大,為什麼一夜之間,這團毛變成了人?

「咕嘰……」男孩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而霹靂,剛好蹲在男孩兩,腿,之,間。

霹靂:「……………………」

男孩一臉委屈的伸手,一把抱住霹靂,走出自己的小房間,他要去找單久和雷諾,自己突然變得好奇怪,為什麼肚皮上的毛不見了,為什麼他的手爪爪和腳爪爪變長了,為什麼他比霹靂大了。

男孩搖搖晃晃走到爸爸爹爹的臥室門前,聽見裡面傳來連綿不斷的曖昧聲響,他知道這種時候去打擾,肯定會被狠狠收拾,不過這次實在是特殊情況。

男孩頂著一頭卷毛,一雙紅眼睛,咚咚咚的敲響了房門。

「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嘰嘰!!」

屋裡沒人理會他,可是他仍舊堅持不懈。

終於,臉色黑如鍋底的雷諾打開了房門。

金色的眸子陰暗怒意望向打斷他好事的男孩,片刻後……

雷諾:「……久久你過來!」

過了一會,單久手軟腳軟的蹭了過來,「怎麼了啊……」然後他望向了男孩:「……」 最後,單久驚訝到破音:「黃毛?」

黃毛點頭:「咕嘰!」

黃毛懷裡的霹靂:「……」

霹靂面癱狀:他不想被黃毛抱,最多……他抱黃毛。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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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澪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